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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照日天劫】(1-12) 作者:默默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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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1-12) 作者:默默猴

  简介:

  天生抱恙,世代恩怨,阴谋旋涡中苦苦的挣扎,这样一个废物男人,如何争
霸天下?

  奋斗,拼搏,永不放弃……当然还要加一点点的运气,和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的女人缘!奋斗的历程就是争霸天下的过程,也是猎艳江湖的旅程。

  是男人,就要永不放弃!天生我材必有用!


  编者语:

  照日天劫作为近年来难得一见的精品武侠小说。

  不论在人物性格,剧情悬念,武功设定,时代背景等方面均有不俗的表现。
而其中最惹人争议的,自然当属劫兆与劫英和文琼妤的两段灰色情路了。

  但可惜的是,此书太监……

  引用驻版jnzxhlh兄弟的话,「《照日天劫》排完,37万多字。排
的有些意犹未尽,天劫写得真是太好了,让人不忍释卷,意犹未尽,这么好的作
品怎么就太监了呢,真是郁闷!」

  我想这也是太多读者的心语……

  一部经典的未完成作品,无数人期待的更新……
  
  只能期盼更新.由衷的希望,此贴的【暂全】可以改为【全】……
  

  读者的红心,就是我们整理的动力!

  希望有更多热爱文学的兄弟加入藏经阁驻版团队。详细请查看【藏经阁 驻
版员 登记帖】。为把藏经阁建设成为最大的网络成人文学图书馆而努力!


[ 本帖最后由 藏经阁管理员 于 2009-8-28 17:4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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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暂全】目录

  楔之一  围城九嶷,玄泉钟鸣

  楔之二  影子

  第一章  七禽六兽,十三衣冠

  第二章  奼女真阴,冷月画眉

  第三章  帝阙珍珠,淫娃荡妇

  第四章  谋者无心,玄珠阴牝

  第五章  云梦之身,幻影剑式

  第六章  连天铁障,将军箓法

  第七章  道圣智绝,无用相思

  第八章  坠霜之剑,斗室情真

  第九章  升仙大道,紫电冲霄

  第十章  执子之手,与子同出

  第十一章 过眼亲恩,霜雪蒙尘

  第十二章 狮子搏兔,翠微公主


[ 本帖最后由 藏经阁编辑员 于 2009-6-9 21:4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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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暂全】楔子1

                               照日天劫

                              
作者:默默猴

                      楔之一 围城九嶷,玄泉钟鸣

  南陵城 天武军中军大营

  邓苍形缓缓褪下虎首金盔,盔鍪内的硬革衬里离开发顶的瞬间,被压迫了一
整夜的头皮一松,一股撕裂般的刺痛忽然涌现,似乎可以感觉血液窜过淤凝的血
脉,疼得他微微蹙眉,鬓边挤出蛛网似的细纹。

  虎首形盔饰的纹缝里爬满斑剥铜绿,所剩不多的鎏金面上映出一张模糊扭曲
的黝黑脸孔,随着帐里摇晃的烛火明明灭灭,轮廓虽不真切,额鬓边的灰白却反
而看得十分清楚。

  「原来我……也到这种年纪了么?」

  想当年,一提起楚州的「腾云虎视」邓苍形,谁都知道是百军盟齐盟主身边
首屈一指的大将,为齐盟主训练亲兵、南征北讨,是北方响当当的人物。后来齐
天放多行不义,众叛亲离,终究被「那个人」所消灭。

  那人欣赏邓苍形治军严谨,不但以客将的礼遇身份将他延入麾下,许他保留
旧部、自行节制,更封为「五虎上将」之一,尊荣犹在本部诸军之上,一时传为
美谈。

  这一晃眼,也过了十几年了。

  「『五虎上将』……」

  邓苍形抚摩着雾蒙蒙的鎏金虎盔,不觉苦笑。

  「虚名不仅误人,也误青春啊!」

  远方的呐喊、廝杀声似乎已告一段落,只馀祖龙江的涛浪隐隐拍岸;帐外一
阵清脆的鞘甲嗑碰响,一条被拉长的黑影投在牛皮帐上。

  「中郎,我是延庭。」喉音清亮沉着,带着些许少年人独有的尖亢。

  「进来。」

  帐门一掀,一股血腥混杂着烟硝火燎的气息随风送入,一名白皙瘦小的少年
军官扶刀快步走进,对几后的邓苍形微微欠身。

  「礼数就免了。」他一挥手,抬头便见少年沾满血污的文秀面孔,年轻的脸
上略显疲惫,但那双细长的丹凤眼中仍蕴有精光。那是沙场劫馀、百战得胜的老
兵才会有的眼神。

  邓苍形心里已有了谱,嘴上仍习惯性的问:「邪火教退兵了么?」

  「退了。」

  少年扶刀趋近几前,几上摊着一张巨幅的城郭图样,牛皮制的图上绘满朱、
青点线,钜细靡遗的列出城里城外的双方布防。

  「敌人佯攻青龙、朱雀两门,各约千馀人。」

  名唤「延庭」的少年军官指着东、南两处城门,神情冷淡,彷佛经历那场激
烈攻防战的是别人,而不是他自己。

  「另有两千人攻打西边的白虎门,这处的人比兽多,约莫是本部军。我派弓
手集中清扫西门,一刻钟前敌人已退,损伤须待天明后才能清点。」

  「退得快了些。」邓苍形蹙眉沉吟:「我还以为会再胶着一会儿。」屈指轻
叩桌沿,一时陷入长考。那少年军官曲延庭跟了他好几年,知道是邓中郎的老毛
病,静静扶刀站到一旁,也不打扰。

  邪火教以魔门嫡传的外道秘法驱役猛兽,恃以称霸南境,麾下的猛兽军团极
其耐战,若不能射杀役兽之人,这些猛兽无论体力或杀伤力都远超过人类,对战
起来十分辛苦。

  前南陵城守章衢是出身中京军系的名将,为「那个人」把守南方门户多年,
在天武军内的评价很高,却在对邪火教时一战全溃,八千守军被黑夜里蜂拥而来
的山豺、狼群,甚至白额猛虎屠杀殆尽,能活着退回城里的还不到两成。章衢被
撕咬得不成人形的残躯一送回中京,军师立刻派出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把邓苍形
从西边战线调了回来,命他接替阵亡的武锋将军章衢,火速移防南陵。

     ***    ***    ***    ***

  「世上多的是攻城掠地的猛将,但精於守城、撤退、百万军中拏孤救亡的名
将,普天之下也只有将军一人。」

  回到中京的那晚,军师独自一人来到邓苍形位於城南朱雀航的府邸,偌大的
厅堂里空荡荡的,摇曳的昏灯残焰划出她一身黑衣如墨,更衬得雪肤腻白,如覆
奶蜜。邓苍形坐在还盖着白布的太师椅上,眯着眼打量着巧笑倩兮的娇小丽人,
居然没有半点心猿意马的绮想,只觉如临大敌。

  军师并不喜欢他。

  就跟其他出身中京军系的同僚一样,邓苍形的「客将」身份标示着他曾经率
领百军盟的兵马对天武军作战,其难缠的程度令众人记忆犹新。双方所结下的梁
子,也绝不会因为「那个人」对他的青眼有加而自动抹灭。

  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相信像「腾云虎视」邓苍形这样的名将,能真正居於人
下。一个齐天放就够了,嚐过被背叛的苦楚,这头被义气束缚了十几年的当世猛
虎,心中怎么可能还容得下「效忠」两字?世间还有谁受得起他的忠诚?所以这
些年邓苍形始终小心翼翼,只是周遭的疑虑并没有随之减少,彷佛他的恭谨慎微
是另一种满怀阴谋的伪装。

  「军师谬赞了。如有用得上末将处,但凭军师差遣。」邓苍形回答得不卑不
亢,假装没听懂她话里的讥嘲。

  为了不露锋芒,十二年来他没有抢过一阵先锋。举凡诱敌、奇袭、扫荡、突
围等军功最卓着的任务,邓苍形从来不主动争取,宁可担任断后、运补之类的工
作,只要不引人注意就好。

  即使如此,背后的非难与谤议却始终没停过。有人质疑他隐忍太过,必有图
谋;也有人笑他将老胆寒,不配并列五虎上将的名位,暗地里给取了个外号,管
他叫「邓檐头」——檐上的瓦当虽刻虎面,毕竟是窖泥烧就的假老虎,岂可与啸
傲深林的猛虎山君相提并论?

  军师「咭!」一声笑出来,水汪汪的杏眼一转:「将军真是豪气。那我也不
客气啦!眼下有件事儿,我瞧世上也只有将军能辨得到,可这事儿难办得很,须
得将军应承一声,我才敢说。」

  不就是移防南陵么?邓苍形心里想。他在回京的路上听到风声,章衢被咬得
骨肉支离、惨不忍睹,天武军多的是勇冠三军的武将,却不是谁都愿意跟野兽打
交道。

  「军师请说。」

  「那我就当你是答应啦!」

  军师拍手笑着,从襟里取出一幅手绢模样的小小方巾,摊在桌面,精绣的单
丝罗上透着她怀里的玫瑰幽甜,隐约带着些许温热乳香,嗅着令人心魂一荡。邓
苍形斜眼一瞧,见丝罗巾上绣着山形水流、城砦要冲,居然是一张具体而微的绢
丝地图。

  「我要请将军帮我守着一处,照看一处。」

  邓苍形微微一怔,突然明白她方才不是有意挖苦,这的确是一件非常困难的
任务,除了自已,他实在想不出天武军里还有第二个人能办得到。一股久违了的
热血冲上脑门,他垂望着身前的娇小女子,两人四目相对,霎时间有种心照不宣
的感觉。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这是我的意思,不是庄主的。」

  ——如果让「那个人」知晓,绝不会让他去送死。

  邓苍形点了点头,拱手道:「邓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军师殷望。」这代表
他自愿成为军师的共犯,不会把这项秘密任务的内容泄露出去,包括「那个人」
在内。客将本没有抗命的权利,但至少要多给他一些兵力;南陵没有坚城高楼,
想死守一定得捱得住消耗——这是这句话里所隐含的交换条件。

  军师嫣然一笑,昏暗的厅里宛若牡丹绽放,扑面送来一股幽甜异香。

  「将军有此觉悟,那是最好了。」

  她咯咯娇笑,掩嘴的小手微翘着的幼细白皙的尾指,犹如一只精雕细琢的玉
蜻蜓。

  「夷陵将军邓苍形听令!命你率本部亲军,七日内驰赴南陵,坚守城池,不
得有误!所需粮秣器械,我会让储胥城尽量供应,只是大战在即,还请将军坚持
忍耐,共体时艰。」

  (本……本部亲军!)

  邓苍形虎目一睁,多年来的小心谨慎却已成为本能。

  他抱拳躬身,及时避开与军师四目相对的窘况。过了小半晌,才从齿缝里迸
出一句:「末……末将得令。」

  军师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四壁萧然的空旷厅里。邓苍形只记得她倚坐在覆盖
着白布的长背椅中,黑细绸禈裹起的一双玉腿浑圆紧致,小脚上套了双缀着碾玉
碎蝶的黑缎绣鞋,比他的手掌还小半截,不足一握;裸露出的右脚背圆润细腻,
竟比玉牙儿板还白。

  她终究还是摆了他一道。

  (这么美的女人,忒毒的心肠!)

  她……也该有三十七、八了罢?这些年来却丝毫不见老态,瞧她偎在椅中轻
晃双脚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娇憨少女。一瞬间,邓苍形突然有种时
空错乱的感觉,彷佛身在记忆的游流夹缝,满腔的无奈无处宣泄,全都化成了恍
惚朦胧……

     ***    ***    ***    ***

  「中郎!」

  曲延庭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彻,将邓苍形的思绪拉回现实。

  「虎贲中郎将」是邓苍形的军衔,领有六品官秩,在中京军系不算小官。邓
苍形除了中郎将的实官,也曾受封为「虎牙将军」,转调南陵时又特别昌封「夷
陵将军」,延庭似乎觉得其中的安抚之意过於露骨,始终拒绝喊他「将军」,仍
以「中郎」称呼。

  邓苍形清清喉咙:「损失多少人?」

  「死了三十五,受伤者百馀。死者中有二十三名山君直的弟兄,伤者多是新
军。」

  「山君直」是邓苍形直属亲军,以当初在楚州的百军盟旧部为基础,招募中
京左近郡县的贫农子弟训练而成,经过十几年的征讨损耗,如今号称一千五百员
骁骑,实际大概只有一千出头而已,是战死一名就减损一分的珍贵战力。

  曲延庭便是「山君直」出身,二十出头的年纪,被邓苍形破格拔擢为行军司
马。他口中的「新军」,则是邓苍形接管南陵后才从附近徵募来的娃娃兵,加上
本部与章衢的残军,共有五千人守城。

  折去一名山君直的士兵,损失远远超过十倍的新军。但实战中,山君直的阵
亡数字却往往比新军来得高。

  (死的都是些什么人吧?是楚州的同乡子弟,还是承恩县、沐圣县的京左人
氏?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的遗骨带回家乡?)

  邓苍形揉一揉紧皱的眉心,在心里叹了口气。

  帐外的风咆忽然狂暴起来,刮得旌旗猎猎作响。邓苍形彷佛能想像江北冬初
时,那随着北风铺天盖地而来的黑厚阴霾;这样的风再刮几天,便要下起鹅毛细
雪来了,就像是从黑幕里漏出一点一点的白絮,吹得漫天乱舞……

  他观察了一个多月,留心鸟兽草木的动静,记录云层、水流的变化,一点一
点感受铁甲上传来的透骨之寒,判断今年雪线将越过祖龙江。

  严冬,终於要来了。

  「延庭!」惯战沙场的初老虎将一挥手,丝毫没有泄漏心中的感慨:「命司
库发下冬衣,我料这几日内便要下雪,明日一早让人清点存粮,准备过冬。倘若
这冬天来得够快够猛,邪火教的那些个王八蛋就要倒楣了。」

  曲延庭闻言一澟,秀气的丹凤眼里掠过一抹精光。

     ***    ***    ***    ***

  三个月前,邪火教尽起精兵,号称五万大军,以十倍的兵力,将一个小小的
南陵城围得水泄不通。

  邓苍形派人在城外堆满腐士,掘开了祖龙江支流的堤防,溃堤的江水漫入南
凌城周,登时将四野淹成一片沼泽潟地,邪火教的攻城梯、冲车、骑兵,甚至连
他们擅长驱役的野兽部队全都受限於泥沼,於是攻城退化成最原始的「肉身与城
墙」之战,南陵得以支持至今。

  自从「三律倾异」的神秘预言被公诸於世,中宸州的天候果如预言所示,变
得越来越寒冷,春夏两季也逐渐缩短;十数年间,北境的冰雪线不断南移,以不
可思议的速度逼近祖龙江。邪火教兴於南方,对越冬作战的经验不如北方的天武
军,如不撤退,冬天自会为天武军收拾掉这些南方蛮兵。

     ***    ***    ***    ***

  「我这就去准备。」曲延庭扶刀一揖,匆匆掀帐而出。

  邓苍形叫住了他。

  「『瓦鸺』那边有没有消息?」

  「两个时辰前回报过,山下没有动静。」

  「告诉他们,改成半个时辰回报一次。传我的口令上山,请将军籙那厢准备
撤离,莫要再拖延。如果那些个小牛鼻子还是不肯就范,便让『瓦鸺』一家伙绑
了,通通带回来!」

  如果可以,说不定中郎早就这么做了。曲延庭微一抿唇,硬生生咬住一抹笑
意。

  「知道了。」

  刀甲铿然,飞快退入风中,偌大的帐里,又只剩下一个人。

  邓苍形剔净烛花,在儿上展开一幅更大的地图,图里南陵不过是祖龙江畔的
一个小点,距离最近的标注是稍北的「储胥城」,再往南的图点全以朱笔涂覆,
最底下写着大大的「邪火教」三字,字迹殷红如血。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东、北、西三方。四方的巨大色块将整张图分割成五
个区域,中央柳黄色覆盖的范围最小,彷佛被四方压缩推挤,剩下标着「中京」
字样的双环标点,以及祖龙江流域的储胥城等寥寥几处。

  原本在十二年前,中宸州全境都在天武王朝的统治之下,岂料一夕间皇脉中
绝,天下大乱。

  代表中宸州无上智慧的「太一道府」派使者出图谶预言,指说「三律倾异,
帝星应於四方」,於是各地枭雄蜂起,人人都称「应天命者皇」。循环争斗的结
果,最后只留下四方势力,果真应了太一道府的预言。

  直到「那个人」出现。

  那人挟着魔、道两门的菁英支持,在中京为衰圮的天武王朝重立一帝,率领
麾下英豪与四方开战,十几年间历经百馀战,中京始终屹立不摇,天武王朝隐隐
有复兴之势。只要那的披着雪白貂裘的身影出现战场,天武军便如战神加持,堪
称战无不胜;当初笑称天武王朝伏家气数已尽的人,今日大半都不在了,而那人
的名号却传遍中宸州各处角落,无人可撄。

  他们称呼他为「天劫」,意指「上天降下的灾劫」,与他对敌本就是世上最
大的不幸。

  不过四方势力也非省油的灯,十二年前他们或许都自认天命所归,谁也没把
中京照日山庄的劫姓小子放在眼里;十二年后,他们终於认定「天劫」劫兆才是
中宸州上最强大、最恐怖的无双之敌,为打倒他,也为了清空王座之前的终极障
碍,现在他们不惜联手一战,以铲除中京的不败神话。

  如果情报属实,中京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四方联军,而邓苍形的任务就是死
守南陵,像一枚箭镞牢牢插在南方街道的咽喉,令邪火教无以北上。

  邓苍形早就计划好了:掘开支流大堤,使用泥沼战术对付攻城器械;掌握江
面航权,逼迫敌人到城下决战;万一南陵失守,就毁掉沿途的村镇城砦,必要时
甚至不惜让储胥城付之一炬,贯彻坚壁清野的原则,抢先过江等邪火教,再发动
半渡而击的奇袭战……

  军师是对的。他「腾云虎视」邓苍形的确是当世最精於守城、精於撤退的名
将,能审时度势,因地制流,给他五千人也好,五万人也罢,除非天意做作,否
则结果都是一样。

  邓苍形摊开右手五指,缓缓覆在鞣革地图上,长年暴露於风刀霜剑下的掌纹
宛若镌刻,一如眼角鬓边的鱼尾纹。

  无论情况如何困顿,南境的形势始终都在他的掌握里,只有一处例外。邓苍
形沉默地看着箕张的五指,在一片象徵邪火教势力的朱砂笔中,一个三叠尖角被
黄栌涂料反覆描绘,下方写着柳黄色的「九嶷山」三个小字。

     ***    ***    ***    ***

  九嶷山 将军籙总坛

  山道上,两点黑影不住起落,正施展轻功往山腰奔去。

  寒风呼号着往山下刮落,夹道的林树虽高,叶子却已凋黄,被风刃呼啦啦地
梳下枝桠,一路狂卷落山。

  那两人头戴纶巾月牙冠,袍分玄白两色,云履飘带,显然是才受初真戒的年
轻道士。其中一人手持断剑,额发散乱,唇边咬着一抹朱红;另外一个背着四尺
的青布长囊,似是裹剑的剑衣,这人不唯神色较为老成,气息也比同伴绵长,起
落之间,始终保持丈馀领先。

  蓦地后方一阵窸窣,林间稀疏的树冠陡然摇动起来,彷佛有条看不见的巨蛇
往复游窜,一路衔尾而至!

  「师兄!」手持断剑的少年道士忍不住回头,脚步骤缓。

  少年至多十六、七岁,唇上薄绒细密,还未转成粗硬的青髭,苍白的面孔被
那双澄亮大眼一衬,模样更显幼弱。他呼喊间稍一迟疑,被称作「师兄」的青年
道士又掠出七八尺,两人相隔三丈,脚步声几乎被风咆淹没。

  「李载微,别停下来!」青年道士头也不回,内力逼着嗓音穿破风切,清楚
透入师弟耳中:「山上无备,莫中了敌人的缓兵计!」

  那少年道士李载微一凛,却已迟了——回映在他漆黑的瞳眸深处,摇动的林
叶飞快逼至身前,倏地占满整个视界;「拨啦」一声,无数黑呼呼的影子冲出林
荫,交闪着直扑过来!

  (这……这就是方才的怪物!)

  他先前在山下遇袭,仓促间根本看不清怪物的模样,此刻重遇,内心惊怖莫
名,猛被扑面的腥风压倒,堪堪将断剑往前一送;忽听一声狼嚎般的尖叫声,当
先那团黑影倒翻一旁,连滚两圈后四肢挺起,仰头长啸,全身虽覆满尖硬黑毛,
依稀能辨得出五官身形,居然是个人的模样。

  李载微看呆了,居然忘记起身应敌,穿出林影的半人半狼怪物却不只一头,
眨眼四、五条黑影交错而至,便要张口将他吞噬……

  「你还发什么楞?」青影一挥,群狼嚎叫着滚跳开来,一条人影从天而降。

  李载微脱口叫道:「师兄!」却见师兄手持长囊,剑眉倒竖,削瘦的面颊如
钢铁般微泛青芒:「舍本逐末,忘乎所以!李载微,若教敌人攻上山顶,你我拿
什么脸面去见将首?你已不是小孩子啦,遇事要更加镇定,不可自乱阵脚。」

  李载微惊出一身冷汗:「我……我知错了。」他俩虽是同们,那青年道士邵
师载却整整大他十岁,在李载微心中,这个总是直呼其名的大师兄其实更像严师
兼严父,对他敬畏的程度丝毫不逊於掌门将首。

  一双双红眼闪烁,半人半狼的怪物散了开来,将两人团团围住。邵、李二人
背靠着背,邵师载遥望着山间的那幢石屋,青白的瘦脸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暗自
焦急。

  九嶷山自来便是道门「将军籙」一派的根据地,千百年间屹立不摇,若遇外
敌入侵,只消鸣响山腰里的那口「玄泉钟」,据说能声动百里,城邑难禁,百里
内的将军籙弟子、道门各宗脉听见玄泉钟响,必循声赶至,勿教外道得逞。

  只是如今天下大乱,中宸州遍地烽火,哪一处不是邪魔当道?玄泉钟怕已唤
不来道门的援军,充其量,不过是通知峰顶的总坛「六合内观」及早防范而已。
但敌人显然看穿了卲师载的盘算,这群半人半狼的怪物将两人团团围住,算接近
山腰的乘蹻亭,两人也缓不出手来击钟。

  (这样下去……就糟了!)

  邵师载的青布包袱倏然点出,霎时间满天青影,飕飕声不绝於耳,每一记都
戳中一头怪物的眉心,戳得怪物们倒翻开来,仰头抛开一道道血线。谁知风中忽
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尖锐哨音掠过,怪物们闻声而动,又前仆后继组织攻击,隐然
自有一套法度。

  「可恶!」他一咬钢牙,暗自咒骂:「这样打下去没完没了,须将那撮音御
狼的家伙揪出来!」

  另一边,李载微抖擞精神,手里的半截断残剑越舞越狂,剑上透出一层淡淡
辉芒,如同月华照耀。他这柄「遁虚剑」乃是将军籙守山使者的宝物,铸成时原
是一柄完剑,锋锐无匹。青丘之国的修道者苏门真人欲渡此剑,抚剑叹息:「杀
人是你,承担业力的也是你。愿你灵智通神,从此自作自受!」并指一弹,宝剑
断作两截,遂成了今日的模样。

  遁虚剑锋刃尽褪,须经内力贯注,才能生出无形剑芒。

  李载微全身真力鼓荡,遁虚剑的断口锐芒闪动,竟逼退了周围的半狼怪物。

  邵师载得了掩护,掐指抵额,口中喃喃念诵,久经锻鋉的意志集中力倏地凝
聚,精神映出一片无暇皎白,随时准备接受深层的暗示。他「呔!」一声掌击眉
心,猛然睁眼,低声喝道:「苍鹰开眼,万化归一!『羿神射日籙』!」

  将军籙的武功结合内力与符籙,以精神暗示激发潜能,这「羿神射日籙」的
咒法一拍入额,在邵师载的五感六识之中,刹那间风息音止,黑夜林道上的一切
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虽只有短短一瞬,却已觑见林荫深处的一抹黑影……

  「逮到你了!」

  邵师载随手拔下一根长发,左勾右拈、伸臂绷直,宛若羿神张弓;「嗤!」
一声破空疾响,附着内力的发箭脱手飞出。

  只听一声震天惨嚎,一名身披狼皮的高大男子跃出林翳,布满青筋的巨掌捂
着左眼,指缝间流出一丝血线。

  男子身长九尺有馀,裸着筋肉纠结的黝黑胸膛,下半身以毛皮围腰,胸腹面
孔都刺有靛蓝色的复杂黥纹;披覆的灰白狼皮随风飘扬,巨大的狼首张着尖黄利
牙,恰恰盖住男子的头颅,犹如量身订做的兽型兜鍪。

  邪火教教主座下有六大兽神,从这人的模样判断,应当是其中执掌暗杀部队
「天狼司」的司主「入室引狼」魏揖盗。

  邵师载没料到这一记「游丝箭」竟能重创邪火教的六大兽神之一,眼看所有
的半人狼都停下动作,彷佛断了线的傀儡,立即与师弟交换眼色,两个人身形一
晃,箭一般的冲出包围!

  背后的魏揖盗却没有追来。

  邵师载心头一松,忽听耳畔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小道士,看不出你有这等
身手啊!啧啧,道胖子教得不坏。」猛然转头,见一名头带进贤冠、帽缨逆飞的
白面青年与自已并肩而行,那人剃去双眉、面如敷粉,笑容十分邪气,夜里看来
直如阴森森的髹漆木偶。他在疾行当中双手抱胸,身子微微后仰,居然是倒着跑
的。

  邵师载背脊生寒:「这等轻功……莫非是山魈鬼魅?」挥掌抵着李师载的背
心一,转头低喝:「走!」横身停步,拦在白面青年与师弟之间。

  那青年也不出手,足尖连点,飞蓬般轻飘飘的落在一丈开外,封死了邵师载
的进路,模样还是懒洋洋的,环抱双臂,斜倚古木,俊美的容貌蕴有七分阴气,
月光下只见一双细长凤目里的瞳仁极黑极亮,几乎看不见一丝眼白。

  李师载被师兄推飞出去,起落之间,见亭子已在十丈之内,不敢回头,一迳
提气狂奔。

  「想走么?」

  一串银铃笑语从林中流泄而出,隐有一股令人血脉贲张的魅惑之力。

  李师载眼前一白,一片流雪似的宽袖挟着浓烈香气扫了过来,香气一钻入鼻
腔,膝弯蓦地有些发软:「有……有毒!」连忙摒息后跃。谁知香风却缠上了他
似的,怎么都挥甩不开,李师载双手乱舞,踉跄后退,直到背后一掌抵来,一股
绵和的内家真力透体而入,他灵台倏清:「师……师兄!」转头见邵师载面色铁
青,两人竟又回到了原处。

  一名宫装丽人自月下嬝娜而来,瓜子脸、细柳腰,白皙丰腴的酥胸半露,小
小的玉足踩着一双粉缎绣鞋,媚眼如丝,连声都分外腻甜。

  「堂堂天狼司主,怎地挂了彩?来,让媚儿替司主大人拔出那根头发,莫要
耽误伤势,平白坏了一只眼睛。」她全然无视邵、李二人的存在,柔声对树影里
的魏揖盗说着,语气满是爱怜,面上却无半点同情怜悯之意,姣好的樱唇斜斜一
抿,分明是幸灾乐祸。

  另一头,抱臂倚树、犹如雪貂般的白面青年阴阴一笑,语带揶揄。

  「魇道媚狐,魏司主好歹做过你的姘头,弄得你死去活来的,人说一夜夫妻
百世恩,你岂可如此无情?那小道士的『游丝箭』附有潜劲,一旦发丝入体,便
与气脉相连,这一拔不止痛入骨髓,说不定连眼珠都给拔出来了。」

  被称为「魇道媚狐」的宫装丽人晕红双颊,羞答答的掩嘴一笑。

  「你这人,这是好没良心!媚儿……媚儿自从嚐过你的好处,心里就没别人
啦!世上男子忒多,又有谁及得上我的东乡司命?」杏眼滴溜溜一转,娇声道:
「那根头发若不拔出,循气牵机,早晚插入脑中,届时便是一条死路。东乡司命
大人如此品貌武功,本教中无出其右,魏司主一死,天狼司的五百死士还不归入
东厢兵座管辖?」

  名唤「东乡司命」的白面青年两指轻夹,顺着长长的绸绳帽缨一捋,黑亮的
瞳眸连瞬几下,阴笑道:「你一向最讨教主他老人家欢心,说不定魏揖盗的人马
便归你的『夜魅司』所管,那里有我的份儿?」

  「黄鼠狼、骚狐狸,老子还没嚥气呢!」

  魁梧的巨汉自树影中站起,邪火教的暗杀先锋、天狼司主魏揖盗跨出林翳,
紧闭着淌血的左眼,黥满青纹的脸上露出一抹狠笑,冲邵师载一咬牙:「好!小
杂毛,你好,好得很!好一根入体连气的『游丝箭』!」

  左手揪着「发箭」一扯,长嚎一声,硬生生扯出一颗血肉耷黏的眼珠来!

  魏揖盗咆哮声落,睁着空洞洞的左眼眶,张口便将自已的左眼吞下,手里长
长的发丝兀自沾着稠红的血珠,「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

  李载微看得目瞪口呆,魏揖盗却得意得很,仰头大笑:「吃落肚中、再化血
肉,这眼还是我的,谁也拿不走!」他白森森的尖牙沾着些许似肉非肉的红白浆
渍,令人怵目惊心。

  东乡司命叹息道:「魏揖盗,你中计啦!这游丝箭一经拔出,气脉受箭丝牵
引,出血难禁,光流都能流死你。都说最毒妇人心,可惜你不听兄弟的劝。」

  魇道媚狐「哎哟」一声,雪白的笼纱缎袖一挥,掩口冷笑:「东乡司命,你
这手借刀杀人之计也太毒了些。伤药我多得是,你别冤枉好人。」

  微微揭开襟口,雪白的奶脯上,一条红艳艳的丝线系着一只指头大小的鎏金
小瓶,红线依着傲人的峰壑起伏剧烈,更衬得肌肤晶莹如雪,分外白腻。

  魏揖盗见她二人针锋相对,心中一凛:「他俩故意做作,终是拖死了我。」
听风里送来微响,扬声叫道:「药座!这伤能不能治?」

  邵师载、李载微正觉奇怪,林中忽传来一把嘶哑苍老的声音:「你也会担心
不能治么?哼!」

  东乡司命神情微变,猛然回头,只见背后走出一名手持枴杖的矮小老人,双
眼赤红,乾瘪的嘴里暴出两枚尖细的门牙,身长大概只到魏克盗腰际,活像是一
只千年老兔精所化,模样既滑稽又诡异。

  老人颤巍巍地从东乡司命身畔走过,迳自穿过邵、李二人,那根树瘤嶙峋的
奇形木枴一挥,一点蓝光飞入魏揖盗的手中。

  「这药服下,一刻内出血必凝。如果捱不过一刻钟的出血,也就不用吃了,
没的浪费我的药。」老人一屁股坐上道旁大石,自此邵、李二人的逃脱之路彻底
断绝,要上半山腰的乘蹻亭,非越过老人不可。

  邵师载的心沉到了谷底。

  邪火教中精通医药的只有一人,便是主持西厢药座的掌药使西乡扶老。此人
不但在「六大兽神」中排行第一,更是帮助邪火教主司空度建立基业之人,要说
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半点也不为过。

  掌药使西乡扶老、掌兵使东乡司命、天狼司主魏揖盗、夜魅司主魇道媚狐,
眼看「六大兽神」已出其四,看来今夜之行,邪火教是势在必得了。

  东乡司命自诩轻功无双,却被老头子欺至背后,白面一绷,强笑道:「我等
以为得了先手,抢下攻山的首功,没想到药座老当益壮,居然还在我等之前,司
命佩服之至。」

  西乡扶老赤眼一翻,神情淡漠。「你们继续聊啊!别理我老头子,等教主来
了,再一起打上山罢。」三人闻言一惊,想起教主的命令,背脊生寒,再没有勾
心斗角的兴致,不约而同转过头,五只眼睛一齐集中到邵、李二人身上。

  魇道媚狐杏眼滴溜溜一转,轻移莲步,袅袅娜娜地走上前,娇声道:「小道
士,乖乖的听话,可以少吃些零碎苦头。你们今日鬼鬼祟祟的,都送了什么出去
呀?快说与姊姊听。」

  邵师载心下骇然:「邓将军的『瓦鸺』神出鬼没,连本山的守护暗桩也难以
掌握,今日的行动何其隐密,怎地邪火教却能知晓?不对!必是她虚张声势。」

  定了定神,沉声应道:「将军籙与邪火教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今夜擅闯
本山、杀伤我教下弟子,意欲何为?」

  魇道媚狐眼波流转,笑顾东乡司命、魏揖盗二人道:「你们听听,这小道士
装傻哩!」

  冷眼回眸,阴笑道:「本教已向中京的伪帝宣战,你家将首既是『那个人』
的生死至交,更率将军籙弟子入京参战,自是本教的敌人。你们也知大战一开,
九嶷山势必失守,故与南陵邓苍形互通声息,偷偷将那样「宝贝」运了出去,我
说的是也不是?」

  李载微面色惨然,颤声道:「师兄……」

  邵师载铁青着脸,厉声道:「胡说八道!兀那妖女,岂敢妄……」

  突然一愣,再也接不下去。原来魇道媚狐水袖一挥,身后的树林里垂下十来
具屍体,死者俱是褐色劲装、褐巾覆面、腰插短刀,胸口绣着一只踞在飞檐上的
猫头鹰,绣工虽然拙陋,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潜诡秘。

  ——「瓦鸺」。

  望着那些被粗绳吊颈、鲜血染透褐袍的屍体,邵师载觉得全身血液都凉了。

  魇道媚狐娇声笑道:「这些个猫头鹰,也算很不错了,只可惜遇上了我的夜
魅司。小道士,你若乖乖吐实,姊姊便让你死得销魂蚀骨,不仅不痛苦,而且还
是你平生难以想像的登天极乐。若教魏司主或司命大人来问,你只怕还巴不得一
死。」

  邵师载冷笑:「无耻下妖!将军籙门下,没有贪生怕死之徒!你……」忽觉
身前黑风一晃,兽臭扑鼻而至,左眼一痛,一蓬血箭仰天喷出。魏揖盗笑得露出
白森森的尖牙,手中却多了颗鲜血淋漓的小球,正是邵师载的左眼。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魏揖盗龇牙一笑,目露寒光,脸上的青色黥纹扭
曲如蛇:「你还有什么不要的?一只手,还是一条腿?」

  邵师载捂着左眼,指缝间不住渗出鲜血,就着模糊的视线望向吊屍,心中默
数:「一、二……十七。瓦鸺在本山轮值时,每班有二十人,这么说来,至少有
三头逃过了狙击。」

  (原来……东西已经平安送出去了!)

  邵师载面露微笑,似乎松了口气。

  魇道媚狐眼尖觑见,笑靥一凝,向虚空中一挥手,尖声娇叱:「东西不在山
上啦!速往南陵!」吊着屍体的林树上唰唰唰一阵影动,数不清的夜魅司密探没
入黑暗,空馀十几条瓦鸺褐屍悬在林间,随着摇晃的枝条上下起伏。

  身裹轻纱粉缎的绝色丽人霍然转身,苗条的水蛇腰一拧,更显得玉臀浑圆丰
盈,无比曼妙。

  「你去哪里?」东乡司命抱臂乜眼,冷冷的问。

  魇道媚狐「咭」的一声轻笑,侧着头说:「去将功折罪呀!我夜魅司得了情
报,让你东厢兵座发兵围山,还赔上天狼司主的一只眼睛……若教那样宝物进了
南陵,我们四个还有命在么?」东乡司命面无表情,魏揖盗却听得一凛,转头唤
道:「药座!」

  西乡扶者拄着枴杖颤巍巍起身,迳往山上走去。

  「我只记得教主说过,除了那样『宝物』,九嶷山上,片甲不留!夺宝占山
都是教主的命令。」

  魏揖盗一怔,狞笑道:「那我选「片甲不留」!」

  邵师载等的就是这一刻。

  媚狐扶老两人一动,合围的形势立刻有了缺口,邵师载趁魏揖盗开口分神,
猛地抽下腰带踩住,另一端过肘撑起,整个人拉成一张巨弓,回头低喝:「李载
微,快!」

  李载微回神跃起,横身往绷紧的腰带上一蹬,邵师载十成功力所至,猛然一
弹,登时将李载微「射」了出去!他附在额间的「羿神射日籙」尚未解除,这一
射不逊於强弓硬弩,李载微倏地越过西乡扶老头顶,呼地飞向乘蹻亭!

  魏揖盗发现中计,暴喝一声,双爪凌空扫去。

  「不可!」西乡扶老连忙喝止,已慢了一步。李载微被两记破空爪劲扫得口
喷鲜血,去势更疾,眨眼间越过十丈距离,重重摔在山腰石屋前,呕了一壁怵目
殷红。

  那屋子的四壁均是石砌,无窗无门,砖接缝密如发丝,连刀刃都插不进去,
就算檐下挂了写着「乘蹻亭」的乌木旧匾,也看不出哪里像亭子。

  「那亭内……必有古怪!」西乡扶老瞬如脱兔,急向李载微扑去。

  李师载被打得眼冒金星,恍惚中听得破空声近,咬牙将遁虚剑插入石屋前的
钥孔,「喀啦!」一声孔内机簧咬住断剑,他用身体的力量压下剑柄,蓦地四壁
轰响,簌簌落下土粉,整座屋子被落灰扬尘所吞没,震动之强,连四周的地面都
摇晃起来。

  「这……这是什么机关?」

  西乡扶老倏然停步,舞袖挥开烟尘,却见石屋四壁沉入地底,只馀四角的楹
柱撑起斗拱飞檐,果然是座亭子的模样。亭中不架横梁,而是以铜铸的悬心木吊
起,尽管周围地动山摇,钟身却晃也不晃。

  那钟大得不可思议,边缘几乎与原先的石屋四壁相贴,钟身布满古朴的夔形
云雷纹,通体密密麻麻,竟无一丝空隙。涡卷般的纹饰对称细腻,理路复杂又不
显琐碎,透着一股寂静悠远的气息。

  李载微扶着玄泉钟爬起,无奈伤势太重,挣扎了几下,始终起不了身。

  邵师载远远望见,心头一揪,忍不住大叫:「李载微!快走,快点逃走!」

  忽然嗅着一股浓烈兽臭,魏揖盗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走?你们走得了
么?」

  喉间一束,已被掐得离地而起,箍着脖颈的茸毛巨掌收紧,渐难吸入空气。

  他突然懂了。

  (你这笨蛋,李载微,既冲动又不镇定,还这么自以为是。)

  「密道……」邵师载垂着头,低声说:「在玄泉钟底下……」似乎在忍耐什
么痛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全身发抖。

  魏揖盗听得分明,扬声道:「药座!小道士说,密道的入口在钟下头!」

  老人拄着枴杖趋前,果然玄泉钟下是个黑黝黝的大圆洞,口径恰巧比钟缘再
大一些,洞砌砖如井,内里深不见底,隐约传来一股湿润水气。

  西乡扶老杖尖一点,把李载微拖到井边:「这洞忒深,你先下去替老头儿探
一探!不过这双腿子,却用不上啦。」笃笃两声,将他的腿骨打折。

  李载微面如白纸,身子微微一抖,连叫都叫唤不出。

  西乡扶老正要将他扔下,忽见他口唇歙动了几下,却不知说了什么,略微凑
近:「小道士,你方才说什么?」

  「我是说……」李载微闭着眼睛一笑:「你的腿子,也用不上了。」握住遁
虚剑的剑柄一提,石壁倏然升起!

  西乡扶老急忙后跃,谁知李载微右臂暴长,一把攫住老人的脚踝。李载微的
上半身横在井洞边,腰腹以下多在亭外,石壁机关一起,登时将他轧成两段,断
掉的右手却不掉落,西乡扶老被倒吊着一路夹至壁顶,「碰!」撞上亭檐。

  魏揖盗猛将邵师载甩开,才发现石壁又降了下来,西乡扶老狼狈落地,拖着
断手连滚带爬,一把翻至亭外。

  「药座!你没事吧?」

  「就凭这个乳臭未乾的小杂毛?哼!」西乡扶老惊魂甫定,猛将掉落在地的
半截残肢踢回亭中,摸索着拾起木枴。

  「死则死耳,烂命一条!想要老头儿的命,不过是白死一回。」

  「我师弟的命,绝不会白白牺牲。」

  邵师载拄着长囊站起,「唰!」甩开青布,露出一柄镌成龙首形状的青铜鼓
槌,奋起最后一丝力气,将鼓槌甩向山腰的乘蹻亭!

  「夔神轰」,原本就是世上唯一能击响玄泉钟的宝器。

  (李载微!师兄……师兄照你的意思做了!)

  邵师载颓然跪倒,似乎见到远方倚钟而坐的师弟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夹带风雷之势的夔神轰旋入亭中,悍然击上巨大的铜钟!

  一瞬间,钟身四周的景物略为扭曲,无形的音波彷佛扯着所有的东西往内一
缩,倏地迸散开来!距离玄泉钟最近的李载微首当其冲,屍身顿时化为齑粉;西
乡扶老阻之不及,木枴一扔,转身掠出亭外,扭曲变形的空间却飞也似的追上了
他,老人身形一滞,身体的线条也跟着扭曲颤动,蓦地七窍鲜血激射,落地时整
个人已蜷成一团,当场断气。

  宏大的钟声响彻大地。

  东乡司命、魇道媚狐掩耳飞退,兀自被震得气血翻涌。随着玄泉钟的觾天响
震,山间突然窜起一道道冲天白烟,周山此起彼落,原本枯黄的山林弥漫着一股
潮湿雾露,视线顿时模糊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对望一眼,忽见一人嘶吼着划破云雾,手里抓着个血淋淋的道士,正是
天狼司主魏揖盗。东乡司命见他拎着一条残臂,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抓的竟是邵
师载,这小杂毛的右袖空空如也,想来右手是被魏揖盗硬生生扯下,痛得晕死过
去。

  「不好!姓魏的发起疯来,难保不会要了小道士的性命!」

  东乡司命飞掠上前,袖里铁扇一指,疾点魏揖盗右眼、咽喉、胸口膻中穴;
双脚连环踢出,竟往下阴踢去。魏揖盗神智虽失,反应仍在,两人连珠似的换过
几招,魏揖盗不得不放下人质,东乡司命却抽身疾退,转头低喝:「用毒!」

  魇道媚狐云袖一挥,一股彤艳艳的香雾迎面撒去,袖里玉指连弹如发琵琶,
又射出三道无色无味的药,魏揖盗逞凶逼近两步,忽然踉跄后退,状似醉酒。魇
道媚狐皱眉:「魏揖盗!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来?」

  东乡司命冷笑:「他聋了。」

  魇道媚狐一看,果然魏揖盗耳中淌下两道细细血线,侧着头不住转向,似是
努力辨别方位,半晌才回过头来,阴沉的右眼对上东、魇二人,神色已不复先前
的疯狂。

  魇道媚狐随手点了邵师载的穴道,眼见断臂处渐渐不再流血,邵师载却仍昏
迷不醒,忍不住埋怨:「瞧你做的好事!这条线索一断,怎生与教主交代?」魏
揖盗耳不能听,只是阴郁地望着她,剩下的那只右眼带着兽一般的森森寒光,看
着教人浑身发毛。

  「线索没断。你瞧,岂非到处都是?」东乡司命撢了撢身上的尘灰,悠然笑
道:「玄泉钟响,这些水气便窜出地面,两者之间显有关连。」

  「那又怎样?」

  「传闻中,玄泉钟声动百里、城邑难禁,无论多远,都能为将军籙招来道门
的援军。如今南方全是我邪火教的势力范围,天武军的邓苍形又困守南陵,要说
援军,百里之内是绝无可能。这俩小道士不惜牺牲生命也要敲钟,你道是为了什
么?」

  魇道媚狐蛾眉一动。

  「你的意思是……」

  「钟声,有可能是示警,好通知山上的人我们来了,要及早防备;也有可能
是为了启动某种机关,这满山遍野的水雾来得古怪,似乎是迷魂阵法一类,用来
阻止我们上山。无论是哪种解释,背后的意义都只有一个……」

  东乡司命冷冷的一笑。

  「我们要的东西,极可能还在山上!」

     ***    ***    ***    ***

  南陵城 天武军中军大营

  邓苍形猛然起身,魁梧的身材几乎撞翻小儿,满儿的图纸文卷散落一地。

  「钟声……是玄泉钟!」

  宏亮的钟声响彻云霄,音源虽十分遥远,但那种似乎能穿透身体的震动却清
晰而深刻,刹那间不禁令人产生亲临现场的错觉。

  九嶷山距南陵城有数十里之遥,能够超越距离限制,如此震撼人心的声响,
也只有传说中的镇山神器玄泉钟才能办到。

  邓苍形掀帐而出,营地里马匹人立、仰天嘶鸣,架着辘轳的井口突然冲出七
八尺高的水柱,白花花的水柱顶窜上半空,年轻的士兵们手足无措,顿时乱成一
团。

  曲延庭扶刀奔来,沿路喊道:「各伍节制下属,万勿慌张!马曹速将马匹蒙
上双眼,莫要惊扰了中郎,违令者斩!」大营左近多是新军,众人听得呼喊,不
由自主望向中军大帐,一见邓苍形站出帐门,心里彷佛有了依凭,各伍伍长连声
呼喝,清点人数,转眼便恢复了秩序。

  负责照料军马的马曹兵赶紧将马匹的眼睛蒙上,厩里的骚动逐渐平息。只有
井中仍不住溢出泉水,为免饮水无端浪费,曲延庭唤人搬来一块巨大的车轮石封
住井口。

  邓苍形见他应变娴熟,心念一动:「莫非城里的水井,都有此异状?」曲延
庭低声道:「我从城西行来,沿途的井栏、陷坑里都溢水不止,只得叫人堵上。
中郎,我看九嶷山那头出事了。」

  「怎么……」邓苍形有些意外,突然一凛:「『瓦鸺』没有回报?」

  「一刻之前就应该回报的。」

  「瓦鸺」一到南方,便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在南陵与六合观之间布下明暗六
十五条联系通道,无论发生何事,至少有十三条管道能同时传回消息;在「传递
情报」与「快速反应」两方面,「瓦鸺」甚至还在直属军师的暗行密哨「血薇」
之上,堪称是天武军中最优秀的秘密情报部队。

  移防南陵这六个月以来,「瓦鸺」从未发生过迟误回报的情况。

  「是哪一组延迟了回报?是鴞形、望月、诱鳞,还是栖亡?」

  「四组都没有回来。」曲延庭面色凝重:「一刻前,他们全都断了音讯。」

  可恶!邓苍形捏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中,几欲淌血。

  他面色一沉,回头问道:「『负厄』呢?有没有消息?」

  曲延庭摇了摇头。邓苍形浓眉微挑,陷入沉思。

  瓦鸺一共有五组编制,其中「鴞形」、「望月」、「诱鳞」、「栖亡」四组
各自负责建立十六条平行通道,平日里轮流监视九嶷山,以及进行敌情侦察等工
作。

  唯有第五组「负厄」不同,移防南陵的半年间,这组人不受行军司马曲延庭
的指挥,不担任日常的侦巡勤务,只专心构筑一条紧急联络的管道。这条通道将
於最危急的情况下自行启动,第一时间内接手其馀四组的任务,把军师所交代的
「宝物」运送出来。

  「负厄」就像是一只隐匿深林的猫头鹰,既不接敌,也不与其他四组联系,
只潜伏在最后一条秘密通道里。「负厄」的音信一断,就代表最紧急的应变机制
已然启动。

  地面上突然传来某种奇异的震动。

  「是钟声所造成的馀震么?」邓苍形回过神,忽听风里传来一阵诡秘嘶鸣,
非驴非马,隐隐与地震相合。一名亲兵飞奔而来,面色铁青:「中郎,不好了!
邪火教又打来啦!那怪物好……好生巨大……」

  「别慌!」邓苍形低喝道:「取金盔来,我要登城!」

  城楼上,五百名山君直亲军屈膝扶弓,整整齐齐跪在箭垛后,未得号令,绝
不轻动。人人均是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滑落面颊,罕有地露出惧色。

  负责指挥马步弓手的裨将张蓟一见邓苍形登城,赶紧扶刀趋前,指着黑夜里
不住逼近的庞然黑影,绷紧的声音有些嘶哑:「中郎,您瞧!」顺着指瞧去,敌
阵里冲来一头头小山似的巨物,周身披甲,身前甩着一条巨蟒般的灰色长鼻,弯
刀似的獠牙直贲向天,牙焦黄如焚骨,在火光下泛着狞恶的光芒。

  这些怪物高约丈馀,甲下四条柱子般的巨腿,踩得地面隐隐震动;曾令骑兵
冲中动弹不得的沼泽,却无法困住这些庞然巨物,每一脚虽都踏进泥淖里,然而
陷入两三尺之后便即站稳,怪物甩动长鼻,仰头嘶鸣,一步一步向低矮的南陵城
头逼近。

  「是象!」邓苍形面色凝重,沉声道:「这是南方独有的象阵,我曾在兵书
里读过,没想到……真的有这样的东西!」曲延庭、张蓟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
来。

  数十头披甲饰尖的南蛮巨象蜂拥而至,眼看已进入百丈之内,藉着城头的火
炬望去,每头南蛮象的背上都搭着一座帐篷似的木造方围,约比寻常的行军帐子
还要大一些,只是看不出有何用处。

  「奇怪!役兽须有驯兽之人,马匹尚且要骑兵驾驭,这南蛮象如此巨大,怎
地却不见象师?」

  饶是邓苍形身经百战,也从未遇到过如此怪异的阵仗,携曲延庭登上城楼高
处,命人射下火箭观察,才发现象首有铁鋉延于木围后方,猛然醒觉:「莫非驾
驭大象之人,就躲在木围后?如此不辨前路,却要如何驾驭进退?」对下方的张
蓟大喊:「象只最怕惊扰,以弓箭射它们的眼耳膝腿,别让它们靠近!」

  「末将得令!」张蓟抱拳一拱,转身挥手:「点火!放!」

  一记火箭飞过夜空,耀眼的红芒落地不息,划出巨象交叠移动的庞大身。

  「引箭——满弓——」张蓟右手放落,带起城上一片整齐划一的动作:「全
线预备——放箭!」

  五百张硬弓一齐绷圆,箭矢飕飕地飞出;刹时间,黑压压的箭雨带着优美的
弧形划过天际,倏地劲射而落!连成一片的象群微微一顿,下一个瞬间,木造方
围、正面的覆甲等便扎满黑羽箭杆,密密麻麻如刺蝟一般。

  象群只停顿一眨眼的功夫,又继续嘶鸣着朝城墙推进。

  面对五百名山君直的精锐步弓手,张蓟再次高举右臂。

  「瞄准护甲覆不到的地方,别想一次就射中眼睛要害!」他大吼着,沙哑的
声音穿透风咆:「点火,放!」

  火光划过天际,五百枝利箭搭上弓弦;谁知象群上的木造方围却抢先一步,
「砰!」一声翻倒前沿,紧跟着飕飕飕一阵密响,飞蝗般的乌影破空而来。城垛
上的弓手不及会意,被突如其来的箭雨射倒了一片。

  「放——」张蓟浑身一震,「箭」字尚未出口,忽被一枝狼牙响箭射穿咽喉,
强劲的箭势带着他向后仰,猛然撞上石墙,一路滚下阶台。

  「蔓成!」邓苍形叫着他的名字,冒着箭雨飞扑而下,几枝利箭「咻!」地
射在身旁地下,他也浑然不觉。

  曲延庭舞刀格落来箭,百忙中转头大叫:「中郎!」邓苍形蓦地回神,及时
回身一扫,掌劲到处,震偏两枝羽箭;却听得曲延庭闷哼一声,已被另一杆流箭
射伤左臂,拄刀跪倒。

  城上情势突变。

  象背的木围里满载着邪火教的弓弩兵,每座足有十人,从象身到木围离地已
逾两丈,南陵城的城高还不足四丈,以目前的距离,几乎等於是齐平对射,天武
军居高临下的优势顿时瓦解。

  「邓苍形!滚出来受死!」押阵的巨象头上,立着一名身形颀长、古铜肌肤
的光头男子,生得精瘦结实,全身筋肉宛若铁铸一般,一对狞恶的象牙如车轭跨
在颈上,双手分持铁鋉,铁鋉末端连着两颗带刺的黑铁球。

  此人正是邪火教「六大兽神」中的「大力神」屠象山,据说有单手伏象的惊
人怪力,号称「祖龙江以南勇力第一」。

  屠象山站在巨象头顶,随手解下缠在左臂上的精钢鋉子,原来这铁鋉是一条
双头鋉,两端各连着尖刺流星,只是长度甚长,分持於两手,远看彷佛是两条铁
链。

  邓苍形见他双手握住一端,突然回身甩开,心知不妙,转头大叫:「众人小
心……」语声未落,屠象山陀螺般急旋几圈,双头鋉脱手飞出,便如一只巨大的
飞铊,「轰!」打塌了东首一片垛墙,一座重型石炮被打得粉碎,左近七、八人
走避不及,血瀑混着碎石烂木喷上夜空。

  天武军承袭中京王师旧制,石炮的制作技术远比邪火教精银,居高临下,最
远可投两百步,炮座四周裹以涂浸泥浆的稻草麻绳,对火箭的防护力高,堪称守
城利器。邪火教初围南陵时,也曾用过简陋的单梢炮攻城,射距不过八十步,往
往炮未推至定位,已被城上呼啸而落的盘磨巨石砸得粉碎,别说是炮石,就连鸡
蛋都没机会打上一枚。

  南蛮象皮坚甲硬,要用弓箭逼退甚难,而城上的五座「龙城铁衣炮」,正是
邓苍形专程从西陲战场带来的王牌;凭藉着炮石之威,再加上溃堤形成的沼泽防
线,邪火教从未踏进南陵城外两百步的范围。

  然而,这种被暱称为「韩师炮」的武器操作十分复杂,须由受过训綀的炮曹
军士才能胜任,黑夜里又不易瞄准,邪火教奇袭得手,此消彼长之间,象群已突
破至三十丈内,龙城铁衣炮无用武之地,沦为屠象山的铊靶。

  「邓苍形!躲在城墙后面过家家,不是好汉!」屠象山取出另一条尖刺流星
鋉,右手持鋉飞旋,狞笑道:「有种,出来决一死战!」轰的一声飞鋉出手,又
打塌了一座铁衣炮!

  南陵城墙上一片狼藉,混乱却有逐渐平息的趋势。尽管乱箭不断,山君直的
步弓手毕竟久历战阵,在邓苍形的指挥下,藉城垛的掩护展开反击,一轮对射互
有死伤。

  僵持之间,南蛮象踩着巨大的步子继续前进,尖亢的嘶鸣与箭镞的破空声、
人马的哀嚎等,混杂成某种充满炽烈激情的死亡乐曲。

  在远处的邪火教大营,一人正站在望台高处,双手抱胸,静静眺望着箭矢交
错、血肉撞击的修罗场,炬焰映亮他一头暗金色的戟飞怒发,浓密的粗眉与发鬓
同色,回映着地平线彼端血一般的烛天火光。

  屠象山是个笨蛋,他想。不过却是个很尽职的笨蛋。按照这样的攻击力道,
南陵城或许真的会失守也说不定……一瞬间,侥幸的念头掠过心畔,男子摇了摇
头,坚定地望向远方。

  「金甲狻猊」项伏胜是邪火教五万大军的总指挥,在「六大兽神」之中,也
是唯一被教主司空度委以兵权的人,比起魏揖盗的暗杀部队、东乡司命的亲卫军
等,他才是教主心目中足以征战天下的领军大将。项伏胜很清楚这样的信任是来
自教主的宠爱,不像是魇道媚狐或东乡司命那样,单纯只是对能力的一种肯定。

  而项伏胜也不负所望,一出手便撂倒了中京军系的名将章衢,几乎打开天武
军的南方门户。一时之间,「黄金雄狮」的名号传遍天下,邪火教从一介南方势
力跃上了天下舞台,似乎他的表现让邪火教主司空度更像是传说中的「帝星」之
一,周身散发着未来天子的耀眼光芒。

  ——狮子,原本就该是统领万兽,称霸沙场的。

  直到他遇上「腾云虎视」邓苍形。

  对峙半年,邪火教始终难越雷池,项伏胜却从未受到惩罚——这意味着惩罚
降临时,必然恐怖得超过他的想像。项伏胜必须为自已留一条后路。若能截下将
军籙的「宝物」,至少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为此,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这个假设成真,那么今夜他不但有机会
截下将军籙运出的东西,还有机会一举攻陷南陵城!

  眺望着被象阵、军队、营寨三重包围的南陵,项伏胜嘴角泛起一抹狠笑。

  南陵城下的战况却突然发生变化。

  象阵已推进到了城门前二十步,距离一拉近,城墙毕竟比象背高,躲在木围
里的邪火教弓手顿时失去射角,纷纷抛出绳钩来搭城垛,意欲登城。巨大的象只
加上背上的木制方围,简直就是一座活生生的攻城塔,当先两头巨象还以悬空的
龙骨相连,龙骨下吊着一根廊柱般的巨型攻城槌,一等距离缩短到十步、甚至五
步以内,便要冲撞城门。

  「中郎,器械架好了。」曲延庭奔上城头,受伤的左臂草草包扎,沾着鲜血
烟灰的面颊仍带着一丝淡淡冷漠。邓苍形发髻散乱,脸孔被浓烟熏得发黑,眼中
却闪着精光:「先清理西南方,所有弩炮不分先后,自行射击!没有我的命令,
不许停!」

  军令一下,飕飕连响,数不清的炮石从城墙西南角飞起,砸落在象群中!

  城上的铁衣炮已被屠象山摧毁四座,剩下一座架在城楼东侧,炮机四周早已
无人,决不能从西南方发射炮石。况且两军相隔仅二十步,城上架炮,根本是无
用武之地。

  但不知何来的飞石就如鬼使神差一般,精准地往象群里招呼。南蛮象体型虽
大,天性极怕惊扰,披甲能挡下箭矢攒射,却受不住甜瓜大小的实心炮石;一阵
哀鸣,几头大象轰然侧倒,背上的木围摔得支离破碎,驮载的弓手不是被活活摔
死、被圆石打死,就是被倒地的象身压得血肉模糊,十中竟不存一。

  馀下的南蛮象受到惊吓,纷纷转向;搭载攻城槌的两头先锋巨象兵临城下,
弩炮虽及,城上的士兵直接搬起铁衣炮用的盘磨巨石抛下城墙。纵使双象的体型
较其他象只更为庞大,也捱不住砸,十几块炮石接连坠落,只见高及城垛的扬尘
里,两头巨象屈膝仆倒,背上搭起的悬吊龙骨被扯裂开来,巨大的攻城槌轰然落
地。

  原来邓苍形不止带来构造繁杂的铁衣炮,亦有射距在五十步到八十步之间的
单梢炮,欲以射程不同的弩炮构成防御网,只是过往邪火教未曾攻至城下,这些
短射距的投石炮不过聊备一格,谁知今日却派上用场。

  象群受惊,转头往邪火教的阵营冲去,屠象山昂然立於乱军中,即使惊象自
身畔疯狂奔过,亦丝毫不为所动,望着西侧满地的象屍与炮石,喃喃道:「……
不在西边么?」提气大吼:「不许后退!改从东侧进攻!」馀下还受控制的象只
纷纷掉头,改往东面,但仍是溃逃的比前进的多。

  曲延庭在内城重新校正方位,炮石又朝东方飞去,只是这回射程却拉长了许
多,刻意避开城墙角落,正好打中溃退中的象群,败势一发不可收拾。

  一头惊慌的疯象朝屠象山冲来,身形奇伟的光头男子动也不动,直到烟尘滚
至身前,才矮身一撞,抵着象鼻用力一掀,猛将大象甩过身去!那象惊嚎着飞过
他头顶,在身后轰然落地,再也动弹不得。

  南陵城上欢呼一片,屠象山昂然不动,象群溃兵迫於他的威势,迳由两侧溃
退开来,箭矢密密麻麻插在他脚边地面,他仍是专注地望着天空。

  「奇怪!」邓苍形忽感不祥:「邪火教今夜一败涂地,这人还有何图谋?」

  邪火教大营的望台上,项伏胜极目远眺,终於露出得意的笑容。

  「生死一线,绝难藏私!」他举起右手,一道烟花火号掠过了沉郁的夜空:
「邓苍形,你露出马脚了!」

  灿烂的火花掠过东南方的天空,屠象山猛然抬头,嘴角竟挂着一抹笑。

  「胜负……」他身形一动,冒着箭雨向前疾奔;城上众人还不及会意,屠象
山已奔至城门口,弯腰抄起那梁柱般的巨大攻城槌,使劲向城墙的东南角掷去:
「现在才开始!」

  包覆着铁皮铜钉的巨木战槌「轰!」一声坠地,屠象山人随槌至,当真半点
都不迟疑,扛起战槌,又往旁边一处未遭炮石的地上抛去;一连几回,已飞快移
到城东角地,这一次的撞击声却有些异样,彷佛带着些许井中回响的空洞感。

  「找到啦!」屠象山哈哈大笑,扛起战槌往地面上一砸。这回所有人都听见
了,地底传来膨松软脆的回响,槌尖深入两尺馀,砸出一个异常明显的大洞。

  邓苍形面色突变,挥手大喊:「放箭!别让这廝动手……」语声未落,屠象
山一槌夯落城墙角,「哗啦」一阵泥崩土陷,三丈来长的攻城槌斜插入地,地面
上只剩半截!

  屠象山仰头狂笑,回头朝远方的大营叫道:「金毛狮子,真有你的!那老王
八果然在这儿掘了条地道!」声音随内力远远送出,穿过象阵残军的蹄声嘶嚎,
如同战鼓般震撼人心。

  远方的望台上,项伏胜浓眉一挑,举起青旗一挥,营中鼓号传出,埋伏许久
的一支骑兵突然从南陵城畔冲杀出来,踩着一地的人象残屍越过沼泽防线,直往
斜插的巨木槌处奔去。

  城头上箭如雨下,骑兵们纷纷钻到马腹底,马匹被射得刺蝟也似,人却趁着
坐骑倒跪前着地滚开,解下长盾抵挡弓箭,十人里倒有三四人得以来到屠象山身
边,慢慢聚成一个长盾方阵,约有三百人上下,从城上已看不清地面陷坑,只见
一片密密麻麻的蒙皮铁盾。

  屠象山一拳搥落地面,铁铸般的巨灵掌穿过土石,彷佛热刀切牛油似的,哗
啦一声,从土里「拔」出一名身穿暗褐劲装、腰插短刀的矮小覆面人,胸口绣着
一只踞在檐上的猫头鹰。约莫是屠象山手劲过人,那人被箍颈提起,身子痉挛一
阵,便已没了声息。

  为了确保无论如何都能完成任务,「负厄」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挖出一条从
九嶷山下通往南陵城的秘密通道。这是个异想天开的主意,不但亟须想像力,更
需要难以置信的毅力、技术与专注力,魇道媚狐统率的夜魅司中不乏好手,也评
估过挖掘地道的可能,最后的结论是「办不到」。

  但「负厄」的人却办到了。

  项伏胜於情报一节,并无胜过夜魅司之处,只是对邓苍形的从容耿耿於怀。
南陵城小力弱,被五万大军围困半年,邓苍形凭什么有把握在任何清况下,都能
及时联系九嶷山?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挖了一条足以穿越围城重兵的秘密通道。

  项伏胜派出象阵攻城,料定邓苍形必定以炮石应付,南陵城外是大片沼泽,
要掘出地道已是千难万难,如无必要,邓苍形一定会尽量避开地道通过的部分,
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所以炮石刻意避开的部分,就是地道通过之处!

  「这便死了?真没用!」

  屠象山将人丢到一旁,忽觉脚下微震,瞥见那死屍手里紧捏着一小块三角形
的木楔,陡然想起项伏胜的话,怒喝:「可恶!」三两拳便轰开一小块地面,抢
过一支火把,想也不想,纵身跃入坑中。

  地道里难以立直,屠象山转头举火,只见巨槌之后,黑黝黝的通道一路抖落
沙尘、倒压支柱,深邃的距离感不断向眼前挪近——地道塌陷了!

  正如项伏胜所料,这条地道直通城内,万一被敌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因
此每隔一段便埋下机关,一旦抽出特定的木楔,即可毁去该段通道。屠象山眼见
坍塌越来越近,本想以巨槌撑住,回见另一端有隐有黑影晃动,心想:「只要老
子入城,千军万马也挡不住!开门不过是举手之劳,老子又有何惧?」大笑声里
手脚并用,肩上獠牙不住撞落坑顶尘土,往地道的尽头爬去。

  他速度飞快,爬不多时,已见前方一条人影,肩背宛然,似乎正推着一个长
匣似的物事前进,身手极为矫健。

  屠象山心中一动:「就是这个,从九嶷山运下的宝物!黄鼠狼、骚狐狸抢破
头,却落到了老子手里!」恶念横生,顾不得撞塌坑顶,尖剌流星鋉「呼!」的
一声飞往那人背心!

     ***    ***    ***    ***

  邓苍形与曲延庭对联袂奔下城头,冲向城东的一处隐密枯井。

  曲延庭推开封井石磨,只听窸窣一阵,一名满身污泥的负厄组员爬出井口,
也不行礼,奋力从坑道中拉出一口桐木箱子。那箱子约莫四尺来长,宽高不及三
尺,恰恰可容一名少年蜷身卧入,似乎重量颇沉,邓、曲二人赶紧上前帮忙,合
力将箱子抬出地面。

  那名「瓦鸺」面色惨白,对邓苍形微微躬身,忽然趴倒在地,颤声道:「启
禀……启禀主人,将……将军籙所托之物,已在箱……箱中。」

  邓苍形伸手欲扶,猛被他一口鲜血吐上前襟,那人软软瘫倒,眼见是不能活
了。

  「屠象山追来啦。」邓苍形守在井畔,头也不回:「延庭,速速开箱,将人
带到安全处,不得有误……」

  「中郎……」曲延庭揭开箱盖,脸色一变:「箱里没有人!」

  邓苍形猛然回头。

  桐木箱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牒经卷,邓苍形本以为是将军籙的武功秘
笈,随手一翻,谁知尽是将军籙的开山史牍,记载历代先人如何垦荒传教,打下
基业。

  箱中附有一纸信笺,上头写着:「先人遗教,永志不忘,百年之后,虽死犹
生。宁守山有责,莫敢擅离,劳将军将此箱送至中京,则九嶷山纵毁,将军籙亦
长存矣。道宁手书。」字迹娟秀之中略带稚拙,但一笔一划清清楚楚,点、勾、
撇、捺绝不牵连,与字里行间的倔强口气如出一辙。

  邓苍形双手持笺,眼中如几乎要喷出火来。

     ***    ***    ***    ***

  「倘若四寇联合,九嶷山决计保不住。」中京密会的那夜,他开门见山对军
师说。「南陵是江南防线的最后据点,再往南的地方通通都要放弃。我能为军师
撤出将军籙的曲籍、宝物以及留守人等。」

  集妩媚与童稚於一身的黑衣女子侧首支颐,笋尖似的白嫩玉指抚着杯缘,突
然一笑。「将军若是道将首,可愿意放弃祖宗四百年的基业,任其沦入妖邪外道
之手?」

  邓苍形默然。

  「我听闻将军麾下,有昔日出身楚州掘金矿山的奇人异士,名曰『负厄』。
真是好有趣的名字啊!『负厄』是指猫头鹰……还是蜈蚣?」当然两者皆是。这
个双关语的代号也算是种自我解嘲,邓苍形不认为她真的不懂,於是保持沉默。
军师轻声续道:「若能掘一条隐密地道,则必要时,或能对九嶷山伸出援手。」

  他退而求其次。

  「如此曲籍、宝物与人,三者须择其一。军师以为何者为先?」

  「将军以为何者为先?」

  军师饶富兴致的望着他,水汪汪的杏眼带着一丝危险的冶丽。

  「人。人死了,什么都是假的。」

  「我与将军同。」军师展颜一笑。或许是邓苍形的错觉,军师的脸上似乎露
出放心的表情。「道将首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她若落入邪火教那批禽兽手里,后
果不堪设想,道将首领军於北域作战,影响深远,还请将军多费心。」

  (牺牲了这么多人……终究、终究是一场徒劳!)

  邓苍形捏紧拳头,忽听轰隆一声,压住井口的石磨飞上半空,另一名负厄组
员被掷出枯井,头颅破碎、右臂齐肩而断,断口处血肉模糊,似是被硬生生扯断
的。满身尘土的屠象山跨过井栏,随手一掰,井口的石砌围栏应声碎裂,彷佛泥
塑一般。

  「邓苍形,你这手下是个好样的!」全身如铁汁浇铸的光头男子竖起拇指,
撇嘴邪笑:「脑袋被老子一球打碎,还想拔出坑底的木楔,若非老子及时扯断他
的手,只怕已埋在地底做王八。」

  邓苍形面色阴沉,静静看着他,半晌都没说话。

  屠象山自负怪力无双,一旦入城,这南陵城就算是门户大开了,不由得踌躇
满志,仰头大笑:「老子平生最敬佩英雄,你这廝龟缩城中,净使些恼人的诡计
手段,枉费你这么大的名头,当真是笑煞人也!来来来,老子给你个机会,死在
『大力神』屠某的尖刺流星鋉下,胜过活着丢人现眼!」

  「你……」邓苍形缓缓抬头:「懂什么是『英雄』?」

  屠象山被他的气势一迫,忽觉胆寒,双手舞动流星吼道:「缩头乌龟,受死
吧!」铁鋉打得周围青石迸碎、墙圮梁倾,他却趁尘沙迷眼之际,倏地窜至邓苍
形身前,运足十成功力,钢球横扫太阳穴……

  邓苍形虎目圆睁,一把接住钢球,猛把他压跪在地!

  屠象山惊怖之馀使劲抵抗,总算没被压趴在地,却无一丝多馀的力气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邓苍形颓然放手,又恢复成那个隐忍、谨慎、满怀心事的过气
老将,轻轻甩动左掌,似乎又老了几岁。

  「延庭,召集马军,我们上九嶷山救人。」他拖着步子往大营走去,声音比
背影更加遥远。

  屠象山心中一动,这……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南陵城开,正是本教大举
进攻之时!他正想起身,这才发现自已动弹不得,视线、声音渐渐黯淡模糊,彷
佛沉入一处无声的海中……

  屠象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山君怒」本就是天下间最刚猛强横的掌力
之一,出手无回,是势以凌人的武学。尽管沉寂了十二年,老虎毕竟还是老虎,
从觉醒的那刻便要噬人,谁也无法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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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暂全】楔子2

                            楔之二  影子

  九嶷山 六合内观

  玄泉钟响,满山弥漫着迷蒙水气,连空气都变得阴冷起来,彷佛身在无间。

  东乡司命与魇道媚狐一路往山上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山道却似乎没有尽
头,时间与空间感慢慢消失。

  再走片刻,魇道媚狐脚下微一踉跄,玉手扶着枯树,身子居然有些绵软,不
觉微汗:「我……有些乏啦!」喉音娇腻,神色却十分精警。

  东乡司命与她默契十足,顺着她的话头说:「这水气是一种迷魂阵法,我依
五行八卦的理路计算推演,却始终难以破解。排布这一路迷魂阵的,肯定是位高
人。」

  浓雾忽然裂开一条狭长的「工」字细缝,两片门似的雾气分作左右,凭空出
现一个透着微光的门框。一条娇小的人影提着灯笼,缓缓自光晕深处走了出来,
身量虽不甚高,但腰肢纤细,显然是一名女子。

  「回去罢!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再不离开,休怪将军籙不客气啦。」
喉音清亮脆甜,却有一股掩不去的稚气。

  东乡司命与魇道媚狐对望一眼:「莫非……就是她?」

  魇道媚狐倚树翘立,一副慵懒娇弱的模样,柔声说道:「妹妹,我等不是坏
人,只是不忍将军籙误入歧途,专程来规劝道将首的。姊姊的闺名叫媚儿,不知
妹妹怎么称呼?」向前走到光晕附近,好让她看得清楚些。

  门中少女动也不动,朗声说:「我知道你。你是邪火教的『夜魅司』司主魇
道媚狐。」停顿片刻,似觉得未报姓名不甚礼貌,小手揪着嫩绿色的细绸裤管,
又补了一句:「我叫道宁。」

  魇道媚狐心中大喜:「果然是她!她不知让瓦鸺运了什么出去,自已却笨得
留下来。逮住这个丫头,将军籙尽入我教之手!」故作惊讶状:「啊,莫非是道
将首的掌上明珠?」乘机上前几步,举手齐眉,只见门里立着一名面貌清秀、肌
肤白皙的绿衫女童,至多十一,二岁,紧抿着小嘴,皱起秀气的眉毛,模样颇为
倔强,周身散发着南方越女的水灵剔透,年纪虽小,却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我爹不在山上。」道宁蹙着眉说。

  「姊姊知道。」魇道媚狐笑道:「道将首到北方去啦!为『那个人』领兵打
仗,是也不是?」

  「『那个人』?」道宁微微一怔,忽然醒觉。

  「你是说照日山庄的庄主劫兆?」她自幼与父亲聚少离多,总以书信沟通,
父亲在信里每隔三两行便是一个「劫庄主」云云,让父亲去北方打仗的也是他、
让父亲回不了家的也是他,彷佛这个人便是父亲生活里唯一的重心。

  「婆婆,这个『劫庄主』是谁啊?」九岁那年,她终於忍不住问。

  负责照顾她的虎婆婆脸上有一道可怕的五爪痕,横过那张皱得像乾枣似的焦
褐老脸,在六合内观人人都怕跟她说话,但只有虎婆婆会骂她、打她,强迫她吃
青葱白菜,不像其他长老,总是带着一种看似客气的冷漠。

  「是劫兆。」虎婆婆哼的一声,脸上凄厉的爪痕忽然跳动起来,似是扬眉冷
笑。「那小子不是好人,我听说他有很多老婆,还杀了自已的父亲兄长,总之不
是什么好东西。」

  (那……父亲为什么要替他打仗呢?)

  这个问题,道宁始终没问虎婆婆。

  她六岁就懂得什么叫「禁忌」了:有些字眼一出口,就能让周围的人脸色大
变,往后的几天内纷纷走避,彷佛与她说话是种折磨,譬如「父亲」、「母亲」
之类的……虎婆婆是少数愿意把她当成普通小女孩的人,道宁不想冒着失去她的
危险。

  魇道媚狐一听到「劫兆」两字,脸色都变了,慌忙摒除杂念,把他的名讳驱
出脑海;定了定神,强笑道:「正是那人。你父亲为他所蒙骗,率领将军籙的弟
子为他对抗北方『九幽寒庭』的玄皇宇文潇潇,这十几年来,葬身北域的贵派英
灵不知凡几。那人身为天下祸乱的根,是中宸州异变的元凶,道将首身为正道巨
擘,不可为虎作帐。」

  道宁对劫兆素无好感,只是觉得奇怪。

  「天下祸乱……的根源?」

  「对。」魇道媚狐柔声道:「妹子可听过『三律倾斜』的预言?」

  道宁秀眉微皱,点了点头。

  「是太一道府的预言么?『三律倾斜,帝星应於四方』。三律是指天、地、
人的运行之道,天律是星斗明灭、六合运转,地律是山川异改、四时变化,人律
就是王朝兴衰、世间分合的道理。三律一旦生变,必定接照天地人的顺序,这是
因为人的生命有限,对照天时,犹如沧海一粟,或可察觉山川改易,却不能长寿
到能看见星辰的生灭变化。」

  「妹子真是聪明!」魇道媚狐拍手笑道:「因此三律若要归位,也必定是先
人律而后地律,最后才是天律正位,万物回归常轨。按照太一道府的预言,天武
王朝气数已尽,四方帝星纷起,最后一统天下者将开创新局,使人律归位。」

  「『那个人』却以一己之力负隅顽抗,十二年来,天下始终无法混一,人律
无从定位,如今连地律都已渐渐失衡。九嶷山的冬天,昔日可曾飘过瑞雪?如今
南方越来越冷,归根就柢,正是那人坏了三律归位的常轨,致使天下大乱。」

  道宁忽然笑起来。这一犹如冰消瓦解,光晕下小小的脸庞晶莹剔透,一瞬间
五官的线条都柔媚起来,彷佛是南方软水捏成的人儿。

  「我不知道劫兆是不是好人,但你却是一派胡言。」

  魇道媚狐笑容倏僵。

  「我爹说,天地变化是自然之力,人连律的改变都无法亲眼目证,怎能以一
人之力倾斜三律?」道宁大声道:「太一道府是预言天时、地貌、人治都将发生
变化,仅此而已。我爹常说,籙谶就像是地籍图册一样,只能记载山川形貌,却
不能解释它们的过去和未来。难道你们就是为了这种穿凿附会之说,才四处与人
打仗么?」

  魇道媚狐恼羞成怒,变色道:「好碎嘴的丫头!」水袖一挥,去抓她雪嫩纤
细的脖颈。谁知眼前白雾一起,门屝、人影全都消失不见,一旁埋伏已久的东乡
司命倏往另一边扑去,匡啷一声,铁扇敲碎了一片云雾,洒落了一地晶亮亮的碎
片。

  东乡司命拾起一片观察,不觉皱眉:「这是……水晶?」

  一条高大的人影从雾中走出来,狼皮黥面,肩上扛着昏迷的邵师载,正是天
狼司主魏揖盗。他耳朵已聋,是循东乡司命与魇道媚狐的气味而来,东乡司命将
水晶碎片交给他,魏揖盗闻嗅片刻,伸手往周围一指,摇了摇头,表示这气味四
处皆是,难以精细辨别。

  东乡司命对着魇道媚狐一颔首,口唇歙动。

  魇道媚狐点点头,提声笑道:「妹子,姊姊同你开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
姊姊同你说呀,『那人』不但坏,而且还同你妈有仇呢!说起来,也算是你妈心
头的一点痛。」

  云雾忽然摇动了起来,道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回荡间隐约透出一丝颤
抖。

  「你……你说什么?劫兆……与我娘有什么关系?」

  「哎呀!你妈死前没跟你说过么?还是将军籙的人都没同你说过?这事儿说
起来也太丢人啦!「那个人」啊……」魇道媚狐杏眼滴滴溜的一转,掩口轻笑:
「杀了你妈的姘头呢!你妈恨死他了。」

  「唰」的一声,从三人绝难想像的方位裂开一道工字缝,雾门开启,道宁的
身影出现在微光中。东乡司命一做手势,魏揖盗倏地窜至门前,谁知仍是一爪落
空;无论他如何奋力躣前,道宁的影像始终停在身前三尺处,彷佛两人之间有一
道看不见的无底深渊。

  「你……你胡说什么?」门里的道宁影像咬唇瞪眼,尚未长成的细小身子微
微发颤。她越想越是想表现出凶霸强硬的姿态,忍泪的模样偏偏是惹怜。

  魇道猸狐为争取时间,眯眼笑道:「你的母亲法绛春法二小姐,当年给你爹
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此事传遍江湖,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将军籙
四百年来最大的一件丑事,算算时间……差不多是十二年前的事啦!却不知妹子
今年几岁?」

  道宁脸色惨白,全身剧烈发抖。

  即使六合内观里上上下下都严禁提到「将首夫人」,自懂事以来,道宁仍隐
约察觉母亲曾做过一件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将军籙的事,就连向最亲近的虎婆婆
提起「母亲」二字,虎婆婆也立即板起脸来,更别提长老们对她的异样眼光。

  为了证明她是道初阳的女儿,道宁拒绝了瓦鸺的帮助,坚持留在六合内观,
「我是爹的女儿,要为爹守住将军籙四百年基业!」秉持着这样的信念,才得以
奋战至今。而魇道媚狐的譑却像一把尖刀,一把划开她心头最不敢、也最不愿面
对的那一块。

  「你爹对『那个人』这般死心塌地,就是因为欠他这份人情!」魇道媚狐加
入了魏揖盗的行列,一边扑向明明灭灭、忽隐忽现的道宁影像,嘴里继续阴损:
「妹子,你若是你爹亲生的,她又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在九嶷山上,不闻不问?」

  始终在一旁冷静观察的东乡司命推过九宫八卦、五行阴阳,只觉这迷阵的变
化毫无道理可言,而也按耐不住,身形一动,也加入扑击的行列。白雾里只见三
人上纵下跃,或轻灵或迅捷,不停追逐飘忽闪动的人影,也不知过了多久,魇道
媚狐脚下一软,咬牙停步,怒道:「老娘不追啦!这是什么妖法?你这婊子生的
小贱货,若是落在本司主手里,管教你后悔做个女人!」

  忽听半空传来一把嘶哑的笑声:「道初阳的女儿,果然有点本事!」声音如
尖凿入耳,敲得人半身软乏,几欲晕倒。

  魇道媚狐闻身抬头,脱口叫道:「教主!」

  一顶贴满黄纸符咒的白帘软轿从天而降,抬轿的四人全身缟素,连脸都是死
板板的灰,落地时膝弯动也不动,宛若僵屍。那轿一入雾中,蓦地四面帘卷,无
数铁链「喀啦啦」地自轿中飞出,有粗有细,末端连着大大小小的浑圆钢球,呼
啸着击向四面八方!

  一片清脆的碎裂绵响,数不清的晶亮碎片迸射开来,浓厚的白雾「嘶」地还
原成一道道冲天水气,东乡司命等挥散白雾,才发现自已站在一座古朴的道观前,
檐匾上刻着「弥之六合」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正是九嶷山将军籙的总坛六合内
观。

  道观前庭遍铺青砖,地上密密麻麻布满气孔,不住喷出水气,周围立着巨大
的水晶镜,不过半数已被链球所毁,徒留一地碎片。东乡司命等三人呆立庭中,
不敢相信方才的进退驱避,竟不脱这片小小庭除,东乡司命观察孔位分布,果然
是按九宫八卦排成,只是如何产生迷阵效果,却是全然不知。

  寒风吹动,冰冷的水气直渗骨髓,软轿四面的白帘一落,长脚蜘蛛般放射的
大小铁链也「喀啦啦」收回轿中。

  东乡司命等单膝跪地,齐声俯首:「参见教主!属下等有失远迎,还请教主
恕罪!」

  轿中之人「嗯」也一声,软轿前帘一动,气劲隔空扫出,六合内观的六间大
门「砰!」一齐撞开,门中的道宁一抹泪痕,身子兀自发抖,神色却颇镇定,咬
牙道:「你就是邪火教的教主?」

  白帘卷起,轿中的软榻之上,倚卧着一名乾枯瘦瘪、眉发皆白,全身缠满铁
链的半衰老者,全身的精气彷佛已被抽乾,眼窝深深凹陷着,宛若连皮骷髅;黑
夜里不辨瞳眸,依稀只有两点莺幽鬼火闪动。

  「我是。」他咧嘴一笑,亲切的笑容却比狞兽还要恐怖。

  「你可以叫我『过隙白驹』司空度。」

  貌似半朽之屍的衰老男子笑着,回顾轿旁的三名下属:「进去瞧瞧。除了这
个小丫头,其他的人全杀了。」

  道宁脸色雪白,兀自挺着背脊,立在门边,魇道媚狐笑着走过她身畔,小巧
的粉绣缎鞋跨进高槛,掩嘴轻道:「妹子若是怕见血,可得闪远一些。」

  东乡司命黑眸一瞬,从怀中取出号筒,一蓬蓝艳艳的妖火打上半空,山下似
有无数黑影蜂拥上山。他手下的「东厢兵座」是教主的贴身近卫,与项伏胜的士
兵不同,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先前为迎教主圣驾,只布於山下警戒,而由天狼司
与夜魅司打头阵攻山,此时以火号召集,转眼便至,将整座六合内观围成铁桶一
般。

  不消片刻,魇道媚狐匆匆由观中行出,俏脸一凝,一把抓住道宁的手腕。

  「人呢?怎么一个也不见?」

  道宁咬牙不理,但毕竟年幼体弱,被掐得身子微侧,露出痛苦之色。

  轿中的司空度冷冷一笑:「我让你碰她了么?」魇道媚狐面色突变,慌忙松
手后退,伏在地上:「媚……媚儿糊涂,还请教主恕罪。」情急之下,声音竟然
微微发颤。

  司空度也不理她,眼洞中两抹碧燐燐的幽火挪向后方,上下打量道宁片刻;
道宁被他瞧得浑身发毛,只是不愿坠了将军籙与父亲的声名,动也不动的倚在门
边,用尽全身的力气瞪回去。

  「看来,你还真是下了死志。」司空度啧啧两声,笑容亲切:「我上九嶷山
来,原本打算杀它百八十个,谁知山上只剩两个活人,我既不能杀你,只好让他
死上百八十次了。」东乡司作势往颈间一比,魏揖盗站起身来,从草丛里提起一
个满身是血的断臂人,却是半昏半醒的邵师载。

  「邵……邵……」道宁脱口惊呼,才想起不能示弱,一咬银牙,眼中溢满泪
水。在九嶷山「载」字辈的年轻人里,邵师载与李载微是对她最友善的两个,道
宁决定与六合内观共存亡时,也是邵、李二人自告奋勇担任守山使者,感情格外
不同。

  「小、小太师姑……」邵师载勉强睁开眼皮,艰难地说:「快、快走……」

  魏揖盗利爪一闪,他胸前喷出一道血箭,皮肉耷着衣衫破片一齐离体。邵师
载连呻吟的力气也无,残躯一阵抽搐,旋又晕死过去。东乡司命拍拍魏揖盗的肩
膀,邪魅一笑:「教主有令,须凌迟一百八十刀才许他咽气。少了一下,魏司主
自已看着办罢。」魏揖盗读着他的唇形,露出残酷的笑容。

  道宁一抹眼泪,咬牙道:「你们……通通给我住手!」

  「小丫头,看在我与你父是旧识的份上,教你一个乖。」司空度笑道:「败
军之将,没有讨价还价的馀地。」

  忽听一人笑着接口:「这可就不好啦!你今夜注定一败,该拿什么来换你的
狗命,司空度?」语声飘忽,竟已来到檐上。

  东乡司命等猛然惊觉,循声抬头:「是谁?」

     ***    ***    ***    ***

  南陵城 天武军中军大营

  邓苍形独自走入帐中,帐外人马杂沓、兵器撞击的声音不绝於耳,他却是置
若罔闻,一个人来到屏风后的狭小空间,从积尘的杂物堆里翻出一只书匣大小的
乌木箱。

  没能及时抢出道宁,邓苍形的任务已彻底失败。

  将军籙的将首道初阳是天武军的重要盟友,邓苍形后来又在中京见过几回,
已经是个稳重温和的中年人,与他敬酒的眼神很真诚,笑里毫无心机。那晚在夜
宴的角落,邓苍形难得地喝得十分酣畅。以道初阳的地位,不会没听过那些流蜚
的。

  为着这样的好心人,或许……值得赔上一命吧?

  邓苍形开锁掀盒,解开泛黄的裹布,小心翼翼取出四个陈旧牌位,牌位上分
别写着「百军盟大智分舵常公讳百里」、「百军盟大勇分舵汤公讳显」、「百军
盟大仁分舵胡公讳昆」、「百军盟大信分舵沐公讳雨尘」,金漆小字已有残褪的
痕迹,面上略显斑剥。

  他将四块木牌立在箱上,才想起随身并未携香烛。邓苍形由西陲转战江湖,
行军数百里路,也不真的以为有时间祭拜,只是带着身边,总觉得心里踏实。

  他拾起破旧的裹布想擦拭牌位,才拿起常百里的木牌,又倏然无语。初老的
昔日虎将坐在衣箱上低头祝祷,这些年他已养成心头默念的习惯,连嘴唇也不稍
动,谁也不知他跟英年早逝的义兄弟们都说些什么。

  「中郎若想飞黄腾达,就不该带着昔日百军盟的旧物。」

  曲延庭突然出现在他背后,取来一方小小的香案,变戏法儿似的拿出香烛置
好,对着牌位躬身三拜。

  「若已不存飞黄腾达的念头,东西就该备得更齐全些。」他的口气里有些冷
淡,转头将线香递给邓苍形。

  邓苍形怔了半晌,默然接过,低头拜了几拜,才将牌位收好,锁上木箱。

  「延庭,我要死在这里了。」

  他将铠甲褪下重穿,手抱金盔,目光却避开了年轻的行军司马。

  「需要我陪中郎么?」曲延庭替他系好披膊的扣带,口气仍是一贯的冷漠。

  「那倒不必。」邓苍形一笑,随手取出两封密函。

  「救出道家的小丫头之后,你要负责将她送回中京。这封是储胥城的外郭蓝
图,按照我的设计,能凭江筑起一道坚固防线,即使丢了南陵,邪火教也打不过
江去。另一封是给庄主的荐书,储胥城构筑工事期间,需要有人领军与邪火教周
旋,我推荐你接任夷陵将军的位子。」

  曲延庭向来不与他争辩,安静接过密函,塞进胴甲的内衬里。

  「你要好好干,别让我丢脸。」

  邓苍形双手轻拍面颊,藉以提神,一夜未眠令他眼窝有些凹陷,目光里却有
着难以言喻的锋芒。

  「把江边的渡船全部弃毁,只留一条给你自已用就好。告诉弟兄,就说我刚
接到庄主的密令,他已亲率中京八万大军前来,天明即至,要我们担任先锋军,
抢在诸军前打上九嶷山。立下功劳,就搭庄主的龙船回中京!」

  曲延庭领命而出。

  片刻后,营外欢呼声如雷响动,彻夜鏖战的疲惫一扫而空,全军士气大振。

  对天武军的士兵们来说,「天劫」劫兆就是「战神」的代名词。传说中他双
手如刀,连当世最锋利的神兵也难当一击,战场上随手一挥,便能取首百馀,无
人可撄;此外,劫兆的双眼更能读透人心,敌人只要心里想着、嘴里说着他的名
字,就会被他夺走神识,一贬眼便失去生命……

  诸如此类的说法不胜枚举,但邓苍形知道劫兆并不是一个怪物,摒除出神入
化的武功不论,也只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而已。

     ***    ***    ***    ***

  「跟我一起试试看吧?」

  当他失去兄弟、失去功业,失去信念与价值的当儿,劫兆对他如是说。

  「你不想看看太平盛世是什么样子吗?日后当你死去的弟兄们问起时,你要
怎么同他们说?」

  「不想活的话,」他记得劫兆勾着他的肩膀大笑着:「就先把命寄在我这里
吧!」

  对不起,庄主。我是猛虎,太平盛世离我太远了。

     ***    ***    ***    ***

  邓苍形踢倒马札,扶刀霍然起身。

  如今已少有人知,十二年前,「腾云虎视」邓苍形是普天下最擅长攻击的名
将,是百军盟中最最锋利的无双箭镞,军旗之下从没有「防守」这两个字。

  「船都凿沉了么?」邓苍形眼中蕴有死志,声音、笑容都变得豪勇起来。

  掀帐而入的曲延庭却摇了摇头:「没有。」神色诡异地递过一张信笺。

  「军师胡来,股杖两百;你是笨蛋,合打一半。船不许凿,待我信号。又:
道胖子的女儿交给我,咱俩合力,修理司空度那老王八!」

  笺上的字迹龙飞凤舞,也说不上美丑,只觉如走剑行刀一般,理不可抑,气
势逼人。

  邓苍形猛然抬头。

  「这是几时来的?何人送来?」

  「钉在帐前,没见是何人所送。」

  曲延庭察言观色:「中郎,这是谁的笺?」

  「是庄主。」邓苍形闭眼抬头,蓦地大笑起来:「庄主他……真的来了!」

     ***    ***    ***    ***

  九嶷山 六合内观

  众人仰望檐顶,只见一人跨坐在屋脊上,白衣白靴,身上披的白貂裘似乎有
些陈旧,反衬出他一身风尘劳碌,月下倍显倦意。此人来得无声无息,东乡司命
心中一凛,却不能在教主面前显怯,叫道:「来者何人?在本教圣主之前,安敢
无礼!」

  那人捧腹大笑。「圣主?就凭司空度那烂痞子?」

  东乡司命脸色骤变,怒道:「你胡说什——」突然一怔,檐上哪里有什么影
子?却听耳畔一人笑道:「我的名字说出来,只怕你不敢听。」他猛然回神,全
身如浸冰水,正想急跃开来,肩头被那人轻轻一拍,顿时动弹不得。

  那人悠然自东乡司命身旁走过,来到六合内观门前,一屁股坐上高槛,随手
放落一人,封了胸口几处穴道,血流顿止。魏揖盗悚然低头,才发现手里的邵师
载已然不见,龇牙暴吼一声,表情却是惊怖大於恚怒。

  在门里的道宁看来,这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救回了敌人手里的邵师载,感
激之馀,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他约莫三十出头,生得浓眉大眼,鼻子很挺,鼻
梁骨上却有一道从左眉横到右下眼睑的淡淡疤痕;看得出是星夜赶路,唇上颌下
都有微髭。除此之外,男子倒是给人颇为乾净的印象,眸光温润,彷佛是熟稔已
久的邻家青年。

  也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手法,邵师载的面上稍有血色,气息虽弱却十分平稳,
还发出阵阵微酣,显已睡沉。道宁心头一松,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赶紧低头咬
唇、深呼吸几口,低声道:「多……多谢你啦。」

  「谢什么?」那人故意板起面孔:「你很想死么?你若是有个万一,知不知
道你爹有多伤心?」

  ——为了不是亲生骨肉的女儿么?

  道宁转头不答,又弯又翘的浓睫连瞬几下,眼泪却不听话的滑落面颊。

  「你这个彆扭的脾气,与你爹一模一样。」那人笑道:「江湖传言,不可轻
信。世上,有很多像他们那样,喜欢玩弄人心、以语言刺伤他人的坏东西。亲不
亲、爱不爱,不是由旁人说了算的,你仔细想想:纵使聚少离多,你爹他疼不疼
你?」

  道宁微微一怔,无数个在昏灯下磨墨写字读信写信的夜晚倏地又浮上心头。

  「我爹他……很疼我。」

  那人笑着摸摸她的头。「是吧,我早说了,你是道胖子的心头肉,要是缺了
一丁半点,他肯定要与我拼命。」

  道宁噗哧一声,想起自已现在是九嶷山上唯一的代表,赶紧捂住粉嫩润薄的
樱唇,眼角却难掩笑意。「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劫兆!」

  那人看起来颇讶异:「怎么?这儿有谁不知道么?我以为我还蛮有名的。」
说完自已也笑了。邪火教众人却如见妖魔,东乡司命、魇道媚狐面色惨然,喉间
「骨碌」一声,若非碍於教主之面,恐怕早已逃下山去。

  道宁却觉得十分有趣:「他们为什么都不敢叫你的名字?」劫兆哈哈一笑,
掩口凑近她耳畔:「听说我有一种控制人心的异能,只要说或想着我的名字,就
会被我宰制心神,要他们从崖上往下一跳,这些宝贝也只能乖乖照办。」

  「那……你有吗?」道宁简直觉得有意思极了。

  劫兆耸了耸肩,故作神秘:「江湖传言,不可轻信。」转头一笑,剑一般的
目光射向邪火教众人。

  东乡司命、魇道媚狐肝胆俱寒,魏揖盗却被激起了野兽反扑的狂性,吼得胸
膛一震,魁梧的身躯一眨眼便来到道观槛前,铁爪呼啸直落!

  道宁惊呼一声,抱头往劫兆怀里缩去;半晌没见动静,睁眼一瞧,见那披着
狼皮的巨汉呆立一旁,眼耳鼻中俱都流出鲜血,动也不动,竟已断气。她向劫兆
投以询问的眼神,「是梦,我让他做了个死去的梦。」劫兆随口笑答,目光却盯
着那座贴满符纸的雪白软轿。

  「劫兆,没想到你的『云梦之身』已练到白日杀人的境地了。」轿中传来司
空度嘶哑苍老的声音。

  劫兆微露诧色,随即醒悟过来,不禁叹道:「司空度,你好好的一个人,怎
么搞成这副鬼德性?以精气换来『兽首』之位,这一切值得么?」

  司空度尖声道:「我现在,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如果不以铁索、禁咒节制,
所经之处,寸草不生!这股力量……已超越武功的范畴,足可与天地造化、星斗
运行相提并论,凡人绝难想像!太一道府所说的『帝星』,便应在我的身上!」

  他自现身以来,始终匿於轿中,连说话的声音都是病恹恹的,十分的嘶哑衰
颓;此时语调却带有一种尖亢而病的激昂,每说一句,软轿四面的白帘便「呼」
的一声无风自动,方圆一丈内的地面如波潮涌过,压得尘沙飞扬、草木散倒,不
唯东乡司命等人,连抬轿的四名白衣人也挺不住,早已退到远处。

  道宁双手掩耳,仍觉尖锐的语声回荡在脑海中,似将破颅而出。劫兆轻轻在
她肩上拍两下,道宁浑身一松,司空度的声音似乎遥远许多,彷佛隔着一道墙。
只听劫兆叹道:「我从前只觉得你是个小人,多年不见,没想却成了个疯子。」

  司空度狂笑:「你我同列『中宸六绝』,今日便在九嶷山分个高下,看看谁
才是真正的应命帝星!」最末一个「星」字落下,尖亢刺耳的语声又迫近些许。

  道宁头晕脑胀,抬头见软轿周围的气圈已扩张到三丈方圆,劫兆身前却彷佛
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无数激尘碎木飞打上来,被两股巨力前后一撞,连齎粉也不
留,消失得无影无踪。

  「抓风成石」与「化外藏形」都是六绝的境界之一,两人以绝顶内力凝成无
形气圈,本体不动,相互撞击。

  司空度以声波压境,犹有馀裕,轿中射出一条铁链,毒蛇般直扑劫兆面门;
劫兆随手一挥,也不见他持什么刀剑,铁链应声两分。

  链断的瞬间,观外飞卷的草屑碎砖却往内推移寸许,劫兆微一咬牙,将道宁
拉到身后,反手把脚边的邵师载掷入观中;便只这么一停,轿中又「飕飕」飞出
两条铁球锁链,劫兆挥手削断,观外的飞石龙卷已逼至槛前。

  轿中接连飞出锁链,彷佛无有尽时,一条、两条、三条……每一回不断增加
数量,劫兆每削断一轮,下一轮的来势便更强更猛。终於到了七链齐出时,劫兆
低哼一声,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气漩夹带着无数碎石,呼啦啦的卷进六合内观。

  司空度哈哈大笑:「劫兆!枉你号称『中宸第一人』,却不知人力有穷,便
做第一,不过是凡人而已!在『兽』的无匹神力前,焉有你等凡人用武之地!」

  劫兆咬牙不语,忽然踏前一步,气劲将旋扫而来的草屑推出观外,随手又削
断八条铁链。

  司空度暴喝一声,一脚踏出软轿,蓦地青砖炸碎,震波连掀丈馀远,沿路五
六块铺地青石应声翻转,犹如铁犁耙过;同时九条铁链一齐射出,劫兆身前的无
形气壁终於被铁球打破,瞬间草叶碎石呼啸而起,一把将他吞没!

  「劫兆!这就是统御一百零八颗紫云珠的麒麟之力,是最极致的『兽』的力
量!」司空度仰天狂笑,声波掀石走沙,满庭的青砖喀啦啦翻起,如波浪般疯狂
涌至。道宁抱头惊呼,却听「轰!」一声沙尘止於观前,门里草叶倏然落地;观
外黄尘翻卷,里头却安静得连一丝风声也无。

  劫兆双手抱胸,一脚跨上高槛:「就这样?」九条断链匡啷啷掉了一地。

  轿中传来一声既痛苦又嚣狂的吼声,十条铁链「唰!」劲射而出,劫兆双手
倏分,不分远近快慢,一把抓住十链!

  他用力揪紧,带着一丝豪快的笑意,缓缓踏前一步,只听轿里的司空度嘶吼
一声,一条铁链应声崩断,其他九链跟着一晃,链上的劲道陡然增强。

  「就这样?」劫兆咬牙豪笑,继续踏前。

  每进一步,司空度便震断一条铁链,其馀链上的力量便倏然增强。等劫兆来
到轿前时,两人之间拉锯着最后一条铁链,却听得砰的一声,软轿轰然炸碎,一
条瘦如枯骨的焦褐人影一跃而出,四肢缠着链子,左足的锁链末尾连着一颗黑黝
黝的巨大铁球。

  「怎……怎么可能?」司空度全身肌肉虬起,爆出血筋,面上却万分恐惧。

  「『兽』的力量的确是大地最强。」劫兆冷冷一笑,不顾他眼里的惊慌,斩
断最后一条铁链:「但在『律』之前,所有的力量都必须依律而行!」

  「难道……你已掌握了『律』的力量?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司空度惨嚎一声,双拳抡地,轰出丈馀方圆的小坑,失控的力量却带来巨大
的痛苦,并随着急遽的增幅不断攀升;他每叫一声、每挥一记,都有垣树木应声
爆碎,威力之大,旁人瞠目结舌,但却无法突破劫兆的防御。司空度四肢着地,
睁着血丝密布的双眼仰天长嚎,忽然往山下奔去。

  原本掠阵的东厢兵座、夜魅司等亲军来不及反应,只见司空度扑入人群,所
到之处肢块飞起、血箭冲天,眨眼漫开一片血腥屍海;东乡司命、魇道媚狐两人
见苗头不对,早已逃之夭夭。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道宁的眼睛被劫兆捂着,哀嚎声却不绝於耳,鼻端嗅到浓浓的血腥味。

  「他的功力不是自已练的,而是从一枚叫『麒麟珠』的宝物上偷来的。」劫
兆拍拍衣上的尘灰,笑着说:「麒麟珠的威力大得不可思议,却不是肉身可以承
受。拥有麒麟珠的人,须以铁链刑具加身,一方面是抑制力量,另一方面也避免
过度使用麒麟珠,否则一旦超过肉体能负荷的程度,便是这等下场。」

  道宁蹙眉道:「他是一教之主,想必不是个糊涂人,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
理?」

  劫兆微微一笑,眉宇间不无感慨。「被阴珠寄体,贪痴怨毒萦绕不去,最后
的下场就是心神丧失,变成一头疯疯癫癫的野兽。司空度这个人做了很多坏事,
就上死上一千遍也不冤枉,只是落得这般下场,也算十足报应。」

  「你和他……是旧识?」

  「嗯。」劫兆淡淡一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两人将邵师载带入内堂安置,道宁喂他吃了几枚「存聚添转丹」,又洗净伤
口,细细敷药包扎。劫兆忽然想起一事:「观里的其他人呢,怎么全不见啦?」

  「我发动『镜花大阵』之时,让他们趁白雾从后山小路逃走了。」

  劫兆打趣:「那些人太不讲义气,生死关头,怎能抛下你一个?」

  道宁秀眉微蹙,横了他一眼,彷佛怪他不懂规矩。「我爹爹不在,我就是将
军籙的代掌门。他们可以不喜欢我,却不能不听我的话。」小小的胸脯挺得高高
的,颇有一门之主的气派。

  劫兆哈哈大笑。道宁只觉他甚是无聊,这种事有什么好笑的?也不搭理,任
他牵着走出厅堂。

  「代掌门,我把九嶷山还给你啦!」劫兆蹲下来摸摸她的头:「现下,我要
去救邓将军了。他为了你,牺牲了很多手下,这一趟我不只救你,也要救他。」

  道宁拒绝瓦鸺的抢救,多少是有些负气的味道,事过境迁,不免觉得心虚,
怯怯的问:「那……你的兵马呢?都在山下?」劫兆一怔,笑道:「我从中京兼
程赶来,一夜急行数百里,哪有兵马跟得上?就我一个人,没有别的。」

  道宁愕然:「就……就你一个?邪火教有五万大军啊!」

  劫兆神秘一笑:「我已向贵派掌门借了兵。」来到半山腰处,一指玄泉钟:
「此钟据说声动百里、城邑难禁,为将军籙召来援军,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道宁点头。

  「是水。」她指着钟下的井栏,娓娓道来:「玄泉钟下连着一条地下水脉。
一旦鸣钟,声波藉水传送,百里内的水井暗流都会被钟声所引动,效果比放狼烟
还要好。观前的『镜花大阵』也须靠玄泉钟的水波震动来开启,本山一旦有事,
便以镜花大阵困住敌人,等待道门同修来援。」

  劫兆笑道:「这条水脉的源头,便是九嶷山地底的一座火口湖。九嶷山就像
是一座巨大的河坝,玄泉钟底下的机关是这座大坝的一处堰孔;一旦打开堰孔,
坝里的储水就会一举泄洪。」

  道宁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睁大眼睛:「你是说……」

  劫兆点点头,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道:「闭上眼睛!」右掌并指一挥,
嗤的一声裂帛轻响,玄泉钟的钟钮应声两分,钟身轰然落下!道宁只觉耳畔风声
猎猎,刮得面颊生疼,忍不住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置身六合内观前。

  劫兆抱她凭栏远眺,黑夜里只听见轰隆隆的闷响,道宁从他怀里一跳下地,
才发现整座山都在震动。山下的树林一阵摇晃,忽然东倒西歪,一片白瀑般的怒
流从地隙涌出,挟着万马奔腾之势,轰然扑向远方的邪火教大营!

  水流的声音大得几乎掩盖一切。储在山腹的湖水已沉睡了千百万年,一旦苏
醒,便如狂龙出岫,毫无防备的邪火教众乱成一片,阵中的火点散如流萤,纷纷
被怒潮所吞没……

  道宁缩着脖子坐在劫兆身边,两人并肩无言,望着被夜幕所笼罩的大地。远
方的点点星火大多消失殆尽,燃着火把的南陵城头倒是有了动静,似乎正开门放
船,收拾战场。

  「这样……你算是打了胜仗么?」

  「是邓将军打的,我不过是帮了点小忙。况且,杀人不能算是胜利。」劫兆
指着山下的一片漆黑:「你有没有见过村落人家的灯火?跟军营里的火炬不同,
看起来比较昏暗,可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晕子,总之就是很特别。」

  道宁其实没什么印象。

  战争开打以后,九嶷山下就没什么人家了,一到黄昏,残存的居民赶紧躲进
隐密的山洞或地窖中,夜里山下就是一片漆黑。若非邪火教在南陵城外布下江南
营,道宁恐怕连炬焰星点都没见过。

  「等到有一天,这山下都是村落灯火的时候,才算是真正的胜利。」劫兆眺
望远方,似乎已看见了他所说的那片景象,喃喃道:「我扶助的那人,是个很喜
欢繁华灯市的丫头,她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答应了她。从那时起,算算都十二
年啦!」

  他淡然一笑,神情带着些许疲惫。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会站在这个位子上。不知不觉都十二年
了。」

  「你以前……」道宁侧着小脑袋:「是个什么样的人?」

  劫兆瞥她一眼:「干什么?代掌门要替我作媒么?」

  道宁噗哧一笑,忽然低垂眼帘,片刻后才小声说:「以前照顾我的婆婆,说
你不是好人。」

  「这么说也没错。」劫兆自已也笑了。

  「她说你有很多个老婆,还……杀了自已的父亲和兄长。」

  劫兆笑着沉默下来。道初阳、法绛春、司空度……一张张面孔掠过眼前,那
些人有的已经不在了,还在的也都变了模样。劫兆想着想着,过往种种倏地又浮
上心头。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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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暂全】1

                      第一章 七禽六兽,十三衣冠

  锦幄犹温,兽香袅袅,黄花梨木精雕的大床四面都挂起了纱帐。

  透过藕色薄纱望去,大床中央跪坐着一具白皙赤裸的女体,蛇一般的腰肢缓
缓扭动,如研似磨,每次起伏都牵动酥嫩的臀股,不自禁的颤起一片耀眼雪浪。
汗珠沁出香肌,沿着水一般的腰臀曲线滑落大腿,玉趾紧紧蜷起,粉薄的脚掌心
红嫩红嫩的,似正呼应着主人的欲仙欲死。

  「公……公子爷!」女子低首哀唤,柔腻的嗓音几不可闻,出口都成了颤酥
酥的喘息:「卿……卿卿要死啦!请……公……公子爷饶……饶了卿卿……啊、
啊……」

  她雪白的藕臂被红索并腕缠着,高高吊起,红索穿过帐顶一枚鎏金铜环,另
一头掌握在身下的男子手里。女子双腕高悬,胸前一对沉甸甸的玉乳绷得圆实,
随着腰的扭动缓缓抛挺,晃开两团白花花的乳浪,动静间分外诱人。

  男子手里的红索另有一项妙处。初时红索拉紧,吊得佳人支起大腿,鲜嫩的
玉蛤触着龟头,若有似无的擦滑着,磨得她浑身酥麻,下身淫水潺潺,两片肥润
欲滴的蛤嘴轻轻歙动,与她不住呻吟的樱桃小嘴相差仿佛,若非男子天赋异禀,
只怕已被吮得丢盔弃甲,喷薄而出。

  「公……公子爷!我……我要……给……给我……」女子腴润的腰板绷直,
不自禁的颤抖着,尖颔抵颈,勉强睁开水汪汪的如丝媚眼,那泫然欲泣的诱人模
样,犹如一头向主人乞怜的猫。

  男子笑着松开寸半红索,女子腰身一沉,吞没了鸡蛋大小的紫红龟头,挤出
大片晶莹水渍,淌下白嫩的腿根。

  「啊、啊——」她仰头尖叫,甩开一头青丝,美得差一点翻起白眼;稍稍回
神,见男人没有进一步的意思,轻咬红唇,慢慢挺动着下身,可怜兮兮地求着:
「让……让卿卿服侍公子爷……卿卿要……我要……」

  「你要什么?」

  男人带着促狭的眼神,笑得不怀好意。

  在中京首屈一指的风月场「天香楼」里,最红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而
芳龄十九的莫卿更是红牌中的红牌,席间惯见巨贾王公、骚人名士,想要一亲芳
泽,光是有钱有势还不行。比起那些个「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
陪睡姑娘,莫卿不但极少荐身枕席,出入花用更比照使相千金的排场,比之皇城
里的公主娘娘,怕也不遑多让,更别提众多有钱有势、称霸一方,为搏佳人欢心
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仰慕者。

  能在床第间整治得莫卿欲仙欲死,恐怕是京城诸少心中最瑰丽的梦。

  男子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日日掷金钜万,好不容易才圆了美梦,自然不肯白
白放过。可怜莫卿虽然艳冠群芳,床上战史却不是这等采花状元的敌手,被他硕
大的龟头一撑挤,美得死去活来,半晌却等不到灼热的龙阳来充实小穴,蛤嘴外
的小肉芽空磨着滚烫粗糙的肉冠,淫水空流,又急又苦,拼着逼人的羞意,忍不
住哀求起来。

  「声音太小了,公子爷听不清。」男子故意拉紧红索,让黏腻的龟头徐徐退
出:「卿卿要什么?还是不要什么?」

  莫卿被拔出的肉菇扯得一阵哆嗦,恍惚中只觉空虚难耐,所有的矜持与羞意
早已随着穴口肉芽那触电一般的舒爽快美,一股脑儿抛到了九霄云外,湿滑的肉
壁紧夹着半粒龟头,直要把阳具全根吸入似的,贲起的雪嫩耻丘死命挺动,丘上
芳草被淫水打湿,每一扭都溅出点点液珠,更显得茂密柔细、乌亮动人。

  她自己挺动几下,未能阻止龟头褪出,却磨出火来,双颊酡红、长发摇散,
蓦地膣户里一阵痉挛,更是仰头叫得哀婉。

  男子只觉马眼一酥,又酸又麻的悚栗感窜过阴囊、会阴、尾椎,猛然冲上腰
脊,精关几乎失守,竟比一轮抽插还要痛快,勉强收慑,嘴里兀自不饶:「你不
肯说,看来是什么都不要啦!」

  莫卿正到了要丢不丢的紧要关头,被磨得魂飞魄散,哪儿还有力气开口?娇
喘半晌,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轻咬红唇,颤声嚅嗫:「卿卿……啊、啊……卿卿
要……要公……哼……啊啊……要……要公子爷的……棒棒……」

  红索一松,雪白的臀股重重跌落,「噗唧」一声,婴孩臂儿粗的硕大龙阳直
没至根,撑得两片嫩红花瓣向外翻开,紧窄的膣口箍着巨茎根部,犹如一圈又圆
又薄的肉膜。透明的淫水溶溶曳曳,自交合处溅洒开来,濡得锦被上一片狼籍。

  莫卿腴腰扳直,美目一翻,差点晕死过去,张着檀口不住歙动,却发不出半
点声音,只能死死吐气;须臾回神,只觉下体充实,满满的又烫又硬,仿佛被一
根烧红的烙铁贯穿,微胀的肉茎撑得花径一颤一颤的,即使已顶到了花心,深入
插刺的感觉却未尝稍止。

  「公……公子爷好棒!顶……顶到卿……卿卿心口啦!好……好满……好、
好胀…」还保持着一坐到底的娇姿,突然呻吟起来,银牙紧咬,雪股剧烈抽搐,
居然又丢了一回。

  莫卿到底是天香楼的风月魁首,难得挂牌留客,一合之内连丢了两回,却没
能让公子爷尽兴而出,院里有多少眼红的姑娘、碎嘴的丫鬟在看,传出去还能做
人么?

  好不容易止住晕颤,犹自轻喘,勉强打醒精神,蛤口紧抵着龙根轻轻研磨,
湿热的肉壁慢慢吸吮,如盘肠、如蛭口,套弄得花房里唧唧有声,不住地挤出浆
水;腴润的雪腰旋扭,玉乳迭荡,虽无双手撑持,粉臀兀自上下抛耸,时不时吐
出半截紫红湿润的阳根,倍显淫靡。

  「啊……啊……公子爷的棒儿好粗、好……好烫……插死卿卿啦!啊……」

  见她又羞又浪之间还挟着一股狠劲,男子正想出言调笑,忽然面色丕变、挺
腰吐息,窄瘦结实的腰腿肌肉绷成一团一团的。

  莫卿被拱起寸许,阳具尽入花房,益发叫得销魂:「插……插到了!啊、啊
啊啊!公……公子爷……」

  莫卿虽不靠皮肉挣钱,但自幼卖身青楼,被看出元阴难锁、不利交合,打四
岁起,就让鸨母逼着坐瓮练功,十五年来绝不间断,练得了一门风月至宝「锁阴
功」。

  此功能令蓬门紧闭、花径曲折,任凭你巨阳蹂躏,日夜求欢,膣内也绝不松
垮,而且外阴看来永如处子,玉户黏闭,出入仅容一指,可谓难得的名器,又称
「百转凤肠」。她鲜少留客侍寝,但寻常男子一遇「锁阴功」,决计没有撑过一
盏茶的,进出十五度之内必谷尽阳精,被吸得点滴不剩。

  男子纵有过人之长,一旦阳具被全根吞没,顿觉陷入一只装满泥鳅鳝鱼的窄
小皮鞘,无处不是又湿又黏,既柔嫩软滑、暖烘烘的舒适无比,又复吸啜掐挤,
劲道之强,令人忍不住挺腰弹动,怎么都控制不了。马眼里仿佛有根极细长的发
丝,从精囊之中被飞快抽出,抽得源源不绝又疼又美,发丝尽处连着全身精血,
眨眼就要喷涌而出!

  莫卿自己也不好受。她天生媚骨,元阴松嫩,交合时不耐久战,三两下便泄
得死去活来,幸而有「锁阴功」护身,再加上天资聪颖、貌美如花,琴棋书画都
是一会即精,成为卖艺不卖身的顶尖伶妓。偶尔委身恩客,也鲜少有人能在「百
转凤肠」之下讨得便宜,这才没落得脱阴而死的下场。

  谁知男子天赋异禀,风月手段高明,用上了金环吊索的淫具,前戏便逗弄得
她禁受不住,兼且阳具之大,竟将肉壁里的细褶撑紧,贴肉抽插,快美更甚。

  驰骋片刻,下身忽起一股尿意,美得牙根发酸、全身酥颤,眼看又要丢了。

  男子连吞几口舌津,吐纳调息,怎么也止不住射意,心知难免;见佳人颊绯
如桃花漂染,嫩薄的唇珠却有些白惨,香汗淋漓,气息悠悠断断,已然是娇吟不
出,也不忍弄坏了她,将红索松开,抄着玉人的膝弯起身,两人贴面坐拥。

  她被缚的双手无力垂落,正好搂住他的脖颈,细致的大腿大大分开,白如剥
葱的玉趾无助空悬,红嫩的阴户插着巨阳,兀自闭锁,耻毛沾满黏腻乳浆。

  男子已到了临界,再不忍耐,低头衔住玉人耳珠,咬得她浑身酥麻:「卿卿
这么乖,公子爷让你飞上天去。」抓紧她丰润的臀股,突然猛力抽插起来,粗大
的阳具悍然进出,插得唧唧作响,连喷溅而出的爱液都被插成了乳浆沫子,沾得
雪嫩的菊门臀瓣一片白浊。

  「公……公子爷饶……饶命……卿卿……卿卿……」

  莫卿搂着他尖声浪叫,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不到头,被插得进气多出气少,蓦
地仰头,股间湿凉凉的淌出一片,柔若无骨的身子绵绵瘫下,胸前两团酥嫩弹滑
的玉乳撞上男子胸膛,整个人反向后倒,缠着红索的藕臂挟着大把的青丝散出床
外,雪白的胸腋拉成一抹诱人曲线,下颔仰起,更无声息,竟痉挛得昏死过去。

  男子不过小胜须臾,暴胀的龙阳一挺,龙元喷涌而出,刹时充满整个花径,
挟着细泡沫子自交合处噗噗溢出。

  半厥的玉人被热滚滚的浓精一烫,「呀!」的苏醒过来,中断的快感旋即占
领全身,大大分开的玉腿一阵抽搐,蛤嘴又将阳具啜进小半截,玉户顶端胀红的
豆蔻芽儿轻颤,淅沥沥的尿了一注。

  「丢……丢死人了……」

  她将羞红的娇靥藏入颈窝里,埋怨都成了酥软无力的呻吟。

  男子微微一笑,伸手为她抹去胸口腋窝的汗水,恣意享受滑腻的肌肤与动人
的曲线,一边回味余韵;低头衔住挺翘的乳尖,还硬着的阳具慢慢退出花径,又
扯得佳人一阵哆嗦。

  莫卿呼吸急促,饱满的胸脯不住起伏。半晌才睁开浓睫,眸里水汪汪的,娇
慵无力横他一眼,嘴角含笑,又轻又软的声音却像哭泣似的:「公子爷坏死了,
弄……弄死卿卿啦。」

     ***    ***    ***    ***

  两人锦榻缠绵,不知不觉过了晌午。

  用完午膳,院里的丫鬟仆役收拾完毕,各自躲回房里偷闲,偌大的厢院回荡
着唧唧蝉鸣,从楼高三层的香闺望出去,满眼俱是桐荫深浓,绿得微带黑赭。男
子起身穿戴整齐,腰间围上锦织抱肚,系以犀角玉带,又唤伺候莫卿的使女为他
盘髻簪发,戴上宝珠金冠,俨然是一名英姿飒烈的青年武人,如非神武营的少年
将官,便是当朝功臣勋旧之后。

  莫卿却披上细罗晨褛,裸着一双玉足,自顾自的对着铜镜梳头。

  从镜里望去:锦衣华服的男子身量不高,生得浓眉大眼,神态略显轻浮,虚
持金杯、凭栏远眺,左手扶着腰间的金鞘剑,剑首垂下流苏一抹,缀着一方光洁
无瑕的白玉坠,坠上日冠纹饰刀工朴拙,居中拥着个小小的「劫」字。

  男子……不,应该说是少年。即使长年流连风月,其实他的年纪还很轻。

  而在中京……也不对,应该说放眼整个中宸州,「劫」都是了不得的姓。

  传说在中宸州诞生之初,眷受神恩、手持圣剑,挺身以烈焰之刃屠灭祸世恶
龙的大英雄,就是姓「劫」。

  当今皇朝立国前,中宸州四邻割据,诸侯虎视眈眈,组织宸州民保卫乡土,
最后壮烈牺牲的大豪杰也姓「劫」;皇朝肇建,外有异族大举入侵、内有魔教意
图不轨,向圣上请缨出马,安内攘外的大功臣,也是姓「劫」。

  至今,中宸州正道的第一大势力、被誉为中州正剑首望的「照日山庄」,以
《大日神功》与《烈阳剑法》两大绝学威震天下、人称「神霄雷隐」的山庄之主
劫震,自然也是姓「劫」。

  少年的姓氏有着显赫的家世与悠长的历史,可惜名字差得远了。

  不过在中京内外三十里的风月场中,「劫兆」这个名字算得上是响叮当的字
号,出手阔绰、人也挺受奉承,床第手段又是一等一的高明,耐性好、不粗暴,
谁家姑娘不喜欢这样的客人?可说是红灯户心目中的风流第一剑,比之于正道武
林的「神霄雷隐」劫震劫大庄主,地位与重要性只怕不遑多让。

  劫兆打赏了梳头的使女,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轻轻放落,扶剑起身。

  「我走啦。」

  「公子爷几时再来?」

  这话问得情致缠绵,问话的人却有些淡漠。

  莫卿扶着胸前那一把长曳至绣墩下的如瀑青丝,握梳的手白得与象牙梳子无
分轩轾,透过微暗的罗帐望去,润泽里带着奶一样的疏胧黄晕,分外玲珑。

  劫兆原以为会有段离别前的亲热厮磨,这下倒不好老着面皮凑过去了,束着
鎏金护腕的左手虚跨佩剑,拈鬓一笑道:「卿卿几时想我,我便几时复来。怎么
样?」

  「男人呵,就是这般无情。」莫卿袅娜起身,弃了梳子,腰肢款摆的踱到琴
架之后,盘着裸足斜倚绣座,随手拨动琴弦,「明明弃如敝屣,却托言『想我』
云云,把等盼不到的责任都推到了女人身上。若依卿卿,公子爷就别走啦。」

  明明是大胆的情话,她却说得一派清冷,仿佛事不关己。

  劫兆有些迷惘起来。方才那个被自己弄得死去活来、连丢几回,婉转娇啼的
白皙玉体,真的眼前这名高不可攀的女子么?想着想着,突然灵光一闪。

  男女床第间的胜负,就在一个「得」字。

  得到了,就不感觉新鲜了,随时可以放弃不要——所以青楼女子用情多苦,
而辗转风尘的如梦郎君,则不得不薄幸耳。这名女子深谙此理。这样若有似无的
淡然,可以帮助男人加倍回味适才的荒唐缠绵,让她在他们眼里始终如新,还没
踏出香闺,便已开始盘算下一次的会面,如何才能够讨得佳人欢心,再续合体之
缘……

  ——莫卿莫卿,不愧是京城魁首天香楼的头号红伶。

  劫兆心中喝了声采,益发觉得能采此名花,果然不枉三个月的心血,不觉抚
掌大笑:「有你这句话,我岂能再耽于女色?为了将卿卿迎娶过门、长相厮守,
我自当发愤图强,在江湖中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你且等我。」

  莫卿是中京第一名妓,艳名遍传五方,就算王公大臣亲来,为搏红颜青睐,
也万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胡说八道。此举简直是天香开楼的头一遭,大出她的意
料,莫卿抬头微怔,见劫兆眼中光芒闪动,忽然会过意来。

  (这人与我一样,也是个明白人。)

  她淡然一笑,端坐整襟,纤纤十指按上琴弦。

  「如此甚好。卿卿便以这曲《风雷引》为公子爷送行,愿公子爷鸿图大展,
早日功成名就。待公子爷重来小阁,我再为公子爷弹一曲《山水绿》。」

  劫兆大笑出门,绣牖掩上之际,门缝里已传来慷慨激昂的铮錝疾响。

  「《山水绿》么?在床上叫得这么浪的小骚蹄子,居然也懂得什么是名利不
羁的高远志向?真是有意思的姑娘。」

  劫兆神清气爽,绕着胳膊缓步下楼,沿路打赏了每个问安的婢仆,到花厅叫
了桌酒菜,怡然斟饮。嫖完女人就马上离开,是最差劲的嫖客。也不想想为了让
你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享受,得花多少的人力排场?光靠那点渡夜资,下回你还想
不想再有个粉光致致、美人横陈的销金窝?

  他每回进天香楼,不花完五百两银子绝不离开。

  如果不是昨天留宿时将仆人家将全遣回庄里,照惯例还得多摆上几桌。

  吃喝一阵,忽然一名龟奴跑进厅里咬耳朵,众婢仆听得神情踊跃,纷纷跟出
去瞧热闹。

  劫兆随手揪了个熟识的:「怎么回事?外头有大象在干老鼠么?」

  龟奴赶紧陪笑:「四爷说笑啦。听说对门茶悦坊里来了拨武人,抓着卖唱郑
老头的闺女不放,说要剥光了瞧瞧,这会儿正褪了鞋袜咧!」

  「郑老头?哪个郑老头?」

  「年前死了的那个,闺女还带着孝!身子骨水嫩水嫩的,看得人怪心痒。」

  「我想起来啦。」劫兆恍然击掌,面色一沉,忍不住低啐:「他妈的!你们
平常看的屄还不够?狗日的看到孝女身上去啦?」

  众龟奴被他瞪得头皮发麻,淫笑都僵在脸上,总算有个机灵的接话:「这事
我们管不着,也只有四爷您能管了。那帮人,还真是缺德啊!」

  诸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劫兆都有些臊了,笑骂:「一帮狗腿!上庄里找我
三哥来,我独个儿可不济事。」

  「哪能啊?四爷您一去,那些个武林宵小风行草偃,全倒地上啦。三爷来了
没场面,谁能担待?」

  「去你妈的!『风行草偃』是这么用的么?去去去——」

  劫兆束紧腰带,扶剑起身,随手掸去衣摆尘土,大步踏出花厅,直奔对面的
茶悦坊。

  众人见劫四少爷仗剑而来,纷纷让出道路,交头接耳:「劫家四爷来啦!劫
家四爷来啦……」从天香楼的洞门廊庑一路传上大街。

  他越走越起劲,纵身越过茶悦坊的高槛,左手跨着剑柄,环视堂内:茶客早
已走得干干净净,只剩边角零星几桌有人,居间四条汉子围着饭桌,桌上摁倒一
名娇小的白衣少女,不住挣扎哀告,衣带似被扯开,鞋袜散落,裸着一双趾敛踝
圆的晶莹小脚,软弱无力的凌空踢动着。

  「住手!」

  大汉们闻声转头,八只粗茸茸的大手仍不干不净的在少女身上摸索取乐。

  「我数到三。再不放下那位姑娘,你们每人要留下一手一脚。」

  劫兆手按剑柄,目光炯炯,刹时竟有种利刃掼出之感。

  四人心中突的一跳,不约而同停下手脚。

  桌上的姑娘没了禁制,抓着衣襟夺路奔逃,一溜烟到了劫兆背后。她不过十
三四岁年纪,一双大眼水灵灵的,身子虽未长成,但胸口已见浑圆隆起,撑得月
牙白的棉布小衣高低起伏,形状温润绵致,犹如一对可爱的玉兔。

  劫兆比她高了半截,居高临下,见她衣襟开散,裸露出粉嫩的肩颈肌肤,胸
前小丘贲起,裹入棉布小衣,虽不甚丰盈,却依稀挤出一抹细嫩雪白的乳沟,看
得他怦然心动,暗忖:「没想到这样稚龄的少女,身子竟也别有风情。」

  少女不明所以,揪紧衣角、簌簌颤抖,显然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瓶……瓶儿。」

  「我叫劫兆。」他摸了摸她的发顶,潇洒一笑,「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害
不了你。」

  卖唱少女郑瓶儿怯生生抬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晕红双颊,加倍显
出裸肩胸口的肌肤白腻已极,隐隐浮露青筋,竟是微带透明。

  「你们四个!」劫兆一挥袍袖,威风凛凛:「放下兵刃,恭恭敬敬跟这位姑
娘磕四个响头,日落之前滚出京城,永远不许再进一步。一一照办,可保四肢完
全,狗命平安;要不,便是与我『照日山庄』为敌,后果自负!」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神情极是古怪。

  ——通常到了这时候,对方应该赶紧低头赔罪,说几句场面话,乖乖夹着尾
巴,飞也似的逃离现场。至于出不出城、再不再来,坦白说谁有闲工夫理?大家
一翻两瞪眼,心里明白就好。

  劫兆怀疑是不是自己干了整晚虚火太旺,口齿不清,还是遇上了不懂官话的
乡巴佬,清清喉咙,提声大叫:「我乃是照日山庄的四公子劫兆!几位若与我照
日山庄为敌,那便是与中州武林正道过不去……」

  「听见了,四爷。不必这么费劲。」

  为首的那名大汉咧嘴一笑,边说边伸手挠抓裤裆,模样极是粗鄙。

  「未与四爷先叙,实是我等之失,在下司空度,外号叫『过隙白驹』,这几
位是在下的结义手足:『而冠沐猴』平白衣、『冯河暴虎』何言勇,最末一位则
是『充栋汗牛』古不化。四爷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始知不如闻名;少时多
有得罪,还请四爷原宥则个。」团手为礼,长揖到地。

  这人说话斯文时,行止便极其低劣,一旦说起难听话来,举手投足又变得恭
敬有礼。劫兆听他说得不伦不类,一时无语,省起自己只顾欣赏瓶儿衣里春光,
还未仔细打量过对手。

  「司空度这个名字好熟……咦,我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过隙白驹」司空度空有一副文诌诌的万儿,却生得黝黑粗壮,筋肉纠结,
哪里像是读过书、能识字的样子?活脱脱是个卖苦力的码头工,偏又穿起一袭青
衫,戴冠持扇,儒服左肩绣着一匹奋蹄白马,绣工虽劣,白马神韵却颇为生动。
只是青衫被他那身肌肉棒子撑得线头绽开,马形扭曲,令人不忍卒睹。

  余下三人的衣着品味大抵相同。

  「而冠沐猴」平白衣是个瘦得胸肋贴背的青白汉子,用拎花锄的姿态抓了对
判官笔,「冯河暴虎」何言勇矮小猥崽,却拿了柄皇家节钺似的金装大斧,「充
栋汗牛」古不化胖得眼睛鼻子差点陷进颊里,神情呆滞,拿麻绳在背后绑了副铁
铸算盘,似做兵器之用。三人均作极不合宜的文士打扮,衣上各自绣着猴、虎、
牛的图样,十分突兀滑稽。

  劫兆心想:「这几个人古古怪怪,随便将成语颠倒过来,居然也能做外号。
殊不知『汗牛充栋』非指牛、『暴虎冯河』非指虎么?」虽然可笑,但却笑之不
出。武林中奇人异士甚多,但如此怪诞者,怕也只有魔门中人才能办到。

  他这辈子还没跟护院以外的人交过手,更别提魔门,想来心里虽也有点毛,
旋一转念:「便是魔门,京里谁敢不买爹的帐?」

  便挺胸抱拳:「司空先生初到京城,我也不留难,今日之事,权且揭过。他
日请移驾照日山庄,兄弟自当讨教。」

  司空度猛抓腋窝,迳自咧嘴嘿笑,竟是来个相应不理。

  「照日山庄可不是自来自去的地方,莫非还难入司空先生法眼?」

  司空度咧嘴笑开,「那倒不是,我们……也算是照日山庄的人。」

  劫兆愕然:「照日山庄怎么会有你们这些宝贝?是谁说了准的?」

  司空度文质彬彬一拱手,呲牙咧嘴的模样却有些猪狗不如:「是劫军说的。
我们是劫军的朋友,现在,该是算他的手下了。」

  劫兆面色大变,轻拭额汗,回头对瓶儿压低声音:「城南铁狮子胡同边,有
一座桐花大院,知道么?」

  瓶儿点点头:「嗯。」

  劫兆咬着她粉嫩晶莹的小耳珠,一字一句说:「你去那里找一位花婆婆,就
说四少让她关照你,衣食都请她多费心,我这儿办完了事就瞧你去。」

  瓶儿粉脸嫩红,听话地点点头,回望她的眸里雾濛濛的,有种不属于少女的
深。

  「你这事很难办么?」临去前,她小声问他。

  「难办。」劫兆惨然一笑:「这批煞星居然是我二哥的人。」

     ***    ***    ***    ***

  那胖子古不化指着飞奔而去的瓶儿,回头告状:「啊,小丫头跑掉了。」

  转身要追,却一连撞倒几张桌凳,遥见劫兆横剑拦路,只得眼睁睁看着瓶儿
越跑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没关系!」司空度安慰他:「跑了小的,还有大的。」

  劫兆硬着头皮拔剑,啷铿一声激越龙吟,满室流光漫荡,半晌都难见剑形。

  「好剑!」司空度随手挠颈,「唧!」一声捏死一只虱子:「却不知四爷可
有堪匹配的剑法否?」

  劫兆明白自己有多少斤两,不敢贪功进取,剑脊贴面竖立,守紧门户:「说
嘴好有趣么?司空先生一试便知!」

  轰的一声破风劲响,居然是胖子古不化率先出手!他拽起背上的粗麻绳,把
偌大的镔铁铸算盘破碑摔出,这一下怕没有数百斤的巨力,劫兆慌忙闪开,原处
的桌凳顿时被砸得粉碎,连地下青砖都被摔出个大窟窿来。

  劫兆回剑疾刺,使的正是《烈阳剑法》里的一式「偏映虹霓」,白刃分光化
影,眨眼间一分为三,连刺左侧肩、胁、髀(大腿)三处空门!噗噗三声,居然
全数刺中,衣上被扎得绽开血花。

  这原是两虚一实、甚至三剑皆虚的精妙招数,意在催敌自固,从而抢得攻击
的先机,谁知却遇到一头不闪不避的肥牛,劫兆剑上的劲力绵软,三剑皆中的下
场就是无一致命,平白损失一记精着。古不化横摔铁盘,又迫得他左支右绌。

  大抵擅使铁算盘的高手,本身除了精通铁牌、铜琶、跨虎篮等异形同质的奇
门兵刃,往往也浸淫弹子等暗器,盘架里的算珠就是最好的运用。劫兆始终不敢
退远,冒险在他身边游斗,防的也是这招。

  两人交手片刻,劫兆被沉重的巨大铁算盘砸得手臂酸麻,长剑几乎脱手,忽
然省起:怎么这大胖牛的算盘砸来砸去,几十颗墨斗大小的算珠却全无声响?仔
细一瞧,才发现全都铸死在盘上,忍不住咒骂:「娘的!这跟拿一大块铁牌扁人
有什么两样?敢骗你老子!」

  蓦地身侧两缕阴风点至,劫兆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瘦猴儿平白衣的判官笔
双双落空;还没喘过气来,一斧又拦腰劈扫,劫兆变招不及,避无可避,硬是挺
剑一挡,怒吼:「卑鄙!」

  谁知吼声奏效,金斧一把撞上了剑棱,居然自己收力,矮小的何言勇一个空
心筋斗翻出战团,又阴沉沉的抱着大斧头,躲在一旁窥伺。

  劫兆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该庆幸还是鄙夷,百忙之中低啐一口:「还说暴虎
咧,分明是胆小如鼠!」

  古不化一听不对,拎着铁算盘,边打边解释:「不对,鼠是我家老六,他叫
『忌器投鼠』夏无光,可惜死啦。」

  「那我不是应该很难过?」

  「我不知道你,我自己是挺难过的。」

  「闭嘴!」瘦猴平白衣怒吼一声,两支判官笔分打左右:「你们眼里到底还
有没有我的存在?」

  劫、古二人绕着他打,一不小心挪了战圈,便将他晾在一旁。纠缠数十合,
劫兆突然发觉还是这个痴傻的大胖牛最难斗,几次差点被他缴下兵刃,慢慢的有
点气力不继,败象已呈。

  而「过隙白驹」司空度仍未下场,只在一旁静静观视。

  角落里忽来一把清洌的女声:「天城山黄庭老祖的『列缺剑法』是什么玩意
儿,也敢拿来丢人现眼?以快打快最是耗力,连这也不懂?」喉音脆甜动听,语
气却颇为冷傲,听着只觉背脊一股寒凉,仿佛感染了话里的不豫与讥嘲。

  劫兆被喊破路数,不觉一惊:「黄庭老道教的剑法,怎地还有别人识得?」

  无奈古不化却突然开窍似的,镔铁算盘越使越慢,每一记挟力沉雄,都比方
才更加难当。

  劫兆没有转头循声的余裕,把心一横:「罢了、罢了!老爹教的烈阳剑只有
那一招管用,眼下正是救命的当儿,我还宝贝什么?」奋起余力,手腕一抖,剑
尖倏地幻出万点金芒,迎着白刃一挥洒,飕然飙射出去!

  「烈阳剑式。照日辟邪——『金霞万道』!」

  万点剑光之中,劫兆的形体慢慢模糊……古不化捂眼哀嚎、扔下算盘,退;
平白衣乱舞铁笔,仍旧是退;何言勇掀倒几凳,举斧遮挡,连变五种身法六度移
形,依然不得不退……

  剑出一瞬,剑者周身三丈方圆内,万物皆退!

  ——这……这便是天下无敌的「烈阳剑法」!

  耀眼的剑光便只一瞬。劫兆内力用尽,倏地回剑收式,拳掌交错,剑锷平贴
于额前,满室金光倏然交叠、飕飕不绝于耳;不过眨眼功夫,回复成一人一剑。
金光散尽的刹那间,一条黑影穿破霞晖霭晕,反掌扣住劫兆的脉门,当啷一声长
剑坠地。来人左手连弹,封住他周身大穴,儒袖一挥,露出一张黝黑粗鄙丑脸,
正是「过隙白驹」司空度!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此招可强不可久,」他凑近劫兆,笑得露出满
口黄牙:「所幸四爷的『大日神功』练不到家,倘若剑芒再远尺许,或者再多留
得片刻,在下便抵受不住了。」

  (不是练不到家,是我根本没练。)

  劫兆嘴里干得发苦,突然有种疯狂大笑的冲动。

  这个秘密在中州武林……不,应该说是普天之下,只有寥寥数人知晓:照日
山庄第十九代的三位公子,包括二哥劫军、三哥劫真,还有劫兆自己,无一学过
大日功;唯一学过,并且练到第三重的大哥劫盛却已身亡,他的死在山庄之内成
为禁忌,任何人都不准公开或者私下谈论,即使随着时间过去,这个阴影始终没
离开过照日山庄。

  没有了大日功,烈阳剑法根本毫无威力。因此劫兆三兄弟分别被送入中州东
北方的道家盛境天城山,拜在道门高人黄庭老祖座下,成为不记名弟子,酌因天
赋授与不同武艺。

  劫家三兄弟不是一母所生,劫兆身为老么,自小受宠,因此二哥劫军特别看
不顺眼,长大后常寻衅生事。此番落到劫军部下手里,少不得又要折腾,劫兆心
里猜了个七七八八,冲司空度一耸肩:「司空先生,这回你赢啦!我打不过你,
佩服佩服!」忽然压低声音:「你也不是笨蛋,我就直说了。我一不怕打,二不
怕骂,就算绑着游街都不怕。你玩够了就赶快放我,以后在一个庄里过日子,死
活能遇得上。」

  司空度一笑,「有件事情,料想四爷还是怕的。」

  「那我怕的可多了。」劫兆涎着脸,贼眼滴溜溜一转:「像我就挺怕死的,
你总不能杀了我吧?」

  两人相视大笑,笑得劫兆泛起泪花,见司空度眼底殊无笑意,才慢慢收止。

  「司空先生若要杀我,须考虑三件事:皇城铁骑、照日山庄,还有我爹。」

  劫兆吞了口唾沫,开始认真担心起自己的未来。他虽没什么江湖经验,却认
得亡命之徒的眼神。

  「皇城缇骑中不乏高人,能杀一流好手,照日山庄号令中宸九道八十一州,
能杀有党羽组织撑腰的顶级好手。至于我爹,除了其他五位并列『中宸六绝』的
绝顶高手,怕无人能在『烈阳剑法』下走完五招。」

  「四爷说笑了。所谓『亡命之徒』,是抓了脑袋往裤腰一掖,死活不论,先
反再说。至于四爷说的,也都是极有道理的,不过,那是杀完以后的事啦。」

  望着司空度丑陋自得的笑脸,劫兆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全身冷汗直流,平日
如灿莲花的舌簧突然失了效用,瞠目半晌,竟什么话也说不出,心中仅只一念。

  (二哥他……他要杀我!)

  「你居然跟『过隙白驹』司空度谈条件,真是笑煞人也。」

  角落又传来那把清脆冷冽的女声,劫兆精神一振,暗想:「喉音美妙,身段
形貌必佳。耳福既享,倒不能失了眼福。」

  但见廊间暗影一开,走出一名修长的红衣女郎,薄罗衫子薄罗裙,绯红绣金
石榴色,手提一柄小巧的画眉弯刀,连刀鞘也是红彤彤的,明明大金大红最是俗
丽,穿在她身上却有些出尘之感。

  女郎下裳里还穿着白绸细裈(裈,音「昆」。有裆的裤子),足蹬一双红帮
凤头靴,约莫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周身俱作武人装束:雪白的绸袖窄而贴身,
双手束有红护腕,胸腹间的围腰款式与男子如出一辙,束上绣金带子,更显得纤
腰紧致、胸脯浑圆,明艳里带着三分英气,分外撩人。

  她只比寻常女子略高些,约至劫兆颔下,足胫却硬生生长了半截,被裤管靴
筒一裹,比例极美,益发出挑。劫兆想象她剥去绸裈绣靴之后,那双赤裸的腿子
该是如何浑圆修长、结实腻润,裤裆里不觉有些硬,只得微微弯腰,免得露丑。

  红衣女郎的相貌自然是极美的,生得一张雪白清秀的瓜子脸蛋,只不过与她
过人的修长腰腿一比,再标致的容颜都不抢眼了。劫兆估计她绝不超过二十,实
际年龄可能还更小些,只是眉带讥诮、唇抿冷笑,乜着一双长睫弯弯、黑白分明
的凤尾杏眼,怎看都有股跋扈之气。

  劫兆省起她是数落自己来着,虽在难中,不忘反唇:「怎么?官府规定不能
谈么?」

  女郎看也不看他一眼,小巧的下颔高高抬起,冷哼一声:「堂堂照日山庄的
四公子,忒没见识!人说:『七禽六兽,十三衣冠。』乃是东胜州道上数一数二
的巨寇,『邪火六兽』杀人越货,行事只凭好恶,全无道理可言,你竟想跟排行
第二的『过隙白驹』司空度谈条件,岂非笑掉旁人的大牙?」

  劫兆恍然大悟,从头顶凉到了脚掌心,才知自己一头撞进了死路。

  「七禽六兽,十三衣冠」,是近年来中宸州东邻最响亮的绿林字号。据说这
十三人乃是当年魔教余脉之后,世代守卫魔教隐藏在东境的秘密势力,等待天下
大乱、魔门再兴的时刻来临。在他们口中的「逢魔命世之时」到来前,原本与黑
白两道秋毫无犯,甚至不为人知,直到有人误闯秘境,无意中解开「邪火六兽」
的禁制,才将这六名魔星放入东胜州武林,从此无有宁日。

  七禽不出,「邪火六兽」无疑是当今武道上最令人头疼的麻烦之一。他们没
有门派约制,不买黑白两道的帐,不理会任何约定俗成的江湖规矩,我行我素,
完全没道理可讲,谁遇上谁倒楣。唯一能指挥六兽的,只有六兽之首、人称「中
原逐鹿」秦失道的神秘人物,偏偏此人见首不见尾,似乎没有同五兽一起行动的
习惯,任由五兄弟胡作非为,徒然遗祸。

  劫兆冷汗直流,勉强收摄心神:「奇怪,劫军怎会结交六兽这等样人?这些
煞星要是堂而皇之进了照日山庄,爹肯定容不下。可惜爹不能出手……」

  忽听司空度笑道:「姑娘好眼力,总还强过了照日山庄之人。却不知姑娘芳
名,师承何处?」

  劫兆暗叫不好:「这死马说话如此客气,少不得要干坏事了。」

  红衣女郎冷冷一笑,傲然道:「想知道本姑娘的尊号,不妨问问那头淫鼠夏
无光。」

  劫兆想起适才胖牛古不化之言,心想:「莫非那『忌器投鼠』夏无光,竟是
这个美貌的大姑娘所杀?」

  果然,此言既出,四人面色阴沉。古不化鼻头抽动、窸窣有声,居然哭了起
来。

  司空度阴阴含笑,嘴角抽搐,一字一句的说:

  「你就是……飞、天、龙、女、岳、盈、盈!」

  「正是本姑娘。」红衣女郎岳盈盈冷笑:「我刻在那头淫鼠身上的大字,还
算清楚端正罢?」

  玉手按刀,暗自戒备,谁知四兽全无反应,古不化兀自啼哭。

  劫兆本以为这话一撂完便要开打,正揣着趁乱开溜的主意,一看没场,大失
所望:「娘的!拖拖拉拉,说什么小话?一棚烂戏!」

  司空度沉吟半晌,轻叩桌面,脸现不忍之色:「姑娘为何杀人?」

  「夏无光污辱祈家寨里三十七家的闺女,先奸后杀,罪大恶极!」岳盈盈抽
刀一送,「铿!」一声倒撞入鞘,绯色罗裙猎猎生风:「这等恶徒,人人得而诛
之!恨只恨让那厮死得太痛快,没能多吃苦头!」

  劫兆心里抱头叫苦:「糟糕!她开始耍帅了。」要是这丫头没两下被撂倒,
他劫四少爷也没戏可唱。

  司空度听得神色黯然,连连摇头,流露出黑道巨寇罕有的真情一面,差点连
劫兆都为之感动,片刻司空度抬起头来,笑得温煦:「还好,还好。听姑娘这么
一说,在下也就放心啦。」

  岳盈盈蹙起柳眉。枉费她千里追踪、斗智斗力才手刃夏无光,这同伙巨寇说
话,竟无一句与她的设想相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空度被她问得有些扭捏,吞吐吞吐片刻,才凑近低道:「在下还以为……
姑娘是被我六弟连肏七天七夜,肏得穴松屄烂、脱肛流屎,彻头彻尾成了条烂婊
母狗,这才含恨杀人哩!」

  「胡说八道!」岳盈盈羞怒交迸,便在失神之际,偷袭已至!

  平白衣、何言勇、古不化三人倏然身动——严格说起来,劫兆并没有看到他
们「动」,只是一霎眼三人忽然都不在原处,旋即响起一片钝重交击,似是岳盈
盈不及拔刀,仓促间以刀鞘迎敌。劫兆双眼飞转,却见周围几凳翻起摔落,红黑
身影盘旋,夹杂着连声呼喝,锐利的劲风刮得面上生疼,却怎么也看不清人形或
兵器的实体。

  (方才与我相斗,他们都未出全力!)

  劫兆既灰心又害怕,又不禁为那红衣女郎岳盈盈担心,只是无能为力。即令
他穴道解开、手脚自由,这些人的武功也绝非他能比得上的,卸下了「照日山庄
四少爷」、「天下第一剑『神霄雷隐』劫震之子」的假象,他只是个武功内力都
乏善可陈的小子,而且蹉跎着浪费掉了武者最宝贵的扎根时期,如果失去家族父
兄庇护,在武林道上就是个三流角色,永远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岳盈盈以一敌三,完全不落下风,一旁的司空度观战片刻,「唰」的拢起铁
骨摺扇,终于跃入战团。

  而奇妙的事情就在刹那间发生。

  纠缠飞转的人影中突然「锵啷」一声,似是拔刀出鞘,顷刻间无数湛蓝色的
幽光见缝插针,倏地自战团迸射而出,轰然炸裂!那耀眼的幽蓝仿佛月华飞散,
劫兆被刺得睁不开眼,忽然有种「一夕成夜,月亮在头顶炸开」的错觉。

  好不容易睁开模糊泪眼,见古不化、何言勇及司空度狼狈后退,俱都负伤。
手脚最笨的瘦猴儿平白衣却拼死不退,岳盈盈眉刀轻巧一转,登时将他的左掌齐
腕卸下,快得刃血不沾。蛮腰一摆、长腿错落,姿态明明美如嫦娥,该是不食人
间烟火,但胸腰、腿股的曲线滑润修长,却有股说不出的诱人之媚。

  平白衣嘶声惨叫,兀自不退,居然用断腕猛朝岳盈盈一挥,杀伤力自然是没
有,断面鲜血却迎面洒去,乌惨惨的如漆一般。

  岳盈盈也被这股嚣狂劲所慑,一挡娇靥,鲜血泼上刀身,「嘶──」的窜起
缕缕红雾,宛若胭脂入水,说不出的诡丽。便只这么一停,平白衣拾断掌退去,
一边将汁红淋漓的残肢凑近嘴,伸出灰白如腐的舌头舔舐着,笑得淫邪狠恶。岳
盈盈想起爱刀溅有此人之血,没来由的一晕恶,随手往桌板揩抹,倒竖柳眉,不
敢还鞘。

  司空度捂着左臂伤处,散发垂额,模样有些狼狈。

  「这……这是什么刀法?你……姑娘又是何人门下?」

  岳盈盈一挥刀板,弯月般的雪刃隐泛黄晕,熠熠生辉。

  「现下是谁来说话?」

  司空度讷讷低头,「自……自是姑娘说话。」

  独斗四兽,这红衣女郎的来历绝不简单,能得她援手,或可逃出生天。劫兆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在像自家内院的京城之中,把求生的希望交到一名素未
谋面的陌生少女手里,乞求她有几分仗义侠心,胸臆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羡慕、
忌妒还是惭愧。

  或许出于不平,他始终觉得司空度这伙人没那么简单,古不化既然能陪他瞎
打一阵,自然也能对岳盈盈做假──若无平白衣那只断掌,这理论有七成以上的
可能。

  「很好。」岳盈盈抿唇冷笑,面色虽寒,却掩不住一抹淡淡得色,更衬得靥
如桃花,「你们几个与本姑娘的过节,可暂时不算,本姑娘今日另有要事在身,
本不是为你们而来。」

  劫兆心里连天叫苦:「千万别不算哪!那……那我怎办?」

  忽见她目光投来,笑意更冷:「你叫劫兆?你方才使了两招烈阳剑法,一是
『偏映霓虹』,一是『金霞万道』,却从何处习来?」

  烈阳剑法虽是中宸州赫赫有名的武艺,识者却是寥寥,以「神霄雷隐」劫震
的威名,十年来已鲜少与人过招了。出手如非同侪切磋,便是指点晚辈,也犯不
着用上这等杀着。

  (她年纪轻轻,如何识得烈阳剑式?)

  劫兆心中犯疑,嘴上却老老实实回答:「家传剑艺,自是家父所授。可惜我
学艺不精,落入歹人手里……哎唷!哎唷哎唷哎唷——」

  四名歹人十分配合演出,一人给了他一下子。

  岳盈盈视若无睹,郑重其事的从衣囊里取出一幅细薄的工笔绢画,那画似乎
年代久远,绢质略显黄脆,她小心拈开:「这人你认识么?」

  画中的男子年约二十许,生得剑眉星目,神光炯炯,风采照人。

  这张脸现今虽已大不相同,却是劫兆一向看熟了的,点头道:「虽无题字落
款,但瞧着像我爹年轻的时候。」

  「这么说来,劫震便是你父亲?」

  (废话!难不成是我儿子?)

  要不是还图她的援手,劫兆几乎想这么说。

  「正是家父。」

  「这就不会弄错了。」她收起绢布,刀尖一指司空度:「听好,今日放你们
一马,速离此城,别在本姑娘眼底晃荡。待此间事了,就算你们不来,我也会去
找你们,为世人除一大害。」

  劫兆急起来:「那……那我呢?我是照日山庄……」

  「你留下。本姑娘说了管它六兽七兽,便是兽首『中原逐鹿』秦失道亲来,
任谁也动不了你。」

  劫兆感动莫名,若非要穴受制,便要上前拥抱——呃,应该先抱腿子?嗯,
没见过这么一双修长标致、骨肉匀称的美腿。能抱上一抱,细细摸个够,那真是
连死都值得……

  却见岳盈盈嫣然一笑、颊酡如桃,眼神忽变,道:「因为今天,要杀你的人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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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暂全】2

                      第二章 姹女真阴,冷月画眉

  劫兆瞪大眼睛,差点连下巴都要掉下来。

  这红衣俏佳人岳盈盈的武功眼看比「过隙白驹」司空度还高,一刀能逼退邪
火四兽,「飞天龙女」四字绝非浪得虚名;谁知闹了半天,居然是冲着他来的。

  「你我素昧平生,只因我是劫震的儿子,你便要杀?」劫兆百思不得其解:
「莫说我爹施恩于四海,平生救危无数,所杀均是十恶不赦之徒,照日山庄更是
中宸州的正道首望,鲜少与武林各方结怨,一向为黑白两道所敬重。我瞧你行事
颇有侠气,也不像魔门邪派出身,莫非其中有什么误会?」

  岳盈盈冷笑,道:「与照日山庄不对盘,便是魔门邪派出身么?真是好大的
帽子!」

  劫兆顿时语塞。

  岳盈盈得理不饶,小巧的琼鼻轻轻一哼,嗤笑:「我只求一战,谁教劫震龟
缩不出,拒接拜帖,我只好找他的传人分个高下。瞧你这副熊样,若教本姑娘失
手杀了,还嫌烦腻!你家若无其他货色能见人,便叫劫震老儿亲来领回去!」

  左手叉腰,一双浑圆修长的玉腿交叠挺立,虽是无心卖弄,咄咄逼人之中却
别有一番韵致。

  劫兆被说得脸一红,又听她辱及父亲,不禁恼怒:「你要杀便杀,少跟老子
瞎抬杠!我是没用,可我爹是何等样人,岂能受你威胁?」

  岳盈盈讥讽他:「你爹是何等样人?我按江湖规矩登门投帖,在插天山风云
顶等了他三天三夜,他连派个人来求饶罢战都不敢,你说他是何等样人?」

  劫兆气得半死:「你凭什么认为你登门投帖求战,别人就非出战不可,不来
便是认输讨饶?就算你的刀法再好,普天之下也没这般霸道的约战法。」

  岳盈盈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讶然,「看来,你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的神色回复如常,除了一贯的冷淡轻蔑,还带着一丝怜悯,「你爹可有向
你说过,『刀剑相竞,日月异行』八个字么?」

  劫兆一愕,摇了摇头。

  「刀和剑,自古便是属性相背、互争短长的兵器;太阳和月亮也是,彼此间
不能共有一片天,谁也容不下谁,就像水火一样。因此,世上既有照日山庄的烈
阳剑,自然也有『太阴阁』的『冷月刀』,两者互争雄长,已有数百年的光阴。
我,便是太阴阁第十九代的传人,代替我师傅来与劫家的传人一决高下,看看往
后二十年的刀剑界里,究竟是日剑犹照,抑或月刀长阴!」

  她傲然一笑,皓腕里柳眉弯刀微振,雪霜霜的薄刃上漾起一片幽蓝流转的月
华:「此战绵延十九世,代代相传,你爹凭什么不接战?!」

  劫兆从没听父亲提过这些,他母亲是劫震的三房姨太,很早就去世了,此后
父亲便极少同他说话,几个月、甚至大半年才见得一次,虽然劫兆的衣食日用都
是兄弟中最好的,却跟父亲不怎么亲。

  岳盈盈虽然跋扈傲慢,不过,这番话听来合情合理,既然是世世代代约好了
的,临时放人家鸽子实在交代不过去。

  劫兆想象她独自在寒冷的插天山顶冻了三天三夜,下山后想杀几个人也是很
能理解的,心怀顿宽,也不怎么生气了,忍不住笑着说:「既然如此,姑娘不用
比啦!我是劫家最不成材的浪荡子,自是不值一提。我二哥、三哥的武功比我好
上几十倍不止,不过依我看来,只怕还远远不是姑娘的对手。我爹这几年已很少
与人动手,若非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大概也提不起杀人兴致。他老人家不出马,
我们十九代兄弟仨通通非是姑娘之敌,就由我代替哥哥们一并认输好了。等我们
俩都生了二十代,再来拼它个扳扳对儿,你看怎样?」

  两家「刀剑相竞,日月异行」的百年盛事,硬生生给说成地痞赌骰子一般,
劫家四少爷还慷慨提出「代表受降」的天才主意,岳盈盈差点没气厥过去,尤其
是「等我们俩都生了二十代」那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又羞又怒,柳腰一
拧,线条优美的右小腿轻抬微跺,俏脸沉下:「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我一刀杀了
你!」

  始终挟制劫兆的司空度一旁听了,仰天打个哈哈:「两位打情骂俏,倒也合
拍,羡慕……羡慕!」

  这回岳盈盈动了真怒,反倒沉静下来,冷笑:「怎么,你还在啊?不想走,
赶着与夏无光同赴黄泉,路上好作伴么?」

  司空度陪笑:「恰恰相反。在下还在想:要如何讨好姑娘,日后才能得免一
死。天可怜见!眼下姑娘有件事儿,在下恰可代劳,这种不干不净的勾当……」
摺扇铁骨里甩出尖刃,往劫兆喉间一抹:「由我来做!」

  「铿!」眉刀急递,挟着冷月锋芒飙至,堪堪将铁扇挥开。

  「住手!」

  岳盈盈清叱,却见司空度顺势一转,将劫兆负在背后,正好与岳盈盈交错而
过,飞箭也似的射出堂门,急往城东窜去!古不化抄了张方木大桌一扫,乒乒乓
乓一阵乱响,门前四五张板桌被扫作一堆,有如一堵小山,三人乘机逃离现场。

  岳盈盈中了声东击西之计,怒不可遏,返身急急追出,两个起落间便已追到
四人身后五丈处,无论四兽如何迂回盘绕,始终甩之不去。古不化挥起铁铸算盘
陀螺也似的胡乱甩打,打得沿路砖碎树倒,遗下满路疮痍,岳盈盈却丝毫不受影
响,长腿交错、纤足连点,宛若月宫飘临,半点也没落后。

  劫兆顺风回头,忍不住喝采:「真不愧是『飞天龙女』!这等轻身功夫,我
几辈子都练不来,这丫头年纪小小,却是如何能够?」

  司空度净拣荒僻路走,由城东的外集离城之后,便一路往山林奔去。中京外
郭依山而建,西、北面白云岭与栖凤山都有禁军金吾卫的大营驻扎,居高临下,
拱卫京城。东面的紫云山山势虽缓,但谷岭甚多,其间又有数条泾流交错,除了
往来商旅通行,也有不少著名的禅林寺庙。

  四兽迳入紫云山,却避走官道,从道旁的羊肠小径盘入山腰,不多时便来到
一座荒废的道观,观里似有数进庭院,中堂庭外两侧还有半圮的钟鼓小楼,堂前
的乌木大匾歪斜欲坠,似乎镌着「某病观」三个泥金大字,除了「观」字因笔画
繁复,勉强可辨,前二字早已模糊不清。

  三兽率先奔入,殿后的司空度背着劫兆跃进中堂,随手掩门。岳盈盈随即赶
到,双掌贯劲,隔空一推,破旧的观门「砰!」向两边一弹,闪身而入,忽然一
块巨大的黑布从梁顶盖下,身旁吹来两管浓浓白烟。正要倒退出门,门外不知何
时已被倒了一地黏滑液体,三丈内均是水光粼粼,难以一跃而过。

  岳盈盈后退无路,便即出刀——

  月华闪现,布裂、烟残,三兽踉跄而退。

  她闭着一口真气,将「冷月刀法」里的一式「蟾宫幽影」精微阐发,举手之
间破去机关、杀伤三人,抢着跃进堂中,盯着神龛前抱臂而立的司空度,薄润的
樱唇抿着一抹冷笑,吐息开声道:「迷神帐、销魂烟,专门对付女人的催情毒水
『红颜祸』,你们还有什么肮脏把戏……」

  蓦地司空度双掌一推,布满泥灰污尘的青石地上刮起一片雾濛,旋风似的直
卷岳盈盈!

  岳盈盈浑没料到他的掌力能隔空掀尘丈余远,举袖一挡,已然迟了,鼻中只
闻一阵腥甜,薄雾穿扫而过,倏地在她身后消失不见。

  「再加上这一地的『五罗轻烟散』如何?」司空度收劲起身,嘿嘿狞笑着:
「顾名思意,吸入五罗轻烟散后,整个人会飘然欲仙,全身的力气也会如轻烟一
般,立时消失不见,乃是毒物中第一等采花圣品。岳姑娘非是淫道中人同好,料
想不知此物之妙。」

  「卑……卑鄙小人!」

  岳盈盈面色微变,暗忖:「所幸本门『姹女真阴功』是天下毒物的克星,只
要不是猛躁之毒、须臾即发,一刻间均能以纯阴真力逼出,化入水中。我须与贼
子们周旋片刻,争取时间。」

  瞥见门后有一只长满铜绿的古色大缸,接满大半缸的雨水,水面还有几根干
草漂浮,不动声色的移靠过去,左手藏在身后,并指入水,缓缓运起师门秘传的
姹女真阴功,口里故意引司空度说话:「为了对付我,司空先生还真是煞费苦心
哪!」

  司空度难得不接口,看了半晌,忽然摇头:「不容易、不容易!运功之际尚
能分神开口,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练到了这种地步。我听人说太阴阁主古玉
含如何了得,心里总不大服气,今日始知盛名无虚。弟子若此,可见其师。」

  「云中蟾影」古玉含正是岳盈盈的授业恩师,也是太阴阁第十八代阁主。太
阴阁行事隐密,江湖中人莫讳如深,岳盈盈听他不但提起恩师之名,更看破了自
己运功逼毒的手脚,心中一凛,突然眼前金星直冒,四肢绵软,不由得扶着铜缸
一晃,几乎一跤坐倒。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体力和内力就像被打开了缺口似的,正一点一滴离开身
体。

  「要对付太阴阁古玉婵的高徒,五罗轻烟散哪能济事?所以我在茶悦坊的茶
水里下了一种名叫『金风液』的药。它无色无味,吃下去也不会怎的,任武功再
高的人也察觉不出,但只要遇到另一种叫『玉露膏』的东西……」司空度阴阴冷
笑,指着那一铜缸的水:「就会变成一种极厉害的春药。」

  「这种春药的药性不是最厉害的,然而一经内力催逼,就会加倍发作,如果
没有解方,你就会变成世上最淫贱的母狗,求着男人一直干一直干,最后全身肌
肤寸裂、血肉燥涸而死,活生生的变成一条干尸,五罗轻烟散不过是引你上钩的
幌子罢了。你以为我等在茶悦坊只是无聊调戏卖唱女么?老实告诉你,这一切我
们布置了个把月,利用那小丫头做饵,钓出劫家小子;再利用劫家小子做饵,假
装不敌冷月刀法,来钓你这条大鱼……自始至终,我们就为干死你这条母狗。」

  岳盈盈勉强撑地,却起不了身,兀自强作镇定,咬牙切齿道:「你们……你
们!无耻下流!」声音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她在调查祁家寨血案时,亲眼看过被「忌器投鼠」夏无光下药蹂躏的女尸,
多半是性格贞烈、不肯屈从者,死时全身脱去水分,干得像是烘裂的枯柴一样,
但下体却血肉模糊,宛如被铁刷刮烂。

  根据家人所指,那几名女子死前即使严重脱水,肌肤迸裂,却仍嘶喊着要异
物插入下体,不插便疯狂嚎叫,但下体已被插得无一寸完肤,插入又痛得撕心裂
肺,最后,都是乞求一死了断,别无例外,想来便是这种骇人的「金风玉露」所
致。

  落在这些惨无人道的万恶淫魔手里,失贞受辱算不了什么。

  只是想起那种凄厉无比的死法,岳盈盈却停止不了心中的惊怕。

  她深深后悔自己的大意轻敌,但其中有个重要的关键必须先弄清楚:「我的
师承来历、姹女真阴功的特性,这厮何以了如指掌?在杀那头淫鼠之前,我与六
兽毫无瓜葛,本门在江湖上何其隐密,这厮又从何处得知?」

  司空度瞥见她眼里的狐疑,得意淫笑:「你笑劫四爷无知,不明照日山庄与
太阴阁的渊源,我才觉你无知得可笑:殊不知魔道千门万户、绵延深广,我等本
属『紫云龙』一支,与你们『太阴阁』俱都是昔年东方圣教的余脉么?」

  「呸!你……你们这些作恶多端的败类,休与本门同列!」

  「有志气!」司空度竖起大拇指,嘿嘿一笑:「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攀亲带故
的讨饶一番哩!我好久没有干过这么有志气的娘们儿了,想来就觉得过瘾。」

  脚尖将画眉弯刀远远扫开,手伸向岳盈盈玲珑有致的修长身段,揉捏抓抚,
啧啧称奇。其余三兽也围上前,古不化不再痴傻呆滞、何言勇不再畏缩不前,平
白衣抓着半截断掌,伸出又长又尖的灰白舌头频频舐唇,三张丑陋的脸上尽是扭
曲的淫笑。

  岳盈盈仿佛连咬牙的力气都失去了,拼命忍着不哭喊,免得助长淫兴,眼角
却不听话的泛起泪花。

  她伸手去拨司空度的魔掌,无奈半点力气也无,司空度索性放任不管,恣意
欣赏她软弱反抗的模样,裤裆里冲天昂起,如支顶篷。

  「好大的奶子啊!真是又圆又挺。啧啧!真是看不出……」

  隔着轻软的细罗料子,司空度抓着她浑圆饱满的胸脯,只觉无比弹滑,充满
骄人的紧致与弹性。寻常女子的一对乳膜里倘若装的是八分满的奶水,这两团乳
球中必是盛满浓稠细滑的酪浆,灌得结实弹手,隔着衣料更是滑不溜丢的,忍不
住大力搓揉起来。

  「待会儿老子定要好好吸一吸这对奶子,看能不能吸出酥酪来!要不,拿来
夹屌也不坏……老天生你这对奶,就给男人干的,装得三贞九烈有屁用,这双淫
奶就泄底啦!你想大爷怎么玩你啊,小荡妇?」

  他毫不怜香惜玉,岳盈盈敏感的乳房不堪蹂躏,疼得粉脸煞白,咬住下唇不
肯呼痛,眼泪却忍不住滑下面庞。司空度见她兀自顽抗,淫兴大发,双手抓着乳
球用力一捏,岳盈盈发出「呜」的一声哀鸣,只觉左乳一松,魔头伸出枯瘦如柴
的食指,慢慢沿着乳房下缘向下划弧,那种轻触的感觉令她浑身起疙瘩,竟比方
才的粗暴之举还要可怕。

  「我上回遇到个很有志气的漂亮小娘,怎么干都不肯叫床,干得老子气闷。
你知不知道,我怎么办?」他轻轻抚摸她的胸侧,凑近的黄牙厚唇里散发着腐烂
般的恶臭:「我抽她的肋骨。从这里捏断……戳出个口子……小姑娘的皮肤又薄
又嫩,一下就穿出头来啦……然后捏着骨根一抽——『剥』一声,就抽出来了。
那小花娘叫得可厉害了。你猜猜,她是抽到第几根的时候死的?」

  岳盈盈簌簌发抖,偏偏全身开始热起来,脑袋里晕陶陶的,不由自主夹起双
腿,腿根微微摩擦,温腻的感觉慢慢丰润起来。那滋味虽微妙难言,岳盈盈却明
白是「金风玉露」药性发作的征兆,意味着自己悲惨命运即将开始,身子虽热,
背心发的却是冷汗。

  蓦地脚下一凉,她吓得睁开眼睛,见胖子古不化甩掉了她的红绣靴,粗鲁的
扯脱罗袜,正想褪去下半身的白绸细裈,却不得其门而入,搞得油腻腻的一头热
汗,细目中冒的也不知是怒火还是欲火。

  其时女子下裳里的裤子是没有裆的,拨开可以直接看见私处,妇女只有在月
事来时才裹上一条棉巾,平时裙里春光毕露,光溜溜的毫无遮掩,这当然是男尊
女卑的传统遗毒,为方便男子寻欢,翻起裙来便能办事,就算华丽的宫装也是如
此。

  岳盈盈行走江湖,穿的是有裆的裈裤,裤腰特别做得高些,细带系在腰里,
外着衫子、围腰,再缠上衣带,打斗时裤头不会脱落,也没有春光外泄之虞。古
不化等凌辱惯了民女,少有这种麻烦,忘了先解腰带,急起来便要动手撕扯。

  他见岳盈盈眼中大是惊恐,益发得意,嘿嘿两声,珍而重之的从怀里拿出一
根弯如芭蕉的物事,有杯口粗细,黑黝黝的十分怕人。

  岳盈盈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却由师姐那儿听说过「角先生」之类的淫具,
本以为是一类之物,却听古不化憨笑:「六弟虽然死了,可一定也很想干你……
唔,不对!他应该是最想干你的一个,一直干、一直干,所以我把他的宝贝带来
啦。外头的皮都硝过了,里头还灌了铅,好硬好硬都不会软,等我们都干不动,
还能继续插着让他干……」

  平白衣怪眼一翻:「老六死这么久了,还凑什么热闹?为了逮她,我这只手
可不能断得冤枉,得让它也尝尝滋味,一根指头、两根指头、三根指头……都尝
过了,再一起都进去玩一玩。」

  岳盈盈几欲晕倒,若非她自尊心极强,又不愿折了师门颜面,只怕已吓哭出
来。

  古不化才抓起她的腿大大分开,伸手去扯裤裆,蓦地神龛一声:「住手!」

  岳盈盈心头剧震,忽然涌起一丝希望,旋即又跌入深渊,终于忍不住肩头抽
动。

     ***    ***    ***    ***

  司空度大手不停,回头冷笑:「四爷是想英雄救美,还是嫌龛下气闷,也想
来干她一干?」

  发声的自然是劫兆了。

  他从一入这破道观起,就被司空度扔在神龛下,因而目睹全程。当看到岳盈
盈退向水缸、伸手入内时,虽然劫四少爷对太阴阁、姹女真阴功等一无所知,却
忍不住心里叫衰:「妈的,笨丫头!放屋里的铜缸又淋不到雨,上哪接了满缸子
水,又不生萍藻?现下是炎热的三伏天,能有秋天的干草漂在水上?分明是人家
布置好的陷阱!」

  其后形势陡变,双方优劣易位,本想扔下她乘机逃跑,眼见四人毛手毛脚,
全都不得要领,暗骂:「你们这些卵蛋蒙眼的瘟猪,真个是暴殄天物!她的腿分
明是全身上下最美妙的珍品,一百……不,一千个美女里也未必能有一个,你们
都搞到什么地方去了?」连连摇头,忽觉可惜:「这丫头纵使性子不好,落在他
们手里,着实令人扼腕。」

  他见四兽没有停手的意思,想起他们凌辱瓶儿时也是如此,故示懒惫:「英
雄救美不敢当,想干约莫也没得干,只是司空先生……这个姿势有点不好,古兄
手里那根物事也着实丢人,在下实在看不过眼,想跟几位研究研究。」

  四人闻言俱是一怔,面面相觑。

  司空度心想:「这小子吓傻了,得了失心风。」

  听他兀自叨唸不休,不觉心烦,猛一挥手:「啰哩啰唆,不知所谓!老四,
去把他给我杀了。」

  矮仔虎何言勇面色阴沉,又多摸了岳盈盈几把,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提斧
向耿照走去。

  古不化忽然想起什么,撇下了岳盈盈,兴冲冲站起:「他说六弟宝贝丢人,
四哥不妨把他的宝贝割下来,看是如何的不丢人。我想拿了塞点泥土草屑,来插
这小花娘的屁眼。」

  劫兆暗自心惊:「果然这胖子最坏。」

  没想到这么快就动到自个儿身上,急得哇哇大叫。

  何言勇将劫兆一把揪起,劫兆双膝跪地,头顶还比他高一些,何言勇神色不
善,回头对古不化低吼:「妈巴羔子的!要割你自己来割!我没兴趣……」

  噗的一声,半截卜吉凶的陈旧红签平平插入他的颈侧。何言勇张大嘴巴,抽
搐着回望,只见还有大半段红签未入,末端居然是握在劫兆手里。

  「你……你的穴道……」

  「封不久,天生的。」劫兆耸了耸肩,满脸无辜,用力将剩下半截也插了进
去。

  古不化正好站起,发现得最早,虎吼着飞扑过来!劫兆背在身后的左臂忽然
转出一道清冽月芒,原来是岳盈盈的弯刀被扫至龛底,他偷偷藏了起来。劫兆这
一刀平平无奇,胖子古不化却是牵动杀心,速度比起茶悦坊中何止快了一倍?陡
然间刀芒如水银泄地,清冷的幽蓝光华变成深浓起来,顷刻间如千华万道,轰然
迸出!

  烈阳剑式,照日辟邪。

  尽管劫兆不会使刀,这一式「金霞万道」之威却令古不化不得不挡,精铁算
盘往身前一立,耀眼的月光叮叮咚咚撞碎在乌沉沉的算珠之上,辉煌顿时消逝。
劫兆不死心,回招再刺,「偏映霓虹」应运而出,唰唰唰连递三刀!

  古不化二度遭遇,欺他刀走偏锋、不利击刺,索性连算盘都不用了,鼓劲护
住左半边,伸手迳抓劫兆,露出狰狞蔑笑:「这种软趴趴的招数,刺不死……」

  最末一个「人」字还未出口,忽然一顿,更不稍动。

  劫兆松手跃开,薄巧的画眉宝刀就钉在胖牛胸口,刀柄不住摇晃。

  「谁、说、软趴趴就刺不死?」劫兆拍拍手掌,扭头避过扬起的轻尘:「三
刀都刺上同一个部位,再硬的皮都能刺得穿。」

  古不化仰天倒下,左胸血流如注,虽未噎气,却不敢伸手拔刀,慢慢呼吸开
始变得困难。

  蓦地眼前白影一晃,平白衣已来到劫兆身前,仅剩的一只右手连勾带打,劫
兆挥掌迎上,撞开漫天粉尘。原来平白衣一身武功都在拳脚上,判官笔不过是装
饰罢了。才过两三招,「喀啦」一声脆响,劫兆的左肘关节猛被卸脱,他咬牙不
哼一声,被平白衣扠着颈子悬空吊起,双脚踢得周身尘雾簌簌而落,渐渐没有气
息。

  平白衣舔舌狞笑:「这点微末功夫……」

  忽然面色突变,松手踉跄,扶着神龛软软瘫倒,满脸愕然。劫兆摔落在地,
奋起余力滚到窗边,探头大口呼吸。瞥见庵堂另一头的司空度举袖捂鼻,身形欲
动,连忙掩口扑到古不化身旁,一把拔出画眉宝刀,刀刃斜斜搁在他颈上。

  劫兆拉过被唾沫含湿的衣襟片子遮住口鼻,抬眼望着半空飘落的细白粉末。
因为方才打斗的缘故,原本神龛前铺洒的那层「五罗轻烟散」飘过大半间庵堂,
犹如一场急来的晨雾,染出了雕花窗棂间透进来的错落余晖。

  他的体质与众不同,奇特的血脉运行方式万中无一,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
自行移转改变,坏处是别人发明的内功心法对他形同废纸,练了半天也是白练;
好处则是像点穴之类、以人体气血循环原理为基础的武功,用在他身上同样也效
果不彰。

  事情就这么简单。

  劫兆被丢进神龛底下之后,封住的穴道因体内气血作怪,莫名其妙解开了。
他顺手捡了龛底散落的红签,还有不小心踢进来的画眉宝刀,然后发现四兽急着
享受美人,没来得及收拾观里的机关——包括地上那层薄薄的软筋妙药「五罗轻
烟散」。剩下的只要把人引过来开打,然后闭住呼吸即可,反正也没打算要赢。

  他的计划几乎没有发生意料以外的变数,得以顺利的展开——

  除了把「偷偷溜掉」改成「带全身无力的笨丫头溜掉」这一点。

  司空度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神看着他,又看看劫兆脚边失血过多、眼神已开始
涣散的古不化。

  「你想威胁我?」被衣袖遮住的声音听来十分闷湿而黏。

  「不是『想』。」劫兆纠正他:「我就是在威胁你。」

  宝刀一闪,古不化的右手齐肩而断。胖大的躯体只动了一下,连哼都没哼,
两眼失焦、缓缓喘气,圆滚滚的肥脸没半点血色。

  「把丫头扔过来,我把胖子还给你。」

  司空度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拿这双奶子换头肥牛?我想干她,可我远
不会对胖子有兴趣。」

  「你可以再贫嘴一点,不过他时间不多了。」劫兆提醒他,刀刃轻轻划过古
不化左掌,一只肥短的手指无声分离,掌下黑黑浓浓的淌开一滩,「或者,我可
以帮我们都节省一点时间。」

  「你一定不是劫震的亲生儿子,我没认识比你更会谈判的恶徒。」司空度耸
肩:「你如果再割我兄弟,我就割这臭花娘。你割一刀,我就割她一对奶子。」

  「随你便。我只是想干她罢了,割花了我不想要。如果没有美人可换,我就
杀了这胖子,」劫兆眼神冷彻,一指龛边的平白衣:「带那只瘦皮猴当护身符。
到时候,还得麻烦司空先生亲来一趟照日山庄。」

  他在这里下了个赌注。骰子已掷,他捏着掌心里的冷汗,等待开盅的结果揭
晓。

  漫天的五罗轻烟散终于都落了地,原本铺满五尺见方的药粉如今遍布斋堂,
稀释得再也难起作用。劫兆的第一道护身符终于消失了。

  司空度放下衣袖,作势开口,忽然电闪一般扑向神龛!

  (赌赢了!)

  劫兆飞也似的扑向岳盈盈,一把抄起她肩颈膝弯,便要夺门而出!他本来的
目标就是她,放弃了第二道护身符古不化,把司空度的注意力转移到假想中的第
三道护身符平白衣——劫兆压根就没想带那瘦皮猴走——就是为了争取脱身的机
会。他赌的是司空度心目中「兄弟」的份量,而在这点上赢得漂亮。

  可惜他没有第四道护身符。

  劫兆还没抱起岳盈盈,忽然背门一痛,被一掌打出观门,跌入一地的催情水
「红颜祸」里,连滚几圈,摔到阶檐下,满身淋漓。才刚狼狈的爬起身,司空度
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前,双手负后,冰寒的眼神里带着残酷的杀意。

  劫兆严重误判了他跟司空度之间的实力差距。

  「过隙白驹」的能耐,显然远远超过了他的三个兄弟。劫兆突然后悔没在天
城山跟那些牛鼻子们多学几招有用的,就像他两个哥哥一样。据说天城山掌教的
黄庭老祖足足有一百六十几岁了,劫兆没机会见到这位中宸武林赫赫有名的百岁
奇人、得他亲自指点武功,要不今日的局面也可能全然不同。

  「真奇怪。」司空度轻拗指节,发出清脆的哔剥声:「我居然有点舍不得杀
你,你要不要考虑入邪火六兽的伙?」

  劫兆自知无幸,索性不求饶了,冷笑:「好啊,里头那个妞可得归我。」

  司空度目光一寒,虚提手掌,忽然凝立不动。

  劫兆本来准备闭目等死,半晌没听见声息,睁眼一瞧,司空度仍保持提掌欲
劈的姿态,眼睛盯着地下,额际冷汗直流。劫兆顺着视线低头,只见日照西斜,
将道观房影都投在地面,房脊上似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着,姿态极其怪异。

  劫兆正要回头,忽听「嘘」的一声,那人阻止了他,声音却非常靠近,近得
就像在……肩膀上。

  由眼角余光斜向一旁,劫兆看到一片杏黄衣角垂落右肩,依稀还能见得一只
极小的黑布鞋,鞋里那只脚上仿佛还穿着很干净的白袜。他没有勇气瞟向左侧,
不过猜想也是同样的光景。

  那人,就「骑」在他的肩膀上。

  感觉不到重量,没有呼吸声息,没有靠近生体的那种温热感。但那人就确确
实实跨骑在劫兆的肩膊上,地下的投影非是来自屋檐,而是他的头顶。劫兆从来
就不信鬼神,他宁可相信来人的武功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以致能无声无息的
落在他肩头,并且隐藏了重量与声息……

  问题是:世上有这种武功吗?

  他也无法解释司空度为什么突然动不了,本想大着胆子伸手去摸,结果发现
自己也动不了,简直就跟鬼打墙一样。忽然间司空度动了一下,全身一松,猛然
回头,才发现平白衣、古不化与何言勇并排躺在身后,古不化的断臂竟已止血。
劫兆非常确定在前一刻那儿什么东西也没有,下一刻两人一尸突然出现在那里,
令人瞠目结舌。

  司空度面色惨淡,明白遇上了高人,能保住一命已是万幸,抱拳欲走,突然
又动弹不得,僵硬的姿态颇为滑稽。

  劫兆心念飞转,向观里使了个眼色,悄然伸手:「拿来。」又发现自己恢复
了行动能力。

  司空度垂头丧气,从怀里拿出两丸透明晶莹的小球,低声道:「化入清水内
服,可解淫毒。」

  「还须与男子交合么?」

  司空度摇头,「此毒与交合无关。若无解药,交合也不能解毒。」

  「明白了。」

  司空度一拱手,转头将尸身扛上肩,左右各挟一人,转眼便消失在荒山林道
里,竟比来时更要快些。

  劫兆心下骇然:「此人怀的是真本领,轻功有如许造诣,我居然想从他手底
下逃生!」不觉背上湿凉。猛然转身,背后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人影?

  却见观堂前的那块乌木大匾在夕阳之下,残余的泥金字体回映余光,写的正
是「黄庭观」三个大字。

  「怪了,我当年在天城山总偷打黄狗来祭五脏庙,窥女洗澡、私藏黄册的事
儿也干得不少,这样黄庭老祖还肯显灵保佑?」

  遥望堂里的那座神龛,来时匆忙一瞥,记得龛里是有个影儿的,至于是什么
神像倒也无暇细看,此时龛里却空无一物。劫兆不信鬼神,推断那名高人便是躲
在龛里,到刚才终于出手相助,不知为何倒也不甚害怕。只是太阳即将下山,他
又不识得山路,今夜恐怕得和那笨丫头住在这里了。

     ***    ***    ***    ***

  匆忙回到堂里,轻手轻脚扶起岳盈盈,只见她娇靥酡红,一双美丽的杏眼水
汪汪的,春情欲动,显然「金风玉露」药力已经发作。

  他举袖为她拭去额际、鼻尖的细汗,只觉环抱着她的臂间一片湿濡,心想:
「这丫头忒也易汗。」

  忽听一声嘤咛,岳盈盈回过神来,颤声道:「那……那些恶徒呢?」

  「我杀了一个半,剩下的让高人给吓跑了。」

  反正整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他干脆实话实说,只是隐去解药一节不提。

  岳盈盈听完,闭目沉吟片刻,忽然身子轻颤,低低呻吟了一声,鼻息渐渐急
促,睁开眼睛,对他说:「我不幸被恶人所害,中了不解之毒,现下身子瘫软,
辛……辛苦得很。请你帮我个忙,一刀将我杀了。他日我师傅或师姊上照日山庄
投帖时,请你同她们说:『杀人者司空度。』」

  劫兆本以为她会开口求欢,没想到居然求死,不觉诧异:「这毒这么厉害?
我明日天亮负你下山求医,未必不能治,何必白白送命?」

  岳盈盈摇头。「你不懂的。我见过身中此毒的女子,死状都极为凄惨,我只
求速死。」颤声将祁家寨血案说了。

  劫兆心想:「她胆气颇大,面对四兽污辱都能忍着不哭,死守尊严。现下怕
成这样,显然这药真的是厉害。」打定主意,将她轻轻放下:「我先去给你打碗
水喝,咱们再来想办法。」

  他去后进找了些破旧家生,拆烂后升起篝火,再从院里的水井打了碗水,将
解药化开了,喂岳盈盈喝下,问她:「觉得好些没?」

  岳盈盈忽然怒起,尖声叱道:「喝水怎能变好?你是存心讽刺我么?」

  两人隔着晃动的火焰呆坐片刻,她才幽幽开口:「对不住,这不关你的事。
你走吧,我也不来麻烦你了。」

  劫兆本以为她不想死了,后来一转念:「是了,她是想咬舌自尽。」故意装
作沉吟的样子,缓缓说道:「岳姑娘,我曾在天城山的道观里待过几年,懂得一
些医药道理。黄庭一脉也有房中双修之术,我也算是略知一二……」

  岳盈盈冷笑:「劫家四少爷的风流臭史名满京城,便不必细说了。」

  劫兆脸一红,暗骂:「死到临头还逞嘴快,待会儿有你受的。」轻咳两声,
故作正经:「根据在下对催情药物的了解,用在女子身上的,大抵不过是些推阴
导阳的成分,所图不过是阴阳调和罢了。下得轻的,药性过了便罢,就算不交合
也不会有害;下得重了,自然会对身体有所影响,形之于外,就像是毒一样,其
实也都还是药,顺理即解。」

  岳盈盈突然面色微变,轻咬红唇,目光精警:「你……你休想骗得我……骗
我与你……与你……」俏脸绯红,再也说不下去。

  劫兆欲擒故纵,装傻:「岳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与我如何?」

  岳盈盈又羞又怒,吞吞吐吐半晌,劫兆才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慌忙摇手:
「姑娘误会了,这是救人命的大事,在下哪有开这等玩笑的心情?解催情药物的
方法,大抵数种,交合只是其一;若不得其法,便是交合也未必有用。」

  岳盈盈心想:「他说得似乎颇有道理。况且他若真有歹念,我也无力反抗,
何苦兜个大圈子?」神色一缓:「你说说看。」

  「有个法子姑娘倒可以先试一试。女子外阴又称『玉蛤』,蛤上有一物名为
『蛤珠』,男女交媾之时捻此蛤珠,便能挑动女子情欲,泄出身来……」

  「行了,行了。」岳盈盈听得耳珠发热,胸口闷得难受,红着粉脸蹙眉道:
「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这些事情毋须细言。你把法子说一说。」

  「是。如能刺激蛤珠,便与交合无异,其实未必需要交媾。」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岳盈盈犹豫起来。不须交媾即可推阴导阳,自然就没有失贞的问题,可说是
最低程度的损失。只是要让一个陌生男子接触自己的私处,光想就够羞人的了,
却又如何能够?

  她虽服下了「金风玉露」的解药,但药性缓发自当缓解,这剂方最厉害的就
是连绵不绝的催情效果,解药的药力当然也没这么快发散,她体内犹受「金风玉
露」之余烈,正是情欲勃发、意志薄弱的时候。想着想着便觉得昏昏沉沉,身体
里似有一股热力即将爆发,周身都闷得难受。

  劫兆觑准时机,忽然开口道:「此法合适,在于姑娘得以亲自动手,不假外
人。」

  岳盈盈忽然明白过来:「那岂非是自渎?」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转念想:
「比起与男子交合,自渎若能奏效,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强忍羞意,板着脸
对劫兆说:「如……如此甚好。」

  劫兆从内院搬来两条长凳并排放好,凳脚垫上三块石砖,再褪下外衫铺上,
布置成一张比肩宽略窄、却离地甚高的几床,轻手轻脚将岳盈盈抱了上去,故意
将她的腿分跨两旁,两条修长浑圆的美腿离地尚有寸许,令阴阜高高贲起,结实
的大腿与后腰绷得更紧,令人血脉贲张。

  他轻轻抓着岳盈盈的两只手掌,移到耻丘上头,交叠覆盖,在她耳畔说道:
「我把门掩上,就待在门外,什么也不会看见。有事你就喊我一声。」

  岳盈盈羞不可抑,耳蜗里被他温热的吐息吹得酥麻麻,指尖忽然触到一点温
腻,缓缓晕染开来,居然已经湿了。

  劫兆转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另一扇却只关了一半不到,岳盈盈平
躺凳上,没有力气抬头,根本不知道他非但未关门远离,门缝的位置就正对着她
的胯间,欣赏着她的自慰表演。

  岳盈盈放心的摁着阴阜,吃力地按了片刻,软薄白绸细裈上慢慢渗出水痕,
依稀透出茂密的细毛幽影,可惜「五罗轻烟散」的药力太过强悍,她连用指头打
圈圈都做不到,越摸越是心痒难耐、浑身如蚂蚁爬过一般,手指却已使不上力。

  她犹豫半晌,终于叫道:「劫……劫兆!」

  劫兆假意开门跑了进来:「姑娘好点了没?」

  岳盈盈轻声喘息:「没……没什么用。我……我手指力气不够,越弄越是难
受。得……得有人……帮帮我……」说到后来声细如蚊,听来直与呻吟无异。

  劫兆强抑住扑上前的冲动,装出为难的样子:「这事非到得已,还须姑娘自
来,才能保住名节。岳姑娘如信得过我,我可为姑娘宽衣。」

  「宽……宽衣?!」

  「正是。」劫兆干咳两声,别过头去,「贴肉为之,或能奏效。」

  岳盈盈把心一横,颤声道:「你……你不许偷看。」

  「是。」

  何必偷看呢?自然是一边脱一边看。反正她无力抬头,只消别看得太露骨,
决计不会露出马脚。劫兆背对着岳盈盈跪在地上,伸手解开她的腰带,一层层翻
开围腹与内外衫,露出贴肉的红锦小衣,胸前耸起一对挺拔结实的浑圆胸脯,便
是躺下也大半似梨,未曾压扁摊平。

  劫兆不由得暗自称奇:「看不出她也有这般身段,少时再来好生把玩。」

  掀开小衣下缘,放慢动作,手掌浮在她平坦的小腹之上不过分许,确定她能
感觉到掌间的温热,尽情摸索,才得解开裈裤的系带。

  「岳姑娘请见谅。我闭着眼睛脱,动作不太利索。」

  岳盈盈被他摸得肉麻兮兮,颤声道:「你……你别看……」

  劫兆肚里暗笑,将汗湿的白绸裈剥下,那双完美无瑕的玉腿一寸一寸展露眼
前。不只是腿,她的臀股浑圆,连着腰肢大腿的曲线修长圆润,胯下的三角线条
带着紧致无比的弹性,乌黑卷曲的耻毛覆盖着诱人的凹陷。劫兆双掌按着她滑腻
的大腿根部,才发现她两条腿都汗浆浆的,湿润无比,强忍着淫欲缓缓分开,娇
润欲滴的动人花瓣随之微开,露出一抹淡粉色的鲜美蛤肉。

  他导引她的手指轻触阴蒂,微微一按,从肉缝里泌出点点透明的珠液,沾得
小肉芽闪闪发亮,在火光之下微带透明。

  岳盈盈身子僵挺,呼吸骤然变得浓重起来。劫兆口里说「我要去了」,指尖
却若有似无的在她的玉户附近轻轻搔刮,从菊门、会阴一路抚上阴唇。岳盈盈似
乎极为受用,忽然动情起来,摁着小玉牙儿一阵轻揉,玉户里淫水直流,混着腿
根、小腹的密汗,身下垫的外衫已然湿了一大片。

  「唔、唔……好……好奇怪……我的身子好……好奇怪……」

  「哪里奇怪?」

  劫兆故意逗她,手指从玉户周围沾了些淫水,划着圆圈一路抹到了肛菊。

  「好……好麻……好……好热!好……好难受……呜呜……」

  她的手指越动越快,下颔昂起,闭目咬牙,呼吸忽然变得异常急促,娇躯微
微扭动着。

  劫兆轻抚菊门,正忘情欣赏她玉趾微蜷、修长的小腿向前踢直的美态,忽觉
指尖一阵异样,回见嫩红小巧的肛菊一吸一吸的收缩着,蓦地一声娇呼,玉蛤里
突然喷出大把透明的汁水,连喷几注,溅得半条右臂满是液珠,右掌更是首当其
冲,湿淋淋的简直像从铜缸里捞起来似的。

  岳盈盈胸脯剧烈起伏,双颊如抹胭脂,张着红彤彤的小嘴不住娇喘,失神的
双眼一片水雾迷濛,雪白的鼻尖、脖颈上布满细细的薄汗,说不出的晶莹可爱。

  劫兆一惊:「这……这是尿精啊!莫非这丫头天生『春泉飞瀑』的体质?」

  他在淫书里看过记载,说是有种女子的身体异常敏感,只消稍稍刺激,便会
从膣户里大量放出精水,宛若失禁,故称「尿精」。这种精水与淫水相似,但由
于水量极多,所以味道更加淡雅宜人。

  劫兆将手掌凑近鼻端,果然带着一股果酸似的淡淡清甜,绝无腥骚,一时玩
心大起,叩住她微微发硬的肉芽一阵颤揉,食指、无名指沾着黏滑的淫水夹着花
瓣,岳盈盈还在发晕,猛被揉得尖叫起来,软弱的双手死命抓着他的手,大腿剧
烈颤抖,眨眼又喷出大量精水,水量之丰沛、喷射之强劲,尤胜前注。

  岳盈盈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这么半厥过去,只能死死喘息。

  劫兆在她耳畔说:「岳姑娘,你觉得怎么样了?」

  岳盈盈软弱摇头,竟然无力抬眸。

  「我瞧你越来越糟,看来这法子无用了。咱们得想别的辙。」劫兆低声说:
「有些春药是必须靠交媾才能解,男子的阳具插入女子阴户中,便可称为交媾。
若有他物替代阳具,譬如姑娘的玉指,效用也是一样的。」

  岳盈盈迷糊中点了点头,劫兆便拉着她的纤纤玉指在玉户周围徘徊,摸得岳
盈盈浑身发抖,又拿着她的指头去抠挖小穴,进进出出之际,岳盈盈忽然叠声呼
痛。原来她的指甲尖细,真要送入紧密的蛤中时,刺痛感反而清楚起来,只得向
劫兆求助:「你……帮……帮帮我……」

  劫兆微微一笑,右手中指沾了淫水,沿着花瓣肉摺抹得滑滑腻腻,前端凑着
玉蛤底轻轻一送,小半截便滑入洞口,顿时被强韧温热的嫩肌紧紧裹住,不禁暗
赞:「这等紧凑美穴,难怪能射出恁强精水!」指尖轻动,搅得蛤口水声唧唧,
他见时机已成熟,埋头至岳盈盈的双腿之间,舌尖舐着敏感的小肉芽。

  岳盈盈美得魂飞天外,双手胡乱一抓,恰恰抓着劫兆头发,灵台偶一清明,
又惊又羞,急道:「你……你做什么?别……」蛇腰一扳,已被舔得浪叫连连,
软弱地摇着发丝。

  劫兆只觉肉缝里湿黏无比,隐隐有股吸力,顺势一插,中指长驱直入。岳盈
盈自幼练武,象征处子清白的薄膜被拉得又薄又紧,因此破得轻而易举。她正被
抠舔得欲仙欲死,破身之时,甚至不怎么觉得疼痛,不多时又被深入的手指挖得
三度喷出精水。

  等她悠悠醒转,顿觉下体凉飕飕的,才忆起自己裸着下身,这半日来的遭遇
犹如一场恶梦,忽然,悲从中来:「旁人至多是一死,怎的我死前还要受这些屈
辱?」颤声道:「我……我不试了。这滋味比死还难受,我……都死过几回啦。
劫兆,你帮我把衣裳穿好,我不想死得不清不白的。呜呜……」鼻头一酸,终于
哭了出来。

  劫兆用褪下的白裈掩住她的私处,搂着她的肩膀对面直视:「岳姑娘,左右
是死,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甚来?如果能够救得性命,才能找司空度报仇。」

  岳盈盈抽泣着,像个无助的小女孩:「还……还有什么法子?」

  劫兆说:「有些春药,既不是靠女子催情可以抒解,也非靠交媾可以解除,
最是难办。这种药,得靠男子的阳精才能救得。」

  岳盈盈惊道:「那岂不是要……」

  劫兆点点头:「所以人说交合可解迷情春药,其实方法便有这许多区别。我
们既然走到了最后一步,万不得已,死马当活马医,只得委屈岳姑娘了。岳姑娘
请放心,若此法亦不可行,岳姑娘死后,我也将追随姑娘于地下,以全姑娘的名
节。」

  岳盈盈停止哭泣,茫然的看着他。劫兆在她的眼前将衣衫褪尽,俯身将她抱
在怀里,贴面磨去她的泪痕,右手悄悄摸到她湿润的股间。

  「啊……那……那里不要……好……好奇怪……不要、不要……啊啊……」

  劫兆尽情逗弄之后,剥去她全身的束缚,将硕大的阳具置在她樱桃小口边,
低声道:「岳姑娘,男根湿润之后,较容易入体。为免你多受苦楚,劳烦你为我
舔弄些个。」

  岳盈盈羞怒交迸,又感不堪,但一见那龙阳巨大无比,登时腿都软了:「这
般巨物!怎能……怎能进入体内?」心底微怯,挣扎着扶住阳具含泪送入檀口。

  劫兆软硬兼施,俯身去啜舐玉户,并起食中二指,沾着淫水缓缓抽插。

  那膣户之内肉壁紧韧,但在入口上方约两指节处,却有一枚小小硬突,表面
犹如豆荚,摸来略显粗糙。手指不过轻触两三下,岳盈盈身子一僵,握着阳具呜
呜哀鸣,淅淋淋的精水沿着指掌流淌而出,滴下长凳,滴滴答答的在地上流满一
滩。

  师傅曾说:「男人的阳具都是丑陋不堪的凶物,肮脏龌龊,令人恶心!」那
劫兆的龙阳却生得光滑细致,入手温热,还有一股洗浴过的淡淡肥皂香……

  她只能勉强含进半颗龟头,生涩的舔着,忽然脸一红,觉得既悲哀又可笑:
这支巨阳是即将夺走自己贞操的凶物,她却正细细为它助威!美目紧闭,泪水悄
悄滑落。

  两人情动已极,劫兆起身就位,抄起她的膝弯,将那双勾魂夺魄美腿屈起,
才不致错失每一个动人的伸展变化,滚烫的龟头抵住玉蛤,低头去亲吻她的脖颈
乳首。

  阳具裹着黏腻满满插入,直挺挺的刨刮着她紧韧的肉壁,劫兆将她的双腿扛
上肩,每一下都插到了深处,插得岳盈盈浑身颤抖。

  「不……我……我又要尿了……好热、好热……啊!不、不要……」

  抽插之间,一股暖流从两人交合处流了出来,劫兆只觉胯间湿淋淋的,阳具
稍微拔出些许,肉缝里倏地挤出一道清泉。劫兆抱着结实的胴体不住变化姿势:
从背后插入、架起一条腿插入,让她背对着他坐入怀里,大腿淫靡的分跨他的腿
侧,揉着她饱满浑圆的乳房,插得她喷出水来……

  岳盈盈一连尿了十余回,尿得浑身酥软,只剩下一口气。除了「春泉飞瀑」
的奇异体质之外,也极会出汗,全身水滋滋的,仿佛随时随地都抹满了助长淫兴
的润滑水浆,抱起来滑溜无比,抽插时更是格外刺激,劫兆简直爱不释手:「世
间……竟有这样美妙的人儿!」

  天际微明,五罗轻烟散的效力也渐渐消退,岳盈盈伸手按着他的胸膛,玉臂
夹着一双挺耸椒乳,粉藕色的小小乳晕上挺着豆粒大小的乳尖,将梨形的饱实乳
房拉得向上翘起。她生涩的扭动腰肢,膣户里的小豆荚磨着滚烫的阴茎,蓦地弓
腰一挺,又喷得一塌糊涂。

  「我……我能动了……啊……啊啊啊……」

  劫兆为她抹去腰背上的薄汗,笑着问:「感觉如何?」

  「好……好舒服……简直……像是舒服得要死掉了一样……啊……」

  知道情况好转,她终于承认这是在她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的快美。

  岳盈盈忽然搂住他的颈子,瘫软乏力的娇躯翻转过来,长腿缠住了他的腰。

  「再……再来!劫兆……我……我还要……毒……还没……」她挺腰迎凑,
又将湿漉漉的阳具全根吞没:「你……你还没给我阳精……给我……我要……我
要你的阳精……」

  劫兆将她的玉腿抱在胸前,下体疯狂挺动,阳具仿佛插在一管装满水的唧筒
里,随着剧烈的抽插声不住挤出水渍。

  「好……好舒服……啊、啊、啊……」岳盈盈摇散青丝,全身香汗淋漓,沉
迷爱欲的模样娇美无比,短促的呻吟又酥又腻,劫兆再也忍耐不住,深深插入,
浓精尽数射入淫靡的花房里。

  岳盈盈脱力欲乏,顾不得满身狼籍,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抚着她湿濡腻润、又久经武艺锻炼的紧致胴体,劫兆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爱
怜——这大大违背了他游戏花丛的习惯与原则,更牵扯出一个麻烦的问题:如果
不一走了之,日后当她知道自己平白被骗了身子,一定会来找他算帐吧?

  或许到时候,她真的会杀了他。劫兆想。

     ***    ***    ***    ***

  城南铁狮子胡同,桐花大院。

  天色尚未全亮,京城里的买卖向来没有醒早的习惯。花婆子打着灯笼披衣,
带着朦朦胧胧的低声咒骂开了后门的横闩,一条锦衣身影闪身而入,手里还横抱
着个人。

  花婆子揉揉眼睛,登时醒了大半。

  「哎哟!四爷,今儿怎地忒早哇!」她压低了声音,轻轻敲了门房边长工阿
贵的门,让他接过来人怀里的姑娘,「四爷,这是……」

  劫兆笑道:「废话!这是你四爷的女人。」

  花婆子赶紧陪笑,劫兆一挥手,低声嘱咐:「姑娘姓岳,昨夜累坏了,你炖
些滋阴的补品,给我好生照料。醒来若问起我,便说近日内必定来探。」

  「明白了。」

  「昨天来的那个小丫头……」

  花婆子抢着回答:「也好、也好!我还给她买了衣裳。」

  「我只是随便问问。花婆婆办事,我还能有什么悬心?」

  老婆子掩嘴开心的笑了,她记得自己门牙的金镶还有个缝儿。

  「对了,这张三千两的银票拿去。紫云山后山腰有一座荒废的黄庭观,知道
么?」

  「唷,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啦,四爷有什么交代?」

  「找人里里外外休葺一下。不是做功德,我要自用的。」

  交代完毕,劫兆神清气爽的离开了桐花大院,正好迎着京城的第一道曙光。

  「二哥!你当真要杀我?」朝照日山庄的方向,劫兆缓缓迈出步伐,自言自
语:「此事你最好全然无关,又或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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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暂全】3

                      第三章 帝阙珍珠,淫娃荡妇

  「照日山庄」是劫氏一族涉足江湖的代称,象征一个成就崇高的武林门派。

  而劫家的原籍在西边的云阳县,距离中京足有六百余里,便是枢密院直属的
金牌邮驿日夜不停赶路,最快也要五天才能抵达。云阳县位于中宸州西陲,距西
贺州仅一水之隔,数百年来与西胡通婚的结果,民风极为强悍;云阳县十户有里
八户姓劫,几乎人人会武,县郊有一座占地十余亩的大庄园,便是劫家崛起的源
头——真正的「照日山庄」。

  中宸州天圣王朝肇兴,劫家出了位安内攘外的大功臣「万里丹心」劫无行,
官拜西面兵马招讨使、绥平大将军,封云阳县公,特许剑履上殿、书诏不名,恩
宠冠于群臣。圣上还在中京朱雀大街以东赐下一座豪华宅邸,从此照日山庄历代
主人均长居于此,云阳县的祖庄便交由族中长老打理。

  是故劫家的家主不仅掌管「照日山庄」这个武林派门、兼为云阳劫氏之长,
更世袭五等云阳县公的爵位,官秩从二品,领有云阳县一千五百户的食邑,无论
是比富贵、比权位、比家世门楣,放眼当今天圣朝中,没有背景更显赫的武林势
力。

  每当抬头注视那块高悬朱漆大门上、写着「绥平府」三个泥金大字的巨匾,
劫兆就觉得阳光特别刺眼,先帝爷的亲笔圣迹仿佛一张轻蔑扭曲的笑脸,俯视着
他的平凡与不肖。

  劫兆叹了口气,刻意绕到南侧的小门,唤来门房起闩。

  「这是谁哪?一大早的鬼敲……哎哟,四爷!」门房吴六揉开惺忪睡眼,倒
给他吓醒了八九分:「您这几天上哪儿去啦?三爷急寻着,下人们全城翻遍啦,
连块砖都没漏,偏就没见。」

  劫兆笑着敲他个爆栗:「胡扯!你四爷不好端端在天香楼窝着?你们这些窑
子逛成精的,难不成都找到庙里去了?」

  没搭理他,撩起衣摆踅上回廊,迳往院里去。才刚踏进偏院,一条挺拔的白
影穿出洞门,来人头戴金冠、长髯垂胸,生得俊秀斯文,迎面冲他一蹙眉,便要
开口。

  「三哥好早哇!」劫兆抢先窃笑:「这般行色匆匆,是偷了我院里的哪个丫
头,赶着清早逃离现场?」

  白衣青年一抓他衣袖,回头便走。

  「没空陪你罗嗦!我找你三天啦,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拖着他一路疾行,
三步并两步的冲进劫兆房里。

  这名长身玉立的白衣青年,便是劫兆的三哥劫真。

  劫家长房四兄弟,英年早逝的长子劫盛是原配所生,老二劫军却是螟蛉子,
从云阳县的亲戚那里过继来的,老三劫真是二娘的儿子,劫兆则是三娘生的。这
三位夫人都见背得早,劫震又另外娶过一位续弦、一位填房,由皇上赐婚的续弦
夫人生下女儿后不幸香消玉殒,四娘却是前年才娶进门的,芳龄不过十七。

  劫真虽与劫兆相差七岁,但两人从小感情就好。

  劫盛死后,老二劫军益形跋扈,一方面忌惮文武双全的劫真,唯恐父亲拣亲
不拣长,起意让老三继承家业,另一方面又屡屡欢欺负武功不济的劫兆,因此劫
真、劫兆两兄弟总是相互扶持,联手对抗劫军。

  劫真把房里的侍女通通赶出去,亲自掀起衣箱,翻出一件银绯赭底的大袖横
襕公服,扔给劫兆。

  「干嘛穿得这么正式?」劫兆最恨正经八百的官样礼服,拎着不肯穿上,打
趣:「难不成三哥今天娶媳妇儿?」

  「你运气好。」劫真继续翻出纱制的幞头、粉底皂靴,还有劫兆最最痛恨的
白花罗中单(一种穿着方式很复杂的纯白里衣,用于朝服之内):「爹说,今日
晨会上若再见不到你的踪影,便押你回云阳县的老宅圈禁三年。你还有一刻钟的
时间换衣服,把自己弄得比较像个人,我不想每年都上云阳老宅探望我弟弟。」

  劫兆笑容一僵,惨嚎声中胡乱抓起床上的华贵礼服,拼命往身上套。

  「怎……怎么不派人找我?」他边穿边破口大骂:「老宅里净是些无聊变态
的老不死!圈禁三年?我连一天都待不了!」

  「下次你再让底下人帮你隐瞒行踪时,最好记住今天的教训,不要瞒得连我
也找不着。」

  劫真看不过上前帮他穿戴,两人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整治妥贴。

  劫真正要拉他出门,忽被劫兆喊住:「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

  劫兆见四下无人,凑近耳畔:「劫军派人杀我。」把昨日之事说了一遍,关
于岳盈盈的部分自是隐去不提。

  劫真严肃听完,沉吟片刻:「这事牵连极大,你告的是照日山庄未来的继承
人,谁都不能为你作主。等今天事了,得亲自向爹说分明。」

  劫兆心里也是这个主意。

  两人并肩出了房门,快步往大厅行去。

  「我还没问你哩!」劫兆说:「今天到底要干什么?是好事,还是坏事?」

  「坏事。」劫真神情凝重,「『蘼芜宫』派使者来了,来献『阴牝珠』。」

  劫兆面色突变,惊诧之情还在震愕之上,差点忘了时间分秒必争。

  「蘼芜宫」又称「薜萝门」,本是江湖中的一个神秘教派,系出魔脉,行事
隐密低调,且门下男子多残,阴极盛、阳极衰,无力与正道及其他魔宗争雄,在
魔门「五蒂七叶」十二大宗门里,算是相当温和的派系。

  谁知十八年前,蘼芜宫忽然出了个武功超群的少年宫主蔚云山,技压魔门之
余,兴起了一统正道的念头。中宸武林四大世家以照日山庄为首,一齐约战香山
氤氲峰,决斗中蔚云山以一招之差,败在劫震的「烈阳剑法」之下,羞愤自尽,
蘼芜宫的窜起如昙花一现,霎时凋零。

  香山大战后,三家想瓜分蘼芜宫,劫震为防各自为政的魔门起了同仇敌慨之
心,联手形成更大的隐患,执意不允,改以监管的方式,由四大世家派人在香山
附近建立基地,监视蘼芜宫内的一举一动,在有条件的开放之下,允许蘼芜宫继
续保有其香火流传,只是不能再插手江湖之事。

  「阴牝珠」是蘼芜宫的镇宫至宝,炼制的方法与用途不详,只知十八年前炼
成一枚,便造就一代高手蔚云山,可惜香山大战时,已然失落,四大世家无从参
详,破解其中秘密。如今蘼芜宫居然又炼成一枚,专程送来绥平府,其用心启人
疑窦。

  「你想想,」劫真为他分析:「四大世家共管香山,连绵封锁三十余里,蘼
芜宫人长居幽谷,与世隔绝,还炼阴牝珠干什么?既炼成了宝珠,直接呈给香山
左近的四门代表便是,何必专程送到我们府上?此事若传到旁人耳里,怎么看待
照日山庄?」

  劫兆猛然醒悟,「这是『二桃杀三士』的伎俩!呸,一群毒辣的贱妇!」

  劫真微笑:「幸好爹深谋远虑,以北司姚公公的名义发帖三大世家,邀请他
们前来,四家联名将此珠献予朝廷,表示劫家没有贪图之心。爹让蘼芜宫封珠入
银瓶,未曾揭开,待今日聚会时才得面世,以避嫌疑。」

  北司是指位于皇城北边的内侍省,属宦官系统,与皇城南边被称为「南司」
的文官系统有所区别。秉笔太监姚无义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劫震长年往宫里
送金银珠宝打点,丝毫不敢怠慢。

  照日山庄如此小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为表示留存蘼芜宫的决心,劫震让自己的长子劫盛娶了蘼芜宫的女弟子,才
令其余三家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劫盛暴毙时,「蘼芜宫贱婢施术加害」的传言
一度甚嚣尘上,悲痛莫名的劫震却为媳妇大力辟谣,绝了众人的口实,事事显示
照日山庄与蘼芜宫之间的信任与默契。

  富丽堂皇的大厅已近在眼前,劫兆突然想起一事,冲三哥贼笑:「蘼芜宫的
使者……该是个正妞吧?」

  「黑纱蒙面,什么都看不到。」劫真横他一眼,「爹安排她在锦春院住下,
能多往大嫂那儿走动。我拜托你,京城里多的是一品牡丹,采都采不完,你千万
别打这朵带刺玫瑰的主意。」

  劫兆嘿嘿一笑:「要我不招惹也行,三哥负责赔我一朵黑玫瑰。」

  劫真突然停步,挥袖将一物摁在他胸膛。劫兆假意呼疼,接过一看,却是一
柄嵌金的象牙柄摺扇,虽不甚华贵,做工却极为精细。平摊扇面,素雅的澄心纸
上写着八句题,笔势遒劲,宛若龙蛇狂走:

  「势不及人,唯坚此心是好汉;灭却情火,浪子回头方英雄。香流百世,谁
曰将相宁有种?山高水远,他日功成作浪游。——书付四弟兆。

                           云阳劫真涂草。」

  「没事送我东西这么好?」劫兆向来喜爱古董珍玩,平日搜集了满坑满谷,
在京城富户之间颇有名气。

  他看出这扇料工不俗,忍不住再三把玩,只觉扇精字美,爱不释手,对八句
题里的劝勉说教只当作没看到,笑说:「三哥这诗写得佳妙,我回头多抄几遍,
贴它个满院满墙,好生教训我院里的丫头,让她们在床上勤快些。」

  「前日是你的生辰,四少爷该不会忘了罢?送你的。」劫真摇摇头,淡然一
笑:「你今年十八啦,已不是童蒙孺子,总不能再这般游手好闲的,知道么?」

  劫兆闻言一愕,微微耸肩,却不禁心头温暖,似觉母亲故世后,偌大的绥平
府里再也没有人记挂自己出不出息,讷讷点了点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劫真拍拍他的肩膀,两人携手而入。

     ***    ***    ***    ***

  原以为来得迟了,没想大厅里却有些空荡。

  东道下首空着两张紫檀木椅,自然是劫真与劫兆之位,上首坐着一名赤发褐
面的昂藏巨汉,武官袍服被贲起的虬结筋肉绷得紧紧的,身后的猩红披风垂地,
两肩覆有硬皮铜钉的软式披膊,整个人精悍得像是柄脱鞘而出的巨阙大剑,两道
浓硬如戟的粗密赤眉之下,冷蔑的眼神瞟都不瞟劫兆兄弟一眼,正是劫震次子、
照日山庄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在京师武林新生代里夸称第一高手,素有「火眼巨
灵」之称的正六品昭武副尉劫军。

  对面的宾位也设有三座,只不过都还空着。厅中五阶丹墀之上,并列两席主
位,西首虚悬,东首端坐一名长须老者,凤目中英华内敛,一张紫膛国字脸不怒
自威,正是名动天下的照日山庄之主,「神霄雷隐」劫震。

  「父亲大人安好。」

  劫兆随三哥长揖到地,脑门上似乎感应到父亲那剑一般的注视,头皮发麻。

  劫震这半年来身体不适,闭关调养的时间占了十之七八,为防盟友或魔门乘
机犯事,刻意隐瞒消息,严禁府中走漏风声。劫兆本以为父亲身体有恙,虽有御
医奇方调治,也应该或多或少会消损些锋芒,直到今天才知道父亲劲锐依旧,令
人无法逼视。

  「都起来站着。客人来了。」

  威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兄弟三人连忙起身整襟。

  劫兆与劫真并立,劫军却踏前一步,把两个弟弟撇在身后。

  中宸州四大武林世家,除了「照日山庄」劫氏外,尚有「解剑天都」盛氏、
「九幽寒庭」宇文氏,以及与黄庭观同出道脉、却不受道诫规范的「将军箓」法
氏三家。

  四家各据一方,呼风唤雨,若非劫震亲自去函邀请,等闲还不容易遇上这等
齐整的大场面。

  当先入厅的是一对锦衣华服、斜背长剑的男女,由服色判断,应是夫妻。

  男子留有两撇黑须,看不出年纪,总之不会太年轻,身材圆滚滚像颗皮球,
说不出的滑稽;女子约莫二十出头,身如柳条、面色白皙,肌肤有着南方越女的
水灵剔透,可惜眼光高过顶,又摆不出公卿郡主的那股娇贵气,薄薄的丹凤眼里
白多于黑,看着惹人讨厌。

  「吊得半天高,怕人不知是三白眼么?」劫兆肚里暗笑:「没事假正经,骨
子里肯定是个淫水乱喷的骚货!可惜嫁了颗大芜菁。」

  劫真低声说:「那是『将军箓』法将首二小姐法绛春,人称『九天玄女』,
三年前许给首徒『五斗将军』道初阳。待会儿别乱叫,该问道兄、道夫人好。」

  劫兆才注意到两人虽衣锦饰繁,依稀看得出道袍的影子,道初阳两肩均缀有
嵌珠的精织太极,法绛春的围腰、裙摆也有八卦图样的金丝缇花。忍着笑:「那
颗大头菜好命苦,娶了『发春』做老婆,难怪要『倒阳』。」

  劫真暗赏一肘,及时朗声拱手:「小弟劫真,见过道兄、道夫人。犹记三年
前大婚宴上,道兄那手『太乙五行剑』舞得直如日坠星沉,小弟至今难忘。」

  道初阳乐不可支,圆滚滚的身子不住颤动。

  他夫人法绛春却微微皱眉,似觉丈夫有失体面,眼角有意无意往旁边一瞥,
盈波流转,迳向劫震敛衽施礼:「晚辈绛春,奉敝门将首仙旨,多多拜上庄主尊
安。听闻庄主身子有恙,将首特命我携来九嶷山至宝『存聚添转丹』一匣,为庄
主调养尊体。」

  劫震抚须微笑道:「有心、有心!许久不见,天行兄与嫂夫人历来可好?」

  法绛春木然点头:「将首日夜精进,又添许多神通,武功可说一日千里。」

  劫兆听得一怔:「哪有在外人面前这么吹亲爹法螺的?好歹也谦虚几句。」

  劫震却不在意,温言慰劳旅途辛苦云云,命人延座奉茶。

  劫兆偷碰了碰劫真肋下:「你完了。『发春』一直在偷看你,今晚肯定摸进
你房里。」

  忽然厅外一阵长颂:「北域玄皇尊使驾到——诸人恭迎——」

  声音浑厚,中气十足,只是刻意拖得悠长,倒像掐着嗓子扮戏文似的,听来
颇不伦不类。

  吟颂声未落,门外鱼贯走进两排十六名黄衣人,又走进两排十六名紫衣人,
最后才是两排十六名黑衣人,四十八名精壮汉子手里捧着各色礼物,直挺挺的站
满了一厅。所幸绥平府大厅极为宽阔,并不显得局促,若然换了寻常宅邸,这些
彪形大汉只怕全都要站外头去。

  「『九幽寒庭』的人到了。」劫真压低声音。

  「妈的,要不要这么夸张?」劫兆暗啐一口,忍不住摇头:「还好姚无义那
条老阉狗还没来,要不看到这些宝贝,肯定当场中风。」

  「九幽寒庭」位于中宸州北方的玄冥渊萧然海,原本是前朝宇文家的贵族皇
裔,又叫「万载冰阙」,开宗立派超过三百年,历代掌门人都享有「玄皇」的称
号。宇文皇朝末年,国家积弱不振,最后亡于西贺州的蛮族之手。

  天圣朝建立后,为了安定中宸州北域的局势,遂允许九幽寒庭一切如旧,只
是取消了爵封食邑,宇文世家的家主仍称「玄皇」。

  天圣朝开国以来,朝臣里始终有「迁北适南」的声音,熟悉中京政局的人都
很清楚:这项主张根本是针对宇文世家的一种削减手段,利用封爵南境的名义,
把宇文家赶出经营三百多年的地盘,瓦解前朝残留的影响力——

  此计虽好,只是从没有真正付诸实行。

  或许还没准备好,或许朝廷没把握面对那片四野萧然的冰雪绝域,迄今「九
幽寒庭」仍是中宸北境的霸主,一只「玄冰令」到处,甚至可以调动北方各州县
的官衙办事。

  劫兆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凶霸霸的熊样巨汉走进来,蓦地眼前一花,一袭雪白
貂裘袅袅而入,貂尾环颈、腰肢婀娜,前额乌黑的秀发盘成一个个细圆小涡,平
贴额鬓,额间环着一条精致的细金链子,脑后浓鬟如瀑、长曳到地,滑顺光亮得
几乎能当成镜子,更显得发极黑、衣极白,分外精神。

  女子容貌清秀,小小的瓜子脸蛋儿怕没有劫兆的手掌大,身段极是苗条,貂
尾中露出半截粉颈,剔透得依稀可见青络,颈子又细又长、线条柔润,也不显瘦
削。她一入厅来,便带起一阵淡淡的香草芬芳,虽然若有似无,却怎么也不会消
失,仿佛那微带透明的肌肤就近在鼻端,每一刻都换上一处新部位,令人闻嗅不
倦。

  劫兆看得目瞪口呆,忽想:「不对!貂裘是裘袍中的上品,讲究『轻、暖、
厚、柔』四字,她身裹貂裘,看来却较寻常女子苗条,袍中的身躯必是纤细到了
极处。倘若与颈子一样,不显硬瘦,犹有腴嫩之感,那可真是女子中的稀世珍品
了。」

  幻想她胴体抱起来是如何销魂,不觉轻轻撞了劫真一肘,岂料却没有反应。

  他心中窃笑:「都说『坐怀不乱劫三爷』了,原来只是没遇上中意的。」凑
近取笑:「三哥若看上这个,今夜不妨摸进她房里,别让『发春』捡了便宜。」

  劫真没搭理,片刻才自言自语:「奇怪!这人……是谁?九幽寒庭怎会派个
默默无闻的年轻女子做代表,还让玄皇座下的四大将随行陪伴?」

  原来劫真见多识广,认出了陪在女子身后、亦步亦趋的冷面女郎,正是当今
「九幽玄皇」宇文潇潇座下,「风、雪、云、霜」四大将居末、鞭索暗器双绝的
「羽衣烟霞」商九轻。

  那秀丽脱俗的貂裘美女漫移莲步,无声无息的走入大厅,仿佛轻得能作掌上
舞。

  她敛衽低首,对劫震盈盈下拜,「小女子文琼妤,见过劫庄主。窃闻庄主近
日微恙,玄皇嘱我代为致意,并说:『劫庄主乃是武林正道的擎天栋梁,此身非
属亲己,当为天下人珍重。』又说:『本座忝为六绝,当世难觅对手,终须与庄
主一证高下,望庄主善养尊体,不可负我。』」

  劫震抚须大笑:「玄皇关怀,我岂能不爱惜自己?小小风寒,毋须挂齿,请
姑娘代我谢过玄皇,让他不必担心。」

  不提六绝,答得轻描淡写,法绛春夫妇的脸色却不好看。

  当世四大世家的家主,劫震、玄皇宇文潇潇,及「解剑天都」之主「千载余
情」盛华颜,俱都名列六绝,唯有「将军箓」的掌门将首「十万横磨」法天行没
能进入榜中。所以「六绝」对将军箓门人来说,正是天大的忌讳。

  「这个女子厉害得很。」劫真低声对劫兆说:「一句话、两面刀,当着爹的
面硬戳了『将军箓』一记,可谁也拿她没办法。以宇文潇潇的狂妄自大,决计不
会口出什么让爹保重的贴心话,但也不会没事提起六绝的疙瘩,打坏四家同盟的
关系。」

  「三哥的意思是……」

  「这两句都不是宇文潇潇说的。」劫真轻声解释:「前一句很得体,但不是
宇文潇潇的口气;后一句的口吻像极了,但玄皇不会这么说。你看她身后商九轻
的表情就知道了,这话绝对不是出于宇文潇潇的交代,而是这个女人自己说的,
所以商九轻也很惊讶。」

  劫兆依言望去,果然商九轻冷冷的脸上似有一丝波动,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干嘛没事乱讲话?」

  「下马威。」劫真不觉冷笑,眼里却无笑意,「在座都是有字号成名人物,
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女子,突然被推出来代表一方势力,纵有宇文潇潇为她背
书,到底还是气势闇弱。她这招『扬刀立威』,目标非是道初阳夫妇,是冲着爹
来的。」

  (更要命的是,她还很漂亮!)

  劫兆突然觉得现场在这点上,照日山庄完全落居下风,顿时不舒服起来,跟
劫真一样,也摆出同仇敌慨、眼神犀利的狠角模样——只不过三哥进行的是策略
面的深度思考,他管的是美女度。

  丹墀之上,劫震俯身与那自称「文琼妤」的貂裘丽人寒暄片刻,忽然问道:
「我很多年没去玄冥渊萧然海了,多半物是人非,未曾听过姑娘的芳名。敢问姑
娘在寒庭所掌何事?是几时加入宇文世家的?」

  文琼妤娉婷入座,姿态优雅曼妙,对这个问题却笑而不答。

  劫震目视商九轻,只听她轻咳两声,审慎接口:「庄主有所不知。文姑娘乃
是我家主人新聘的军师,来到萧然海已有半个多月。」

  举座皆惊,连劫震都说不出话来。

  文琼妤却怡然微笑,翘着纤白的兰指揭起杯盖,轻刮杯中茶面:「我还没答
应呢!眼下只是玄皇书斋里的一名侍读罢了,也没什么。」

  书斋里陪着读书的女子,大概跟随意拉上床狎玩的侍婢差不多,地位是相当
低下的。这名侍读居然能让素以狂傲著称的宇文潇潇折节纡尊,聘请她担任九幽
寒庭的军师——显然她还可以决定要不要接受。

  能够拒绝「玄皇」的人,世上并没有太多。

  这名清雅脱俗的年少丽人,究竟是何来历?

  正当厅中诸人的注意力被文琼妤所吸引,一名穿着青布棉袍、白袜黑履的青
年文士背着布囊走进厅内。来人约莫三十上下,白净面皮、蓄有微须,眉目间却
颇有股少年气。若剃去半长不短的胡须,换下老气横秋、洗得发白的青衫儒服,
样貌看来能再年轻十岁,活脱脱一张娃娃脸。

  文士停步整襟,遥对劫震长揖到地:「天都弟子常在风,拜见劫庄主!」

  声音不大,却令人人都投过目光。文琼妤微微一抿,眼波流转,继续含笑品
茶。劫震老早便听见他的足音,并不意外,问候寒暄之后,便命人引他入座。

  不一会儿,庄客匆匆来报:「启禀老爷,姚公公到了!」

  众人一齐起身,劫震亲到厅门之外,迎来一名身量短小、穿赭红鱼袍的初老
官人,头戴纱帻、足蹬粉靴,生得方头大耳,皱耷耷的脸上光洁无须,正是北司
的秉笔太监姚无义。

  姚无义坐上丹墀西首的主位,众人通过姓名,纷纷落座。

  劫震命人请蘼芜宫的使者前来,乘着使者未至,清了清喉咙,朗声道:「当
年蘼芜宫的那枚阴牝珠,已于香山大战之中失落,及至十八年之后,才又炼成一
枚。此珠号称重宝,我以为与其流落民间,徒然引来宵小觊觎,不如献与朝廷,
也可用于济世救民之途。今日劳烦诸位前来,便是想听一听几位家主的意思。」

  文琼妤笑道:「玄皇吩咐,一切便依庄主的安排。」

  站在椅后的商九轻微微一蹙眉,劫兆心中大乐:「她又不照宇文潇潇的意思
干了,这妞可真有意思。」

  解剑天都派来的代表常在风也起身拱手:「家师也是这个意思。」

  倒是道初阳有些慌张,似乎没料到其余两家会放弃得如此干脆,眼看目光头
集中到自己身上,急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猛抓着脑袋,支吾闪烁:「这……这
个……本门是这个……」

  法绛春忽然开口,「劫庄主,既然三家都说不要,我们将军箓也不是舍不下
这个宝。只是我听将首说过,当年四家在这颗珠子上吃了大亏,为防魔门将来还
有倚珠为恶的一天,须得让蘼芜宫把珠子的底细秘奥全说出来,日后也好早做防
备。」又有意无意朝劫真这边抬望一眼,匀了匀嗓:「我年纪轻不懂事,有说错
的地方,还请各位见谅。」

  劫兆差点笑破肚肠:「你年纪轻,可惜太白痴,所以不能原谅。阴牝珠交到
朝廷手里,你居然说『为防魔门将来还有倚珠为恶的一天』,这不是明指朝廷跟
魔门有勾结么?看来你这『发春』不只是三白眼,恐怕脑子装的也是龙阳白浆,
真是蠢到姥姥家了。」

  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其他两家何以如此乖顺。

  能让男子多残的蘼芜宫造就出蔚云山这等高手,谁不想要阴牝珠?「玄皇」
宇文潇潇想要,「千载余情」盛华颜自然也想,但是在这个节骨眼,谁却都不能
要。蘼芜宫把珠子送来照日山庄的动机不明,但肯定没安好心。「神霄雷隐」劫
震目光如炬,始终防着这「怀璧其罪」的阴招,拉来朝廷做挡箭牌,化解了被盟
友质疑、甚至借题发挥的危机。

  九幽寒庭、解剑天都也不是省油的灯,顺着劫震这条脱身计推波助澜,再次
把献珠一事变成「庄主的安排」,一方面是欲擒故纵,另一方面又埋下日后借题
发挥的楔子。在这谋略的关键转折上,只有将军箓一派没跟上,不知是法天行判
断有误,还是不该派个头脑简单的女儿来。盛华颜方面则状况不明,不过常在风
表现得相当自然,所以应是按事先的推演答覆无疑。

  最有趣的是九幽寒庭。从商九轻反应判断,宇文潇潇应无放弃阴牝珠之意,
但文琼妤却率先表明「便依庄主的安排」,显然这又是她的临场判断。

  劫兆对女人的兴趣很少不是在床上,不过,他现在却对文琼妤的表现充满期
待。因为有了这名赏心悦目、机锋灵巧的貂裘丽人,让他深恶痛绝的会盟交际变
得有趣起来,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的烦躁感一扫而空。

     ***    ***    ***    ***

  果然,法绛春话还没说完,厅外传来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人家怎么做珠
子,干你什么事?要不你把自家的武功秘笈全抄一份,来交换制珠的秘法!」语
声方落,一黑一白两条俪影并肩而入,黑衣女子身材苗条,一幅黑纱蒙住脸面,
露出一双翦水瞳眸,全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玫瑰花香,对众人一一施礼敛衽道:
「蘼芜宫教下武瑶姬,见过各位大人。」

  劫震和颜唤起,正待开口,才发现全厅的目光都集中在另一名娇叱法绛春的
少女身上。

  劫兆的眼光是对的。如果女子娇躯纤细无比、却又瘦不露骨的话,必然美到
了极处。眼前的白衣少女便是最好的证明。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肤质白皙润泽,身穿雪绸胡服,月牙白的系带,珍珠白
的尖翘缎靴,颈间挂了串晶莹光润的珍珠,发饰也多采珠贝。

  她鼻梁高挺,长发带着波浪般的微卷,似有极北之地罗刹族的血统。即使身
材娇小,但纤腕、细腿都有着完美协调的比例,不同于岳盈盈那样结实健美的修
长,少女毋宁更接近神话中的海中精灵——鲛人族,只是那条长长的斑斓鱼尾终
究化成了人形,变成一双细而直的纤长美腿。

  如果说天香楼的莫卿是京里狂蜂浪蝶的美梦,她便是所有贵胄子弟梦中崇拜
的女神。只要能让她笑一笑,多看一眼,随时都可以拉出一打以上自告奋勇的某
小侯爷、世袭王公,要他们去跳海都没问题。

  因为有着如此疯魔的力量,少女又享有「帝阙珍珠」的美名。

  「胡闹!」劫震沉下脸,轻声斥责:「大人们说话,哪有你插口的余地?」

  少女嘟起了薄唇,唇上有一片极细极淡的汗毛,娇嫩的肌肤犹如抹了层珍珠
粉。

  「爹好不讲理!人家说得又没错。祖宗传下来的秘奥,岂能轻易示人?硬是
用强索讨,传将出去,必定被天下人所笑。」

  法绛春被驳斥得哑口无言,恨恨看了她一眼,居然生出一股自惭形秽之感。

  劫震语塞,也拿女儿没办法,却听姚无义呵呵笑道:「咱家怎么听,都觉得
小郡主言之成理啊!今天是来谈阴牝珠的事儿,别胡乱牵扯开来。法绛春,你将
军箓到底是怎么看?献珠,或是不献?」说到后来,眼里殊无笑意,闪动着阴阴
寒芒,法绛春吓得身子微颤,低头道:「我家……我家也愿献珠。」

  少女拍手娇笑,对姚无义眨眨眼:「多谢你啦!姚公公。你真是好人。」

  姚无义掩口轻笑:「哎哟!多少年没人这么夸我啦?多谢小郡主金口。」

  劫震低声道:「英儿快下去,别在这儿捣乱。」

  少女劫英吐了吐舌,娇笑:「我坐在旁边就好了,绝不捣乱。」

  踮着轻快的步子踅到劫兆的身旁,两条美丽的长腿一伸,偎入座椅中。紫檀
木的铺锦太师椅被她纤小的娇躯一衬,刹那间居然予人变大的错觉。

  劫英正是劫震的么女,她的高曾祖母是罗刹族献给皇帝的女奴,因受圣宠,
被封为仪嫔,生下一名公主,公主长大后又嫁给朝臣。这支罗刹族的血脉转了几
转,最后着落在一位远房郡主身上。先帝见劫震接连死了妻妾,便将郡主许配给
他做续弦,因而生下劫英。

  劫英艳冠京华,兼有罗刹女子深邃的轮廓,以及南方姑娘的水嫩白皙,倾倒
无数王公。幼时由先帝爷作主,认了当时的皇太子为义兄,因此被封为「东海郡
主」。

  劫英跟劫兆相差两岁,两人从小便玩在一起,感情最好,劫兆见她坐到自己
身边来,悄声逗她:「嘴巴嘟这么高,都能挂猪肉啦!借哥哥挂一下好不?」

  劫英别过头,竟来个相应不理。

  劫兆不知道她闹什么别扭,此刻也不好问明,只得由着她去。

  姚无义见四家均已同意,对那黑衣女子武瑶姬道:「好啦!你快把那个阴牝
珠拿出来罢,这里的各位可都等久了。」

  武瑶姬低头应道:「是。」

  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的银瓶,瓶身不过比食指稍长,瓶腹圆如花房,瓶颈却
比指头还细一些,整个瓶子的形状十分奇特。劫兆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像女
子的膣腔,他当然不会见过女子体内的花径形状,只是直觉很像而已。

  姚无义接过瓶子,顿觉指触寒凉,随口问:「珠在瓶内么?怎生取出来?」

  「启禀大人,取不出来。」武瑶姬回答:「须等十二个时辰之后,圣珠才能
『生』出。」

  「生……生出来?」姚无义皱起眉头。

  「是。炼此珠如孕育婴孩,若不足胎,瓶破则胎死,终是功亏一篑。」

  姚无义眯眼微笑:「这倒是很有意思啊,劫庄主?你怎么看?」

  劫震沉吟片刻,问武瑶姬:「这瓶若是让姚公公带入宫中,阴牝珠是否仍能
自行孕出?」

  武瑶姬回答:「这小女子不敢说。怀胎生子,也有不靠稳婆自行诞下的,未
必便不成功。」

  「若有你在场,阴牝珠便能顺利诞出?」

  「是。」武瑶姬低垂粉颈:「小女子有此把握。」

  「既然如此,为何不等阴牝珠出世之后再送来?」

  「唯恐诸位大人疑我等怀有异心,所以不敢等到圣珠出世。香山左近的大人
们对敝门十分照顾,不送大人处,是担心大人们也背负嫌疑,因此送来中京,交
由庄主处置。」

  这话说得赤裸裸毫无遮掩,却也入情入理。

  劫震思索了片刻,征询姚无义道:「既然如此,便劳烦诸位暂于舍下委屈一
日,等待明日阴牝珠出世,再献与朝廷,劳烦公公携珠面圣,详说我等的一片赤
诚。公公意下如何?」

  「也好。」姚无义把玩了银瓶一会儿,交还武瑶姬。

  武瑶姬敛衽告退,带着银瓶返回锦春院的住所收藏。往后的十二个时辰,她
将严密看守银瓶,在明日功成取珠之前,不会再在人前露面。

  时过正午,劫震吩咐总管在偏院设下筵席,款待姚公公与三家代表。开席以
前,众人便在花厅品茶闲聊。劫英悄悄跑了出去,却给劫兆眼尖瞧见,三步并两
步追上曲廊,缠着她说话。

  「好妹子,怎的不睬我?」他涎着脸逗他:「是了,准是看上哪家情哥哥,
心里就没我这个亲哥哥啦。」

  劫英停步转身,珍珠缎裙甩开摺摆,露出一双裹着雪白绸裤的纤细美腿,膝
胫笔直,说不出的好看。

  「你还敢说!」她怒眉腾腾,雪白的玉靥微微胀红:「你又跑去窑子找姑娘
了,是不是?这回是谁?天香楼的莫卿,还是丽红院的小肠姑娘?」

  劫兆轻抚她的手臂,往自己怀里拉,劫英用力一挣,狠狠瞪他:「别拿碰窑
姐的脏手碰我!你平日玩也就算了,前天是什么日子?枉费人家特别给你准备了
一桌子的菜……你死到哪里去啦?」

  越说越怒,本想拿东西扔他,发现廊间空空如也,气得往花栏一坐,脱下软
靴劈头扔去!

  劫兆不敢躲,硬生生挨了两下,劫英扁着小嘴斜睨着他,兀自气呼呼地道:
「你睡窑姐睡傻啦?怎……怎不会躲了?」

  劫兆挨着她往花栏一坐,劫英忙向旁边挪开。一连几次,劫兆索性盘腿坐地
上,随手拾过她雪白的珍珠缎靴,劫英这才不再闪躲。

  「我没去窑子,真的。」

  这种时候还坚持说实话的男人,完全是死不足惜。劫兆把昨日遭遇四兽的事
挪前了两天,加油添醋一番,硬生生掰成了一段长达三天的遇劫逃生历险记。

  劫英没等听完,睁着浅褐色的美丽瞳眸,拉着他叠声惊呼:「你有没有怎么
样?他们有没有伤了你?」

  劫兆乘机握着她细小的柔荑,轻轻抚着,笑着说:「你四哥福大命大,怎么
会有事?我长这么大头一回杀人,没想到杀得还挺顺手的。话都说开啦,你别生
气了,我的好妹子。」

  劫英嘻嘻一笑:「你没去烟花地这么乖,本姑娘自然不同你计较了。」

  劫兆抬起她赤裸的右脚,剥葱似的玉趾白腻无比,沾尘反显出白里透红的肌
肤娇质。纤圆的足踝与姣美的小脚,仿佛等比缩小的精致玉器,明明脚掌还没有
他的巴掌大,却丝毫不觉得腴短,比例修长,令人爱不忍释。

  他抚着抚着,实在狠不下心把软靴套上,不安分的魔手沿浑圆的脚踝细抚,
摸进轻软的细绸裤管里,顺着细长的足胫向上游移,充分享受小腿上那没有一丁
点儿硬梆梆的肌肉触感、完全摸不到毛孔粗皮,如婴儿般细腻的肤质,轻轻摸到
了敏感娇嫩的膝弯里。

  劫英仰头娇吟,浑身颤抖,赶紧伸手扶住栏杆,死死抓住他的手:「会……
会给人看见的!别玩儿啦!」

  夹手夺过软靴套上,劫兆去搂她的细腰,劫英咯咯娇笑着闪开。

  劫兆益发心痒,裤裆里肿得发疼,低声道:「赶快回房洗香香,一会儿哥过
去找你。」

  「才不要!」劫英扮了个鬼脸,大眼睛滴溜溜一转,促狭似的笑容有着说不
出的媚:「我才不回房里洗。要洗,就到锦春院去!」

  背着双手,纤细的蜂腰美腿款摆错落,蹦蹦跳跳的去得远了。

     ***    ***    ***    ***

  劫兆心想:「死丫头!你真以为你哥哥不敢上锦春院?」

  还在想她是不是信口胡说,还是真想玩得这么大,不知不觉已回到了偏院,
正好遇上开席。姚公公与三家代表依序入座,劫震是东道主,劫家三兄弟作陪,
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自不待言。

  劫兆满心都是绮想,饭菜没吃几口,便找了藉口溜出来,潜进锦春院。锦春
院离大嫂隐居的霜心居只隔了座小小的人工湖,平日连府中男子都不能接近,所
以安排蘼芜宫的使者入住。若劫英那小丫头只是存心戏耍,一旦在锦春院里撞见
武瑶姬,劫兆恐怕得有很好的理由。

  怀着忐忑的心,又隐约觉得刺激,劫兆悄悄进了锦春院,他从前带过丫鬟来
这里偷香温存,还算是熟门熟路,三两下便潜入寝居。偌大的房里垂下卷帘,却
空荡荡没有人影,寝居西侧隔以琉璃屏风,屏风里就是浴房,此际却热气缭绕,
蒸得琉璃上一片雾濛。

  「这下可好。」劫兆不禁苦笑。

  如果屏风后是武瑶姬,那事先准备好的五个理由就通通派不上用场了,恐怕
只有被扭送父亲面前法办一途。

  他把心一横,随手拿起几上的琐物扔向屏风,「铿」的一声,只听浴房内传
来一把清丽喉音:「谁?谁在外头?」语气颇为惊惶。

  劫兆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满腔虚悬全都化成了淫念,大方的踱到屏风前,
笑着说:「还有谁?自然是你亲哥哥来瞧你啦。」

  随手拿着劫英解在小几上的珍珠首饰把玩,包括她颈间那串粒粒浑圆、每颗
大小全都一模一样的珍珠项链。

  「我……我还没洗好,你……你别闯进来。」劫英急着叫唤。

  「来不及啦,我这便要进去了。」劫兆嘿嘿笑着,却未移步。

  浴房中,一阵水声哗啦,屏风后晃来一抹纤细窈窕的朦胧俪影,急忙抓衣服
穿。劫兆隔着琉璃屏风欣赏她的身体:劫英两条美腿又细又直,浑无半分肉感,
纤细的大腿顶端平平凹入一抹缝谷,平薄的骨盆与小腹有着人偶妖精般的诡丽美
感,简直不似活物。

  她披衣系带,又弯下腰来,不知在脚上弄什么物事,小小的俏臀拱起,贴得
与琉璃屏风极近,依稀能见两抹肉瓣弧影,以及茂密卷曲的乌黑毛发。

  劫兆兴奋不已,几乎想伸手套弄阳具,涩声道:「好妹子,我进来啦!」

  两人不过一扇之隔,本就近在咫尺,他一闪身扑进热气里,只听一声惊呼,
屏风后的娇小人影退后半步,背门抵着屏风,吓得吁吁娇喘。

  他挥散水雾,见劫英赤裸的娇躯外只披了件近乎透明的纱衣,透出娇嫩的肌
肤肉色,连紧并的大腿之间,都能看见一蓬诱人的乌卷。她双手环遮胸脯,颈间
的珠串卸下后,换上一条极细的金链,缀了枚粉色小珍珠,细链迤逦在细致的锁
骨与滑腻的胸口肌肤间,被濡得水珠晶莹,看来分外诱人。湿濡的卷发半拢在胸
前,犹如新鲜的深海嫩藻,几络卷发黏在口唇颊畔,与她惊慌无辜的浅褐色大眼
相辉映,激起劫兆最原始的欲望。

  「你……哥哥!你……你想干什么?」她楚楚可怜的瑟缩着。

  劫兆扑了过去,像抓小鸡一样把她横抱在怀里,已忍不到绣榻边,直接把妹
妹放在置衣的小几上,拉开她幼细的腕子,攫住白嫩的乳房用力揉捏。

  没见过的人可能无法想像:如劫英这般纤小的人儿,居然会有两颗丰盈硕大
的椒乳,尺寸甚至比高挑的岳盈盈更骄人,而且不同于岳盈盈饱经锻炼的结实弹
手,劫英的乳房又软又绵,滑腻得像是充分发醒、微带黏性的上等白面团,一晃
便得满眼雪酥酥的乳浪,会被掐得在指缝间恣意变形。

  劫兆低头去衔她那红梅般挺起的硬翘乳头,用齿缘轻轻啮咬,或大力吸吮,
把整个浅粉色的乳晕都含进嘴里,吸得她娇声哀鸣。

  「不……不要!哥……我……我是你亲妹妹……不要……不要……」

  她的哀求声又细又软,比浪叫更令人兴奋,但劫英实在挣扎得太厉害,劫兆
扯下薄纱带子,将她双手绑起来,恣意蹂躏妹妹的丰肌盛乳,另一只手忙扯开腰
带裤头,掏出滚烫的阳物,抵着一团极窄极黏的火热肉缝。

  「不……不要!」

  劫英用力踢腿,猛把他推开,跌跌撞撞的逃进浴房。劫兆像抓小羊的恶狼般
衔尾扑去,两人绕着椭圆形的桧木大浴盆追逐一阵,劫英突然脚下一滑,噗通跌
进盆里,这下子瓮中捉美人鱼,跑也跑不掉。劫兆坐进浴盆,将溺水小猫般的妹
妹捞起,湿透的薄纱贴着玲珑浮凸的娇躯,微卷的褐发黏成湿淋淋的一把,仿佛
是自海中走出的海魔女。

  「哥……你是我的亲哥哥,不要……不要这样……我好怕……」

  「乖!」劫兆密密搂着,柔声哄:「亲亲妹子别怕。你让哥哥亲一下,亲一
下哥就放了你。」

  劫英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真的么?哥不能骗我喔!」

  闭眼抬头,却听劫兆轻咬她的耳朵:「不是那里,哥要亲妹妹的……」

  拉高被绑起的双手,指尖一路从她的唇瓣、颈侧、乳尖滑过了腰脐,全都是
敏感之处。劫英被他摸得身子一跳一跳的抽搐,双腿发抖,转眼指尖划过耻丘,
停在最羞人的地方。

  「让哥亲一下这里,」劫兆含着她的耳珠,磁酥酥的声音在耳蜗里轻颤着,
指尖开始划着她紧闭的幼嫩肉缝:「哥就放了你。妹子要快点考虑喔!再慢些,
哥就要强奸你了……」

  劫英被磨得腿股直打颤,羞得满面通红:「哥……一定要说话算话喔!」

  挣扎站起,曲线优美的小腿肚还浸在温水里,被绑住的双手搭在盆缘,对着
哥哥翘高嫩臀,膝盖忍不住微向内弯,似乎想夹住羞人的私处。

  她的阴户另有一项旁人不及的妙处。因为身子极为纤细,臀股平窄、腰肢细
圆而薄,所以她的门户也极小,不止花径口闭合紧密,连肥厚的大阴唇也仅比两
指节略长一些,外阴的色泽是极淡极淡的粉藕色,真个是不折不扣的「花瓣」,
比真正的兰瓣还要细小精致,宛若切薄的新鲜鱼生。

  劫兆将那件什么都遮不住的纱衣掀过腰际,凑近鼻尖,似乎真的闻到一股淡
淡的鱼生鲜味,张嘴触着两片粉嫩的肉瓣,真的像接吻一样,将花瓣轻轻含在唇
间,舌尖沿着肉缝里外细细舔舐,不时拨开肉褶深入些个,顶着发硬的蛤珠旋扭
急弹,最后将整个舌板都挤进窄小的花房里。

  「哥……哥亲得好舒服……哥好会亲,就……就是那儿……呀……呀……」
她细声细气的叫着,股间汁水泛滥,两条直腿簌簌发抖,腰肢慢慢瘫软下来。

  劫兆见时间成熟,闷声不吭的脱去衣裤,悄悄起身,将胀成鸡蛋大小的紫红
龟头抵紧花房,用力向前一送,整根巨阳排闼而入,从窄小的花径里挤出点点液
珠。劫英被插得仰头尖叫,两只手紧紧抓住盆缘,全身剧烈发抖。

  龙阳与花径的尺寸相差悬殊,不过一旦泌润丰沛之后,那种撕裂般的痛楚反
而带来难以言喻的快感。

  劫兆抱着她粉嫩的小屁股奋力抽插,劫英被插得又痛又美,纤细的手臂早已
支撑不住,以沾着浆汁唧唧进出的阴茎为支点,整个人都挂在哥哥的双臂上,闭
着眼睛摇头浪叫:「哥……哥哥强奸妹妹……强奸亲妹妹……啊!不要!那里不
可以……啊啊……好、好舒服!哥……哥奸得好舒服……舒服得快要飞上天……
啊啊啊啊……妹妹好下贱,被……被哥哥奸……奸得好……好舒爽……」

  劫兆搂紧她丰盈的乳房,另一手环着细圆的小纤腰,就这么直挺挺的抱起,
边插边来到寝居绣榻,将香汗淋漓的异母亲妹放落锦被,扛起一条细腿上肩,才
发现踝上竟有圈极细的缀珠金链,样式与颈间如出一辙,分外撩人,不禁淫念大
炽:「忒多花样,我干死你这个小浪蹄子!」噗嗤一声,巨阳狠狠插入。

  小劫英被肏得蜂腰挺起,缚起的双手高举过顶,纤细的玉指胡乱揪着锦被,
硕大的白嫩玉乳剧烈甩动,小小的阴户被插得一片狼籍,兀自箍紧阳根:「哥…
哥再用力些!喔……对!就……就是这样!喔喔喔……哥……哥的那话儿好棒!
好……粗、好硬……好……好爽人……啊啊啊……」

  急剧喘息,俏臀用力迎凑,忽然身子一僵,小穴里掐着阳根一阵揉拧,晕凉
凉的泄了一身。

  劫兆也快到了头,没敢射进亲妹妹的嫩膣,「剥」的一声拔出黏腻的男根,
光着身子走到几边。

  劫英泄得魂飞天外,兀自晕陶陶的,忽然滚烫的龙阳离体,顿觉空虚,腻着
嗓子呻吟:「哥……别……别走!再……再来插妹妹几回……我要哥插我……」

  劫兆回到榻上,捏着柔软的乳房,轻刮她柔嫩的面颊羞她:「你今天总算玩
够了罢?这么多鬼点子,谁让你扮强奸来着?」

  劫英甜甜一笑,朦胧的大眼睛兀自失神,全身都沉浸在高潮的美妙余韵里,
丰盈的胸脯剧烈起伏,有些喘不过来道:「谁……又扮什么啦?分……分明是你
强……强奸我……疼……疼死人家啦!」

  「都是你的话。」劫兆翻身压着她,双手攫住酥嫩的胸脯:「还想不想哥插
你啊?」

  劫英半闭星眸,笑得美美的,双颊晕红,悄声呻吟:「想……」

  「今天不成了,哥都还没出来呢!」

  劫兆笑得很邪,轻轻跨在她腰上,抓着她的小手捧住大酥胸,用白腻粉嫩的
奶股肉夹起阳物,缓缓挤滑。这个角度居高临下,可以仔细欣赏她的肩颈之美,
轮廓深邃的异族脸蛋更是明艳不可方物。与纯洁高贵的外表绝不相称的硕大乳房
被小手挤成了雪白的面团,巨阳在谷壑间进进出出,淫靡得令人迷醉。

  劫英的乳沟与乳头本就极敏感,有时光被哥哥舔舐便能泄身,乳夹片刻,渐
渐有了快感,螓首微抬,张开红彤彤的薄嫩粉唇轻啜龟头,丁香小舌顶着马眼。

  劫兆舒服得「唔」了一声,腰眼微酸,笑道:「妹子这么乖,哥哥给你些奖
赏。」手里珠光滑润,却是劫英先前解下的珍珠项链。

  他将项链的扣链解开,变成一条串着珍珠的直链,横过妹妹的小阴户,让淫
水沾湿珍珠,然后捏住两头轻轻擦滑。滑着滑着,珠串慢慢陷进肉缝里,被汁水
濡得闪闪发亮。每颗硕大的珍珠磨过肉缝,那种舒爽快美只能用「高潮迭起」来
形容,圆球状异物的每个角度都能带给阴蒂、阴唇截然不同的感受,一整串来回
研磨,更是峰回路转。

  「好……好酸!哥……哥!我快要死了……好……好难受、好难受……啊啊
啊啊啊啊……」

  劫英被磨得全身发软,无法控制抽搐起来,小手揪紧酥乳,几乎忘了疼痛,
衔着龟头呜呜哀鸣着,忽然玉趾蜷起、大腿腿根剧烈颤抖,肉缝里溅出大把晶莹
液珠,泄得死去活来;同时劫兆精关一松,浓浊的龙元全都射入妹妹嘴里。

  小劫英高潮未复,呜咽着全吞了下去,微张的小嘴里死死吐息。

     ***    ***    ***    ***

  劫兆与妹妹之间的私情,最早是从三年前开始的。

  两个自小就玩得很亲、相互照顾的异母兄妹,朝夕相处下,不知不觉就演变
成这种关系。当时十五岁的劫兆已发育得十分惊人,夺走妹妹贞操的那夜,两个
小家伙弄得满床血迹斑斑,还不满十三岁的小劫英当场痛晕过去,事后骗奶妈是
来红所致,勉强蒙混过关。

  一旦捱过开头几回,劫英对这档事的兴致与热衷程度,一度还在劫兆之上。

  两人几乎在府里各处都试过:浴房里、花园中,凉亭桌上,没人住的空房,
还有父亲的书斋……当然还有各式各样的花招。劫兆小心处理两人的密会,渐渐
成了精,他在城里还有四五处像桐花大院那样的隐密据点,供兄妹俩偷情享乐之
用,迄今这个秘密仍被保守得很好。

  那些把劫英当成「帝阙珍珠」、如女神般膜拜景仰的爱慕者大概很难想像,
十六岁的东海郡主在床上之热情奔放,已到了荡妇的程度。

  有时劫兆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为逞一时之欲,把好好的纯洁少女变成
了淫娃?转念又想:「妹妹只给我一个人干,就算干得再多、再狠,也不过就是
个规规矩矩不偷人的妻子。这简直可以立牌坊了,又何淫之有?」

  两人相拥交卧,劫兆怀拥稚龄玉人,抚着妹妹圆润纤薄的肩膀,下巴轻摩她
的发顶:「你这丫头未免胆大。莫非你把那个武瑶姬一棒打死了,塞在床底下,
要不怎不怕她正好回来,撞见我在强奸你?」

  劫英腻声哼笑,听来倒有几分洋洋得意:「我跟她混得熟透,怂恿她去探望
大嫂啦!同门师姊妹十年没见,你想有多少话要讲?」

  劫兆低头羞她:「不会啊!我跟我妹子天天见面,还不是有说不完的话?」

  劫英双颊晕红,娇嗔道:「哥!你别以为我年纪小,净说这些疯话来哄我。
女人啊,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的。」

  耳鬓厮磨一阵,劫兆尽享妹妹的娇美可人,本想再提枪上阵,记起偏院的筵
席尚未结束,赶紧起身穿衣。

  「妹子,你不回院里去?」他一边整装一边问。

  「等会儿罢,」劫英把脸蛋埋在枕里,声音听来慵懒无比,绣被掩住小巧玲
珑的娇臀,裸露出水一般的玉背曲线,当真是瘦不露骨,明艳无俦,「刚被人强
奸过,我乏啦!得先养养神。反正武瑶姬也是女人,回来见了,总不能再强奸我
吧……」

  劫兆狠狠拍了她屁股一记,大笑出门,回到偏院时筵席才吃到一半。劫家用
的是宫廷菜的食单套式,像这种盛重的大宴,最多可以吃上一百二十几道菜,劫
兆一向视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匆匆告罪入席,父亲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倒是劫军开了口。

  「你上哪去啦,老四?」

  劫兆还在斟酌用哪套说辞,劫真抢先说:「我让老四去给客人打点住房。」

  道初阳记着劫真关于「太乙五行剑」的客套,特别注意他说话,一听赶紧向
劫兆拱手:「不好意思,劳烦四公子费心了。」

  余人也纷纷致谢。

  劫兆打蛇随棍上,抱拳连答:「不费心、不费心!」「应该的、应该的!」
「房间多、房间多!」

  酒过三巡,诸人都有了点酒意。

  最闷的自然是法绛春,先后被姚无义、劫英修理一顿,父亲交代的宝珠眼看
也没着落,越想越难咽气,仰头饮了一杯,终于发难:「敢问公公,朝廷得阴牝
珠之后,可有什么区处?」

  又是个白痴问题,劫兆想。

  ——姚无义只要回答:「朝廷自有区处。」就能轻松避过,教她徒劳无功。
况且以她将军箓无官无爵、一介江湖布衣的身份,居然敢出言预闻朝廷之政,少
则受顿斥责,重者会被当成怀有异心,受到严厉的处罚。

  但姚无义居然没斥责她。胀红老脸的秉笔太监手持金杯,话已经说得有些拖
沓,眯着眼睛微笑:「关……关于这颗珠子,咱……咱家出宫以前,已……已请
示过圣上。圣上说啦:『江湖上的东西,也……也还是留在江湖上为佳,姚……
姚公公可视情况便宜处置。』」

  这话一出,举座皆凛,但除了法绛春之外,谁都装作没听到。

  劫兆心想:「这下可好,原来皇上把尚方宝剑交给了老阉狗,阴牝珠的去留
居然能由他片言决断。」

  若阴牝珠落入谁家可以由姚无义专断独行,那么,三大世家恐怕不会乖乖束
手,眼睁睁看他把珠子带进宫去。

  劫兆颇期待文琼妤的表现,她却不露声色,迳与邻座的常在风闲聊,不时被
逗得微一掩口,眼波含颦流转,真是既雅又媚。

  反倒是法绛春眉目一动,趁热打铁:「那公公打算如何处理?」

  姚无义怪有趣的乜她一眼:「你……你说呢?咱家该如何处理?」

  法绛春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征询,审慎考虑半晌,抬头说:「公公应该把此
珠留给四大世家,从中择一精通道法奇术、忠忱可靠之人,破解阴牝珠的秘密。
如此就算日后魔门再有多少颗阴牝珠,也没甚可怕。」

  她本有些南方口音,却刻意将「精通道法奇术」六字咬得清晰,还放慢了速
度。

  姚无义不知听到哪去,拎着金杯摇头晃脑,口里喃喃:「忠……忠忱可靠,
忠忱可靠……」一拍桌子,指着众人大声问:「喂!都……都给咱家说一说!你
你……你们之中,谁……谁才是忠忱可靠?」

  如此一来,众人再也不能假装没听到,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先开口顶下这个
破烂摊。

  劫震毕竟是东道主,身份又是举座之尊,忙唤下人去备醒酒汤,亲热的抚着
姚无义的背心:「公公喝多了。这种『玉薤霹雳春』的后劲非常厉害,不是宫中
的极品贡酒可比,我若不运功化解,也只有半斤的量,公公居然把一瓶喝尽了,
真个是英雄了得!」

  劫真、劫军赶紧附和。

  忽然一把清丽恬雅的喉音漫出,恍若掩卷吟哦,无比动听:「满座俱是忠忱
之士,公公何出此问?」杏目含笑,正是貂领乌鬟的文琼妤。

  姚无义伸出微颤的食指,笑顾劫震:「这……这个小娘子有趣。」

  劫震听不出话头,只好跟着陪笑。

  姚无义醉颠片刻,猛一拍桌:「也罢!咱……咱家虽……非江湖中人,一…
一向却与江湖中人这个……十分相善。放……放眼朝中,无……无人能出咱家之
右……」

  劫兆听他语无伦次,腹中窃笑:「你何止是不能出右?还不能出屌咧!」

  假装举杯掩口,不由得轻轻「噗哧」一声,劫真打了他一拐,眼角余光罕有
的严厉。

  却听劫震接口:「我等均受公公的照拂,承公公长年奔走,于庙堂之中为江
湖喉舌,震无那感激。来!大家都与公公喝一杯!」

  众人依言举杯。

  「慢!」姚无义斜乜着眼,一挥袍袖:「咱家还没说完,说完再饮。这回阴
牝珠之事不照朝廷规矩,江湖事江湖了。这样,你们四家来个比剑夺帅……不,
是比剑夺珠!胜者便能长有此珠。」

  自顾自的仰头饮尽,众人却兀自举杯,相对无言。

  (老阉狗!当咱们是耍把戏的猴子么?)

  劫兆一咬牙,突然有种备受屈辱的感觉。

  劫震面上阴晴不定,片刻才说:「此事需从长计议。三家都不在京里,一时
三刻间要筹办竞技,只怕也是不易。不如先待阴牝珠出世……」

  法绛春挥手打断:「敢问庄主,从长计议的当儿,珠子该放在何处?」

  劫震微微一怔,身旁的劫真却抢着回答:「为求公平起见,自然是请姚公公
携入大内府库封存。」

  法绛春没料到他会接话,银牙一咬,咄咄之势丝毫不减:「三公子要不问一
问公公,珠子一旦封入府库,还能不能随咱们的意自由取出?」

  姚无义胡乱摇手:「取不出、取不出!大内府库是圣上的藏宝之地,你们以
为是当铺么?不懂规矩,不成体统!」

  法绛春柳眉倒竖,目光逼人:「照这样看来,在我等回山禀报家主、派代表
前来参加比剑之前,此珠是否暂放贵庄?」

  从当年蔚云山的例子参详,阴牝珠应有提升功力的奇效,但配戴即能生效,
或须内服、辅练等不得而知,如果珠子一出世不能立刻决定去向,到头来辛苦一
场,极可能得到的是一枚已经失效的阴牝珠。

  这话虽然有理,却无礼至极。

  劫军双手抱胸,粗浓如戟的赤眉下,两眼绽出精光,沉声道:「道夫人的意
思,是怀疑我劫家专行宵小之事,吞没了你的珠子?」

  声音不大,却震得耳中嗡嗡作响,桌上的杯盘颤动着滑开寸许,仿佛有只无
形之手抖动桌巾,桌边一只小碟抖出圆桌,铿啷一声摔得粉碎。

  劫震低喝:「军儿,不得无礼!」

  法绛春面色微变,冷笑:「二公子内力浑厚,却不像大日神功的灼火之劲,
莫非要等比剑场上才露一手?」

  劫军冷眸逼视,不再接口,目光却像两道匹练剑气,直直穿透对面的道门少
妇。

  法绛春勉强地对望片刻,终于禁受不住,气闷得像受了内伤一样,赶紧别过
头。

  「劫庄主,关于这珠的处置,您怎么说?」

  「世侄女过于心急了。此珠让你携回九嶷山亦无妨,也可以由玄皇或盛夫子
来保管,诸位都是昭昭门第,各家家主相交多年,谊信俱隆。」劫震抚须沉吟:
「我本不欲以比武的方式裁决此珠,若然要比,照日山庄便退出这场争斗。珠子
可由贵三家妥善封锁,暂置于我府中府库。」

  这话固然光明磊落,听在有心人耳里,却又更显得居心叵测,法绛春就是不
肯让阴牝珠在绥平府多待一刻,自然无法同意。

  文琼妤抿嘴一笑,怡然道:「若照日山庄放弃夺珠,九幽寒庭也放弃参加。
贵我两家百数年之谊,犯不着为此损伤。」

  常在风思索了片刻,也起身拱手:「弟子揣摩家师上意,也不愿伤了四家和
气,解剑天都愿弃此珠。」

  法绛春心头一跳,惊喜交迸:「莫非我便这样得到了珠子?」

  姚无义无端发起酒疯:「这……这成什么样子?都不许放弃!要是怕珠子有
鬼,明天就比!在明天阴牝珠出世之前,咱……咱们把正主儿给比出来!」

  法绛春微感失望,但毕竟与她本来的盘算相去不远,审慎开口:「公公,如
果是这样,将军箓便要放弃此珠了。中京百里方圆内,谁能是劫庄主的对手?这
便不用比了罢?」

  姚无义大笑:「老劫!你不能欺负晚辈。明日之战,你不准出战!」

  劫震无奈:「都依公公的意思。」

  「就这么定了。明日此时,便由在京的四家高手——」姚无义乘着酒意一挥
手:「比剑夺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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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暂全】4

                      第四章 谋者无心,玄珠阴牝

  这顿酒吃到了头,最后以姚无义大醉收场,订下明日正午比剑夺珠的约定,
三家各怀心思,席散回房。劫家父子转到劫震的书斋里,商议明日大比之事。

  四人甫一坐定,劫震还未开口,劫军便急急按剑起身,赤眉陡轩:「父亲!
明日之战,请准许孩儿代表照日山庄。孩儿定不辱命,为父亲取下阴牝珠!」

  劫震沉吟不语,半晌才省起劫军等着回话,挥手命他坐下:「我有主张。」
转向劫真:「真儿,这事你怎么看?」

  劫真思索片刻,起身道:「依孩儿之见,道初阳夫妇造诣尚浅,不足为虑;
常在风虽然名列『天都七子』,但敬陪末座,江湖声名不显,料想也无甚本领。
商九轻成名近十年,终归是女流,况且托荫于祖上商家堡的威名,未必有真才实
学。以上诸人,我料皆非是二哥的敌手。」

  劫军与三弟素来不睦,难得听他直言赞许,冷冷哼了一声,却隐有得色。

  「不过,」劫军面色微变,却听劫真继续说:「玄皇亲点的女军师文琼妤来
历成谜,孩儿颇为在意。玄皇宇文潇潇妄自尊大、目空一切,不是好使疑兵的性
子,那文琼妤得他如此看重,必定身负惊人艺业,只怕不容小觑。再者,将军箓
的法绛春武艺平平,却一力主战,显然有必胜的把握,孩儿认为须小心提防。」

  「三弟长年窝在京城里,把胆色都窝坏了!」劫军冷哼:「区区女流,还能
强过塞上黄尘、天际苍鹰么?这般鸡肠小肚,没的折了劫家的声威!」

  劫军是从云阳老家的次房那里过继来的,在十四岁那年,以劫家长房次子身
份被送上天城山之前,一直都住在云阳老宅,是各房当家联手训练出来的菁英。

  劫家长房的人丁单薄,百年间都是一脉单传,为保香火延续,历来都有从次
房、三房等分家借子的老规矩。只是长房虽孤,倒也没真正绝过宗脉,这项螟蛉
的传统渐渐成了一种仪式性的习惯,在劫盛暴毙之前,从来没人认真想过:有一
天会让过继来的儿子排上继承人的候选,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第一顺位。

  从小在西陲长大的劫军,很看不起生于京城、长于京城的弟弟们,尤其是整
天沉醉在金粉红颜间的老四劫兆,对花费许多时间研读诗书、作风文派的劫真,
劫军与其说是讨厌痛恨,不如说是潜意识里的忌惮与自卑。

  但劫军握有一项前所未有的优势。

  因为出身背景的缘故,从没有任何一位嫡长房的候选继承人,能在稳坐家主
大位之前就受到老家的支持与拥戴。劫家百余年的传承史,其实就是一部长房的
「京派」与西陲各房的「庶派」间的明争暗斗。而备受老天眷顾,人丁单薄却总
能取得胜利的长房一脉,终于第十九代的嫡长子劫盛暴毙之后,首度失去连胜的
气势,面临空前危机。

  劫军自己非常清楚:他的优势,正是父亲最深最深的忌惮。

  如果名列六绝的「神霄雷隐」劫震着眼于家族的团结兴复,愿意抛弃宗房成
见让劫军继位,将促成云阳劫氏与中京劫氏的空前结合,再创巅峰。如果他不愿
承担「长房绝嗣」的身后骂名,则劫真、甚至劫兆,都会是比劫军更好的选择。

  ——当然,除非老头子得了失心疯,否则绝不会让声名狼籍的败家子继位,
平白给云阳那儿一个揭旗反抗的藉口。

  由始至终,劫军所认定的对手就是劫真。

  名动京城、手腕圆熟,尽学天城山医术武功,风采照人的「白阳剑」劫真。

  劫震默默听完,摆手示意他坐下。

  「你们兄弟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文琼妤的出现,的确教人摸不清玄皇的意
图,也不能过于轻忽。真儿,你有什么应对之策?」劫真恭谨欠身,审慎的说:
「父亲不能出战,我方便无必胜的把握,唯今之计,可让棘手的对象先行捉对厮
杀,再从中窥破机关。」

  「四家可战三场,每场各推代表,人数不限——就推说将军箓、照日山庄皆
有双剑合璧的武功,两人等若一人;道氏夫妇一定不会反对,九幽寒庭来了几十
个人,更加没有不赞同的理由。第一场先由九幽寒庭出战将军箓,看他们彼此各
藏什么花招,第二场可由二哥与我出战常在风,必能取胜;第三场由两边胜方交
手,则我等有七成以上的胜机。」

  劫军冷笑道:「就算我们赢了,联手欺个天都么子,传将出去,二弟不想要
脸,我还想体面做人。」

  劫真反唇相讥:「战无必胜,二哥莫要有什么差池,失珠事小,怕是折了劫
家的体面。」

  「你——」

  两人话里藏锋,一旁的劫兆百无聊赖,忍着不敢打哈欠,心想:「爹不是说
愿意放弃夺珠么?怎地这会儿都像没说过这话似的,个个都这么想要?」

  却见劫震猛一挥手:「好啦!都不要争,此事让我想上一想。倚多胜少,到
底不是正途。」唤来从人扶入歇息。

  劫军跟两个弟弟不对盘,起身一振披风,大踏步走出偏厅,头也不回一下。

     ***    ***    ***    ***

  劫兆与劫真在廊间分手后,盘算着要偷空溜出府去,前往桐花大院探望岳盈
盈。

  才回到院里,见劫英坐在书桌前,随手拿起书册东翻西瞧,衣衫秀发已经悉
心整理,任谁也想像不出:这名干净清爽、明艳动人的美丽小郡主,不久前才跟
亲哥哥私会,在客人的绣榻上给肏得死去活来,娇腻的淫声浪语不绝于耳。

  劫英换了一袭滚银边的葱白斜绫小袄,纨色靴裙,纤细的腕子带着方才系在
踝上的细金链,颈间仍是那串珍珠项炼。她抬眸瞥见劫兆,也不起身,娇靥似笑
非笑,贝齿轻咬着薄嫩红唇,玉指细抚胸口珠串,珠上柔光润致,劫兆想起那珠
满满沾了她晶莹的汁水、在嫩蛤缝里来回滑动的模样,不觉心中一荡。

  「小浪蹄子,敢在这儿挑逗我!」裆里硬得发疼,他暗啐一口,又痒又恨。

  虽在自己院里,但里外全是女使丫鬟。要说危险,还远远胜过武瑶姬暂住的
锦春院,周围无一处没有看事的眼睛,为保秘密,兄妹俩白日间绝不能在彼此的
居停内偷情。劫英明知如此,却很享受哥哥投来的灼热目光,水汪汪的眼里春情
一片,分外诱人。

  劫兆踅至桌边,将斜插襟内的摺扇取出,「喀」一声猛置桌顶,压低声音:
「好你个小骚货!乖乖翻起里裙来,让哥插几下。」

  劫英好整以暇的端茶就口,软绵绵的娇躯偎入椅中,乜着杏眼瞟他一眼,笑
得又媚又甜,居然满是衅意:「来呀!快些,妹妹痒死了。哥有这个胆子么?」

  劫兆咬牙切齿:「下回落在我手里,可有你受的!」

  劫英咯咯娇笑道:「哎呀!人家怕死了。」夹手夺过摺扇一展,啧啧有声:
「三哥真是偏心,居然这么着意给你张罗礼物。」

  劫兆涎着脸贼笑:「三哥这么有心,妹子该不会毫无表示罢?」

  劫英横他一眼,尖翘的琼鼻轻哼,佯嗔薄怒:「好没良心的哥哥!礼物都收
了,这会儿又来欺负人。」

  劫兆奇道:「几时给的?该不会是我错失了罢?」

  劫英靠着椅背向后一踮,前半截椅脚悬空,两条纤直的美腿交叠架上书桌,
裙摆飘扬之际,依稀见得裙内粉光致致,赤裸的腿股曲线滑嫩动人。

  「你说,世上还有……」

  她眼波流转,红唇如烂嚼樱桃,一字一字轻轻吐息,却没发出声音:(比、
我、更、好、的、礼、物、么?)

  劫兆让她馋得口干舌燥,七窍简直要喷出淫火来,偏偏什么都做不得,憋得
脸红脖子粗,只想随手抓个丫鬟解解苦,又怕惹妹妹生气。

  劫英玩够了,唰的一声拢起扇儿来,正色道:「三哥可不比妹妹,你收了他
的礼,总得有点表示。要你洗心革面不可能,好歹写点什么回报三哥,也不枉费
他的一片苦心。」轻轻巧巧跳下长背椅,踱到书桌另一头研墨润笔,平摊白纸,
取来彩石纸镇压住。

  劫兆一愣,心想:「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说变就变。刚才还是个专勾男人
魂的小荡妇,这会儿又成了慧心巧手的女侍读。」

  觉得她言之成理,三哥一板一眼惯了,对这种礼尚往来的规矩看得很重,感
情虽好,却不能白拿他的礼物。他整襟端坐、捋袖提笔,无奈胸中无甚墨水,写
几首歪诗哄女孩子不难,只怕应付不了文武全才的劫真,半天都下不了笔。

  劫英叹了口气,「让你多读些诗书,你总不听我的。」把摺扇摊在他眼前:
「照着抄一遍,表示你听进了三哥的劝,他多半会高兴几天。」

  劫兆如获大赦,伸手一拍脑门:「照啊!这个法子倒是不错,又不怎么麻烦
费事。」蘸饱墨汁,将扇上的八句题抄了一遍。

  劫英拈纸一抖,凑近吹干墨迹说:「妹妹送佛送到西,给你找人糊裱起来,
晚点儿你亲手拿给三哥。」

  劫兆正愁没藉口打发她走,连连点头:「甚好、甚好,有劳妹子啦。」

  劫英又叹了口气,多看他几眼,拿着墨字走了。

  劫兆赶紧换了身轻便舒适的常服,交代好门房,匆匆出了南侧小门。

  「死丫头!故意馋我。你不给插,难道哥哥还少插了美屄嫩穴不成?」

  想起岳盈盈水滋滋的结实胴体,连忙加紧脚步,不多时便到了桐花大院。花
婆子见了他,面有愧色,支支吾吾半天。

  「什么?姑娘走了?」劫兆又惊又怒:「几时走的?说了什么没有?」

  「咱按四爷的吩咐,喂姑娘吃了好些滋阴补品,睡了顿好觉。今早一用过早
饭,还唤丫头服侍姑娘沐浴更衣,特别给姑娘挑了几身上料,谁知岳姑娘发了顿
脾气,不声不响走啦!院里的丫头去请姑娘用午饭,才发现房里连一个影儿都没
有。」

  劫兆气急败坏的冲进厢房,见被褥枕头都叠置妥贴,铺被抹得齐整,丝毫不
见睡过的痕迹,镜台上空荡荡的,连支簪子都没留下,果然是人去楼空。

  「笨丫头……她便这么走了?」突然心里有点惆怅,也不知为什么。

  劫兆是京中有名的采花圣手,御女无数,随随便便弄上床消遣的,都不是一
般的庸脂俗粉。眼下萦绕心头的那种空虚失落,绝非一时间无穴可插所致。他推
开窗牖,院里桐荫深浓,长长的竹竿横架在两树之间,吊着几件女装,其中一条
白绸细裈长几近男子的尺码,裤管却细窄许多,正是岳盈盈贴身之物。

  「姑娘为了这个生气。」花婆子心虚,连忙解释:「她硬要我弄条裈裤来,
京里的姑娘谁穿那个?我给她备的裙裳她全不要,晾的旧衣又没干,姑娘一气之
下就走啦!背囊、刀子全带走,就留这么几件没来得及晾干的衣裳。」

  劫兆登时醒悟。

  岳盈盈奔波江湖,岂能如官宦千金、民家淑女一般,裙中赤裸下身,又或内
里穿开裆无遮的女裤?若然如此,纵有一身本领也不敢施展,形同废去武功。偏
偏京中仕女不流行裈裤,便是专为骑射设计的胡服,也要请师傅订做,桐花大院
乃是劫兆藏娇之处,哪来女子武服供她替换?气得岳盈盈一走了之。

  劫兆想像她怒上眉山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心情轻松许多,淫念又起。

  「那个小丫头呢?前日来的那个?」

  花婆子赶紧点头:「还在、还在!四爷要唤她来么?」

  劫兆笑着说:「我忙了一天,澡都还没洗。你给我打满盆热水,我想洗个舒
服的热水澡。」

  花婆子一愣,连忙退下准备。

  「还有,」劫兆吩咐她:「叫那小丫头来帮我擦背。」

  花婆子会心一笑,露出镶金的门牙。

     ***    ***    ***    ***

  桐花大院的浴房就在岳盈盈的厢房对面,推窗正望,共享一院绿树梧桐。

  劫兆舒舒服服坐在圆形的桧木大浴桶里,褪下的衣物都挂上屏风,桶边还有
一架狭长的架子床、几张精巧玲珑的小几凳,均是上等的酸枝红木所制。他将温
热的巾帕覆在额上,双臂跨在浴桶边缘,全身放松,热水满满浸过了胸口,连日
来的酸疲一扫而空。

  屏风后移来一抹娇小身影,轻唤:「公……公子爷!」喉音清脆动听,宛若
玉珠击碎。

  劫兆光听这把声音就酥了,闭目一笑:「是瓶儿么?进来罢。」

  跫音细碎,恍若莲花漫洒,送来股幽幽甜甜的麝兰香,入鼻并不怎么浓烈,
却薄而不散,顷刻间仿佛置身百花盛开的山谷,芬芳自每一口吸进的气息沁入心
脾,再自然不过。这等奇妙的天然花香,绝非京城仕女流行的薰香可比,若要仔
细计较,只有文琼妤身上的芳草香堪差仿佛。

  劫兆慢慢享受醉人的少女体香,听着一阵窸窣轻响,睁开眼睛,见浴桶前一
抹嫩影,瓶儿将长发绑成两条乌黑辫子,结着少女特有的双鬟丫髻,裳里穿着纱
制薄裤,褪去了罗袜绣鞋,宽大的裤脚曳地,在踝边松松的笼了几叠,从堆雪似
的纱笼里露出两只白腻的小脚,趾如新剥的荔瓣,晶莹可爱。

  当日不及细看容貌,如今就着窗棂透入的午阳一瞧,发现她生得十分貌美,
丰颊腴润、下颔却尖,左眼下有颗朱砂小痣,衬得眼神极媚。

  瓶儿低垂粉颈,动手解掉了上身的窄袖小襦,仅着了件月白小衣,裹着胸前
一对玲珑饱满的小玉兔,胸颈肌肤极是腴润,连浑圆的香肩都是肉呼呼的,虽是
稚龄少女的身形,却有股说不出的女人味。

  劫兆见她自己把上衣脱了,倒有些诧异,不觉一笑:「谁让你脱衣服的?」

  瓶儿抬起头来,双颊晕红,目光却一点也没有闪避之意,直勾勾的回望他,
眸里波盈欲滴。

  「花婆婆说,四爷救了瓶儿的清白,让瓶儿……让瓶儿来伺候四爷。」

  劫兆怪有趣的打量她,笑着说:「原来是花婆婆的意思。那,瓶儿自己的意
思呢?」

  她单手环胸,下颔抵着丰腴的锁骨香肌,唇抿似笑非笑。明明是个半大不小
的黄毛丫,但给眼角那颗晶莹的朱砂小痣一映衬,满身的羞意登时化成了妩媚销
魂,直要逼人于死。

  「我……想伺候四爷。」她星眸微闭,轻声回答。

  劫兆怦然心动。他玩过不少女子,可从来没遇过年纪这么小、却又如此撩拨
男人的,倘若尚是完璧,那可真是天生的尤物了。

  「伺候过男人没有?」

  「没。爷是第一个。」

  劫兆满意点头,笑着对她说:「这样行了,不忙着脱。来,给你四爷捏捏胳
膊。」

  瓶儿依言行来,身上的花草幽香被浴桶里的热气一蒸,更是融融泄泄,仿佛
不是从鼻端嗅得,而是由全身的毛孔沁入似的,令人通体舒畅。她身材颇娇小,
与坐在桶中凳上的劫兆等高,小小的手捏着劫兆的肩头肌肉,轻似弹棉、滑逾敷
粉,劫兆贴面嗅着她独特的幽香,感受肩颈处的柔荑抚按,有生以来头一回感觉
女子竟也有这般好处,舒爽绝不下于床第敦伦。

  「你几岁啦,瓶儿?」他闭起眼睛,全身松弛。

  「虚岁十四啦!我是兔年生的。」她一边按一边说,吐气如兰,几络发丝轻
轻吹上劫兆的面颊,痒得十分舒爽。

  劫兆心想:「好一头小媚兔!人说兔生好淫,印证在这丫头身上,当真是半
点不假。」随口问:「许人没有?」

  「没。四爷不要我么?」

  劫兆睁开眼睛,那张揉合天真妩媚、娇艳动人的小脸就在眼前,近得有些看
不清轮廓,视野里满是她盈然的眼波。劫兆心中一动,缓缓把脸凑近,瓶儿动也
不动,胸脯起伏,丰润的唇珠微微开合。

  四唇相接,凉凉的又甜又腻,劫兆也没想要使什么风流手段,就这么温柔的
碰触着。片刻后退,微黏着瓶儿湿濡的唇瓣,依依不舍分了开来。她闭着眼睛嘤
咛一声,微颤的气声酥腻无比,小小的舌尖无意识的一润樱唇,仿佛回味着亲吻
的滋味,媚得浑然天成。

  「来!进来陪爷洗澡。」

  劫兆站起身,双手掖着她的两肋,像抱娃娃似的将她抱进浴桶,让她坐在自
己膝上。入手滑腻已极,原来她身侧也盈润得紧,小衣的边缘将腋下挤出一抹雪
酥酥的奶帮子,抱在手里完全没半点瘦肋硬肌的触感,指尖仿佛掐进一团绵滑细
致的顶级酥酪之中,满掌都是丰腴的肉感。

  瓶儿被他抱得有点痒,微微侧着身子,嫩红的掌心翘捏着玉指,无助举起,
既不敢遮又不敢挡。劫兆搂着那娇小的身子,忽然有一种「拥抱自己女儿」的错
觉,那含苞待放的胴体有着少女独有的、婴儿般的娇嫩肥润,能激起男人最原始
的欲望。

  劫兆强忍着一口将她吞下的冲动,抚着她腴嫩的小腰。

  「瓶儿想跟四爷么?」

  「想。」她眨了眨眼,浓睫映得肌肤分外白腻,漾着奶蜜般的润泽。

  「为什么?」劫兆好奇心起:「因为我救过你?」

  「便是没救过,瓶儿也想跟爷。」她把脸藏进他的颈窝里,轻声说:「爷好
俊……瓶儿好喜欢爷。」

  劫兆爱煞了她的大胆与娇羞,下身顿时火热起来,硬如烧红的铁杵,胀大的
前端隔着薄薄的绢丝下裳挤进一抹腴嫩的溪谷,感受到的不是桶中温水的湿润,
而是稠浓数倍的黏滑液浆。

  瓶儿红着脸轻打哆嗦,眼儿媚极,呼吸越显急促。

  劫兆多御处女,却觉得这个特别不同,笑着逗她:「许你跟了爷,知不知道
要给爷做什么?」

  「知道。」

  扶着桶缘起身,拢裙重又蹲下,两只幼嫩的小手探入水中,居然捋住了滚烫
的龙阳,合握着轻轻套弄。温软的掌心磨挲马眼肉冠,纤指紧抓着朝天硬柱,上
下擦滑。劫兆没料到她一双小手竟如此厉害,唔的一声揪紧桶缘,腰脐以上抬出
水面,仰头长长吐了口气,已有几分泄意。

  蓦地鸡蛋大小的紫红龟头被一处湿热细软的肉腔吞纳,原来巨阳甫出水面,
瓶儿便低头衔住,丁香小舌灵活得像条极细极小的青竹丝,沿着棱脊狰狞的大肉
菇钻绕舔索,还不时进出马眼,又往喉里吸啜。

  劫兆美得挺腰,大腿内侧不住抖动。好不容易睁眼低头,却见瓶儿手握大阳
具,吃得无比香甜,仿佛拿了支冰糖葫芦,白皙的俏脸天真无邪,眼角那颗小痣
却与淫靡的动作相互映衬,竟是媚而不秽。

  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精关失守,劫兆赶紧将她捞出浴桶,放上一旁的架子
床,随手解开月白小衣。瓶儿的乳房不大,却又白又腻,犹如一对刚出炉的鲜奶
馒头,连乳房上缘的胸肌肩颈,甚至腋下都腴嫩酥滑,肉呼呼的绝不见骨。

  劫兆轻捻她豆粒大小的乳头,才发现瓶儿的肤色极白,且不同于妹妹劫英那
异族混血、微带幽蓝的百合白,甚至不同于文琼妤的剔透晶莹,而像是涂覆了一
层浓浓的奶浆,白得连掌心膝盖、膝弯肘窝等嫩薄部位的红都透之不出,呈现一
种极淡极粉的鲜橙色,乳晕也不例外。

  劫兆暗赞:「这奶蜜般的酥腻小人儿,穿黑衣定然好看!」

  「瓶儿哪儿学来这么好的品箫本领?」他咬着玉人的耳垂,揉得胸前那对小
白馒头不住变形。

  瓶儿娇声呻吟着,喉音宛若黄莺吭啭,无比动听,轻喘着分辨:「瓶儿没学
过。瓶儿只……只懂唱曲儿,不……不懂吹箫。」

  「还装傻?」劫兆加重揉捏的力道,贼笑:「谁教你这么摸爷的宝贝?」

  「爷……爷的大棒儿顶……顶得人家好舒服,人家也想……想让爷舒服……
啊啊……瓶儿的身子好……好奇怪……爷……爷!」

  原来劫兆探入裳里,摸上她肥厚滑腻的玉蛤,手指夹着胀卜卜的肉珠轻轻转
扭,弄得瓶儿全身紧张起来,仰头直哆嗦。

  劫兆冷笑:「湿成这样,还说没尝过男人?」

  像瓶儿这样出身低下、从小混迹市井的丫头,不仅早熟,也易窥男女之事,
甚至早早便给男人开了苞。劫兆见她年纪虽幼小,却是眼泛春情,手技、口技高
明得能让天香楼群妓闭门思过,怎也不信她未解人事,暗想:「多半是小丫头片
子巴上了我,藉此抬高身价。」还想施展手段,逗得这头小媚兔现出原形,忽觉
下体陷入一股子滑腻紧润,舒爽迫人,差点给榨出浆来,却是瓶儿被逗弄得忘情
娇吟,小手又抓住硕大的龙阳。

  劫兆微感错愕:「怎么倒像她在挑逗我似的,这到底是谁玩了谁?」

  腰眼一酸,几乎被套弄而出,倏地发起狠来,撕开她薄薄的开裆纱裤,半截
裤管都还笼在小腿踝间,裙裳也不脱了,分开两条腴嫩的大腿,捉着脚踝向前一
挺,滚烫的大阳具挤开肥厚腻滑的蛤嘴,猛的戳进小膣户中!

  「痛!爷……痛……」

  瓶儿仰头哭叫,甜美的嗓音却腻如吟泣,不仅不显凄厉,反而更能激发男人
的征服欲望。

  劫兆的下身塞进一处极细极窄的嫩管中,即使分泌再润,也没有半点可供抽
插的余裕,像被硬生生套入鸡肠似的,巨大的阳具牢牢卡在不及食指粗的火热肉
肠里,紧迫、疼痛、快美兼而有之,竟比抽插还要过瘾。

  瓶儿的哀泣令他淫念大炽,龙阳一跳一跳的在小窄屄里胀着,爽得他闭目仰
头,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见瓶儿身下的半片纱裤染着殷红,心下歉然:「小丫
头真是处子,头一回却给我弄得死去活来。」

  轻吻瓶儿柔嫩的面颊,吻去眼角泪痕,一路吻到了那颗晶莹的小痣上。

  「乖,瓶儿乖!爷疼你——」他柔声哄着,伸手抚揉她那雪白酥腻的小白馒
头,夹捏着细小的乳尖,在指缝间轻轻拉长。

  瓶儿低声啜泣:「爷!疼……疼死人家了……呜呜呜……」

  身子每一抽颤,湿热的小嫩膣里便是一掐,夹得劫兆又痛又爽。两人厮磨一
阵,劫兆的手段渐渐收效,揉得瓶儿直发抖,下身箍着滚烫胀大的龙阳箍出火,
肥嫩的小雪臀慢慢挺动,饱满的阴阜磨着劫兆的耻骨。

  「爷……瓶儿好……好酸……好痒……爷的大棒儿好烫人……」

  劫兆慢慢抽插,低头舔着她丰润的胸肌与锁骨:「舒不舒服?」

  「舒服!瓶儿好……好舒服……爷的棒儿好大……好厉害……」

  半截火热的阳具艰难地进出小窄屄,每一下都是贴肉紧磨,便是天雨路滑,
却半点也快不得,磨得透明的爱液成了稠浓奶浆,混着血丝气泡咕噜噜的溢出。
龟头的肉棱被翻过来挤过去,从未摩得这般仔细,勉强插入的半截阳根被夹得发
麻,仿佛挤进细颈瓶似的,忍不住赞叹:「瓶儿,你这名字取得好,身子里真有
一只小肉瓶!」

  瓶儿搂着他的脖子,挺动腰臀,磨得自己摇头垂颈,腻声呜呜娇泣:「爷,
插……插瓶儿的小肉瓶!爷大棒儿都插进瓶儿的瓶里……好……好满……好胀!
呜呜……要……要插坏啦!要插坏啦……」

  劫兆抄起瓶儿的两条嫩腿,将膝弯压上雪乳,半蹲着往下一沉,忽然顶到一
处阴凉凉的硬核,不觉微怔:「怎……怎的花心这般短浅?」

  低头一看,玉蛤外还有五分之二的阳物未进,紫红虬结的狰狞肉柱沾满淌出
的白浆,却已无路,看来瓶儿的膣户竟还不足一只食指的长度。

  用力顶几下,瓶儿尖声颤抖,晕凉凉的泄了一身,劫兆只觉前端撞着那粒阴
凉坚硬的肉核,滑转一阵,一股凉飕飕的精水灌满膣中,透心凉意沁入滚烫的龟
头,阳精毫无预警的喷射而出。他完全控制不了,一口气连喷几注,才感觉到射
精的快美由胯间冲上头顶,直如火山爆发。

  「爷……尿了……好热好热……」瓶儿美得神智不清,语无伦次的呢喃着。

  劫兆射得头晕眼花,趴在瓶儿急促起伏的胸脯上喘息,半晌回神,才发现龙
阳丝毫未软,仍硬挺挺的插在瓶儿的小肉瓶里。

  「是了,定是我泄得太快,还没过瘾。这头小媚兔……竟比『锁阴功』还厉
害!」

  心有不甘,坐起身来,让瓶儿背对自己,抄着腿弯抱入怀,端成了把尿的姿
势,雄风犹凛的巨阳挺入玉门。瓶儿反手搂着他的脖颈,挺起酥胸,两只晶莹小
脚悬空甩动,兀自扭腰迎凑。

  「爷……好狠心!弄……弄坏瓶儿的小肉瓶啦!啊啊……顶……顶到了、顶
到了!啊啊啊……」

  劫兆让她双手扶床,像青蛙一样的蹲着,捧起小雪臀狠插片刻,每一下都正
中膣里的凉核,不多时生出泄意,环着瓶儿汗湿的雪乳躺下,让瓶儿仰在身上,
膝盖将她的大腿架开,挺腰悍然进出,插得蛤嘴里唧唧喷浆,床上一片狼籍。

  「好瓶儿,爷又要尿了……瓶儿给说一说,爷尿在哪里好?」

  瓶儿乱摇螓首,小手揪着床巾,腴润的雪腰僵挺,膣里又将淌出阴精。

  「爷……尿……尿在瓶儿的……小肉瓶里……啊啊……美死人了……瓶儿要
飞了……要……要飞啦、要飞啦……呀呀呀……」

  劫兆再也禁受不住,滚烫的浓精激射而出,一注接着一注,射得囊底点滴不
剩,隐隐生疼,膣里的那股吸力却仿佛无休无止。蓦地阳关一松,腹间一股酸意
被吸出马眼,席间饱饮的酒水悉数射出,竟满满尿了她一穴,强劲滚热的水柱冲
击花房,两人同时攀上高峰。

  劫兆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连御三女,与岳盈盈更是做足一夜,哪里禁得起这样
的耗损?高潮过后无力撑起,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无,不
觉沉沉睡去。

  瓶儿被射得衔指失神,半晌,才自九霄云外落了地,挣扎着从他身上爬起,
「波」的一声拔出半软的阳具,股间淅沥沥的流出尿水,混着龙阳白浆,流了一
地淡淡金黄。她不理污秽,伸手一探劫兆的鼻息,扶着床艰难移步,蛤嘴里兀自
滴出尿液,夹着丝丝落红,沿着白嫩的大腿内侧潺潺滴落。

  瓶儿咬牙走近浴桶,掬水洗净身子,褪下撕烂的半截纱裤爬入桶中,架起两
条雪白的腿子,玉指伸入嫩膣,抠挖得红肿的阴户里汁水淋漓,另一只手搓揉乳
房,慢慢急喘起来,抿着一抹激昂的呜咽。达到高潮的瞬间,食指乘着窄屄里大
力痉挛,挖出一枚龙眼大小的珠子,质地似玉非玉,散发着温润的幽蓝光华,映
得整盆水波光粼粼,宛若沉月。

  方才劫兆顶到的寒凉硬核,便是此物。这枚珠子嵌在瓶儿短浅的膣户底,牢
牢锁住花房,不仅尽收劫兆的男子元精,连失禁的尿液也悉数被珠子挡下,半点
都没溢进瓶儿腹里。

  她将珠上的爱液尿水洗去,一抹额汗,仿佛刚妊娠产子的妇人,心满意足的
捧着珠,擦干了雪润润的姣美身子,取出事先藏在门后的衣物换上,闪身出了浴
房,片刻便不见踪影。

  这里是劫兆的藏娇处、销魂窝,花婆子及下人们都很识趣的远远避开,生怕
扰了四爷取乐。午后骄阳正炽,梧桐荫里蝉声如雷,瓶儿走得神不知鬼不觉,偌
大的院里别无他人,只剩一个人事不知的劫兆。

     ***    ***    ***    ***

  劫兆走在迷雾里,肩上忽来一把嘶哑嗓音:「混小子!你大祸临头啦!还有
闲工夫偷懒?」

  劫兆闻声不见人,四顾大喊:「你……你是什么人?是汉子就别躲着,给你
家少爷滚出来!」

  「忘恩负义!」那人大笑:「那日救你一命,你个混小子也不来瞧我?」

  劫兆倏然睁眼,才发现是场杂梦,怀里玉人已不知所在。摸着床缘起身,见
门边一抹高挑俪影:绛红纱裙鹅黄襦,衬得腰细胸挺,结实的长腿着一条开裆纱
裤,脚上套了双红绣鞋,却不是岳盈盈是谁?

  他从未看过她打扮得这样有女人味,若非肩负行囊、手提眉刀,简直就是从
画里走出来的月宫仙子,清丽绝俗,身畔应有白兔桂枝相伴。

  劫兆看傻了眼,忽觉她俏脸上神色不善,心中一凛:「该不会她发现我骗她
身子,专程回来杀我?」吞了口唾沫,强装笑容:「我以为你走啦,心里老惦记
着。」

  岳盈盈别过头去,劫兆还待说话,忽听她冷哼:「你……你这是什么样子?
也不怕丑!」

  劫兆才想起自己赤身裸体,赶紧拣过衣物穿戴,忍着笑分辩:「我洗着洗着
忽有些倦,不小心睡着了。」

  岳盈盈面如严霜,抱着刀也不搭理。

  劫兆穿好衣服,本想走近,见岳盈盈身子一绷,又打消了主意,随意坐上架
子床尾,柔声问:「你身子好些了么?」

  岳盈盈玉靥微红,神色稍稍和缓,轻声道:「谁要你卖好了?哼!」

  劫兆听她的口气不像要杀人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心念电转,登时明白她
何以离去,笑着说:「京城女子少穿劲装武服,一时之间,便是拿着金叶子也不
好买。我认识一品织的大掌柜,他们给我妹妹做了不少胡服,款式用料均是一等
一的好,手脚也快。你若需要,让他们给你裁制几身替换衣物,三两天便好。」

  岳盈盈不置可否,面色却越见柔和,益发美丽动人。

  劫兆想起她的种种好处,柔声唤着:「盈盈……」

  她面色一变,厉声道:「谁让你这么叫了?」手握刀柄,身子微微发颤,终
究是没有出手。

  劫兆忌惮她的武功,倒不敢太过放肆,拱手歉然:「真对不住,岳姑娘。是
我唐突了。」

  「我来找你,只为一件事。」岳盈盈猛抬起头,眼神有些凄厉:「你带我进
绥平府,我要去见你爹!」

  劫兆心里叫苦连天,比剑夺珠迫在眉睫,父亲尚且无力出手,岂能再与这丫
头周旋?又恐她怒极杀人,没敢断然拒绝,慢慢说:「如果岳姑娘能答应遵守作
客之道,不逼迫家父接战,照日山庄自是十分欢迎。其实,我也很想让他见一见
你。」

  说者无心,岳盈盈却晕生双颊、轻啐一口,片刻才说:「战与不战,那是劫
震的选择。他若肯认输,我又何必逼迫于他?」

  劫兆心想:「她答应不乱来,自有劫军与三哥应付。要是放她自己乱闯,反
倒不易控制,到时挑错时间添乱,益发难办。」高兴地说:「有岳姑娘这句话,
我便放心啦。请姑娘随我回府,再与家父安排会面。」

  岳盈盈点点头,当先行出浴房,腰肢款摆、长腿交错,背影说不出的好看。

  劫兆随后跟去,见花婆婆迎面走来,拦下低问:「那丫头呢?卖唱老郑的女
儿郑瓶儿?」

  花婆婆本要露出心领神会的暧昧表情,听到「郑瓶儿」三字时却不禁微怔:
「四爷说的……是哪个郑瓶儿?」

  劫兆气得半死:「兀那虔婆!故意在盈盈面前泄我的底么?」沉声说:「就
是打扫浴房的那位。」轻咳两声,面色极不好看。

  谁知花婆婆硬不开窍,叨叨絮絮:「四爷弄错啦,那位不是什么郑瓶儿,说
是城东郑屠户的远房亲戚。」

  劫兆怒道:「你缠夹什么?郑屠户几时有个在茶悦坊唱小曲的亲戚?分明是
卖唱郑老头的闺女!」

  斥骂声惊动了院里,仆役们纷纷探头。

  花婆婆百口莫辩,一名长工看不过,上前连连作揖:「四爷!那位姑娘说自
己是城东郑屠户的远亲,进京投靠未果,让您抢救下来,这是大伙儿都听见的。
卖唱的郑老头算是我本家,他的闺女郑丫,我还见过几回,决计不是您带来的那
位。」

  劫兆一时愕然。

  ——如此说来,那个「瓶儿」是冒牌货?

  ——假冒一个籍籍无名的卖唱贫女,究竟是为了什么?

  岳盈盈抱刀冷笑:「怕了么?这等飞来艳福,只怕是白日里撞邪,遇上了吸
人阳气的女鬼。」冷哼两声,迳自穿出洞门。

  劫兆百思不得其解,只知其中必有蹊跷,吩咐长工:「去找你本家的那个郑
丫,明天一早带来府里见我,我各赏你们五十两纹银。」

  长工大喜而去。

  方才的缠绵快美犹在,连腰眼的酸疼、胯间的虚乏都如此真实,劫兆却仿佛
置身梦中,不觉摇了摇脑袋,快步追出门去。

     ***    ***    ***    ***

  「郑瓶儿」出了桐花大院,沿着小巷东绕西转,不多时便来到了城中心的朱
雀大街。中京有南北大街十一条,东西大街一十四条,将偌大的方城划成了棋盘
格子,朱雀大街即是南北向里最中间、也是最长最宽的一条,末端直通城北正中
央的大内皇城,又称「承运宫」。

  越往北去,两旁多是高墙大院,红墙金瓦的是官署,白墙黑瓦的是爵邸,街
上行人也越来越少。她远远望见「绥平府」的泥金大匾,扭腰钻入一条小巷,迂
回绕到绥平府偏院南门,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飞上墙去,小小的绣鞋尖轻点
瓦檐,已然一越而过。

  劫家府邸极大,重门深院、廊曲迂回,她却十分熟络,三转两转便来到目的
地,无声无息进房,反手掩门,未惊动府中任何人。

  坐在书桌后头之人讶然抬头,旋即放落书卷,剑眉一挑:「神珠出世了?」

  瓶儿将一只小锦盒放在桌上,开盒的瞬间流光照人,正是那枚幽蓝珠子。

  「托您的福,神珠已顺利诞下。从今日起,您可以放心钻研那部禁忌武典,
在练成第五重之前不受其害。」

  「就像劫震老儿一样。」那人握珠入手,满掌沁凉,不由得喃喃自语。

  瓶儿笑了,笑意牵动眼角的小痣,雪白稚嫩的小脸居然妩媚起来。

  「就像劫震老儿一样。」她含颦嫣然,顺着那人的话头说,颇有几分戏谑狡
黠。

  那人瞥了她腴润的小腰一眼,轻轻吞了口津液,将宝珠拿近眼前,故意慢条
斯理说:「我听故老传言,孕育这『阴牝珠』须将珠核置入处女的身子里,却又
不能坏其贞洁,不知是也不是?」

  「您真是见多识广。」瓶儿咯咯娇笑:「这就像沙粒偶入蚌肉,大蚌会慢慢
分泌珠液、包覆成珍珠的道理一样。只不过人不是蚌壳,阴牝珠也不是一般的珍
珠,光是处子之身还不够,须以本门嫡传的『蘼芜香孕功』炼出女子元阴滋养。
我从十岁起便入核养珠,到今天才得以成功,其他几十名精挑细选入核的阴体处
女,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既然是用处女养珠,宝珠孕育完成时,却要如何取出?」

  瓶儿俏脸微红,唇际抿着一抹荡漾春情,淡淡说:「珠子长年受女阴浇养,
早已与身子合而为一,怎能轻易取出?阴牝珠是至阴之物,须以男子元阳吸引,
利用阴阳相趋的道理,诱它自行脱离,才能取出,这叫『瓜熟蒂落』。」

  那人暗吞了口馋涎,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为取此珠,不想却坏了你的贞操,教我怎生过意得去?」故意将珠凑到鼻
端一嗅:「也不知是哪个幸运儿能盗你红丸,真是叫人羡慕。军师要取宝珠,怎
么不来找我?如何美物,却教他人夺去了。」

  瓶儿晕生双颊,以雪腻的手背掩口,露出如新剥鲜橙般的娇嫩掌心,笑得花
枝乱颤。明明是天真烂漫的动作,在她身上却硬生生多了股轻撩慢捻的韵致,令
人心痒难搔。

  「元阳非是元精,可不是射出来就好。」她咯咯笑道:「如果遇到了先天体
弱之人,元阳不够珠子吸取,当场便能吸掉一条命。如果是武林高手,最起码要
折损一半的内力元功,再难修补。这等美物,您还是不盗为好。」

  那人听得心惊:「魔门行事,果然是诡异非常!」忽然灵光一闪,笑着去环
她的腴腰:「军师宝珠既出,不知还能不能吸我的元阳?」

  瓶儿强忍胯间破瓜后的肿痛,咯咯笑着躲开,一撂鬓边乱发,风情更盛。

  「您要把握时间练功,这段时间内不能接近女色。」她收了笑声,正色道: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请您务必牢记。主公。」

  那人微微一怔,击节赞赏:「说得好!是我糊涂。」

  整襟回座,又恢复一派从容气度,眸里已无欲焰。瓶儿露出会心微笑,仿佛
连眼角的小痣都要笑起来,容色娇艳醉人。

  忽听那人说:「你师妹来啦!我已见过,看来是投入了九幽寒庭的麾下。同
为薜萝门智算奇人『香峰雁荡』揽秀轩的高徒,你二人在秀师座下学艺,并称文
武双璧,感情一定很好了,军师要不找机会一叙?」

  「郑瓶儿」摇摇头。

  「既已出山,便无同门情谊可叙,日后各为其主,也才能放手一搏。」她笑
得娇憨,语气里却有种裂土难憾、坚逾金石的冷酷,隐约能嗅出一股争斗杀伐的
无情与血腥,「所以说『伐谋者无心』,主公。」

  「这,便是军师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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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暂全】5

                      第五章 云梦之身,幻影剑式

  劫兆与岳盈盈行出大院,漫步在午后的京城大街。

  劫兆携美同游,心情极佳,假装没看见她板着冷面,自顾自的说起沿途诸般
京趣:

  这里是琉璃塔、那儿是甜水巷。录事巷里全是歌伎,连碰碰手都不行;院街
则一律是娼寮,只能上床还不管酒饭。绣巷的师姑们刺得一手精绣,连大内织造
局也比不上;潘楼市沿街大小百余家,都在半夜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才开店
做生意,又称「鬼市」。大净土寺的八菩萨像灵验无比,画中菩萨手上的小龙还
曾破壁飞去,翌日图里的龙嘴便衔了只燕儿,与梁间结巢的一模一样……

  「胡说八道!」不知何时,两人已行在一处,岳盈盈还想装出冷若冰霜的样
子,却给逗得杏眸微睁,忍不住一挑眉,笑啐:「天下间哪有这种事情?骗骗无
知乡下人还行,京里的人也吃这套么?」

  劫兆笑道:「吃!怎么不吃?供庙求神,谁不想自己拜的菩萨灵验?要说菩
萨夜里去偷汉,画条裤子掉在壁角,只怕都有人赶着来膜拜。」

  岳盈盈噗哧掩口:「你这人说话,忒也缺德!连菩萨都敢亵渎。」

  劫兆大笑:「我是京里的,又不是无知乡下人,哪里吃这一套?」

  岳盈盈圆睁杏眼,杀气腾腾:「好啊!你笑我是乡下姑娘!」

  劫兆慌忙讨饶:「女侠饶命!我这几手见不得人的三脚猫功夫,哪儿有多的
胆子?」

  岳盈盈佯嗔道:「有是没有,剖开一看便知!」

  劫兆笑着说:「也是道理。烦请姑娘麻利些,小的有点怕血。」作势要解衣
带。

  岳盈盈本笑得酣畅,面色忽白,握刀的小手微微颤抖,身子一晃。

  劫兆明白她是想起了前日之事,暗忖:「不过是给本少爷开了苞,还爽得你
死去活来的,干嘛一副寻死觅活的德行?」

  话虽如此,心头不知怎的一阵抽紧,生出一股莫名的爱怜,灵光闪现,拉着
她的手奔入一条窄巷。

  巷里错落的檐荫下有个小午市,往来稀疏,连摆摊的都意兴阑珊,倚柱打盹
儿。

  劫兆拉着她来到一摊,见地上一张小小胡床(类似近世的行军折叠椅),面
儿顶置了个陈旧的红木小箱,遍插竹篾,支着一团团五颜六色的斑斓物事。箱后
一名瘦小的青衣老头和衣打瞌睡,闭起的眼角溢出薄膜似的浓浊白翳,居然是个
瞎子。

  岳盈盈被他拉得心口「噗通、噗通」直跳,也分不清是厌憎或羞耻,本要一
把甩开他的握持,目光忽为红箱所攫,「哇」的一声轻呼,竟是又惊又喜。

  那箱顶竹篾插的,正是一支支活灵活现、七彩缤纷的捏面小人儿,衣裳须眉
纤毫毕现,有浴起的才人、升帐的元帅,平原走马、巾帼将相,竹篾虽自不动,
面人儿却仿佛绕着红箱戏台唱做起来,无论从哪里看都是台好戏。

  岳盈盈五岁拜入太阴阁主古玉寒门下,日夜钻研精深刀法,须臾不懈,童年
全是辛苦锻炼的血泪记忆,几曾见过如此精巧的玩意儿?她幼时除了一柄绝不离
身的小巧眉刀,唯一的玩具就是两只绘满人体经络、旋紧机簧便能对拆一套「太
阴手」的男女玩偶。「太阴手」是冷月刀法的入门武功,以岳盈盈的资赋,不出
月余便练出火候,这对精巧的泥偶从此无用,就算贴身收藏,却连拿出来把玩的
藉口也没有。

  劫兆拿起一支宫装美女给她,指着打盹的瞎眼老叟:「南瓦巷街的吴瞎子,
京里的奇人。入中京没买他一支面人儿,就算白来啦。」

  老人醒来一笑,干瘪的嘴里缺了几颗牙:「四爷哪儿的话?老瞎子不过混口
饭吃罢了。」

  岳盈盈可怜他年纪一大把了没人奉养,又瞎了眼,见面人精巧细致,忽然闪
过一念:「这般技艺,世间有几个明眼人能做来?」不觉得收起怜悯,微笑道:
「老伯伯,您做的面人儿真是好,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喜欢的玩意儿。」语气
虽柔,却满是敬意。

  老人呵呵大笑,冲着劫兆竖起大拇指:「四爷!您这位姑娘好。心肠好,品
貌肯定是好的。」

  劫兆得意起来:「吴瞎子,你这就叫眼盲心不盲啦。」对岳盈盈眨了眨眼:
「光这几支面人儿不算本事,让你瞧瞧咱们吴大爷的看家本领。」

  吴瞎子打开斑剥的木箱,摸索着拿起一根竹篾,眯眼凝神:「我准备好啦!
四爷。您给说一说,姑娘生得什么模样?」

  劫兆故作沉吟,拉着她的手小退半步,上下左右直打量,瞧得岳盈盈脸颊发
烫,嗔道:「贼眼溜溜的看什么?小心我挖出你的眼珠子!」随手一挣,这回居
然轻而易举的甩开了掌握,指尖犹温、骤离热掌,胸口忽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你听好了,」劫兆背转身,迳对吴瞎子说:「姑娘身如斜柳、腰如约素,
眉黛如画,英气凌于娇美;眸盈似雪,飒烈不掩温柔。秋水为神玉为骨,夏胜荷
茎冬胜梅。风吹薄命,举世红颜皆蔺草;不畏横逆,唯有此花向天飞!还有……
姑娘爱穿红衣,宁为俗红留清艳,你别忘了。」

  岳盈盈听得有些痴,身子微颤,忽见吴瞎子双手在箱后飞快动起,右手的指
缝间隐约夹了枚削尖的竹片,连捏带抹,不消片刻便含笑递出一支面人儿,绛红
衫子裹着高挑曼妙的身段,双腿修长,作奔月形状,眉目宛然,竟与岳盈盈有几
分相似,凝眸望远的神情既飘逸又高洁,直如仙子出尘。

  她伸手要接,又觉不可思议:「老伯伯,您怎知我的模样?」

  「我是不知。四爷说了,我便照着做。」吴瞎子摇头微笑:「这是四爷眼中
的姑娘。」

  (他……眼中的我?)

  劫兆见她呆呆出神,迳自接过面人儿,轻轻握入她手里,笑道:「怎么样,
他很厉害吧?」

  岳盈盈拿着捏面人儿,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忽尔回过神来,双颊晕红,眸里
却隐有水光。

  劫兆不知怎的尴尬起来,抓了抓头,故意嘻皮笑脸:「光听形容便能捏出神
韵,这是南瓦巷街吴瞎子的绝技,普天之下再无第二家。你要不试试,也让他给
我捏一个?」

  岳盈盈破涕为笑,嗔道:「那还不容易?老伯伯,请帮我捏一支好色又不要
脸的癞皮狗,拖了一口袋金银财宝,满街乱跑。」

  劫兆大喊冤枉,吴瞎子却说:「四爷,姑娘算是看透你啦。」

  劫兆哭笑不得:「他妈的,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

  旁人都笑起来。

  岳盈盈将那支面人用手绢包好,小心收入行囊,告别了吴瞎子,两人并肩前
行。

  劫兆拿着原先那支宫装美女,比手划脚解释:「吴瞎子的玩意儿还有另一样
好处。这面团都是掺糖、掺桂花末子蒸熟了的,又甜又香,以防小孩看了嘴馋,
忍不住吃落肚去。」唯恐她不信,一口便咬掉了美女的脑袋。

  岳盈盈阻之不及,气得哇哇大叫,一拔眉刀:「这样美的姑娘都下得了手,
看我给她报仇!」

  劫兆心想吃都吃了,难不成吐出来还你?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两人打打闹
闹,不一会儿来到街边一处广场,场中有座规模盛大、建筑气派的宫观,虽然晌
午已过,香客仍络绎不绝,庙门上方高悬着乌木泥金大匾,正写着「黄庭观」三
个大字。

  当今天下道脉之中,天城山黄庭观算是极为兴盛的一支,掌教黄庭老祖号称
一百六十多岁,是神仙般的传说人物,声名犹在中宸六绝之上,信徒流布极广,
在各地都有分观。京城是照日山庄的势力范围,劫家历代均遣子上天城山学艺,
关系之亲密不言可喻。这城东的黄庭分观由绥平府出资修缮、添供香油金身,迄
今已逾五十年。

  由此推断,当日城外紫云山的那座黄庭观,应该是在更早之前毁弃的。

  劫兆突然想起梦中之人的话语,不由得停下脚步。

  岳盈盈见是黄庭观,面上一红,却看劫兆蹙起眉头,神色罕有的凝重,脱口
低声问:「怎么啦?」

  劫兆摇摇头:「我做了个怪梦。」将梦里那人说的话转述一遍。

  岳盈盈武功高强,自来不信鬼神,微侧着粉颈沉吟:「多半是你日有所思,
才在梦里又虚构了那人。」

  劫兆还是摇头:「到底是谁救了我们?我与司空度明明清醒,却动弹不得,
这又怎么说?」

  说话之间,忽见一高一矮两条身影从前头巷子转了过来,相偕踏入观门。矮
的圆如肉球,高的婀娜白皙,正是「五斗将军」道初阳、「九天玄女」法绛春夫
妇。

  「『发春』她们怎么也来了?」劫兆陡地想起了三哥劫真所言,一击手掌:
「是了!发春忒想比剑,定有致胜的秘密藏在这里。」拉起岳盈盈的手,随后跟
入黄庭观。

  岳盈盈听他说起比剑夺珠的因由,以及劫真的推断等,不觉失笑:「你三哥
说得有理,只怕是你想错了辙。将军箓与黄庭观虽同属道脉,但一是符箓派、一
是丹鼎派,彼此间至多是游方挂单的交情;要说干系,你家累世求教于天城山,
可亲得多啦,法绛春怎能向黄庭观借将?」

  劫兆一愣,觉得她言之成理,只是面子上挂不住,一迳握着她纤长的玉指,
低头猛往前冲:「总之……总之看看又不会死!天知道牛鼻子是不是都穿一条裤
子?」

  岳盈盈抿嘴忍笑,任由他拉着:「是啊是啊,道士的裤子挺大,那也是很难
说的。」

  法绛春夫妇入了大堂,与一名身穿杏黄大袍的知客道士寒暄些个,被延往后
进。

  劫兆正要尾随,背后忽有一人叫唤:「四爷!真是好久不见啦。」

  回过头,一名青年道士稽首执礼,同样是黄袍玄冠,正是中京城东分观的新
任知堂执事真启。

  天城山除了百岁奇人黄庭老祖之外,现今的弟子计有「玄、元、真、应」四
辈,这真启只比劫兆大了几岁,当年曾在本山的元清道长座下一同习武,算得上
是一起闯祸受罚的童年玩伴。

  两人多年没见,把臂相叙,劫兆笑着说:「几时上京的?也不来寻我!你小
子倒挺本事,年纪轻轻,居然混到中京分观来当执事啦!过两年只怕要接掌本山
了罢?」

  真启连忙稽首:「四爷说笑了。这儿的观主元常师伯要调回本山,家师近日
将赴京接掌观主,命我先行,来瞧瞧京里的风土。」

  劫兆当年在山上学艺,可也没少挨了元清的板子,一点都不想看到他,胡乱
应付几句,忽问:「元常道长呢?我爹今年过生日时,想给观里添点什么,让我
跟道长商量商量。」

  真启眉目一动,稽首道:「师伯适巧不在。要不我让师伯回来之后,到府里
问候庄主、四爷?」

  劫兆摇摇手:「何必这么麻烦?我到后堂候着,元常道长回来,再烦你通报
一声。」

  真启无可奈何,引两人往内堂去。

  黄庭观拜的是元始天尊,神像立在大堂之内,供信众门徒顶礼,内堂则空置
一座神龛,名目曰「接神」,因为黄庭老祖虽然百六十岁,毕竟还未羽化登仙,
不准门徒建立生祠膜拜,门人弟子便立着空龛,以示「师尊常在」的意思。

  中京分观的内堂十分宽敞,布置朴素,反映出观主元常道长清静自持个性。
劫兆、岳盈盈两人入座饮茶,真启也在一旁陪着说话。

  劫兆里外都没瞧见法绛春夫妇的踪影,心中一动:「奇怪!难道真给盈盈说
中,她们竟往号房(庙观中招待同修挂单住宿的客房)去了?」

  岳盈盈察言观色,起身一拱手:「真启道长,我家里是拜佛茹素的,不便在
观堂久待。我到花园透透气,唐突之处,还请道长见谅。」

  真启见他二人并肩而来,岳盈盈又生得清丽脱俗,举手投足一派大方,颇有
名门闺秀的气度,以为是劫家未来的四奶奶,哪里敢得罪?起身连连告罪,一路
送出堂去。

  「好个知机的丫头!」劫兆肚里将她夸上了天,益发觉得盈盈无比可爱。

  为使她方便行事,劫兆勉强缠着真启说话,追忆昔年山上偷打黄狗、偷看村
姑洗澡的欢乐往事。真启唯唯诺诺,如坐针毡,劫兆说得老没意思:「怎么人长
大了,卵蛋倒像忘在山里似的?」忽然一阵浓重倦意袭来,慢慢支颐点头,声音
越拖越长,终于阖上眼皮。

     ***    ***    ***    ***

  黄庭观之外,又有两条婀娜俪影行来,路人纷纷驻足呆望,还有推车撞上墙
的。

  「姑娘真是天仙化人,」向来冷眼冷面的商九轻难得微露一抹笑意,对着身
畔的貂裘丽人低声说:「便是入了京,依旧倾城倾国,凡夫俗子绝难抵挡。」

  貂裘细裹、长发垂曳,纤细的身子剔透玲珑,来人自是玄皇欲聘未果、犹捡
寒枝的神秘女军师文琼妤。

  「姊姊说笑了。」文琼妤含颦一抿,连促狭的笑容都有几分雅逸:「约莫是
夏末秋初便已穿起裘袍,路人想看看是哪个女疯子。」

  「姑娘寒病好些了么?」商九轻流露罕有的关心。

  「我这病是胎里带的,怎么都治不好。」文琼妤淡然一笑,丽色生晖,竟连
额际的细金链子也为之黯淡,「女子美貌,乃是最大的不幸。易得男人觊觎,又
受女人排挤,揽镜自照,还得与年华相争。一旦建立功业,却要终生背负解带卧
床之讥,让人疑心你的成就是陪男人睡来的。姊姊说,世间冤枉,岂有如斯?」

  商九轻摇头,「姑娘这般大才,世间男子谁能比得?若无姑娘搭救,别说是
我的清白,就是性命也已不保。谁要说姑娘的闲,我商家堡第一个饶他不过。」

  文琼妤微笑:「姊姊面冷心热,是性情中人,唯在此世立足、肩负举族兴复
者,不宜有过热心肠。且不说旁的,若有一天琼妤拒绝了玄皇的好意,不愿为寒
庭效力,玄皇必派姊姊杀我,到时姊姊杀是不杀?」

  「这……」商九轻微露错愕,显然没想过这种可能,「姑娘天仙一般人物,
玄皇必不忍……」

  文琼妤淡然挥手,纤小柔荑探出袍袖,被阳光照得略显透明:「天仙美貌,
只能充作嬖妾,玄皇若得不到我,决计不敢为别人所得。姊姊久居麾下,怎会不
知玄皇的性子?」

  商九轻半晌无言,勉强反驳:「玄皇麾下多有能人,未必便派我……」

  「未必派姊姊来杀?」文琼妤抿嘴嫣然:「姊姊与我相善,玄皇必派姊姊前
来。九幽寒庭若容不下我的人,自也容不下我的心,姊姊下不下得了手,却与商
家堡的忠诚有关。」

  商九轻猛被点醒,惊出一背冷汗,想起了玄皇睚眦必较的个性,忽然有些无
措。

  文琼妤淡淡一笑,「姊姊素来爱我,沿途相守、曲意照拂,都是出自真心,
没半点虚假。姊姊且宽怀,若不幸真有这么一天,琼妤必为姊姊备下一策,解去
玄皇疑虑,令商家堡长久平安。」

  商九轻喜道:「多谢姑娘!」

  两人自午宴后出府散心,一路行来,不知不觉到了黄庭观。

  「姑娘也拜神仙?」

  文琼妤微笑摇头,一指观顶,「这庙庭上布满『云梦之气』,我大老远瞧见
了,着实好奇,不觉来到此间。」

  「云……云梦之气?」商九轻蹙眉,白得微带冰蓝的尖细脸蛋浮露出些许疑
惑。

  「天地万物之中,莫不有气,人也不例外。脏腑内有血气、经络中有脉气,
练武之人身怀内气,修道之人炼化精气;母腹胎息,自是清气,五谷入体,便生
浊气……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其中有一种神秘幽微的散气,当人体虚弱、魂不
守舍的时候,才会从头顶氤氲微露,薄得像云雾一般,肉眼难见,被认为是从三
魂七魄里散逸出来的。「文琼妤解释:「这种气只有在生病、弥留或睡梦之中才
会出现,所以叫做『云梦之气』。」

  商九轻举手遮住阳光,眺望屋脊半晌,摇了摇头:「姑娘非是凡人,才见得
云梦之气。我眼力不佳,实在看不出端倪。」

  文琼妤微笑:「『羽衣烟霞』商九轻以暗器鞭索闻名北域,若说目力不佳,
岂非举世皆盲?观气须藉由独特的相人辨气之术,与眼目无关,我师门里有一套
名曰『相帝王』的辨气术,用来挑选有王霸之气的主君,因此能见。」

  「原来如此。」

  「但我从没见过如此浓厚的云梦之气。」文琼妤敛起笑容,蹙眉沉吟:「若
以数量推断,除非这座庙里有几千人同时睡觉作梦,能令薄薄的云梦之气聚如虹
霓,数里之外犹能望见,而且久久不散,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黄庭观向以道门正
宗自居,莫非真有奇术?」

  商九轻淡淡的说:「姑娘若有兴致,入内一探便知。」

  文琼妤嫣然一笑,「就等姊姊这句话。有『羽衣烟霞』相伴,我怕甚来?」

     ***    ***    ***    ***

  「好小子,你终于来瞧我啦!」

  劫兆睁开双眼,身前却一片雾蒙蒙,不由得伸手一揉,岂料还是微带朦胧。

  「别揉啦!傻瓜,」那把嘶哑的声音嘿嘿笑着:「这是在梦里。你作梦梦过
很清楚的么?」

  劫兆以为自己听错了,顺着眼角余光瞟去,忽见肩上一片杏黄衣摆,衣里伸
出半截莲藕似的短腿,腿下穿着干净的白袜黑鞋,那脚掌怕没有半条甘薯大,正
是当日在紫云山吓走司空度的老妖怪。

  劫兆被笑得火起,竟忘了害怕,勃然大怒:「他妈的!你跑到我梦里也就罢
了,居然骑在老子肩上。给你这老混蛋的烂鸟一跨再跨,老子以后还赌钱么?」

  那人往他后脑勺上猛扇一记:「胡说八道!什么烂鸟?老人家这辈子还没用
过哩!」

  劫兆趁他说话,双手往脑后一摁:「还不捏死你这变态侏儒?」砰砰两声,
全摁在脑后,疼得他眼冒金星,「难……难道他只有下半截?」

  这时终于懂得怕了,忽听那人大笑:「笨蛋!这是梦啊!我让自己的身子消
失,你自然打不到。」

  劫兆放弃与他纠缠,举目四望,果然白茫茫的一片,世上哪有这样的地方?

  「难道我真的置身梦中,心想事成?」

  念头一起,周围的云雾突然滚动起来,幻化成一个又一个的裸裎美女,燕瘦
环肥,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劫英、岳盈盈、文琼妤、瓶儿,连寡居多年的
大嫂、蒙着黑纱的蘼芜宫使者武瑶姬也赫然在列,当真是各有各的妙处,美不胜
收。

  他随手抓来一名腰腴颈细、白皙娇娆的美貌妇人,揉着她圆滚弹手的胸脯,
妇人柔声娇啼,又快美又矜持的文静模样可比荡妇更诱人。往丰润雪白的股间一
摸,早已滑腻得一塌糊涂。

  劫兆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通通不见,心下大乐:「当真要怎么便怎么
吗,果然身在梦里!」搂着妇人往腿心一坐,龙阳戳入一团火热黏肉里,花径娇
嫩异常,堪堪吞纳整根滚烫的阳根,内里腻软蜜缠、无比舒爽,蛤嘴那圈肉膜子
却束得人肉麻兮兮,隐隐催泄。

  妇人让他紧搂着,雪白的小手却软弱的推他胸膛,仿佛受不住巨阳的火热,
半截娇躯微向侧弯,雪腻腻的细长粉颈低垂,浑身簌簌发抖。她绝非十来岁的少
女,身子有着少女不及的腻润丰腴,然而养尊处优、悉心保养,赤裸的胴体找不
到一丝岁月痕迹,只有少妇动人的风韵。

  劫兆见她不住颤抖,身下被箍得十分舒爽,等不到她扭腰取乐,迳自向上挺
耸。初时也不甚大力、不求快狠,只是腰臀极有韵律的上顶,婴儿臂粗的巨阳满
满撑挤着肉膣,鸡蛋大的火热龟头规律地触着花心,每一下都点得那妇人仰颔抬
颈,雪白的大腿一颤,死咬着樱唇打哆嗦,急促的呼吸渐渐失去拘束。

  「嗯嗯嗯……啊……啊……不……不要……别……啊……」

  美妇人抿唇不肯出声,却抵不住身子里那逼疯人的舒爽,呜呜低泣起来。劫
兆见她眉目如画、美貌已极,难得的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温良娴静,干起来颇有逼
良为娼的痛快。美妇人似是极少运动,抽插几下,雪白的玉颊已染满重霞,连脖
颈、胸口都绯红一片,软绵绵的脱力瘫倒,几欲晕厥。

  劫兆攫住饱满硕大的梨瓜美乳恣意揉捏,低头密吻:「夫人,感觉如何?」

  美妇人被肏得进气多,出气少,樱唇不住开歙,软弱呻吟:「淫……淫贼!
你……你知我……是何人?竟敢奸……奸污我的清……白……啊……不、不要!
不……不要再顶了……啊……」

  劫兆故意插得更慢、插得更重,每一下都送到膣底,撞得妇人全身发抖,美
目翻白,花径里汨汨出浆,居然丢得晕死过去。

  「哼!这般不济事,也敢威胁本少爷?」劫兆冷笑,将妇人平放在地,用双
手好好享受了她动人的曲线,扳开浆汁狼籍的腿根,将还硬得发疼的巨阳狠狠送
入。

  美妇人被插得苏醒过来,只觉腹中有一支巨大的炙热火钳进出,挤开嫩膣里
的每寸肉褶,粗暴地遍涂爱液,却又不漏掉任何一处,那种挤胀擦刮的感觉已分
不清是美是痛,身子似将爆炸,尖声哀鸣:「要……要死了……要死了!好……
好热……啊……啊……啊……啊啊!」

  抓着劫兆的手臂仰头抽搐,突然无声一拱,竟又晕厥。

  劫兆抚着香汗淋漓的俏脸,美妇人云鬓散乱,妩媚俏皮的坠马髻摇得歪斜,
发丝被汗水泪水黏在桃腮边,衬着雪白耀眼、剧烈起伏的饱满乳房,令人爱不释
手。劫兆摸着摸着,突然觉得她十分面善,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嗯,光着身子认不得,兴许穿上衣服好些。」

  退出阳物,忽然白烟一晃,美妇人已穿上衣裳,衣作大袖交领,饰有绣金凤
纹、加双佩小绶,分明是一袭华丽的钿钗袒衣,只是襟口被扯了开来,露出犹染
桃红的酥腻胸脯,发髻散乱,还是方才被劫兆尽情蹂躏完了的模样。

  就算劫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妇人,却清楚知道这身衣裳的来历。

  普天之下,这饰有凤纹的钿钗袒衣只有一个女人能穿。

  「你……」劫兆吞了口唾沫,顿时有些结巴:「你是皇后娘娘?」

  天圣王朝的皇后独孤贞,大婚那年正好及笄(十五岁),比皇上还大三岁,
算算今年恰好廿七。

  劫兆十岁时,曾跟着父亲入宫给圣上拜年,身穿大袖礼衣、头戴四凤珠冠的
独孤皇后亲下金阶丹墀,轻抚他的发顶,呵得他满面香风:「好乖啊!你就是云
姊姊……不,是三夫人的孩子么?生得这般漂亮,与劫大人的豪勇英姿全然不像
呢!」爱怜的摸着他脸颊,凑近耳边轻声说:「妈妈不在了,就算旁人都不喜欢
你,你也要喜欢你自己喔!」

  (我刚刚干的……是当年那个温柔和气的皇后姊姊么?)

  劫兆倒退两步,忍不住微微发抖,不敢相信自己竟犯下了抄家灭族的大罪。

  ——奸淫当朝皇后!

  独孤皇后悠悠醒转,饱满酥胸起伏不定,几乎弹出衣襟。檀口里兀自轻喘,
软弱的娇躯还支不起来。

  「你……你是何人?竟如此大胆!」她又恨又怒、又是悲愤,偏偏身体十分
诚实,两腿间那被烙铁贯穿般的痛快,仍刺激着敏感娇嫩的成熟胴体,仿佛再被
那狰恶的巨龙轻轻一挑,又将要攀上巅峰,「难道你不知道,擅闯禁宫、凌辱皇
后是连诛十族的死罪么?你……你便是不惜死,难道也不为家人着想?」

  劫兆震撼之中,忽然生出些许怅然。

  (姊……皇后娘娘毕竟不认得我了。)

  忽然发起狠来:「奸淫皇后又怎的?我身在梦中,爱干谁就干谁,天皇老子
也管不着!」贼笑着扑过去,「唰」的一声扯开她的衣襟,两颗雪白奶润的巨大
梨瓜弹绷出来,宛如活物。

  独孤皇后花容失色,尖声抵抗,无奈手无缚鸡之力,转眼被劫兆压在身下,
上身的华丽袒衣被剥至肘下,层层叠叠的正好箍住藕臂,令她动弹不得,饱满如
梨、尖挺似瓜的硕大椒乳被勒得向前凸翘,美好的曲线一览无遗。劫兆按住她的
身子,粗暴的撕开下裳,又硬又翘的龙阳沾满淫水,用力插入。

  「皇后娘娘!草民这样插您,插得您爽不爽啊?」劫兆嘿嘿贼笑。

  独孤皇后乱摇螓首,呜呜饮泣,饱满的乳房被搓揉得不住变形,嫩膣里的强
烈快感如潮浪般一波波袭来:「住……住口!呜……不、不要!你……你住手!
不……不可以……啊啊啊……」

  劫兆干得兴起,把手一挥,白烟乍来倏去,独孤皇后身上的残衣全都消失不
见,被剥成雪润润的一头白羊。她肘间的束缚尽去,双手忽然恢复自由,还来不
及挣扎,蓦地被翻转过去,体内的如潮快感犹未消退,劫兆已捧起她浑圆丰盈的
雪臀,龙阳尽根而没。

  「啊啊啊……」

  这强烈的冲击远超过娇贵的皇后所能承受,美丽的少妇独孤贞被滚烫的巨阳
撞得上身抛起、旋又摔落,犹如狂风暴雨中的小舟,甩乱一头如瀑乌鬟,纤直的
藕臂完全撑持不住,软弱的摇拱着细薄如贝的小巧肩胛。仿佛要与肥润的腿股相
比美,细圆的蜂腰被摇得像要断了似的,独孤皇后无助的屈膝翘臀,化成一头呜
呜哀鸣的小牝犬,任由身后沾满她腻润淫水的大阳具恣意进出,撞得液珠飞溅。

  「好……好丢脸!不……不可以的……这样……这样太淫荡……啊啊……」
想伸手捂住水浆浆的阴部,幼细的腕子却被捉住,熟瓜欲坠般的雪玉乳球随即失
陷,捏入一只贪婪湿滑的魔掌。

  独孤贞出身书香门第,父祖辈里出过三位宰相,她从皇帝陛下满十五岁时开
始受临幸,从没摆过如此羞耻的姿态。皇帝御后妃时均有内监在一旁记录,用的
姿势、抽插的时间都有规定,独孤皇后是天下母仪,自然要做后宫的表率。

  劫兆将她插得死去活来,犹未尽兴,捻指一弹,「啪!」一声白雾消尽,独
孤皇后身前已多了面半人高的椭圆大镜。

  独孤皇后好不容易才抓到可供攀持之物,勉强扶起,发现镜中一具趴如母狗
的妖腴女体,黑发白肌、香汗淋漓,摇晃的雪乳掀起一片耀眼酥浪,红如染樱的
俏脸上眼波迷濛,被干得檀口微张、淌出香津,说不出的凄艳淫靡。

  (这……这就是我么?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

  美丽的皇后心中悲苦,却连哭泣的力量都被撞得四散崩溃,勉强别过头去,
不愿看见自己的不堪,身子却被肏得不由自主向前摇,慢慢攀上镜缘,雪白汗湿
的巨乳贴上冰冷镜面,瞬间嫩膣里一阵痉挛,丢得魂飞天外。劫兆兀自不放,单
纯而猛烈的进行活塞运动,嘴里荷荷如兽咆,插得风狂雨骤。

  「不、不……要了!我……我今天好淫荡!怎么这样……啊、啊啊啊……」

  劫兆一泄千里,把浓精灌满皇后娇嫩的膣腔,烫得她一丢再丢,死死厥了过
去。

  劫兆搂着她倒地喘息,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臂间溅上几点温热,俯见独孤皇
后兀自闭眼,弯睫下却有珠泪淌落。

  「原来……原来我是这么淫贱的女子,要像母……牝犬一般遭人强奸,才有
做女人的滋味。」她笑得很苦,满是自嘲之意,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再难顿
止:「难怪皇上一眼就知道我贱,宁可找宫女伶人,原来……我连她们也不如,
只是一条母狗。」

  劫兆轻抚她雪润光洁的肌肤,终于明白何以她天生膣肉娇嫩、伴君多年却毫
不松弛,原来是受到了陛下的冷落。他满满将她抱入怀里,凑近耳珠蜜语:「我
的皇后姊姊,你一点也不淫贱。这是梦,是老天爷赐下的美梦,让你明白做女人
的快活,明白那些事都不是你的错;梦醒了,梦里的一切都会消失,你仍是贞洁
高贵、臣民爱戴的好皇后,什么都没有变。」

  独孤皇后被哄得全身酥绵,耳鼓里磁颤颤、热烘烘的,偷偷磨蹭着腿根,只
差没又丢一回。半晌才闭目吐息,抚着发烫的面颊,口吻里有几分沉溺与茫然:
「这……全都是梦?」

  「都是梦。」劫兆微微一笑,仿佛又回到十岁时那个被美丽的皇后姊姊抱在
怀里的皇城午后,他背拥着怀中玉人,亲吻她汗湿的丰润长发,「皇后姊姊,这
句话陪着我很多年,没想老天爷安排我今天把它还给你——就算没有旁人喜欢,
你也要喜欢你自己喔!」

  独孤皇后闭目流泪,忽然香肩微颤、睁眼回头,却已化做一阵轻烟不见。大
镜、美人……所有东西都消失了,偌大的境域里什么也没有,仍旧是一片白茫。

  劫兆全身服装齐整,盘腿坐在地面上的雾团里,叹了口气:「好啦!如果你
是要告诉我『梦里情幻假犹真』的话,我算是懂了。在这里要什么有什么,可是
醒来之后什么都没有意义,对吧?」

  「有慧根!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他肩上那把苍老的声音呵呵大笑。

  「从梦境中脱离之后,你还是可以带走一样东西,也因此你今天才又回到这
里,才又遇见了我。」

  劫兆心中一动。

  「你是说……『记忆』?」

  「对。」那人笑道:「严格说来,『心』与『体』都会残留梦境的记忆;残
留在心里的,会让你第二天记得做了什么梦,身体则反应你在梦中所经历过的。
譬如你梦见自己被人追杀了一夜,翌晨醒来,即使你未必记得,却不免会全身酸
痛,是也不是?」

  劫兆常做这种梦。每次捅了漏子,又或父亲兄长交代的工作没完成,他就一
定会发这种恶梦。

  「所以,你当日在紫云山救我,也是用了这种法子?」他心念电转:「用了
『梦』的功夫?」

  「差不多。」那人笑着:「简单说,就是我让你和司空度都睡着了,动弹不
得、移尸出观,其实是你们在梦里看见的。司空度功力比你深,所以醒得早,不
过他知道我随时能让他入睡,不敢轻举妄动,自己乖乖进去带走了人,把解药留
在你手里。」

  劫兆抓抓头,「随时让人睡觉,听来是蛮厉害的。不过他也不必那么怕,是
吧?除非你趁他睡着了,偷偷来一下子。」

  那人啐了一口:「呸,目光短浅!你想想:在梦里跑了一夜,第二天醒来会
筋骨酸痛,倘若我在梦里刺你心口一刀呢?只消梦境里的画面、痛觉够真,你的
身体就会记得给人刺了一刀,就算醒过来,也会产生心律急促、呼吸失调等失血
过多的症状,不定就醒不过来啦。所以在寻常人的梦里,痛觉是不存在的,便是
你梦见给人砍了一百刀、一千刀,也不会觉得痛,这是身体在保护你的缘故。」

  劫兆倒抽了口凉气,「而你,却可以让『被杀』这件事在梦里真实重现?」

  「而且在睡梦的境域里,无人能胜过我。」那人洋洋得意。

  「这是种武功么?」

  「可以算是。不过只有让你进入睡梦之后、仍能保持神智清醒的武功,要像
我这样纵横梦土,无所不能,可不是靠修习武功可以成就的,需要特别条件。」
那人说着,忽然敲他脑门一下:「拉拉杂杂扯半天,都给你扯偏啦!小子,你即
将大祸临头了,想不想学点防身的本事?」

  劫兆闻言一凛,「你三番四次说我『大祸临头』,到底是什么事?」

  那人嘿嘿两声:「此乃天机,不可泄漏,泄漏则为祸更烈。我能做的,只是
教你渡过难关的本领;你爱学不学,我也没办法。」

  劫兆两手平摊,无奈耸肩:「那真是多谢你的好意,心领啦。你专程到我的
梦里,也算是很有心了,可惜本少爷命太娇,什么内功都练它不起,劳您多跑一
趟,谢谢、不送!」

  那人骑在他的肩上,虽然一点重量也没有,劫兆却能清楚感觉他拍手大笑的
那股振动。

  「你这身『六阴绝脉』的确是个大麻烦,我研究了十八年,始终没能找出根
治之法,想来也对你不住。」

  「六……六阴绝脉?」

  「是啊!」那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长竹竿,白雾散去,劫兆发现自己置身
于一处白沙绿蓼的小河滩上,脚边蓦地钻过一长列摇晃肥鸭,在潮湿的沙地上留
下两排浅浅掌印,「喏,人身有十二条基本经络,沟通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称
之为『十二正经』。」

  劫兆忍笑逗鸭子玩:「那像我这种与常人不同的,便叫『好不正经』么?」

  那人扇他一脑袋,青竹一比,鸭子通通不见,「除了十二正经之外,还有奇
经八脉。常人一呱呱落地,十二经便循环运作,送行脉气血气,系以为生,但奇
经八脉却各不相通;练武之人,便是以种种法门打通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形成
一个更大、更深的循环,因此倍力于常人,潜能深不可测。

  「所谓『内功』就是锻炼十二正经的血脉之气,用以打通奇经八脉的法门。
但有的人一生下来,十二经的血脉运行便与寻常人不同,所以故老流传的内功诀
窍对他们全然无用,除非天纵英才,能自己凭空想出一套锻炼内功的方法,否则
一辈子都无法修炼内劲,对武者来说是世上最糟糕的体质,故称『六阴绝脉』。
阴并不是阴阳的意思,而是指『坏』、『恶』,而六则是阴的极数;『绝』这个
字,我想我就不必解释了。」

  「简单来说,就是『倒楣到了极点的烂身体』。」劫兆自我解嘲。

  「没错。」那人居然表示同意,「一般说来,六阴绝脉大概是几万、乃至几
十万人里也找不出一个,而且多是先天伏病的孱弱体质,鲜少有活过六岁的;就
算顺利长成,每个人的异常也不尽相同,『六阴绝脉』只是个统称,其实指的一
群南辕北辙的病人。」

  「所以,就算有个身负六阴绝脉、能无师自通的武功天才留下内功秘诀,也
不代表我能修炼成功?」

  「能笑着承认这个残酷事实,你已经算是天才了。」那人语带嘉许:「『六
阴绝脉』就是废物的代称,几乎跟断手断脚差不多了……不,绝对比断手断脚要
惨,至少断手断脚的内家高手还是有的,反而更有型。不能练内功就什么都干不
了了,连当条杂鱼都嫌累赘……」

  「你是专程来劝我自杀的么?」

  「当然不是。凭你那几手软趴趴的剑法,恐怕连自己的脑袋都剁不下。」那
人冷笑:「你能活过十八岁,代表你的身体非常强韧、气血畅旺,天生拥有过人
的精力,才能熬得住血脉不停变换运行的耗损。若无六阴绝脉的拖累,你……」

  「简直就是人中龙凤?」

  「何止龙凤?简直就该长出四只蹄子、爆出满头硬鬃,当场变成一头英明神
武的无敌种马,成为人中赤兔!」

  劫兆嘴角抽搐,捏紧拳头爆出青筋:「你还是一刀戳死我算了……我干嘛要
在梦里受人污辱?你让我醒过来好不?」

  那人一竹竿抽他大腿,抽得他呲哇乱叫,「我研究了十八年,终于领悟了一
个道理:既然六阴绝脉没有对应的内功心法,与其钻研能用于六阴绝脉的内功,
倒不如直接放弃内力,另外想过能攀上武学巅峰的路子。我想到了两个法子。」

  「哪个比较有效?」劫兆唯恐吃竹子,硬生生把刻薄话吞下,没好气的问。

  「这得由你来告诉我。」那人嘿嘿一笑:「我们从简单的那个开始。当外功
练到化境之时,就算对方能一剑震得你兵器脱手,但你的剑却快、准到了令他无
法出手的地步,纵使他内力远胜于你,又哪里有施展的机会?」

  劫兆听得眉目一动,心思飞转,想起自己在紫云山破庙里格杀何言勇、重创
古不化的情形,何古二人的内功修为都远胜于他,最后居然折在他的巧计之下,
正与那人所说不谋而合,忽然有些心痒起来。

  「不过,」劫兆眉头一皱道:「在我家的『烈阳剑法』之中,也有『金霞万
道』、『偏映霓虹』之类的精巧招数,我从前尽捡这些来练,但无大日功相佐,
临敌时也是三脚猫的套路,难有大用。你这句『外功练到化境』说得容易,可什
么样的武功才算是外门的极致?」

  那人笑着说:「我有套一百零八路的剑法,名曰『幻影剑式』,每路少则三
十六招,多则数百不等,招中藏势,每势另有繁复的步法、身法、拆解应敌等诸
般法门,势与势、招与招、路与路之间更有不同的串连搭配,绝无一势相同,夸
称普天之下最为繁复的剑法,你敢不敢学?」

  劫兆瞠目结舌,忽然雄心涌起:「我不能学内功,那是老天爷故意捣鬼,不
给我公平的机会。我脑子又没毛病,你若是能学,怎地我就学不会?」大声道:
「学就学!便只一梦间,我要拼上一拼!」

  「好!有志气!」那人乐得呵呵大笑:「不过梦里的辰光较现实世界长,就
像你以为自己被人追杀了一夜,其实不过是眼珠子转上几转而已,咱们俩时间多
得是。为了安全起见,我教你一套收纳神识、潜心入梦的法门,让你做梦时仍能
保有心识,不仅平白多出了几十倍的修练时间,也方便咱俩儿碰头。」

  提掌一按他的头顶,劫兆不由自主盘膝坐下,三花聚顶、五心朝天,那人在
他耳边颂了篇两百多字的心诀,逐句解释穿云透虚、凝聚精神的诸般法门。

  「这部功诀叫『云梦之身』,不是内功,却与内家存想之术有关,日后我教
你第二个法子时自会阐明。」那人殷殷叮嘱:「『云梦之身』难在初入梦时,如
何从混沌蒙昧中抓住真我,反照空明。你仔细琢磨,功成后不仅能来去梦中,连
睡觉也能自行应敌,谁都不能伤你分毫。」

  劫兆记性极好,不多时便将心诀背得滚瓜烂熟,随手在空中书写,留下斗大
的白茫雾字,每写完一行便抓下来吃了,嚼得鼻中耳洞都喷出徐徐轻烟。

  他斜瞟着肩上小小的白袜黑鞋,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

  「你要教我剑法,总该露个脸罢?」

  「就凭你这个段数,还用不上我。」那人冷笑,竹枝一挥,劫兆手里多了柄
剑,河滩那头一阵喔喔乱啼,一群五彩斑斓的公鸡、母鸡争逐而来,「上啊!这
些都是你的老师。」

  「鸡?」劫兆简直不赶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我跟鸡学武功?」

  「还有鸭。」那人难得严肃说道:「今日时辰不多,若只求保身,这两路尽
够用了。喂!你还发什么楞?老师已经开打啦!还不快过去?瞧仔细了,那便是
『幻影剑式』的第一路——」

  「『烛夜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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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暂全】6

                      第六折 连天铁障,将军箓法

  文、商二姝相偕入观。文琼妤清雅绝俗,任谁一瞧立时便给粘住了目光,自
不待言,连商九轻也成为众人焦点所聚,莫不议论纷纷。

  她祖上世居北域,多与境外的罗剎族通婚,虽不如劫英那般深目挺准、生就
一副异族风情的面貌,然轮廓亦深,再加上肌肤白如百合,微带一抹淡淡幽蓝,
与南方越女的白皙水嫩又有不同;一头黑发梳作尖额盘龙髻的式样,前额浏海从
额角全梳往另一侧,英气、俏丽兼而有之,全然不用珠饰,倍显精神。

  「无量寿佛!两位女施主是来烧香,还是还愿?」知客道人迎上稽首,才来
到文琼妤身前五步,蓦地商九轻窄袖疾闪,「啪!」一声轻响,将道人拂得连退
几步,险些跌倒。

  「我家姑娘好洁,还请道长退些说话。」她拢掌于袖,双手负后,冷冰冰的
一横眼:「此地是哪一位仙长当家?烦唤前来!」

  那青年道人被吓得有点傻,还搞不清楚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扫得踉跄后退,愣
了半天,结结巴巴回答:「本……本观住持不……不在,姑…姑娘有什么吩咐,
交代我便是。」

  商九轻冷冷一睨:「是不是什么事,道长都能作主?」

  她不过廿五、六岁的年纪,名列玄皇麾下「风、雪、云、霜」四大将,更兼
是商家堡举族之长,手下尽是北地豪杰,一呼百诺,平日颐指气使惯了,气魄很
大,即使没带从人,仍是片言生威,慑得道人瞠目结舌,一楞一楞答不上话。

  商九轻等得不耐,呼的一声摔开窄袖,将知客道人往横里平平拂开,欠身微
微一让:「姑娘请。」

  文琼妤轻移莲步,向着堂里袅娜行去,宛若仙子凌波,额间的小小金坠轻轻
晃荡,满堂香客都看痴了。

  先前商九轻甫一出手,便有道僮径奔后进,唤来号房执事真启,此时恰好掀
帘而出,眼看要撞上了文琼妤。商九轻凤眼一睁,隔空甩袖,挽着文琼妤点足飘
退,旋即放开了手,似乎不敢久握。

  真启被拂得斜斜摔出,「碰!」一声跌入椅中,胸口气血闷滞,一时竟难起
身。

  他是天城山第三代的后起新秀,模样虽然斯文,但黄庭嫡传的「列缺剑」、
「风雷掌」已有火候,得本山代掌教玄鹤真人的特许,传授守真阁里的剑门绝学
《两仪风雷剑》,武功绝非泛泛。这一拂固然是攻其不备,但劲力到处,居然能
让真启无可抗拒、狼狈跌入木椅,放眼本山元字辈的师叔伯里,也不过三两人能
办到。

  真启暗提一口真气遍走全身,只觉一股寒气自膻中穴散入任脉,内息一到此
间便阻滞不前,所幸片刻即消,否则以任脉号称人体「阴脉之海」,若寒气沿手
足三阴经脉扩散,后果不堪设想。他调匀气息,起身稽首:「贫道真启,忝为本
观执事,不知女施主有何见教?」定睛细瞧,不觉一怔,胸口如遭重击。

  (这女子!生得……生得……真……真是好看!)

  商九轻向来对男子不假词色,让他瞧得有些烦恶,扭腰回顾:「姑娘,这里
可有妳要找的人?」

  文琼妤摇头,轻声说:「这里的气很弱,我瞧是从后进传出的。咱们毕竟是
客,不宜硬闯,姊姊且问一问道长。」

  商九轻点了点头,凤目一睨,冷对真启:「敢问道长,近日观中可有留客挂
单?」

  连问了几声,真启才蓦然惊觉,答得支吾:「本观……这个……向来是大开
山门,款待十方丛林来客,时时都有挂单求宿的同修,只消有戒箓衣牒,本观一
概不拒。却不知女施主要寻哪一位仙长?可知仙名道号?贫道可安排斋堂面客,
为两位通传。」他毕竟是本山第三代的俊才,言谈间已尽复从容,殷殷探问,颇
有讨好之意。

  商九轻无动于衷,微一冷笑,「那好。烦请道长一一唤出,我家姑娘有事相
询,有劳了。」

  真启为之愕然,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按照十方丛林的规矩,同修的仙
长们挂单于此,便受本观的规矩约束,须与众弟子们一同执役诵课,并无例外。
即使是女施主要求,本观也不能一一将弟子们唤出,直如门庭市易一般,鱼贯示
人,还请女施主见谅。」

  商九轻冷然道:「无妨,我们自己瞧去。」迈步径行,竟是要闯内堂。

  真启毕竟是本山栽培的菁英,岂容外人撒泼?一拍扶手,飞身拦住,指掌不
敢触及她的身体肌肤,拢于袖中,两人眨眼换过十余招,四臂之间劲风呼啸,居
然未曾相接。

  商九轻冷笑:「小小道士,好俊身手!」

  真启乍觉她吐息如麝、扑面飔凉,心神不由一荡,胸口忽「啪!」一声如遭
鞭击,又被一股阴寒柔劲拂开;摔落地时只见商九轻腰肢一扭,左掌的手套重新
拉上,这才发现她双手均戴小羊皮制的精细皮套,革上似有层糖霜般的细粉,至
于何时褪下、褪下时又是何模样,却全然不明所以。

  商九轻斜睨他一眼,正要请文琼妤入内,忽闻一声冷笑:「九幽寒庭好大的
威风啊!居然摆到黄庭观里来啦!」

  两条斜背长剑、衣锦饰繁的人影掀帘而出,当先的女子苗条白皙,凤眼高吊
过顶,却是法绛春夫妇。商九轻与文琼妤对望一眼,两双明眸里均有疑色。

  「法二小姐安好,道先生安好。」文琼妤福了半幅,嫣然一笑:「两位这么
有兴致,也来游黄庭观么?」

  道初阳见她斯文有礼,倒不好意思绷着脸了,红着面颊直挠脑袋,仿佛一颗
熟透了的甜菜根:「也……也不是,咱们是符箓派的,与他们丹鼎派没甚瓜葛,
只是来办点事儿。」

  法绛春怒道:「你跟她啰唆什么?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将军箓与黄庭观分属道门的符箓、丹鼎两派,平日甚少往来,黄庭观近年发
展兴旺,借着劫家势力独占中京的传教香火,彼此间还有些小小心结。天下道庙
中,又分「十方丛林」与「子孙庙」两种,前者是以教团的形式收徒传道,再由
杰出的弟子中遴选掌教主持,庙产属于教团公有,只要是受戒的道士均可来此挂
单同修,因此扩张很快;子孙庙则是庙产私有、师徒传授,通常握于一家之手,
自不及十方丛林的泽流广被。

  黄庭观是标准的十方丛林,教团规模庞大,各地分观林立,号称天下道脉之
首,将军箓则是中宸州最具代表性的子孙庙,历代将首不受道诫规范,可自由娶
妻生子,百余年来都掌握在法、道、经三姓家族的手里。法绛春夫妇便想于京中
访友,也该前往城南同为子孙庙、历来交好的洞玄观,断无现身黄庭观的道理。

  商九轻听出她话里有话,俏脸一寒:「法二小姐此话何意?」

  法绛春轻哼两声,神色蔑然,「我夫婿是堂堂将军箓的长弟子,出门在外,
便是本门将首的代表,岂可与侍读陪睡的女子说话?传将出去,本门还要不要做
人?」

  商九轻秋翦骤寒:「妳说什么!」横臂一拉,便要扯脱手套。

  文琼妤轻轻挽住,对法绛春微笑:「二小姐门第之高,便是放眼中州武林也
少有人能及,琼妤出身寒微,自是难入法眼。不敢耽误二位,少陪了。」

  相偕欲入,谁知法绛春动也不动,竟是铁了心要拦。

  商九轻冷冷蹙眉,「贤伉俪这是什么意思?」

  法绛春乜眸蔑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明日比剑之前,此路恐怕不通。」

  商九轻忽地微抿,眯起一双姣美凤眼:「法二小姐好生殷勉,将军箓偌大的
门庭,几时做了黄庭观的看门狗?」

  锵啷两声激越龙吟,道法二人双双拔剑,法绛春倒竖柳眉,尖声厉叱:「商
九轻!妳敢辱及本门?」

  商九轻冷哼一声:「辱人者人恒辱之。法二小姐出口之前,难道不明白这个
道理?」

  法绛春恼羞成怒:「兀那贱婢!说得什么话来?」

  商九轻冷冷一笑:「二小姐生得一张臭嘴,没想到耳力也无甚灵光。」

  法绛春胀红粉脸:「找死!」横剑一抹,径往她颈间挥去!

  商九轻双腿不动,甩袖拍击剑脊,「啪」的一声裂帛脆响,法绛春顿觉剑上
一股大力撞来,虎口剧痛,肘腕几欲脱力,吓得圈转长剑,拧腰后跃。看在旁人
眼里,倒像她主动启衅,忽又收剑退开,趋避之间,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道初阳揽住爱妻,剑刃虚点,遥遥封守门户,气度居然颇见森严。可惜他身
子矮胖,这一揽还碰不到妻子的柳腰,堪堪搂住屁股,旁人忍俊不住,交头窃笑
起来。

  法绛春羞怒难当,挥开他肥短如鼓槌的手指,挺剑尖叫:「我要这贱婢的舌
头,你给我取了来!」

  「这……」道初阳一怔,露出为难的神色。

  法绛春面色铁青,瞠出满是血丝的眼白:「没用的废物!怕见血头晕么?」

  道初阳被当众斥骂得有些无地自容,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勉强定了定神,倒
持剑柄,冲商、文二姝一拱手:「贵我两派是同盟,按说不该伤了和气。商堡主
与拙荆有些言语误会,能不能……」

  法绛春猛揍他后脑勺一记,像是打条颟顸的笨狗,「啰唆半天,你是怕死还
是怕输?没的丢人现眼!」

  道初阳无奈,长剑一立,低声道:「商堡主,请。」

  商九轻横臂当胸、掌心交叠,膝腿侧并微曲,拧过一把结实健美的蛇腰,起
手竟有几分北国蛮舞之姿,扭曲的肢体隐含一股风雪骤临前的静谧,蓄满奇异的
力道与美感。她身穿一袭葱蓝色的对襟半袖短衣、湖水色的长裙窄裈,反折领、
细围腰,飒烈中倍显娇姿,衬与脚下一双尖翘绿蛮靴,果如霜雪般骄人。

  真启看得面红耳赤,心口噗通、噗通的跳,被身畔的道众推了几下,好容易
才回过神,忙找来一名相熟的小道僮,低声吩咐:「事情麻烦了,快去后堂请四
爷来!」

  道僮拔腿就跑,忽又被唤回,真启悄然附耳:「我看后堂还是别去了。你快
些到朱雀大街的绥平府,去请……」

  大殿之中,不相干的香客信众早已散得干干净净,黄庭观诸道都远远避到边
上,恐受池鱼之殃。

  商九轻凝然不动,转过尖细的下颔:「姑娘,此人颇不好斗,请姑娘许我动
用杀着。」

  文琼妤温婉一笑:「事已至此,须得回护宇文世家与玄皇尊严。姊姊小心,
莫要错手杀了法将首的爱婿。」

  这几句说得轻巧,殿上众人却无不尽听。

  法绛春咬牙切齿,对丈夫咆哮:「把那小娼妇的舌头也给我一并取下!爹那
厢自有我担待。」

  道初阳凝神接战,恍若未闻,平举着圆阔的厚剑,缓缓踏前一步,乌绦制成
的道履下烟尘微扬,居然陷入青石砖中分许。众人心惊未复,又见他跨出一步,
「噗」的扬起淡淡轻尘,原先驻足处果有一枚浅浅足印,宛若水砂磨就。

  真启看得骇然:「这………这便是将军箓的『六甲灵官剑』么?好深厚的功
力!」

  道初阳每跨一步,留下的足印比前度更深,震脚的力量却丝毫未散,清清楚
楚的蓄在剑里,仿佛驱动天兵大阵掩杀敌人,每一步都与另一支同等规模的生力
军合流;以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十步,等缩短到一剑能及的距离时,剑上等于七、
八名道初阳合击之力,便是玄皇亲至也颇不易与,况乎商九轻等女流?

  真启见这矮胖子稳若渊停,剑尖却不住轻颤,迸出嗡嗡低鸣,顿时明白「六
甲灵官剑」的厉害,暗忖:「剑上蓄的劲力已至临界,除非先引得他泄出剑劲,
否则一触即发,商姑娘必难招架。」掌里悄悄扣了枚铜钱,若三步内商九轻还未
反应,便要出手射他剑脊,迫使灵官剑劲提前迸发。

  须臾间,道初阳又进两步,剑尖发出的高亢声响已听不清音质,却震得人人
颅中龙吟盘荡,宛若绞弦。那柄厚重的阔剑起伏吞吐,仿佛一条活生生的青龙,
似将脱锷飞出。

  商九轻面无表情,右臂缓缓横挪,却见右手那只白霜霜的薄革手套粘在左掌
掌心里,抽出一只五指纤长、微带幽蓝的青白手掌,柔荑甫一露出,指掌周围便
幻出丝丝薄雾,袖口白霜鳞结,柔软的丝绸顿时变得硬梆梆的。真启看得呆了,
忍不住揉眼,赫然发现她的面孔变与裸掌同色,青白的雪肌上泛着薄霜一般的汪
蓝,檀口微启,吐出一条淡淡霜气。

  商九轻右手食中二指一掐,指间倏地多了枚半透明的细薄冰片,冷声娇叱:
「道先生留神,暗器来啦!」

  殿中诸人尚未看清,忽听道初阳一声闷哼,长剑陡然歪斜,剑上积蓄的劲力
失却所对,竟悉数反震己身。他握着右腕倒飞出去,圆胖的身体像皮球般连弹带
撞,一路撞烂桌椅神坛,仰天喷出一蓬血箭。

  「丢……丢人现眼!」

  法绛春见丈夫飞撞过来,连忙拧腰避过,羞怒之余,亦复心惊。

  道初阳身为法天行的首徒,在众同门中已罕有对手,便是与将首对拆剑法,
最起码也要三、四十招后才露败象,谁知竟非商九轻一合之敌。

  他拄着剑,从撞烂的家生堆里起身,一抹唇下的大片殷红,沉声道:「这、
这招很好。我没想过还有这种破法。」

  商九轻敛起冷笑,正色道:「道先生剑劲沉雄,恕我不敢硬接。」

  道初阳点点头,「我以为商家堡的『连天铁障』是软鞭或暗器手法,不想却
是凝气成冰的阴寒掌力。这等纯阴内气,看来连本门的『玄阴指』亦颇有不如,
佩服、佩服!」

  商九轻淡然回答道:「暗器鞭法,均源于此,说来也不算错。只是敝堡这门
『连天铁障』须仗北域独有的万载冰胆才能练成,辅以至阴药物与独门心法,再
加上女子体质属阴,使来威力更甚,与贵派的绝学『玄阴指』,又或江湖流传的
寒冰掌、卧鲤功等阴寒内劲玄妙相殊,本无短长,道先生毋须客气。」

  商九轻并没有说实话。

  「连天铁障」虽是北域商氏的独门绝艺,但她这双凝气成冰的曼妙玉手,却
是来自体内奇异的罗剎血脉。商家的先祖曾与罗剎巫觋通婚,藉此巩固自身的统
治权,因而从那些信奉域外神祇的代行者身上继承了奇妙的异能,每隔几十年便
会出一名体质奇寒之人,其中大多是女子。

  像这样的女娃在罗剎土语中被称为「什鲁图」,意即「召来风暴之女」。

  拥有什鲁图血脉的女主巫王,正是商家堡赖以统摄北边白罗剎的铮铮铁据。
一旦失去这顶光环,难保那些被汉人驯化了的白罗剎族人不会撕碎右衽的衣袍冠
带,重新披上毛皮、拾起铁斧,变成如狂风呼啸般的恐怖入侵者,就像昔日毁灭
宇文王朝的西贺州蛮族一样。

  于是商家堡上下盼了近五十年,终于在此世盼来了商九轻。这也就是为什么
她能以廿五岁的青春少龄,成为统御举族豪杰的一堡之尊,并与玄皇麾下三大将
平起平坐的原因。只是商家堡僻处绝域,绝少在中州武林行走,连同为四大世家
的将军箓亦不知底蕴。

  商九轻看出「六甲灵官剑」的威力,不敢硬拼,遂以「连天铁障」的纯阴之
力凝出冰片,径射道初阳的右腕神门穴。那冰片是由空气中的微薄水气所凝,又
薄又轻,肉眼难辨,出手之后飞快消化,射入道初阳的肌肤时,已溶剩一根头发
粗细的冰针,劲力直透穴位,教他如何防范?

  道初阳听她如是说,不由得大摇脑袋:「我修炼玄阴指已有十三年,勉强能
结水成霜,比起堡主凝气成冰的功夫,那是大大不如了。」

  法绛春闻言怒斥:「是你自己没用,别分派到师傅师门的头上!」

  道初阳遭爱妻责骂,不敢反驳,缩着脖子垂落目光,缓缓提剑,「商堡主,
你这手虽俊,可伤我的是我自己,这不能算是我输。」

  商九轻点了点头,褪下左手手套,裸露出一双皓腕如霜、微带冰蓝的纤美玉
手,偌大的厅堂里漫开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意,直沁衣领,黄庭观诸道纷纷挤到阳
光充足的窗下廊间,肌上兀自一片鸡皮似的微悚。

  道初阳垂剑抵地,敛目低首,声音益发沉厚空蒙,颇有几分恍惚之感。

  「此招一出,势难空回。堡主留神!」

  说完,低着头抬起左手,竟在空中画起符箓。

     ***    ***    ***    ***

  (醒来!劫兆,快醒过来!)

  (谁……是谁?谁在唤我?)

  「……快醒来呀!」声音清脆甘洌,声音的主人却烦躁起来:「你这个瞌睡
虫!再不醒来,瞧我一刀削了你的鼻子!」

  劫兆大叫一声,猛然睁眼,甩落一头大汗,才发现日已西斜,满室霞晕。

  岳盈盈被他吓了一跳,轻拍着饱满挺耸的胸脯,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
还有闲工夫捉弄人?」见劫兆神色茫然,唇面微透青白,颇有神虚气尽的样子,
实在不像作伪,不禁放柔了语气,轻问:「怎么啦?你身子不舒服?」

  劫兆茫然以对,半晌微略回神,才勉强摇了摇头,「我……我做了个梦。」

  岳盈盈心怀略宽,又好气又好笑:「这么大人了,居然还发恶梦!肯定是平
日坏事做绝了,阖眼全无安宁。」从怀里取了幅绯红色的细罗绢子,往他头脸上
一扔。

  那手绢是她贴身收藏之物,终日隔着小衣密熨雪肌,啜饱「春泉飞瀑」的清
洌薄汗,再被暖烘烘的体温一蒸,整条绢上都是那股幽微细致、宛若新剥果瓣般
的少女甜香。劫兆一嗅之下几欲销魂,当夜尽享伊人的美妙滋味又涌上心头,顿
时精神起来,捧着绢子深嗅几口,舍不得拿来抹汗。

  岳盈盈粉颊上一阵热辣,仿佛他嗅的不是罗绢,而是自己雪白酥嫩的胸脯。
明明衣着完好,忽有种被剥得一丝不挂的错觉,股间漫开一股晕腻,犹如蛇行蚁
走;回过神时,才发现腿根淌下一抹凉滑滑的粘蜜,花房竟已湿透。

  她又羞又恼,又觉不堪,思前想后,自是劫兆不好。

  「淫……淫贼!手绢儿还我!」

  劈手夺过,谁知劫兆「哎唷」一声滚下椅来,这一抓居然落空。岳盈盈顺势
踮起右足,回身一勾;脚尖方才点地,左足又起,眨眼间连勾两圈,更衬得腰肢
盈握、腿踝纤长,姿态曼妙如舞。

  这招「燕子无楼」是「太阴手」里的杀着,她直觉使出,没来得及细想,满
以为能踢得劫兆鼻血长流。岂料他后脑勺仿佛生了对眼,岳盈盈拧腰勾腿,姣美
的足尖已来得快绝,劫兆仍快一步,搂膝前仰后俯。唰唰两声,裙幅在他顶上开
旋如伞,裙下结实的腿子、饱腻的玉蛤、乌卷的纤茸,乃至雪肌上的薄汗、腿根
处那一抹油油润润的粘滑,俱都映入眼帘,看得劫兆两眼发直,一抹鼻下温腻,
终于还是流出血来。

  「你!」岳盈盈羞怒交迸,「燕子无楼」的余势不减,右足足尖呼的一声,
直往他胯间蹴去!

  这一招三式连环不断,威力一式比一式强,她玉腿一抬便即深悔:「我……
我这便踢死了他!」已然收束不及,急得胀红俏脸。

  劫兆两腿大开躺在地上,眼看是俎上鱼肉,忽往她左踝一勾,曲膝迎着她右
足一抵,岳盈盈顿失重心,「嘤」的一声扑倒在他怀里。

  劫兆乘机将她满满搂着,恣意享受那富有骄人弹性的美好胴体;半晌见她没
有动静,连忙支起半身,却见岳盈盈仰起一张绯红的秀美小脸,气得胸脯起伏,
两颗结实乳球撑起大片酥浪,睁眼怒嗔:「劫兆,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要闪?
你以为自己刀枪不入么?」语气又恨又急,眼角却有泪花。

  他不觉有些飘飘然:「笨丫头还真舍不得我死。」顿觉怀中娇躯犹颤,蓦地
心疼起来,轻轻柔柔的环着,贴面调笑:「我才刚刚睡醒哩!谁知你便要跟人拼
命。」

  岳盈盈想起是自己先动的手,嘴上却不肯饶,恨恨的说:「谁叫你……谁叫
你这般无赖?死了最好,死了活该!」

  劫兆见她含嗔薄怒的模样,明艳不可方物,忽然一动:「世上有多少人管我
的死活?小妹算是一个,三哥算一个,再来……便是这个笨丫头了。」心底仿佛
打翻了碗温热的什锦果粥,满腹都是滋味。想着想着,想占便宜的念头淡了,拍
拍她的背心,低声道:「下回我警醒些,好么?」

  岳盈盈抡起粉拳,连捶了他胸膛几下,恨声低道:「关我什么事?你死了最
好!死无赖,快……快放开我!」拢着裙裳起身,别过视线,胡乱理了理云鬓,
俏脸上红彤彤的两抹晕子。

  劫兆讷讷坐起,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露出既迷惑、又难
以置信的表情,「难道……那个梦是真的?」

  岳盈盈省起堂外尚有急事,连忙说:「你们家的客人在外头打起来啦!堂堂
劫家四公子,还有在这儿嘟嘟囔囔的闲工夫?」

  劫兆一愣:「谁跟谁打起来啦?」

  岳盈盈拽着他奔去,两人穿过重重廊庑,掀帘而出,正好瞧见商九轻褪下手
套,另一头道初阳垂落剑尖,左手凌空画符。

  劫四公子在江湖道上的声名也不怎的,肯定没有一言止战的份量,若要跳入
场中分开双方,不过多添一条冤魂而已,那是劫兆打死也不肯干的驴事。他双手
抱胸,忽见场边一抹窈窕俪影,纤细苗条的身段裹入雪白貂裘里,长发逾腰,额
间的掐金细链闪闪动人,却不是文琼妤是谁?

  淡雅出尘的北域女军师远远望见,对他微微颔首,一双剪水瞳眸匀到了旁边
的岳盈盈,眸里忽起波纹,唇珠一抿,神情似笑非笑,仿佛一个逮到幼弟捣鬼偷
鸡的大姊姊,水灵水灵的眸子滴溜溜一转,竟有捉狎之意。

  劫兆被她乜得浑身不自在,不知怎的臊了起来,抓耳挠腮,两只手一下子不
知该往哪儿摆。

  岳盈盈冷哼:「怎么?见了人家美貌,劫四公子心痒难搔了?」

  劫兆听出她话里夹刀,不由得背脊一寒,大呼冤枉:「你想哪儿去啦?那位
文琼妤文姑娘,是九幽寒庭未来的军师。」把从劫真那里听来的现炒现卖,满满
盛了一大盘。

  岳盈盈听完忍不住多打量她几眼,却见文琼妤含颦致意,很是斯文有礼,好
感顿生:「宇文潇潇自大得很,这位文姑娘得他如此器重,必定很有本领的。」

  「所以啰,这事儿多简单哪!」劫兆耸肩一笑:「她的人下场打架,你瞧她
一点也不紧张,我敢说这场肯定死不了人。」

  岳盈盈横他一眼,「你的道理还真是够低槛儿的。不死人就没事了么?九幽
寒庭跟将军箓在中京的黄庭观发生龃龉,照日山庄居然袖手旁观,传将出去,不
只开罪三家,将来你劫家还要不要在武林道上做人?」

  劫兆干笑:「妳这样替我家着想,我爹肯定喜欢。」

  岳盈盈柳眉倒竖,娇嗔:「你胡说八道什么?」口气虽然凶恶,粉脸却红了
起来,恍若桃花浸染。

  劫兆益发兴起,一指场中的道初阳,压低嗓音:「你瞧那颗大头菜,见人家
商姑娘漂亮,吓得扶起乩来啦!那只猪蹄在半空中胡乱比划半天,约莫是画颗猪
菜。」

  岳盈盈噗哧一声,忍笑瞪了他一眼,水汪汪的杏眸娇美动人。

  场中却隐然酝酿杀伐,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两人对峙片刻,商九轻见道初阳漫天比划、闭目喃喃,心头忽起不祥,随手
拾起半截破碎的椅脚一掐,玉手寒劲所至,一阵「喀啦」脆响,椅脚已冻得片片
脆裂。

  「道先生留神,暗器来啦!」

  素手一扬,裹着细密薄霜的碎木片飞溅而出,飕飕声不绝于耳。

  道初阳右手舞剑成团,硬将碎片格落,头脸、肩臂都捱了几下,左手兀自不
停,符咒似乎越画越大。

  商九轻忽地烦躁起来,秀美的纤纤玉指漫天抓开,所有被触碰到的东西都冻
成了冰:水珠、碎木、空气、尘埃草屑……她随手轻弹,一缕缕劲风挟着丝丝白
烟激射而出,偌大的殿堂里寒气纵横,竟无一处可避。

  众人都退到了殿外,道初阳避无可避,一身华美的道服被射得千疮百孔。法
绛春气急败坏,立起长剑、剑脊贴额,闭目低声吟颂,左手也凌空画起符来。

  劫兆肚里暗笑:「妳的专长是『发春』,这会儿发炉请神干什么?」

  另一厢战况又变。眼见道初阳挡得辛苦,商九轻指尖一引,被冻结的冰片水
珠等纷纷连成一气,绕着周身蔓延开,宛若盘龙;她随手抽落,劈啪一声劲响,
细细的冰龙飞甩过来,抽得道初阳荡开阔剑,额际热辣辣的绽开一条血痕,冰片
迸碎四溅。

  商九轻揉身上前,双掌连拍,道初阳不敢硬拼她凝气成冰的姣美魔手,被逼
得踉跄倒退,口里不住颂咒,左手依旧簌簌比划。商九轻虚拍几下,所碰碎毡、
裂帛,甚至血珠、空气等都结成了冰,并指斜引,又抖开一条细细冰龙,远看就
像一条极韧极白的柔革细索,抽甩自如,谁知竟是寒气与冰片所凝。

  (这……便是商家堡威震北域的软鞭!)

  劫兆想起三哥的分析,不由得扼腕:「失算!三哥这回真是失算啦。毋须文
琼妤出手,光是这个商九轻,老二就未必拾夺得下,遑论三哥自己。除非……」
忽然闪过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偷偷瞥了岳盈盈一眼:「能赚得她出手相助,这
商九轻怕也不是冷月刀之敌。」

  岳盈盈专心观战,弯翘的浓睫眨都不眨一下,浑圆结实的酥胸起伏分明,呼
吸愈显急促。劫兆正想要调笑,忽见她小手一拦,蹙眉轻呼:「不好!他的箓法
完成啦!」

  场中骤然生变。

  「……急急如太上玄科律令!」

  道初阳一声断喝:「「降魔步星纲箓」,呔!」

  左掌猛往额上一拍,蓦然睁眼,回身疾闪,倏地避过商九轻的柔龙冰索,眨
眼间已出现在她身后,阔剑连点,迫得她抖开冰索一格,哗啦声冰片碎散开来。
商九轻抽身欲退,道初阳又压上前,剎时攻守异位,令人难以置信。

  「那胖子……」劫兆看得目瞪口呆:「怎的忽然变得这么快?」

  岳盈盈面色凝重,「这是借用了符箓之法。听方才所颂箓名,似乎是一种步
罡踏斗的道箓,所以身形步法才会变得这般神速。」

  劫兆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道:「妳千万别告诉我,这颗大头菜用的是『法
术」?」

  「不是法术,是一种练入神识、又由神识发出的奇门武功。」岳盈盈解释:
「道家修炼,分为精、气、神三部,我们习练内功,其实是从『气』一门入手,
将军箓与众不同,练武不只练气,最关键的是从『神』这个部分下功夫。你小时
见过跑江湖的郎中表演慑魂大法么?就是拿一条红绳串制钱、在人眼皮子底下晃
啊晃,不知不觉晕陶陶的,郎中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那种?」

  劫兆当然看过。

  他十岁那年在石狮子胡同见识过这种「慑魂大法」的表演后,当晚回家便做
了一条,硬磨院里最俏的一名丫鬟叫怀香的陪着玩。怀香比他大了四五岁,生得
腴嫩腴嫩的,奶帮子总撑得衣上两团圆鼓,乌溜溜的辫子有股桂花香。

  他让怀香盯着红绳干瞪眼,等她瞧得眼睛发直、频频流泪打呵欠之时,凑近
她白嫩的耳珠说:「妳现在很想睡……很想睡……」

  「嗯,很想睡……」怀香呆呆回应。

  「我说什么,妳就干什么——」

  「你说什么,我就干什么……」

  「妳——」小劫兆兴奋得差点尿出来,忍着狂喜,附耳颤声:「褪了裤子,
给我干一干……」

  怀香「噗哧」一声,粉颊红扑扑的憋了一会儿,笑得直打跌。那晚怀香还是
让他干了——院里的主儿让丫头陪睡,原本便用不上什么慑魂大法的,吩咐一句
就行了,只是到那夜为止丫鬟们都拿他当孩子看,全没想到这一处来。

  他让怀香脱了衣服,一大一小并卧在床上搂着,互相摸索,其实也不知道该
怎么办,吸啜怀香润红的乳尖,捏着又软又绵的两团奶帮子,捏了一会儿不怎么
尽兴,伸手探入股间,拿住那只油油润润的玉蛤。

  这一摸可摸出了意思。

  怀香本还拿手绢儿给他抹脸,缩着身子咯咯笑,抱怨乳上酥痒,不多时却打
起了哆嗦,两只白嫩的小脚一个劲儿的磨,仰头骨碌骨碌的咽唾沫。劫兆越揉越
滑顺,嫩蛤油滋滋的像要化开了似的,手感妙不可言,忽觉口舌有些馋紧,忍不
住钻进她腿间去吃,吃得蛤缝里卜卜吐浆,沾了满嘴香腻,仿佛叼破一只熟透的
无花果。

  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掰开怀香的腿子,把硬得发疼的小铁柱戳进去,还不忘出
言安抚:「一会儿疼过了,包妳美的。」破瓜当儿,两人却疼得一齐迸泪,他以
为肉柱给什么东西一把挫断了,佝着身子说不上话。

  怀香绷白着一张俏脸,香香的奶脯偎着他的面颊,拿手绢给他擦拭眼角,柔
声密哄:「主子,您可太厉害了,弄……弄得怀香像是死了一回。主子休息好,
再……再弄我一回。」

  他听得高兴起来,慢慢忘了疼,后来才知怀香翌日根本爬不起身,整整躺了
两天,却让别的丫头骗他是感染风寒。

  一夜荒唐,往后怀香每几天悄悄溜进寝居里,就着月色把自己剥得光光的,
羞答答的卧上锦榻打开腿儿,任他吃得津津有味。

  那几年,怀香是一点一点感受他的成长,那只小小的玉蛤仿佛定了形,渐有
些吃不消。

  劫兆最喜欢让她趴在床上,捧着她雪白的屁股大力挺耸,肥润的奶子在被上
压得匀匀的,插得她呜咽低泣,一边抖一边哭:「别……别!主……主子又大了
些,每……每天都在变大……好大……好粗!怀香……怀香不成啦……呜……」

  劫兆知道她脸皮子薄,一哭便是要丢,益发刺得起劲,恨不得整晚都套在穴
儿里,死活不出。

  后来也不知是谁去告的密,劫震勃然大怒,不由分说,打发了一笔安家费,
差人把怀香送回乡下。直到去年劫兆都还派人去寻,回说怀香嫁了人,相公是个
做规矩生意的,在乡里的鱼市给人过秤充牙,家境不坏。劫兆犹豫老半天,终于
没去见,让人到市里买了一百担鲜鱼,回京的路上四处分派。

  岳盈盈见他呆呆出神,不禁蹙起柳眉:「这个你也不知道?」

  「知道,」劫兆警醒过来,随口应付,「郎中的骗人把戏。」

  「未必是骗人。道家符箓,其实就是一种法书,写的是命令、是请求,写咒
驱役神鬼什么的,当然也能用神识之术驱役自己。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
有的人天生跳不高,有的天生跑不快,一旦用慑魂术将跳高跑快的诀窍烙进神识
里,说不定便能突破界限,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将军箓之『箓』,恰恰是这
个道理。」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倘若有人每天对着镜子夸自己美丽,时间一长,不仅慢
慢有了自信,内焕而外显,举手投足变得信心满满,说不定便真的美丽起来。

  将军箓原本是道家的符箓派一支,数百年来,以符箓祈福禳灾,渐渐发现像
「五岳真形图」、「飞剑斩龙符」之类的古老祝祷文里,藏有威吓鬼神、凝神自
壮的效果,譬如大喊:「破!」或「呔!」时,有助于提气发劲;掐诀或诵经之
际,则可清除杂识,让肢体的反应进入一种空明之境,进退有如行云流水。这些
退魔道士受了启发,开始研究各种道教仪式对于「神识」的影响,最后与内力武
功结合起来,才有了今天的将军箓。

  在道教所有的符咒文书里,「箓」是威能最强大的一种,可作两种意义解:
一是录有神魔之名的簿册,持箓者可召唤箓中的神兵鬼将,或凭箓驱策,或运使
道法;另一层的意思,也是对修道人的一种约束。因此,箓同时兼具「召神」与
「律己」的双重效力。

  将军箓门中的诸般武功,俱都与法箓相结合,与其说是降乩,倒不如说是深
层暗示与武功的融合运用,与后世催眠术异曲同工。道初阳颂咒、画符的举动,
正是要让自己遁入空明之境,从神识里唤醒潜能的手段,这路「降魔步星纲箓」
模拟的是魁星帝君,威力不强,胜在身法快绝。

  道初阳绕着商九轻满场奔行,伏高窜低,令人眼花撩乱的残影里不时递出一
剑,防不胜防;若非唤出箓神,这胖子断无这等奇速。以轻功见长的商九轻反倒
居中不动,处于被动状态,仅以冰龙柔索护身,偶尔打出冰片扰敌,慢慢摸熟了
他快而轻的攻击模式,一扫先前的忙乱失措,慢慢又成僵局。

  岳盈盈看得片刻,低声说:「那个道初阳有心打和,否则使出更强、更具威
能的法箓功诀,一照面间商姑娘未必来得及应变。」

  劫兆悄声说:「胖子有这么厉害么?我不信。」

  岳盈盈摇摇头:「他可以针对商姑娘的弱处变换不同的法箓,又或以专门克
制寒冰内气的法箓抗之,与自身的强弱无关。」

  劫兆想起梦中怪人传授的「云梦之身」,形态虽然大大不同,其理却颇有相
通,均是以空明神识驾驭肉体、心志的法门,随物迁化、不受情扰,最是精纯剔
净。常人不明所以,难免视之为妖术邪法,殊不知是道法与武功精辟阐发、巧妙
融合的高深至理。

  「难道……那老妖怪竟与『将军箓』有什么瓜葛?但又瞧着不像。」

  忽听一声厉叱,一抹雷影飞入场中,豪光一闪、剑挟青芒,风风火火的朝商
九轻拦腰扫去!

  这剑委实来得太快,电闪锋至,不由半点腾挪。商九轻被青光映亮了脸庞,
眉影里难掩惊诧,情急生智,一扯腰带甩出。「连天铁障」倾世寒劲倏然催发,
卷住剑刃的绸带连同空气里的稀薄水分冻成了一圈圈冰柱,剑与商九轻的蛮腰间
凭空生出层层坚阻——

  铿啷一声青光炸碎,裂冰迸散如雨,这一剑虽然呼啸落空,电芒却将商九轻
殛飞出去,挺秀的背脊「砰!」撞上了门棂,半边身子酸麻无力,冰蓝色的薄腮
粘着几络乱发,狼狈的模样万般凄艳。

  来人挥剑复来,殿内又绽开一片耀眼豪光!千钧一发之际,两剑突入阵中,
真启拦在商九轻身前,另一头道初阳猛然格住电芒,却见青芒之后,来人面目狰
狞、瞳散唇扭,却不是法绛春是谁?

  「道先生!」真启横剑大喝:「请与敝山一份薄面,观中不得见血!」

  「内人功力不足,妄使极招『太上电母捍厄箓』,有走火入魔之危!」

  道初阳奋力对抗剑上的阵阵电殛,压制住势若疯虎的妻子,回头嘶喊:「我
须以『霹雳雷霆帝君箓』助其调元回神,还请道友见谅!」

  无奈电母之剑威力无匹,他身上的魁星帝君法箓尚未解开,根本腾不出左手
画符;僵持片刻,慢慢被嚎哮怒吼的法绛春压倒。

  真启欲扶商九轻,却被一把甩开,指尖在他胸前挥过一蓬寒凉,冻得他汗毛
根根竖起。

  文琼妤接手扶过,对真启嫣然一笑:「道长勿忧,姊姊这儿有我。道长若不
能助道先生一臂之力,我等将同蒙大害。」

  真启恍然醒觉,转身一跃,却听道初阳嘶声大叫:「别……别来!这电……
常……常人难……难当……」

  「不妨!敝山的『列缺剑法』亦生电劲,或可当之!」挥剑啷当一格,顿觉
浑身一阵痛麻,虽没像商九轻那样被电得弹飞出去,双手却剩不到三成气力,便
与道初阳合力抵挡,仍是压制不住。

  「四……四爷!」真启运动全身元功,被殛得毛发直竖,勉力大叫:「你、
你也能使『列缺剑法』,烦……烦来帮……帮手……」

  劫兆正偕岳盈盈、文琼妤等走避一处,陡被叫得头皮发麻,只装作没听见。

  岳盈盈见他没有出手的意思,半抽眉刀,低声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去挡一阵,万一不行,只好削了那婆娘的右臂。」

  劫兆一把拉住:「妳常挨雷劈么?那条母电鳗正自发狠,刀还没碰着就给弹
飞啦,有什么好打?」

  岳盈盈横他一眼,「我又不像某人学过『列缺剑法』,能捱雷劈电鳗。」

  「那死道士说话不尽不实,你别听他胡说!」

  文琼妤手掩檀口,忍笑正色说:「我学过一点相术,劫公子今日云梦罩顶,
满头都是祥瑞之气,是逢凶化吉的兆头,不妨上前一斗,必能成功。」

  劫兆心里连天叫苦:「妳倒好!牵人送死,自个儿站着说话也不腰疼。」

  佳人软语,这面子无论如何搁不下,硬着头皮拔剑跃前,恰恰遇着道、真二
人旧力已尽的当儿,发狂的法绛春电剑一挥,把他二人都震了开来,青芒骤闪,
迎面往劫兆的脑门劈落!

  「娘的!你们两王八蛋阴我!」

  心念甫动、电劲殛面,快得左右都来不及出手——

  「快……快闪开!劫——」

  岳盈盈失声尖叫,眉刀才刚脱鞘,忽听「铿」的一声,法绛春的电剑已划开
劫兆的身影、砸落青砖,激起残光碎石无数。

  岳盈盈脑中剎时空白,不敢让自己看见他尸身对剖、血浆喷溅的惨状,身子
晃了几晃,视线里一片模糊。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嚣狠,银牙咬碎,蓦地抬
头:「劫兆,我给你报仇!」

  铿铿两声,砖碎电闪,炸开满室青光。

  法绛春兀自挥舞着电母之剑,剑形快得肉眼难辨,剑剑却都砍落青砖,仿佛
故意制造噪音似的,砍得她怒吼连连。

  电光影里,劫兆拎着剑大呼小叫:「娘的!你们两王八蛋还不快来?我……
我他妈撑不住啦!」踉跄扑跌、手脚并用,姿势可说难看之极,宛若一只喝醉酒
的瘟鸡,偏偏电剑贴衣削过,硬是伤他不着。

  道、真二人一愣,赶紧齐跃上前,四剑铿然相交,牢牢将法绛春格住。

  第五柄剑横空挑来,不畏电殛,恰恰拍在法绛春的剑脊无力处,「啪」的一
声长剑坠地,道初阳乘机一拍妻子眉心,随手封住了她周身大穴,法绛春身子斜
软,厥在丈夫怀里。

  来人还剑入鞘,拈鬓拂衣,正是照日山庄的三公子「白阳剑」劫真。

  「三哥!」

  劫兆欢声大叫,正举袖抹汗,忽然一跤坐倒,膝腿竟有些瘫颤。

  真启派人赶去绥平府搬救兵,劫真是照日山庄处理京中诸事务的大总管,责
无旁贷,立时赶了过来,堪又救上劫兆。道初阳向真启再三致歉,让绥平府的下
人抬了软轿,将法绛春送回府里;商九轻勉强能行走,文琼妤与众人打过招呼,
径携着她缓步离开。

  劫真善后完毕,不由望了岳盈盈一眼。只见她破涕为笑,呆呆的提刀站着,
眼光都没离开过劫兆。模样虽然娇美,从身形脚步却看得出身怀高明武功,绝非
是普通女子。

  「这位是……」

  「这位姑娘姓岳,双名『盈盈』,人称『飞天龙女』,是太阴阁古阁主的门
下,本领十分高强。」见兄长蹙起剑眉,神色微沉,劫兆赶紧解释:「这个……
她……她是……是我的朋友,三哥。」

  劫真闻言一凛,「姑娘,是冷月刀的传人?」

  「正是。」岳盈盈淡然道:「奉家师之命,特来拜上劫庄主。却不知拒我拜
帖、坚不出战是劫庄主的意思,还是劫三爷的?」

  劫真低头拱手:「是我的意思,家父并不知情,有得罪岳姑娘的地方,还请
姑娘多多见谅。『刀剑相竞,日月异行』之争,贵我两家已绵延十八战,然而家
父年来身子不适,实在无法出战;在这个节骨眼上,望姑娘高抬贵手,再迁延些
时日。」

  岳盈盈说:「我没有逼战的意思,只求见上劫庄主一面,另订战期,也好与
家师交代。这点人情,劫三爷不会留难吧?」

  劫真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我让舍弟给姑娘安排住
所,暂请姑娘在府中盘桓几日,尽快安排姑娘与父亲相见。」

  这与劫兆先前之说不谋而合,岳盈盈颔首:「有劳了。」

  劫兆喜不自胜,岳盈盈横他一眼,娇嗔:「你乐什么?」

     ***    ***    ***    ***

  众人回转绥平府,劫兆将岳盈盈安置在府中较为远僻的兰香院里,刻意与劫
英居住的夜心小筑隔得远远的,一来以确保双姝会面时必定是在公众场合,没有
私下交流的机会,二来也方便他劫四公子各自去寻,两不得罪。

  兰香院里久无人居,但婢仆日日打扫,有时劫兆还会吩咐院里的丫头整理,
自己三不五时也常来走走。

  岳盈盈将随身的行囊与兵器安放在寝居里,房中的妆台铜镜、纱帐绣榻等无
不精美,四壁白涂,只悬了几幅字画,壁上与椽柱、屏风等俱都飘着一股兰桂清
香,淡而不散。

  她坐在镜台前梳发,目光却满室逡巡,心想:「他们……这些大户人家,都
住得如此奢华。在这兰房里,怎能睡得落枕?」忽然念起玉蟾别府的蛙鸣虫唧,
自己一人身处在这么大、这么豪华的房间里,顿觉孤渺,隐约有些不安。

  劫兆在院里的小亭中沏了清茶,摆上几色鲜果点心,摒退服侍的婢子们,半
天不见岳盈盈出来,忍不住轻叩房门。

  「岳姑娘,房间还好么?」

  岳盈盈回过神,随手放落梳子,见镜中之人貌美如花,雪靥被铜灯摇焰映得
玉润可人,红云悄染,不觉有些羞喜:「这无赖几时变规矩啦?我不应,他也不
敢进来。」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定定神,扬声道:「进来吧,门没上闩。」

  呀的一声,劫兆推入满室昏黄,余晖与灯焰融作一处,长长的身影拉到妆台
边,微风掀动纱帘。

  「房间挺好的。」她从镜里偷偷乜瞧,心口噗通噗通跳,忍不住拿手按着,
酥腴的胸脯触指微陷,居然有些烫人。

  劫兆倚在碗菱雕花的门牖边,垂手抬目,带着一种缅怀的眼光环视四周,规
矩可爱得让人想轻掐他面颊一把。

  「这儿,」他淡淡一笑:「是我娘以前的夏居。壁上涂的白垩都是掺和了檀
香泥的,梁柱是上好的沉香木,香味十几年都不散,才管叫『兰香院』。」

  岳盈盈转过头来,胸口起伏,侧身的曲线玲珑有致,当真是美到了极处。

  劫兆摆摆手,笑着说:「没关系!房子盖了,原本就是要住人的。我娘又美
丽又和气,其实性子倔强得很,她最喜欢有志气的人啦!要是见了妳,也定然欢
喜。」

  岳盈盈双颊晕红,本想回敬:「怎么也不见你挺有志气?」话到口边,忽有
些不忍,只是微微一笑。

  劫兆看穿了这点心思,笑道:「妳别看我这样,小时候是很用功的,每天扎
马练剑至少三个时辰,经常练得给人抬回去,那时也不过七八岁而已。后来慢慢
明白自己原来有病,身子骨不行,什么内功都练不起来,一练便要吐血,这才觉
得没甚意思。」微一耸肩:「好在我娘过去得早,现在什么也瞧不见,不用操这
个心。」

  岳盈盈闻言一凛,「你……莫非是天生的六阴绝脉?」

  「没错,不愧是太阴阁主的高徒,人美武功强,连见识都不一般。」劫兆笑
笑,随意坐上高槛,忍不住又环视起房内的一切,「别说这个,忒煞风景。这屋
子好几年没人住啦,它要是有灵有识,一定也很寂寞。我有空就常来这儿走走,
可老觉得不行,我娘是个很灵慧的女子,不用吟诗作画、刺绣弹琴什么的,光坐
在那儿就看不腻人,这房子让她陪伴惯了,谁来都黯然失色。直到今天,我才觉
得这儿又变得漂亮起来,就像小时候一样。」

  岳盈盈心里甜丝丝的,却故意板着俏脸,扭头轻啐:「呸!口甜舌滑,没半
句正经!你府上成堆的婢子,多有姊妹女眷,我沿路怕没有看见几十个,一个比
一个俏,这屋还能缺女子陪伴么?」

  劫兆摇摇头,「那不一样。况且我的兄长和妹妹,与我都不是一个妈生的,
他们不会到这里来。」

  岳盈盈以为他油嘴滑舌惯了,此处定然还有发挥,不料却轻描淡写几句,没
有调笑的意思。

  劫兆呆坐片刻,忽然回神,笑道:「怎么扯到这里来啦?来!咱们到亭子里
坐一坐,待会儿要开饭了。」

  「嗯。」

  岳盈盈顺从起身,两人并肩行来,只觉晚风扑面微凉,满心说不出的舒畅。

  在亭中坐了一会儿,主事侯盛匆匆来报,说法绛春迄今昏迷不醒,商九轻的
伤势也非泛泛,将军箓与寒庭都不预出席今晚的大宴,劫真遂请膳房的主事一一
问过贵宾们的食单,在各院里分别传膳,避免同席的尴尬。

  劫兆让侯盛上了几碟精致小菜,与岳盈盈在月下一同品尝。侯盛板着一张冷
面,岳盈盈却老觉得他眼神暧昧,似笑非笑的乜着自己,突然扭捏起来。这一较
真,当然又是劫兆不好。

  两人正打闹着,忽听一声咳,一条魁梧的身影穿过月门,紫膛凤目、长鬓美
髯,正是名动天下的「神霄雷隐」劫震。

  「爹……」劫兆一愣,即使母亲在世之时,父亲也绝少来到兰香院。与其说
是怕见父亲,倒不如说在他的记忆里,「父亲」这种东西与兰香院的温暖僻静是
极度的格格不入,从没想过会有叠合在一起的一天。

  岳盈盈的错愕却远在劫兆之上。

  劫震的出现,提醒了她太阴阁传人的身份,岂能与仇敌之子如此亲昵?她突
然觉得十分丢脸,师父失望的表情似乎浮现在眼前:如果让她老人家知道自己失
身于仇人之子,还对他……对他……

  「妳……」最后还是劫震先开了口,「妳师父身子可好?」

  「好……好……师父她老人家一向都好。」

  真奇怪,岳盈盈忍不住想。习艺以来,除了师父之外,「神霄雷隐」劫震是
她们师姊妹最想超越的目标,是最最强悍、最可怕的假想敌人,是天下负心男子
的典型,是奸险狡诈的代称,她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小小月亭里初会本尊,更没
想到是这般殷殷垂询,话里浑无半分刀光剑影,就像个阔别久见的长辈。

  「脾气……还是那样火爆?」劫震拣了张石鼓圆凳坐定,随手掸顺衣摆,不
觉含笑。

  「对。」岳盈盈也笑了起来,身子似乎没那么僵直了,微一犹豫,也跟着坐
下。

  「这些年来,我一直想上玉蟾别府看望她,只是料想她气还没消,多半仍不
肯见我。」劫震提起茶壶斟了一杯,也替岳盈盈与劫兆斟满,抬头见劫兆还呆站
着,微微皱眉:「站着干什么?你也坐。」

  劫兆依言坐下,兀自满目狐疑,似乎眼前之人他全然不识,只是披了张父亲
的皮。

  劫震却没这些心思,谈兴甚浓,自顾自的垂问:「岳姑娘是几岁拜的师?」

  「五岁。」

  「难怪我以前没见过妳。我最后一回上山,算算都二十年啦。」劫震点头:
「派妳来战,想来妳师父定是得意得紧了,以她这么个心高气傲的性子。」

  「技艺粗疏,还请庄主不吝赐教。」

  劫震微微一笑,似乎觉得她的江湖声口很有意思,沉吟半晌,抬起双眸。

  「妳若得了妳师父的真传,我的三个儿子怕都不是对手,我原本属意的接战
人选早已经不在了,看来这第十九代的刀剑之争,仍须由我亲来。岳姑娘,我这
大半年间身子不是太好,能不能请妳看在我死了嫡长继承人的份上,将这场约斗
推迟半年?明年的三月初三,雪融萌春之际,我在插天山风云顶恭候大驾。妳师
父若原谅了我,愿见见风雨故人,也请她一并来。」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从威加四海、傲视中州的六绝剑首劫震口里听来,却
分外苍凉。

  劫兆的三脚猫功夫就不说了,岳盈盈方才在黄庭观里见过「白阳剑」劫真挑
破僵局的手段,招、劲皆巧,可惜是天城山的武功,要与太阴阁的绝学「冷月刀
法」互争雄长,怕还没有爽快一败的资格。劫家的二公子劫军就算倍力于其弟,
一对一的公平决斗,岳盈盈仍有取胜的把握。

  劫震的请求不卑不亢,合情合理,丝毫未折了「照日山庄」、「神霄雷隐」
的偌大威名。正因为应对得体,岳盈盈才更感觉悲哀。

  「我总以为师父半生失意、幽居深谷,已是莫大不幸,但至少还有我们师姊
妹相伴。他身处繁华巅顶,回首却无一人堪付,老病兀自亲战,未有尽时……这
算不算是更深的寂寞?」

  (冷月刀打败烈阳剑后,我……也要背负这样的宿命么?)

  想着想着,不觉背脊一寒,悄悄打了个轻颤。

  岳盈盈微略定神,翘着葱心似的嫩白尾指一拱手:「庄主之言,我会带回玉
蟾别府。家师若无他示,来年三月初三,我自当与庄主于风云顶上一晤,领教高
招。」

  劫震捋须点头,举袖饮了一杯,似乎话题到了刀剑之争上头,就很难再回复
先前的轻松愉快,默默坐了片刻,起身整襟:「不耽误岳姑娘歇息。明日正午,
府中有一场四大世家内的比试较技,机会难得,岳姑娘武艺精湛、眼光过人,若
有兴致,不妨同来一观。」对劫兆一挥手,四目未及相接,已转身迈步:「好生
招呼岳姑娘,万万不可怠慢。」背负双手,魁梧的身影慢慢去远,终至不见。

  劫兆苦笑:「妳真是不得了。我爹一整年跟我都说不上那么多,光敲妳的边
鼓,就把我明后年的份儿都耗光啦!」

  岳盈盈被他逗得忍俊不住,掩口娇横:「说话这么缺德!倒似你爹挺亏待你
似的。」忽然微怔,喃喃自语起来:「不过你爹……倒不像个坏人。」

  劫兆哑然失笑。两人边吃边聊,直到深夜,劫兆送她到闺阁门前,亲见她上
闩熄火,这才踱回院寝,沐浴上床。

  这一夜他睡得十分深沉,梦中虽无老人现身,却又回到了那片遍生绿蓼的小
河洲上,流水潺潺、凉风阵阵,却已不见鸡鸭。他低头一瞧,手里忽然变出了长
剑,凝眸远眺,但见一群白鹭飞来,在水边扑翅嬉戏。

  「我明白了。原来……」他笑了起来,随手抖开长剑:「原来所谓的『幻影
剑式』,便是这么回事儿!」

     ***    ***    ***    ***

  翌晨劫兆起了个清早,果然全身筋骨酸疼,给服侍着梳洗更衣之后,龇牙咧
嘴的踱到院里,勉强拉开拳架,打了套「揉猿引」。

  这路肖形拳近似于江湖流传的「八段锦」功,原是天城山弟子练功前拉筋软
体之用,劫兆偶然发现这拳配合黄庭观入门的吐纳功夫,对消除身体的疲惫很有
效果,缓缓打了近半个时辰,出了一身汗,立时轻松许多。

  院里丫头都说:「爷今儿转性啦,合着要考武状元。」

  劫兆笑骂:「一群贫嘴丫头!以后不打拳啦,每天早上让妳们一字排开,个
个都插几下。」

  丫头们娇笑着哄逃开来,躲得不见影儿。

  劫兆打水擦净身子,更衣熏香,这才好整以暇的踱至大厅,拣了座位坐定。

  厅中多余的摆设均已撤去,青砖抹净,空出偌大地面,但东西首两排座椅之
后,又各列了两排。劫兆暗自犯疑:「奇怪!不是说好四家比剑么?至多再添盈
盈一人观战,怎地却排了这么多把椅子?」

  不一会儿,劫震偕二子相继入厅,劫真睁大了眼睛:「你今儿是怎么啦?起
这么早?」

  却听劫军一冷哼,振起披风入座,连瞧都懒得瞧一眼。

  劫兆不爱理他,抬见岳盈盈换了一袭木红色的窄袖短襦、柳黄长裙,衣衫仅
掩裙腰,对襟里一抹红兜,酥胸半露,鬓边难得簪了朵扶翠金花。这京城仕女最
流行的衣款,不仅加倍衬出她苗条结实的身段,静中有动,娇艳里更有一股诱人
至极的健美修长。

  劫兆眼睛都直了,岳盈盈款摆而入,向诸人敛衽施礼,走到他身畔坐下。

  「看什么看?呆子!」她掩嘴低啐,晕红的粉颊有几分得意、几分羞赧,兀
自矜抿着。

  劫兆痴痴怔瞧,半晌才摇摇脑袋,还未开口,先长长吐了口气:「好看,真
是好看!」

  忽听一把脆甜嗓音晃进厅堂里:「果然是好看!像姊姊这等美人,我在京中
还未曾得见。」来人胡服蛮靴、环佩叮当,一身银灿灿的耀眼葱白,深邃的轮廓
犹如玉璧雕就,笑靥如花,正是艳名满京华的「帝阙珍珠」劫英。

  劫兆正自色授魂消,颅中热嗡嗡的一片,全没提防两汤相撞的惨状,蓦然吓
出一背湿凉。

  劫英笑吟吟的拉着岳盈盈的手,神情无比亲昵:「这是谁人家的神仙姊姊,
我怎从没见过?我总嫌京里流行的襦裙文气,没半点精神,今天才知是没遇着美
人。瞧!姊姊穿得多好看!」拉起她转了三两圈,啧啧赞许,益发笑出蜜来。

  岳盈盈本有些尴尬,见她年幼美貌,又十分娇俏讨喜,好感顿生。似乎在这
个如庞然巨物的陌生宅邸里,除了劫兆,总算遇到另一个亲近之人,不觉微笑:
「妹子也生得好看。像妳这般白嫩的肌肤、这般挺秀的五官,我可从没见过。」
回头看了劫兆一眼。

  劫兆抓耳挠腮,脑筋似乎还没全转过来:「这……这是我小妹劫英。妹子,
这位岳盈盈岳姑娘,是……是爹的故人。」

  劫英「喔」的一声,甜甜一笑,「岳姊姊好。」

  「妹子也好。」岳盈盈笑着说,只觉得这位小妹可爱极了,浑无大户千金的
娇贵气,双姝交头喁喁,十分亲热。

  劫英拉着她的手一径娇磨,不知不觉偎近椅畔,美腿一伸,居然跳进岳盈盈
的位里,浑圆的俏臀挪开寸许,小手轻拍绣垫,笑得一派天真:「这儿原是我的
位子,可我实在太喜欢姊姊啦!要姊陪我一起坐。」

  那把太师椅虽宽大,却怎么也容不下两人,岳盈盈呆站着,顿时无比尴尬。

  劫兆目瞪口呆,忽见劫英乘着众人没留意,拋来一抹又娇又媚的眼波,得意
挑衅兼而有之,隐然还有些狠烈。他头皮直发麻,不敢去看岳盈盈的表情,最后
还是靠父亲解的围。

  「英儿!」劫震唤道:「来给爹挪挪靠垫,爹的背门疼得紧。」

  劫英不依,「让四哥去!他平日最不孝顺啦,给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劫震连连招手:「过两年你嫁人了,想见爹一面都不容易。还不快来?」

  劫英没奈何,轻轻巧巧起身,挽着岳盈盈往旁边的位子一拉,娇笑着说道:
「姊姊坐这儿,给妹子看好座椅。我四哥为人最坏,最喜欢欺负女子,就连自己
的亲妹子也不放过,我担心他弄脏了我的椅子。」

  劫兆冷汗直流,没敢答腔,岳盈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间进退维谷。

  劫震沉声喝道:「胡闹!到爹这儿来。」

  劫英冷笑着乜了劫兆一眼,蹦蹦跳跳的踮上丹墀,给父亲调整椅垫,捶腿捏
臂。

  劫震命侯盛在手边多放了张镂凤座椅,抚着劫英的发顶说:「今日堂上,除
了姚公公与爹爹,就属妳的名爵最大,连妳二哥也比不得。妳长大成人啦,得多
帮着爹爹一些,待会儿陪姚公公说说话,知道么?」

  劫英乖巧点头,宛若一头温驯的小羊。

  劫兆轻轻一拉,让岳盈盈坐回原位,悄声道:「坐下吧。我这个妹子就爱胡
闹,别理她。」

  岳盈盈神色木然,僵挺挺的拢裙入座,两人半晌无话。

  此际三大世家也接连入厅,法绛春面色苍白,须由丈夫扶持方能行走,目光
却颇为阴鸷,见到文、商二姝时绝无正眼,冷冷从身畔行过。商九轻的气色比她
好得多,但劫兆昨日亲身试过电母之剑的威能,若无「列缺剑法」的雷诀护持,
料想商九轻受的决计不是皮肉伤。

  「这两婆娘不能下场,将军箓与九幽寒庭必是由大头菜、文琼妤出战。美人
的武功如何尚且不知,大头菜昨天却是受了伤的,劫军如能挡下那乱七八糟的扶
乩剑法,那么夺珠的唯一阻碍便是文琼妤啦。」

  劫兆暗自盘算,与劫真交换目光,两人显然都想到了一处。

  少时又有数拨人马来到,有城南洞玄观的观主一清道人、寰宇镖局的总镖头
「牧野流星」方东起、大光明寺的住持「念念如来」得月禅师以及人称「千里公
道一肩挑」的大侠苗撼天等,都是中京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

  劫兆一边起身拱手,一边凑近劫真的耳畔,「爹怎么找了这些凑热闹的?」

  「无论阴牝珠落入谁家之手,须得多有目证,才能与照日山庄撇清干系。」
劫真悄声回答,忽然朝一名昂藏男子抱拳行礼:「今日之会,着实办得仓促,劳
动苗大侠尊驾,实在是罪该万死。」

  那人正是京兆知名的大侠苗撼天,擅使双刀,不过四十出头,却已成名二十
载。

  「三公子说甚话来!」他豪迈大笑:「若无此会,却从哪里得见四大世家的
精湛武艺!三公子今日若要下场,苗某一定买你的头彩。」

  劫真连称不敢。

  苗撼天还待寒暄,忽然一愕,瞧了岳盈盈半晌,喃喃问:「这位是……」

  「这位是『飞天龙女』岳盈盈岳姑娘。」劫兆抢着说:「岳姑娘侠名素著,
前不久才手刃『邪火六兽』中的何、夏两贼,为祁家寨血案讨还公道。家父与岳
姑娘的师门颇有交情,特邀她前来观战。」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飞天龙女』,久仰、久仰!」

  岳盈盈微略颔首,也不知该说什么,淡然的神色反而显得大度,益发美艳出
尘。

  这些中京武人都是劫家的常客,惯见劫英之美,一进门反倒被岳盈盈的容貌
攫住了目光,除开禅功深湛的得月和尚,就连洞玄观主一清道人都忍不住多看了
几眼,略显失态。

  举座除了劫英与岳盈盈,文琼妤的美貌也堪称绝世,三人春兰秋菊、各擅胜
场,但要说到文静娴雅处,岳、劫又多有不如。只是文琼妤貂裘紧裹,不如岳盈
盈身段惹眼,前有寒庭的玄衣铁卫围得密不透风、后有冷面的商九轻贴身守护,
谁都不想惹上玄皇宇文潇潇,目光远远便回避开来。

  众人等了大半个时辰,姚无义姗姗来迟,推说皇上赐宴,非得吃饱喝足了才
能动身。随姚无义同来的,还有五百名皇城金吾卫的精锐刀斧手,一半拨在绥平
府外,另一半却带到厅前中庭,里里外外围得铁桶似的,气氛顿时肃杀起来。

  「姚公公,」劫震颇为尴尬,面色微变:「这是……」

  「没事儿!」姚无义已有了几分酒意,胡乱挥手:「皇城警跸甚严,岂容斗
殴?四大世家是江湖的首望,自也不能例外。可咱们这是奉旨较技,不是地痞流
氓打架,为了封金吾卫的口,咱家调了一营的人证来,让这些灰孙子瞧个清楚,
这儿可没人群殴闹事。咱家有言在先:既是比武较技,流血受伤在所难免,却不
能闹出人命,要不曲都尉铁面无私,秉公处理,咱家也没情可说。」

  率领五百名金吾卫士的武官一身鹦鹉绿袍、红裤皂靴,淡金色的瘦脸斜飞剑
眉,太阳穴却高高鼓起,整个人精悍得像柄磨亮的峨嵋刺,正是金吾卫神机营的
大当家、官拜正四品昭武都尉的「分光鬼手」曲凤钊。

  劫军官拜昭武副尉,曲凤钊是他名义上的直属长官,然而劫军是公爵之后,
在京中远比出身寒门、凭着一身本领爬到营统的曲凤钊有力,曲凤钊从来没敢拿
他当部属看待,私下还是管叫「二爷」,两人交情甚笃。不管姚无义打的是什么
主意,这五百名金吾卫连同曲凤钊,平日都拿惯了劫军的好处,一旦生变,肯定
还是听二爷的吩咐。

  劫军赤眉微扬,与曲凤钊交换眼色,彼此心照不宣,薄硬的嘴角泛起一丝冷
笑。

  「众……众人都到齐啦!」姚无义斜乜劫震,软趴趴滑进椅中:「劫庄主,
这便开始吧。你想怎生打法?」肥手频频对搓,颇见兴奋。

  劫震清清喉咙,由劫英扶了起身。

  「今日之战,乃是以武会友,兼决阴牝珠份属谁人,诚如姚公公吩咐,决计
不可伤人性命,以免有违侠义之道,损及四家百余年的情谊。敝庄既为东主,占
尽了地利人和,不免有失公平,我提议由敝庄权充护珠之人,贵三家抽签决定顺
序,依次挑战我方,若敝庄侥幸得胜,将继续出战下一家,以此类推。」

  众人均感错愕。

  法绛春调匀气息,艰难开口:「若照日山庄不……幸于首战落败呢?」

  「那便由胜利者护珠,继续接受挑战。」劫震回答。

  文琼妤忽地轻笑:「庄主这样安排,可是担心照日山庄胜得不光彩?」

  众人听她语声动听,纷纷转过头去,乍见寒庭的玄衣铁卫里立起一抹天仙般
的雪白俪影,美得超凡绝俗,无半分烟火气,剎时满厅的议论都化成一片轻哗,
居然无人质疑她话里的挑衅之意。

  劫军赤眉陡轩,宛若燃起一蓬野火:「文姑娘,妳这话是什么意思?」

  「二公子切勿误会。琼妤的意思是:将军箓的道先生夫妇,与敝方的商堡主
均已负伤,天都又只派常七侠一位前来,怎看都是贵庄的赢面最大。劫庄主为示
公平,希望以车轮战的方式比试,这是不占毫利的广博胸襟,令人敬佩。只是对
贵庄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法绛春恨恨的瞥她一眼,低声咒骂:「小贱妇!又弄什么玄虚?」

  文琼妤故意不理,微笑朗声:「依琼妤的浅见,不妨再增加一条规则:四家
此刻在场之人,除了劫庄主之外,均可与战,人数不限,以免照日山庄或其他三
家连拔两筹之后,场中代表之人气空力尽,反输了最后一场。」

  举座听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姚无义大笑:「这条倒也新鲜。终不成老让
你照日山庄做好人,这样吧!老劫,你若是没有别的意思,这规则便由我作主定
了。」

  劫震欠身拱手:「都依公公的吩咐。」

  劫兆没话找话,低声凑近岳盈盈道:「这文姑娘厉害得紧,看似不让我家吃
亏,实为了她九幽寒庭的好处。」

  岳盈盈本不想理,娇横一眼,却忍不住搭腔:「你自己鬼心眼多,还分派到
人家头上。」

  「你想想,法绛春不能下场,将军箓与解剑天都各剩一人,这条规则对他们
有什么好处?我两个哥哥就算并肩齐上,九幽寒庭除了商姑娘和她自己,还有恁
多铁卫,真要老着脸皮打起群架,谁也没辄。」

  岳盈盈噗哧一声,再也板不起冷面:「你这人!怎么尽想不要脸的法子?」

  劫兆自己也笑了起来,顿觉山雨欲来、满场暗潮的厅里,竟也有这等旖旎风
光。

  两人言笑晏晏,仿佛什么都变得有趣起来,却未留意有两道冷冷的目光从丹
墀射来,深邃如大海的美丽眼波里藏着复杂的情思。

  文琼妤含颦一抿,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动听:「多谢公公成全。有了这一条规
矩,我们四家也不必抽签啦!干脆按照出战的人数来排顺序。各家先把出战的人
头数好,出的人多,顺序就排得前面一些;出的人少,就排后面一些,这样也更
公平。」

  这话似乎也有道理。法绛春抚胸顺气,半晌才勉强开口:「妳……妳九幽寒
庭满场都是人,难不成要排第一个?」

  文琼妤微笑道:「二小姐勿忧,咱们一家一家来。劫庄主既是东道,又自愿
充任第一场的守珠一方,却不知最多要派几人出战?」

  绥平府里有许多护院武师,其中不乏高手,未必不如劫军、劫真兄弟,但事
关照日山庄的颜面,总不好由外姓的好手代表出战。劫真与父亲交换了眼色,还
是决定依照原先的密议,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敝庄由家兄与在下两人出战。」

  文琼妤点点头,回顾常在风说:「解剑天都只有常少侠一人在场,可曾邀了
其他高手前来助拳?」

  常在风摇了摇头:「敝派代表,便只有区区在下而已。」

  「所以照日山庄的出战者是两位,有比两位多的,便要排在照日山庄之前。
解剑天都只有常少侠一人,因为人数不可能少于一,如要争取最末一个顺位,不
管连胜几场,只能推派一人应战。这也要看常少侠愿不愿意让贤。」文琼妤巧笑
倩兮,殷勤探问:「不知将军箓这一边,法二小姐要推几人出战?」

  道初阳不假思索,脱口说:「我方只有一人……」

  法绛春挥手打断:「等等!」绷着俏脸沉吟片刻,想得眉头都紧蹙起来,原
本煞白的额角隐约浮露青筋,冒出密密一片薄汗。

  照日山庄已经声明要打第一场了,却偏偏只派两人出战,无论己方推派三、
四、五……甚至十人、百人,肯定都是第二顺位,并且一开始就要卯上实力坚强
的劫家兄弟。解剑天都只有常在风一个,目前是稳占末席,如果要抢这最后一个
顺位,势必只能派一人应战,还未必能抢得到。

  万一将军箓只派一人出战,常在风却不肯让出末席,双方抽签决定的话,将
军箓很可能会陷入排到第三顺位、却只能派一人上场的窘境。

  法绛春功力不足,硬催动「电母捍厄录」的代价,就是用元力换取短暂的威
能,电母之剑的威力越大,所受的耗损就越多,实已无下场的能耐。她考虑了片
刻,竖起三根指头。

  「本门……最多派三人出战。」

  道初阳一愣:「我们……妳……哪来的三个人?」

  姚无义冷笑:「妳出的人再多,也不过是跟照日山庄拼第一场,却硬要占人
数上的便宜。法绛春,妳当是逛市场买菜,算盘打得好精么?」

  惹得举座也一片低笑,总算将军箓威震中州,法天行又是正道赫赫有名的人
物,这些中京的武林同道不好削了他的面子,多有节制。

  法绛春听他似有阻挠的意思,原本还有三分犹豫,登时全拋到了九霄云外,
咬牙道:「公公若不同意这条规则,本门自也可不派,一切都依照您的吩咐。」

  姚无义冷笑:「妳爱出多少人就出多少人,关咱家甚事?」

  文琼妤美目流眄,巧妙的打圆场:「将军箓虽派三人,但照日山庄已声明是
守珠一方,顺序不动,由贵派居第二顺位,首场挑战照日山庄的代表。」

  法绛春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不怀好意冷笑:「九幽寒庭来这么多人,
若通通都要下场,只怕第二顺位还是妳们吧?」料想文琼妤不敢冒着让玄皇颜面
扫地的危险,厚着脸皮来打群架,趁早用言语挤兑她。

  文琼妤抿嘴嫣然,额间金链微晃,笑得众人眼睛一亮,「这个法二小姐无须
担心,我方也只派一人出战。」

  「什……什么?」法绛春失声大叫。

  文琼妤却没搭理,径对常在风一笑:「我方均是女流,商堡主又有伤在身,
琼妤斗胆,愿常大哥将这最末一位让给小妹,不情之请,尚祈见谅。」说着敛衽
半福,盈盈下拜。

  常在风是武儒出身,长年受天都的礼教陶冶,从来对女宾都是万般谦让,起
身拱手:「姑娘吩咐,莫敢不从。」

  举座哗然。

  法绛春目瞪口呆,张着惨白的嘴唇荷荷吁气,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这最方
便省力的末尾一席,居然……居然就这么让她得手了!」

  顺序排定,府中下人忙将座位撤往墙边,让出居中的场子。

  群豪再次入座,见劫军昂然起身,挥甩披风大步入场,朝父亲拱手:「爹!
照日山庄的守珠第一战,请准许孩儿出场!」

  按照昨日的密议,本应由劫军、劫真兄弟联手,方能稳操胜券。但四家第二
代的少年英侠里,劫军本是声名最盛、最被看好的一位,独对道氏夫妇都未必会
输,何况只剩一个道初阳?

  劫震微一思索,遥见墙边的劫真也无异议,摆了摆手:「自己小心。比武较
技、点到为止,切勿伤了几家的和气。」

  劫军躬身答应,一扯软甲披膊上的彪形金扣,血云般的猩红披风霍然旋起,
远远飞到了角落。

  他解下佩剑随手一扔,四名壮硕的家丁用肩杆粗绳,扛轿似的扛来一柄黝黑
巨剑,剑长九尺、通体无光,剑柄剑锷铸成整条蟠龙缠卷的模样,从咧开的狰狞
龙口里吐出厚刃,刃上镌有一圈血槽,剑身的剖面居然厚得像块砖头。

  众人看得背脊发寒,心想:「这哪里是剑?分明是根铁柱!」

  四大汉扛得满面油光,齐声放落,「铿」的一声巨响,堂中铺的青石砖扬起
漫天粉尘,裂开龟纹无数。

  劫军让他们撤了抬绳,单手将比一人还高的巨剑扛上肩,赤眉一睨法绛春:
「贵派之中,是哪三位要来?」余声嗡然,回荡在偌大的厅堂里,震得梁间积尘
簌簌飘落,宛若轻雪。

  在场没有人不同情道胖子的,更庆幸自己毋须与照日山庄一争雄长。

  「火眼巨灵」劫军号称四大世家新生代里的第一高手,果非是泛泛。

  那柄巨剑「锁龙针」,相传是劫家远祖用来屠龙的神兵,重逾百二十斤,因
为太过坚硬,铸成以来根本无法打磨开锋,在劫军之前,此剑一向供在云阳老宅
的祖堂里,没人真拿来当作兵器。劫军天生神力,在启程前来中京时,分家的长
老们特别让他携带「锁龙针」入京,一方面表示对此子的认同与支持,另一方面
也有向长房示威的意味。

  姚无义见到这等阵仗,登时大乐,遥对法绛春一笑:「妳们家不是挺想打的
么?怎么不上啊?」

  法绛春俏脸煞白,连道初阳也没有拔剑下场的意思,两人端坐不动,目光却
飘向堂外。

  姚无义等得不耐,冷哼:「妳们将军箓花样最多,不让打偏要打,让打就硬
是不打,没的丢人现眼!」

  忽听堂外一声长笑:「人还没到,哪里丢来?」声音明明极远,一字一句却
清清楚楚传入耳中。

  笑声未落,一个庞然黑影「呼」的飞进堂中,轰然落地,竟是一座双人合围
高逾胸颈的青铜巨鼎,三只鼎足比碗公口还粗,插得落地处青砖尽碎,深入地基
五寸有余。那鼎遍生铜绿,显然年代久远,鼎身铸有八条五爪青龙,连同鼎钮上
的那只,恰合九龙之数,镌工古朴,颇有气吞天下的威势。

  众人不知鼎的来历,洞玄观主一清道人却认出是昔年曾在九嶷山见过的镇山
五大法器之一,失声脱口:「这是『禹功鼎』!来的可是当年威震南疆、人称道
圣的『一阳来复』道天生?」

  得月禅师、方东起等老一辈的耆宿闻言一凛,面面相觑:「是他!」

  连劫震都不禁变了脸色。

  来人笑声尚远,话语却清楚飘入大堂:「一清道兄久见!可惜我已不叫『一
阳来复』啦,道天生红尘漫荡,早就失了道心,现下无颜见故人,只好改叫『醉
月迷花』!」

  道初阳、法绛春面露喜色,起身大叫:「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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