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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十景锻】【全】 作者:方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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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锻】【全】191-195

              (一百九十一)

  文渊系了骊龙剑,背了文武七弦琴,在紫缘、小慕容、华瑄三女引路下,急
奔皇宫。来到午门之外,文渊顿觉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立时停步,说道:「这
里死了人?」

  三女四下环顾,只见满地横七竖八都是死人,有官兵卫士,有宫女太监,也
有皇陵派的人,尸积御道,血洒宫墙,景象十分惨酷,令人作呕。小慕容定了定
神,道:「死了很多,看他们服装,多半是士兵,有一些是皇陵派的。」

  文渊道:「有云霄派的姑娘们吗?」

  小慕容看了一会儿,道:「尸体太多,一下子也看不出来,希望是没有……
啊!」突然惊叫:「大哥……大哥!」

  文渊大为震惊,叫道:「里面有慕容兄?他……他……」

  小慕容急道:「不,不是,大哥在前面!他、他……」不及说完,已经飞奔
上前。

  紫缘牵了文渊的手,轻声道:「慕容大哥在前面坐着,没事的。」

  文渊吁了口气,道:「我还以为……紫缘,师妹,带我过去。」

  三人快步上前,来到协和门边,只见慕容修坐在门外,浑身浴血,身边放着
一柄长剑,也是点染殷红。他见到四人前来,双目一瞪,低声道:「他妈的臭小
子,不好好休息,滚过来送死干吗?」声音甚为虚弱,轻浮无力,但语气仍然十
分倨傲,气势不衰。

  文渊道:「我可不是来送死的。慕容兄,你伤势如何?」

  慕容修哼了一声,道:「不算什么!」往成群死尸一指,道:「这里所有皇
陵派的,全是大爷一手杀乾净。龙驭清那老贼以为区区几掌就宰得掉我,嘿嘿,
作梦!」

  小慕容惊道:「大哥,你跟龙驭清动手了?」

  慕容修怒道:「废话,明知道我受伤,还问这蠢问题?除了龙驭清,皇陵派
还有谁够资格跟本大爷动手?」

  小慕容俏眉一扬,道:「黄仲鬼呢?」

  慕容修道:「他妈的,他可不在这儿!」

  文渊心中大疑:「黄仲鬼是皇陵派第二高手,龙驭清造反,如此大事,他怎
能不一同行动?」这念头才刚转过,忽地几声女子呻吟自门内传来,打断了他的
思绪。那呻吟声甚是微弱,似是身负重伤,气力不继。

  只听慕容修道:「你们来得也算正好。小妹,里面有个傻丫头你把她带走,
省得碍手碍脚的,待会儿可还有几番硬战……」说到这儿,忽听那声音自门内骂
道:「大慕容,你说什么?谁……谁是……呃、咳……」话还没能说完,便是几
声咳嗽。

  她一说话,声音立时给文渊等人认了出来。华瑄叫道:「是蓝姐姐?」

  走进去一看,果然见蓝灵玉坐在门边墙脚,双戟摆在身边,抚胸喘息,身上
血迹斑斑,也不比慕容修来得好。她上身少了右边衣袖,手臂裸露至肩,余下衣
衫也残破不堪,像是被人大力撕扯过,一见众人来到,脸上先红了几分。小慕容
进门看了,转头一瞥兄长,道:「大哥,你伤成这样,怕不全是跟龙驭清打来的
吧?说实话,你对蓝姑娘做了什么?」

  慕容修一愕,紧接着破口大骂:「他妈的,你这死丫头!你当你大哥是什么
人了?」

  小慕容笑道:「就是太清楚你是什么人,才这么问啊!」

  慕容修呸了一声,又骂一声:「死丫头!」往门内一指,道:「废话少说,
快快把她带出去,若不是这丫头坏事,大爷还不会受这个伤!」

  蓝灵玉低声道:「谁要你多管闲事,活该!」

  慕容修怒道:「嘿,到底是谁多管闲事?」

  文渊目不视物,不知两人受伤模样如何,但听两人说话,慕容修精神尚足,
蓝灵玉却真是内伤沉重气息不顺,当下道:「慕容兄,蓝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龙驭清到哪里去了?」

  蓝灵玉轻声道:「龙驭清,现下不知在哪儿了。」她略为调息,呼吸稍顺,
又道:「瓦剌的军队正在外头猛攻,可是于大人说还挡得住,要我们先进城来,
去救皇帝。大姐、二姐要带领庄中姐妹们,只有我跟四妹翻墙进来。但是我们到
这里时,皇陵派和靖威王的人已经攻进去了……」

  文渊惊道:「靖威王也派人来了?」心中一阵不安:「要是情非得已,必须
杀伤赵姑娘的家人,可该如何是好?」

  蓝灵玉微微点头,道:「他们都杀进奉天殿去了。我跟四妹跟进去,被龙驭
清和他儿子察觉。我跟龙腾明交手过了,他的武功进步得奇快,简直……简直快
追上了黄仲鬼……」

  小慕容一惊,道:「追上黄仲鬼?这……怎么可能?」

  蓝灵玉道:「奇怪就在这里,我看他出手奇猛,招招威力惊人,可是却像是
打得十分辛苦,神情不太对劲。」朝门外一看,脸上微红,轻声道:「我跟四妹
打不过他,被他捉住,他……他想要……」忽地不语。

  小慕容看了她身上衣衫,便即了然,道:「后来呢?」

  蓝灵玉道:「正好你哥哥来了,这才逼退了龙腾明,让我们趁机逃出来。可
是,他……他也被龙驭清打了两掌。」

  说到这里,隐隐听得慕容修骂了一声:「他妈的!」

  蓝灵玉停了一会儿,又道:「后来任大侠也来了,还有云霄派的呼延姑娘,
跟一位老人,我听皇陵派的人叫他『穆尊使』。」

  文渊道:「是穆言鼎前辈,他将『文武七弦琴』拿来还我,已决心反对龙驭
清的行动。」

  蓝灵玉眼睛一亮,道:「果真如此?这么说来,皇陵派少了一名大将,要对
付龙驭清,尚有可为。不知怎地,皇陵派几名高手的功力都进步不少,龙腾明如
此,葛元当也是,只没见到那卫高辛……」

  华瑄道:「蓝姐姐,那卫高辛已经死了!」

  蓝灵玉一怔,道:「死了?」

  华瑄向门外一指,道:「他到白家来袭击我们,被文师兄杀死了。」

  蓝灵玉脸色甚惊,道:「当真?文……文公子他不是……」指了指自己的眼
睛。

  华瑄轻轻点头,黯然道:「是啊。」望望文渊,道:「可是文师兄还是很厉
害!」

  慕容修突然抬头,道:「文渊小子!」

  文渊道:「什么?」

  慕容修站起身来,道:「你当真杀了卫高辛?」

  文渊点头道:「是。」

  慕容修道:「好,怎么杀的?」

  文渊道:「我出了两剑,废了他的双手,再一剑刺死他。」

  慕容修道:「你可有受伤?」

  文渊道:「没有。」

  慕容修凝望文渊,突然哈哈大笑,叫道:「小妹,过来!」

  小慕容走了过来,道:「干嘛?」

  慕容修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的眼光还真不差,挑了个好傢伙!」

  小慕容脸蛋一红,道:「大哥,你说什么呀?」

  但见,慕容修目光一闪,拍了拍文渊肩膀,道:「小子,听好。龙驭清的功
力,你早就领教过了,这会儿他的本事可更上一层楼,极难对付,除非本大爷出
马。不过我给那丫头拖累,先受了伤……」

  说到这儿,蓝灵玉隔着门板瞪了他一眼,慕容修自然不知,又道:「……想
杀龙驭清,只好靠你和那姓任的鬍渣鬼。杀不了,就跑!无论如何,保命第一,
求胜其次,以后大爷治好了伤,还可以慢慢干掉他,你要是死了,叫我家小妹守
寡,他妈的,大爷绝不放过你!」至於他如何不放过一个死人,虽然甚是出奇,
倒也没人多问。

  文渊点头道:「慕容兄放心,小弟知道。」微微转头,道:「蓝姑娘,我任
师叔与龙驭清动手过了吗?」

  蓝灵玉道:「当时我们只一照面,他就走了,说是要先藏了皇帝,叫龙驭清
找不着,立於不败之地。呼延姑娘和那位穆前辈护送我们到这附近,给皇陵派的
人冲散了,现在不知在哪儿,跟龙驭清动手了没,也不知道。」

  文渊微一沉思,道:「好,我这就去找他们。小茵,师妹,你们留在这里,
照料一下慕容兄和蓝姑娘,紫缘同我一起走。」

  小慕容叫道:「不行,你一个人保护紫缘姐,那太危险了!我们可得要一起
走。」

  慕容修更不答应,道:「小子,你少开玩笑,本大爷何时需要人照料来?去
去去!你们四个一起走,我有这一把剑,谁也拿不走大爷项上人头。」

  文渊道:「还有蓝姑娘呢?」

  慕容修骂道:「呸!有我大慕容在,还怕谁伤了她?快去,快去!」

  文渊心道:「慕容兄要是伤势不重,不会跟蓝姑娘在此险地疗伤,实在不能
犯险。」当下道:「小茵,你还是跟师妹留下罢,有紫缘引路就够了,一会儿你
们再跟上来。你们全部跟着我跑,虽然可以帮我,但是谁出了事,我却很难分身
援助,还要顾着紫缘啊!」

  小慕容衡量情势,心知此时无暇拖延,当下只得点头,道:「大哥一好些,
我们马上过去。」

  华瑄看着文渊,心中百般担心,道:「文师兄,你小心!」

  文渊默默点头,转头说道:「紫缘,走了!」

  紫缘跟在他身边,轻声道:「这儿地方很大,先往那儿去?奉天殿么?」

  文渊道:「正是,就先去那儿。」

  两人并肩急行,文渊托着紫缘腰后,真气轻送,让她跟得上自己脚步。紫缘
指明去路方向,两人越过金水桥,直奔奉天门。偌大皇城,此时竟不见一人,煞
是寂静。

  紫缘见四下无人,正要通过,文渊忽然揽着她的腰猛然一跃,急升二丈,只
听嗤嗤声响,三枚飞刀插在两人起脚地上。文渊趁势真气一沉,轻飘飘地向前滑
去,一掠三丈,又是一跃。

  只听一人喝道:「想走?」一道身影从旁闪出,挥刀斩向文渊。紫缘还没看
清楚,便见银光一闪,文渊已然拔剑,骊龙剑先断单刀,连刺四下,那人双手双
脚同时重创,顿时倒地。这还是文渊手下留情,否则以骊龙剑之利,便可断其四
肢。

  文渊一撇长剑,道:「是不是皇陵派的?」那人怒道:「是又怎样……」文
渊二话不说,往他太阳穴一踢,那人顿时永远住口。

  紫缘看得心惊,尚未定神,文渊已道:「快走,路上不知还有多少皇陵派的
人,要加快脚步!」紫缘神色茫然,握住了文渊的手。

  才过奉天门,又是两名皇陵派的汉子拦路。文渊听风辨位,出剑如电,又已
杀了两人。两人一路奔向奉天殿,四十多名皇陵派的好手先后围了上来。这几人
武功差的,也有康楚风一般本事,武功强的几乎可比龙宫派狻猊、睚眥两太子,
或是巾帼庄凌云霞、蓝灵玉,连番进击,战力着实惊人。

  但是,即使丝毫不懂武功的紫缘,也能悄悄感受到,文渊和平常不一样。她
看不出文渊剑法的神妙之处,但是却感觉得到剑上的气势,一股迥异於平常的杀
气。

  一剑,一剑,又一剑,文渊挥洒着手中骊龙剑,浑没把这四十余人看在眼里
──当然他也看不见。

  奉天殿前很快就静了下来,文渊长剑指地,朝紫缘道:「走罢!」

  紫缘静静点头,应道:「好!」

  她初时担心,这时却已安心了。这份杀气,不同於向扬的雄烈,慕容修的狂
傲,龙驭清的霸道,而是出奇的肃穆。

  紫缘牵着他的手,轻声道:「渊!」

  文渊侧首道:「什么事?」

  紫缘看着他的脸,轻轻地说道:「可别让我担心。」

  文渊静了一下,如平时一般地微笑,道:「好。」

  两人踏上了通往奉天殿的阶梯,骊龙剑当先开路,一团森然剑光冲入大殿,
无人来阻。一进殿中,文渊脸色立时凝结,手中长剑直指丹墀之上。紫缘看得分
明,更是脸上泛红,身子微微发抖,朝文渊轻声道:「龙驭清!」

  奉天殿里,回荡着女人的娇喘与呻吟,而且还不只一个。殿中至少有二十多
个男人,正捉着宫女们疯狂奸淫,龙椅前后,围着三个嫔妃模样的女人,衣衫散
乱,一个站在椅边任人抚摸,两个跪在龙椅之前,争先恐后地抢舔着座中人的巨
大阳物。

  座中人身穿龙袍,满脸骄横,目光却又凌厉生威,盯向文渊与紫缘,犹如两
道电光一照。他全身上下都是皇帝装扮,然而他并不是景泰皇帝,而是龙驭清。

  周遭的淫声令人心乱,文渊的剑遥遥指着他,却没半分轻晃。龙驭清冷笑一
声,并不说话。


              (一百九十二)

  奉天殿。这个威仪肃穆、朝臣晋见皇帝之所,此时竟成为皇陵派门人恣意纵
欲的地方,可想而知,景泰皇帝若非遇害,便是逃亡。

  而不论大明天子是否倖存,照皇陵派门人肆无忌惮的程度看来,整个皇城显
已在龙驭清掌握之中。

  「嗯、嗯、啊……」

  龙椅旁的女子,便是琼妃,三女之中,唯有她浑身赤裸,一身柔嫩雪肤暴露
无遗,蜜穴正遭受龙驭清手指戳弄,淫水溢留股间,羞耻地呻吟着。她原是景泰
的宠妃,此时皇帝失踪,她落在龙驭清手里,早就害怕不已,任凭龙驭清玩弄,
哪敢反抗?

  对於文渊的闯入,龙驭清彷彿视若无睹,手指抽离琼妃的私处,去摸她的一
双嫩乳。琼妃含泪挺胸,虽然羞愧,但身为妃子的本分,却使她动作自然地曲意
顺从。龙驭清捏了捏乳,突然转望殿中的紫缘,目光炯炯。紫缘轻握文渊手掌,
正视回去,既无窘色,也无惧意。

  龙驭清暗哼一声,心道:「这丫头还是这么傲!」右脚踏了一下,又哼了一
声。

  风声微响,殿侧蓦地抢出一人,一掌拍向文渊。只凭着这些许风声,文渊回
剑一削,立即反佔先机,剑光飞纵,堪堪划伤那人手臂。那人反应快极,及时避
开,大声喝道:「文渊,你这蝼蚁贱民,胆敢来惊扰皇上圣安,不要命了么?」

  文渊一听,不禁微微冷笑。紫缘轻声道:「是葛元当。」

  文渊点头道:「我知道。」

  紫缘道:「小心,龙腾明也来了……左边还有一个,不认识。」话刚说完,
一道刚猛掌力赫然袭来,文渊察觉异状,左掌挥出,劲力拿捏恰到好处,四两拨
千斤,龙腾明「九通雷掌」掌力已被卸去。

  同一时间,文渊横剑一架,发劲一震,荡开了自左劈来的一件兵器。紧跟着
一阵腥风,葛元当掌聚毒气,连拍七掌;龙腾明一招无功,次招随之抢上,双掌
狂劈不绝,「雷鼓动山川」猛招出手,顿成惊涛骇浪之势,霸道无俦。

  连环抢攻,意在文渊,然则攻得尽猛,却难收成效。

  骊龙剑在文渊挥洒之下,锋芒尽露,灵动多端,不仅彻底抵禦龙腾明、葛元
当的进击,连同紧依身旁的紫缘,也在剑光护卫之下,不曾稍受波及。

  文渊耳听风声,身感敌息,久守后骤施反攻,飒飒两剑,龙腾明及时避开,
葛元当却惨叫一声,向后跌开。紫缘轻声道:「削到左腿。」

  文渊微一点头,抬头喝道:「龙驭清,你还不亲自动手吗?」

  却听龙腾明怒声喝斥:「文渊,你好大胆!我父皇的名讳,岂是你这贱民叫
得的?」说着再次抢上,重掌出击。

  文渊微微哂然,道:「一个叫皇上,一个叫父皇,你们真以为,窃国图谋已
成?未必见得!」左掌聚气,一拍迎击,双掌一交,龙腾明身形晃动,居然连退
三步。

  龙驭清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微感惊诧:「腾明身上已受了『虎符诀』,功力
大进,文渊这小子居然还能敌得这一掌,可见他的武功造诣又深了一层。」一转
念间,龙驭清推开琼妃和两个含箫女子,整好龙袍,缓缓站起。

  龙腾明虽被文渊震退,却无损勇悍之色,见父亲离座,当即躬身说道:「父
皇,您不必为了这低三下四之辈动手,让孩儿来擒下他。」

  龙驭清点了点头,意似嘉许,道:「用不着留活口,杀了便是。」

  龙腾明道:「孩儿明白。」目光扫向文渊,陡然间杀气大盛,长啸一声,再
次出掌。这一掌去势平淡,却是罡风猎猎,声势骇人,比之先前几招,威力何只
相去倍蓰?

  面对功力骤增的龙腾明,文渊毫不掉以轻心,真气内敛,凝然屹然,剑势不
动如山,平指前方,正是「指南剑」的架势。

  龙腾明见招变招,掌势飞旋,如羊角暴风、江河漩涡,乃是「风雷遶石坛」
绝技。旋劲厉如飙风,威不可当,文渊身形却无半分摇晃,骊龙剑破空而出,中
宫直入。

  周遭全是敌人,唯有速战速决。

  一团炽热雄烈的阳劲,直冲骊龙剑尖,就如同击杀卫高辛的那一剑。「风雷
遶石坛」的重重掌影,尽数瓦解。

  前所未有的震恐,刹那之间吞噬了龙腾明,骊龙剑刺上了他的胸膛。皇陵派
众人譁然惊叫,龙驭清双目圆睁,没有出手。

  龙腾明犹如断线傀儡,缓缓仰天而倒,胸口却没有一滴血,只有衣服微微破
损。文渊缓缓垂剑,道:「龙驭清,你好冷血!」

  龙驭清冷笑道:「朕乃九五之尊,明察秋毫,岂会看不穿你这鬼蜮伎俩?」

  紫缘慧目流转,看了看龙腾明,立时明瞭:文渊不打算杀龙腾明,而是要引
龙驭清出手救子。任凭龙驭清武功绝顶,若是仓促出手,或许有机可乘,文渊要
赌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可是,龙驭清甘冒独子丧命之险,而不为所动……

  她看着这个身穿龙袍的霸王,又看看周遭,皇陵派诸人都已停下淫乐,分持
兵器四下包围,众多裸女躺了满地,犹自呻吟涕泣。紫缘黯然低头,极轻极轻地
道:「他日桀纣。」

  龙驭清面露冷笑,心里思索着文渊那一剑:「这小子的本领,比我想像中进
步更大,这『神剑点穴』之技,我原拟当世仅韩虚清有此造诣,想不到这小子也
办得到……」一瞪文渊,眼中精光暴现。

  对文渊而言,这是他生平所遇,最可怕的对手。文渊调匀内息,准备迎战。

  所谓「神剑点穴」,顾名思义,是以剑尖传劲,封人穴道之意。此技本极为
难,盖因剑尖易於伤人,剑尖一点一微,更难精准传劲。点穴所使劲力不确,即
使中了穴道,也无作用。文渊盲了,认穴是一难;骊龙剑乃犀利神兵,触肌不见
血是二难;这一剑去势石破天惊,竟然收发自如,至刚倏忽转至柔,内功欲登如
斯境界,更是难上加难。

  今日之前,文渊剑法纵精,也绝无这等造诣。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重得文
武七弦琴,修练寰宇神通「人字诀」,体验千古绝响广陵散……

  他还不知,就在他神游「广陵散」之中时,他的脑子已起了巨大变化。寰宇
神通天地人三境,以「人」最精简,却也最为变幻难测。要知人身之中,奥秘无
穷,自成天地,而头脑主控全身,概观「首脑」「头领」之类语词,俱可知古人
虽多不明脑中奥妙,却能知其乃人身主导。

  常人五感俱全,而文渊骤失光明,脑里原本管控见物的能力无用武之地,等
於有一部份的脑子失去了用处。瞎子多双耳灵敏,盖因目盲日久,原本用以观见
万物的能力不复久废,日渐转化,使得其余感官更为精密。

  这原是日积月累的变化,但是文渊在弹奏「广陵散」的经历中受到的震撼,
空前绝后,竟使这极其微小、却至关重大的长年演变,一蹴即至。也可谓「脱胎
换骨」。

  这时的文渊,即使大罗金仙给他换一双完好的眼睛,也永远不可能再重见光
明。可是他的耳朵,超乎任何武林高手,敏锐异常,几乎听得见「形象」。在文
渊的脑海里,极端的明晰与混沌并存。

  文渊的武功,在无形中踏入了另一个领域。但是,能否及得上龙驭清,他还
没有把握,却非交手不可!他将文武七弦琴自背上解下,交给紫缘,紫缘就地端
坐,摆好了琴。

  黄影一闪,龙驭清自丹墀飞纵而出,挟带着霸道无边的气势,如黄龙腾空,
雷霆排云,双掌同时出击,一举打出两道「夔龙劲」。

  摧山破嶽的大气势直逼过来,文渊正面迎击,一剑平刺,不是指南剑。紫缘
玉手一抚,心如明镜止水,琴声铮然响起,赫然是「广陵散」。这一剑,是文渊
力揽狂澜之剑,「广陵止息」!

  双方劲力交锋,竟是不相上下,寸进不得,一剑双掌隔空互拒,蓦地轰然激
荡,悉数倒卷。剧变突生,文渊胸膛一热,旧创猝然裂伤,当堂鲜血飞洒。文渊
大惊,剑招未及使尽,真气已无以为继,全身劲力骤然失控……

  奉天殿静了下来。

  龙驭清凝立不动,脸上渗出粒粒汗珠,微微点头,道:「好!」深深吐了口
气,道:「好,实在很好!即使只此一招,我也万万料想不到,你的功力已足以
与我抗衡。」说这话时,龙驭清霸气未减,傲气却敛,着实震惊於文渊的进步。

  骊龙剑落在七八丈外,文渊倒在血泊之中已近昏迷。紫缘急奔过去,叫道:
「渊……」

  龙驭清身形一掠,抢在紫缘之前,紫缘收步不及险些撞上。龙驭清冷笑道:
「胜负已分,这小子终究敌不过我……敌不过朕!」

  文渊外伤本重,凭着一股真气力战至此,面对修为震古铄今的龙驭清,旧伤
复发,这一剑竟然无缘使完,文渊丧气之极,心中长叹,轻声苦笑道:「天亡我
也!」

  龙驭清志得意满,道:「朕是真命天子,天命所归,你自当败亡。你能由朕
亲手处决,死也该瞑目了。」

  皇陵派众弟子齐声叫道:「皇上圣明!」

  文渊听着,只笑了一笑,缓缓摇头。却听一个男子声音骂道:「狗屁皇上,
圣明个屁!」旁人一听,正自惊怒,忽见一道青影飞窜入殿,剑光纵横,直逼龙
驭清,来人乃是慕容修。

  龙驭清哼了一声,随手一震,慕容修长剑去势顿时失了准头,威力尽失。慕
容修顺势退开,傲然说道:「他妈的,龙驭清,有本事再跟大爷斗上三百招!」
小慕容、华瑄跟着进来,一齐拥到文渊身边,持剑振鞭,各自护卫。蓝灵玉却未
跟来。

  龙驭清察觉慕容修剑上殊无劲道,知他内伤没多少起色,根本无力再战,当
下只是冷笑,道:「很好,朕就陪你玩几招……」忽然转身一掌,厉声道:「先
陪你玩!」

  砰地一声,正有一人从龙驭清背后偷袭,双掌一拍,那人连退几步,「哇」
地口吐鲜血,皇陵派众人一看,那人白髯飘飘,竟是穆言鼎。

  龙驭清厉声道:「穆言鼎,你背叛本派,胆敢与外人联手偷袭朕,只有死路
一条!」

  穆言鼎一抚胸膛,喝道:「老夫身任守陵使,尽忠职守,不能眼看掌门断送
皇陵派。掌门,莫要一错再错!」

  龙驭清怒道:「废话一堆!」一掌拍去,雷掌刚劲霹雳而响,毫不留情。穆
言鼎原欲以「五音弹指」相抗,但见文渊等人多半伤重,恐怕承受不起这敌我不
分的功夫,只有先避其锋,纵跃一旁。

  同时间,殿旁突然金光迸现,一道艳丽身影飞掠而至,无数刀光连环劈出,
却是「金翼凤凰」,云霄西宗掌门韩凤到了。她甫一出手,便是金翅刀杀着「凤
鸣朝阳」,金芒层层叠叠,数之不尽,佐以云霄派绝顶轻功,当真是绚烂夺目,
神妙无穷。

  金光之中,紫气又现,「天宫紫鸾」秦盼影也已来到,两柄紫色软剑飘然交
织,一招「鸾鸟鸣云」,与韩凤金翅刀招数融为一体,顿成「鸾凤和鸣」之招,
金刀紫剑,天衣无缝。

  面对云霄派妙招奇袭,龙驭清脸色一沉,并不硬斗,先行退开,脚下步法幻
异,轻易脱出刀剑合击范围。韩凤、秦盼影原欲将之围困,却被他举重若轻地避
开,不禁都是心头一紧。

  文渊听见兵刃破空之声特异,低声道:「是……呼延姑娘跟秦姑娘?」

  小慕容低声道:「是,我们在外头都聚上了!」

  大批敌人闯入奉天殿,皇陵派众弟子纷纷呼喝,正待上前围攻,却听龙驭清
喝道:「好!你们全都来了,就让朕一一杀个乾净。哪一个先上场?」

  上空猛地传下一声断喝:「我先!」大殿横樑之上,一人纵身跃下,右腿蕴
含万钧之力朝龙驭清当头一脚,这一记「云龙腿」来得石破天惊,有此功力者,
正是任剑清。

  这一招是任剑清毕生修为之所聚,一腿之下,犹如天神降临,排云驭气,龙
驭清骤觉压力惊人,首度提声暴喝,右臂直振,单掌朝天,手掌脚底一交击,泛
开一阵飞烟,任剑清鞋底尘土震得乾乾净净,内劲回旋激斗,猛恶绝伦。

  龙驭清与任剑清一拼,穆言鼎、韩凤、秦盼影等见他破绽大露,同时前冲夹
攻,成为四人夹攻龙驭清之势,眼见龙驭清与任剑清僵持,绝难抵挡其余攻势,
任剑清突然神色大骇,叫道:「大家退开!」

  龙驭清面露狞笑,左掌五指虚抓,「寰宇神通」功力已动,方圆两丈之内真
气摇撼不绝,轰轰闷响,宛如穹苍异变,阴霾蔽空,漫天惊雷随之而来──

  任剑清的警告已迟了一步。龙驭清双掌分击天地,全身经脉真力爆发,首先
震开任剑清,双臂轮回转动,忽摆成拨分左右之势,架势一变已牵动无穷巨力。
任、穆、韩、秦四人,瞬间便被卷入恐怖的杀着之中。龙驭清双掌飞旋,每一掌
都催放着天崩地裂的大威力,骇气奔激,震响交搏,不论四人功力深浅,一概猛
攻,无坚不摧。

  九通雷掌,「雷惊天地龙蛇蛰」。砰地一声,两柄紫剑远远飞开,接着金光
乱闪,韩凤抱着秦盼影震飞出来,一齐摔在数丈之外。两女口吐鲜血,都已在一
瞬间受了重伤。文渊听得摔地闷声,知道不妙,直咬得下唇渗血。

  顷刻间,穆言鼎也摔了出来,后脑重重撞地,晕死过去。只见他胸口掌印深
陷,伤势险恶之极。蓦听任剑清厉声大喝,和龙驭清同时定下身形,站在当地。
紫缘惊叫道:「任……任先生,他……」

  任剑清掌悬龙驭清顶门之上,龙驭清左手五指,却已硬生生地插入任剑清胸
膛,怵目惊心。

  任剑清身子微颤,喉头咕地一声,忽然哈哈大笑,道:「好功夫!」肩头一
震,一丝鲜血自嘴角流下。

  龙驭清目露凶光,五指朝外一放,「春雷百卉坼」掌劲疾绽,如雷霆炸裂,
任剑清胸口血肉飞散,身子向后疾弹,狠狠撞上丹墀,略一摇晃,「咚」地撞倒
在地,再不动弹,只见地上一摊血迹慢慢扩散。

  文渊奋力站起,叫道:「任师叔!」不闻回应。

  龙驭清冷冷地道:「他没救了,连中『雷惊天地龙蛇蛰』『春雷百卉坼』,
不可能活得下去。」双手一搓,鲜血沾满了两只手掌,狞笑着道:「还有人吗?
谁还要过来?朕至今不曾受过一拳一掌,该就此处决你们了?」

  慕容修脸色阴沉,持剑踏出一步,一挥长剑,剑刃劈风而啸,悠悠不绝。文
渊重拾骊龙剑,沉默不语,缓缓摆出了指南剑的架势。小慕容手握短剑,站在两
人之间,华瑄持鞭站在文渊身旁,紫缘坐在原地,再次抚琴。

  至此地步唯有死战。可是所有人都已伤疲不堪,对手却是绝世高手龙驭清。
文渊的伤势太重,慕容修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加上华瑄、小慕容,结果也可预
见。

  龙驭清冷笑着,主动走上前去,一步、两步、三步,渐次逼近,如巨大的死
亡阴影……

  突然,龙驭清停下脚步,文渊也回头一望,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

  又有人进来了,极为平稳有力的脚步声,缓缓踏进奉天殿。

  「向扬……」

  龙驭清睁大眼睛,慢慢露出了诡谲的笑容。


              (一百九十三)

  向扬来到奉天殿正中,停下脚步。当他看见文渊时,神情明显为之震动,随
即朝龙驭清怒目而视。龙驭清冷笑道:「用不着瞪朕,你师弟的眼睛,是韩熙那
小子毁的。」

  向扬神色凝重,转头望向文渊。文渊虽不见师兄目光,却也微微点头。向扬
双拳一紧,再次注视龙驭清,须臾,开口说道:「想不到你真的谋反了。如此一
朝之间,坐拥天下江山,难怪你舍得不当皇陵派掌门啊,龙驭清!」

  龙驭清笑道:「话虽如此,但当上皇陵派掌门,武林共重,亦是荣华富贵,
享之不尽。向师侄,一个月早就过了,你至今才来答覆,莫非是为了祝贺朕身登
大宝,故而刻意来迟?」

  向扬闻言,微微一笑,道:「过了约定的日子,是我有事耽搁了。不过前来
祝贺,倒是不错。今个儿我赶了几时辰的路,特地来给龙师伯一个惊喜……」

  文渊等人听着两人对话均觉愕然不解,忽听一声女子呼叫传来:「向公子,
不可以!」

  但见一名少女手持弹弓,衣衫披血,喘着大气冲进殿内,众人一看,却是巾
帼庄四庄主杨小鹃赶至。她急急忙忙地奔到向扬身前,双瞳紧紧盯住了他,犹自
不能平缓呼吸,徐徐喘着气。

  向扬微微一愕,道:「杨姑娘!」

  杨小鹃抛开弹弓,双臂张开,挡住向扬去路,叫道:「你要是……要是听了
龙驭清的话,我、我……」一咬牙,叫道:「我绝不让你过去!」

  当日龙驭清夜见向扬,允诺传他皇陵派掌门之位,授以皇玺掌,藉以修练寰
宇神通,所有言语都给杨小鹃听在耳里,杨小鹃也只告诉大姐石娘子,不曾多说
与旁人知晓,是以文渊等人一无所知。但是眼前如此情势,众人不免都隐隐察觉
了几分,只是无法断定。

  文渊突然叫道:「师兄!」

  向扬转过头,淡淡一笑,道:「用不着紧张。」弯腰捡起弹弓,往杨小鹃手
里一塞,道:「身处险地,兵器别轻易离手。」杨小鹃自然而然地握住,呆了一
呆,突然脸颊微红,悄悄让在一旁。

  龙驭清脸色一沉,笑意顿敛,摸了摸唇边胡须。向扬一步步向前走去,朗声
道:「本门创立以来,既无门户之名,历代传人也都承袭师命,不得开宗立派,
收的徒弟,亦是如此。为的就是不让门人恃名横行,远离江湖上的门户之争,这
样才能自由任侠,插手天下不平事……」

  向扬说着眼光一转,直逼龙驭清,道:「龙师伯,你是本门尊长,我本来不
该犯你。但你投入皇陵派,仗着自身武艺、皇陵派的势力,在武林中行径嚣张,
如今又谋反窜国、扰乱百姓,现下瓦剌军队包围京城,京城百姓性命悬於一线。
龙驭清,纵使你武功再强,也没有资格与我师父同列,你已称不上我的师伯!」

  龙驭清脸色铁青,缓缓前行,露出一丝阴狠的笑,道:「也就是说,你不当
皇陵派的掌门,想放过这称霸武林的机会?」

  向扬脚步不停,道:「我不需要!」

  两人相距七步之遥,同时停步。龙驭清冷冷地道:「你忘了我说的话?你这
个师弟……」用手一指文渊,道:「他会毁了你身为师兄的一切,你自救之道,
唯有一个!」

  向扬双目一闪,悠然笑道:「断断不是你说的那一个。」

  龙驭清厉声道:「你身为师兄,甘愿样样及不上自己的师弟?」

  向扬朝文渊望去,道:「师弟,你说呢?」

  文渊静静地站着,沉默一阵,微笑道:「师兄,我比不上你的东西更多。」

  向扬笑道:「彼此彼此!」

  龙驭清怒道:「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他得到了师门至宝『文武七弦
琴』,你得到什么?」

  向扬神色冷静,道:「我有师父教给我的一切。」

  龙驭清道:「他身边有这么些女人,还有你的师妹在内,你……」

  向扬道:「我有婉雁。」

  想到赵婉雁,向扬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龙驭清却已杀气腾腾,一掌虚抓,瞬即拍出,喝道:「他练成了师门密传的
奇功,你又有什么?」

  这一掌暗劲汹涌,一掌既出,势如铺天盖地,威不可当,於隆隆闷声之中,
尽封向扬四方退路,疾风冲得他衣带飞扬,处境凶险之极。杨小鹃心头大惊,正
要叫出声来,忽见向扬抬起手掌,已然迎击掌法架势实无华,但是动作挥自如,
毫无渣滓,每一个关节转折,全在理所当然似地,展现了浑然天成的掌势,却又
蕴含了深沉无垠的力道。

  双掌一交无声无息,两股威力互相消融,烟消云散,龙驭清身子微微一抖,
左脚根往后退了两寸,脸色剧变,双目瞪得血红。

  向扬缓缓地道:「我有『天雷无妄』!」无妄,刚自外来,而为主於内。动
而健,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命也。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无妄之往,
何之矣?天命不佑,行矣哉?

  龙驭清脑中闪过这一段文字。他曾在先师修练「九通雷掌」时的居处,看过
书写这些文字的字画,当时他不曾多问,后来才知道,这是易经之中「无妄卦」
的彖传部分。

  乾上震下组成的「无妄」,也正是九通雷掌的至高境界,「天雷无妄」的象
徵,也是龙驭清二十年前梦寐以求,却始终未窥奥秘的境界。

  「无妄」的清明心境,是练就「天雷无妄」的基础。向扬克服了「寰宇神通
天字诀」和「九通雷掌」的次序颠倒之难,天下雷行,步入此一境界,单就这两
项武功的体悟而言,龙驭清已然瞠乎其后。

  奉天殿中,龙驭清的绝世神功首度受制。他显然未曾受伤,脸上神情却怪异
之极,由铁青转为惨白,时而茫然失措,时而咬牙切齿,忽然抬头狂啸,声嘶力
竭地大叫。阵阵嘶吼之声,震得众人耳膜刺痛,皇陵派门人均感惊惶,不知皇上
掌门何以如此态若疯狂。

  忽见龙驭清身形一纵,直扑向扬,双掌连环拍击,「雷鼓动山川」出招。向
扬沉着应战,缓缓推出一掌,赫然是「雷车奔轨」,以简制繁,一举震溃纷乱掌
影,功力之精纯雄厚,简直与月馀前判若两人。

  华大声叫道:「向师兄,打得好!」

  龙驭清面无血色左掌疾拍疾放,「春雷百卉坼」猛招骤施。向扬握掌成拳,
左拳猛挥一股迥异雷掌常理的奇劲随之打出,正是九通雷掌奇招「冬雷震震」,
名出古诗「上邪」,以拳代掌,专破「春雷百卉坼」。拳掌相击,龙驭清竟被震
得连退三四步。向扬乘胜追击,疾步抢上,追击一掌。

  蓦见龙驭清大喝一声,身形飞跃,「夔龙劲」自上而下扑落恍若暴风压顶,
迫得向扬头发张散。向扬止步凝立,纵声长啸,右掌擎天一拍,众人一见,纷纷
惊噫,这一掌竟然便是龙驭清刚刚施展过,一招间击败四名高手的雷掌杀着「雷
惊天地龙蛇蛰」!

  这一掌,通天彻地,龙驭清「夔龙劲」功力虽强,竟也被向扬硬生生压了回
去。龙驭清骇然失色,急撤掌力,意欲自保,但为时已晚,「雷惊天地龙蛇蛰」
的莫大威力,已然袭身。龙驭清身形飞起,震上半空,却见他向后翻一个斗,双
掌左右一分,稳稳落地,口吐浊气。

  向扬功力精进若此,竟能匹敌龙驭清,已足令人震惊,但龙驭清在此三下重
招失利之馀,仍未遭大败,更显得深不可测。小慕容愕然道:「他没受伤?」

  慕容修眼光锐利得多,道:「卸力卸得快,向扬小子没出全力,只让他受轻
伤。」

  文渊振袖挥臂,叫道:「师兄,小心,龙驭清的能耐并非仅止於此!」

  向扬点点头,凝望龙驭清,道:「龙驭清,怎么样?」

  龙驭清望着向扬,肩头颤动,喉头荷荷几声,缓缓地道:「好一个惊喜……
嘿嘿,『天雷无妄』?你这小子练成了『天雷无妄』?这、这甚至连华玄清,连
他都没能练成……」

  突然他双眼一翻,异光闪烁,神情大显狞恶,笑道:「天雷无妄……那又如
何?九通雷掌,那又如何?朕不知你碰见了什么奇遇,但无论你有何本事,都敌
不过我皇陵派的绝学……」

  只见龙驭清身上龙袍微鼓,似存劲风,脸上笑意渐狂,徐徐显出霸悍之色,
掌心由红润转为焦黄,竟似闪动金光。向扬踏前一步,道:「这便是你用来逃避
失败的皇玺掌?今日我就破尽你的招数,告诉你这二十年来,错在哪里!」


              (一百九十四)

  龙驭清狂喝一声,双臂一振,高挺胸膛,一股威猛无俦的真气循绕周身,迫
得龙袍飘扬,已然催起「皇玺掌」之中的护体秘诀。

  「皇玺掌」虽称掌法,实则脱胎於皇陵派镇派秘笈「万世皇图」之中,融合
内功、拳掌、兵器、轻功等等,包罗万有,为历代皇陵派掌门珍藏至宝,传闻一
旦修练大成,功力堪称天下至尊。龙驭清钻研「万世皇图」二十年,自认尽得其
中精奥,只是他纵横武林,光凭九通雷掌,已然未逢敌手,从未当真施展「皇玺
掌」应敌。

  今日向扬以「天雷无妄」破尽龙驭清的九通雷掌,实是龙驭清从所未有的劣
势,惊怒之下,终於全力以赴,将毕生功力尽数发挥,气势之威猛杀机之凛冽,
已是平生之最。

  向扬也知道此战凶险,足以左右在场众人命运,心中绝无丝毫大意,相对於
龙驭清的张狂霸气,向扬完全不动声色,舒缓内息,将全身血气保持在最清明的
状态。

  文渊走上几步,凝神感受着奉天殿中的气氛。面对向扬的沉着,文渊不禁由
衷赞佩,暗道:「师兄气息内敛,全无一点纷乱……这就是『天雷无妄』!心境
如此,任凭龙驭清功力再强,又岂能奈何师兄?」

  龙驭清厉声狂啸,率先出招,双掌齐推向前,十指暴张,威势强横,犹如千
万旌旗之动摇,正是皇玺掌起手式「问鼎天下」。这一招真力深厚,自不待言,
向扬却全无惧色,正面出掌相抗。

  四掌一交,两人各自一震,旋即分开,龙驭清退了一步,向扬却一退再退,
踏、踏、踏、踏,共退了四步之多。杨小鹃双掌紧握,急忙叫道:「向公子!」

  猛听龙驭清又是一啸,黄影急晃,一眨眼便抢至向扬身前,掌影重重叠叠,
绵密无匹,招招都是重击,宛如万马践踏,是为皇玺掌第二招「中原板荡」。向
扬全力招架,节节败退,虽然不曾中掌,却也无法还击。

  龙驭清连发六六三十六掌,猛然喝道:「向扬,这一掌为你送终!」双掌一
拍,声如磐石撞击,沉郁凝重,右掌骤然切出,左掌於后追叠,双掌之力先后震
出,真气震荡,威力遽增倍蓰,全然分不出哪一掌威力强些,这一招,「楚汉争
霸」,已将皇玺掌发挥到了淋漓尽致,霸气尽现!

  向扬身子微斜,双掌也是先后击出,一快一慢,各逞奇劲,先拨「楚」,再
拨「汉」,龙驭清双掌神力,悉数消弭,这一招威势慑人的「楚汉争霸」,竟给
向扬应手而破。

  龙驭清神色大震,退开一步,满脸的不可置信,睁目咬牙,手臂微微发抖。
他原拟这一招使足十成功力,一举攻破向扬守势,只要单掌印心,立刻送了向扬
性命,哪知这手猛招,竟给向扬轻描淡写地破了。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个后生晚
辈练出了如此骇人的造诣,忍不住叫道:「你究竟是谁?」

  向扬微微一怔,道:「我是向扬,这还用说么?」

  龙驭清怒吼:「不,你绝不是向扬!这,这种功夫,练得到这种地步……你
是华玄清!」

  文渊听他如此嘶吼,声音中隐蕴惧意,心中不禁暗叹:「当年龙驭清武功不
及师父,对他竟有如此伤害,至今耿耿於怀。」

  向扬微微昂首,道:「师父的武功,我至今还追他不上。可是,师父已然辞
世,我却还活着,长久修练下去,必有出师之日。龙驭清,你多年苦练,难道还
无法胜过我师父当年的功力吗?」龙驭清神色大变,脸上筋肉微微抽动,狰狞无
比。他奋然暴吼,再次扑上。

  向扬喝道:「容你出了第三招,第四招我来回敬!」右掌一收一拍,刹那之
间,已然击中龙驭清左胸,犹如晴天霹雳,间不容发。龙驭清完全不及回禦,已
吃重招,身子向后飞出,重重撞上丹墀,喷出大口鲜血。众嫔妃眼见连番恶斗,
早就看得心惊胆战,这时龙驭清飞跌过来,纷纷惊呼逃开,生怕受到池鱼之殃。

  龙驭清身受重创,暴怒欲狂,连声咆哮,一跃而起,向扬已再次攻来,长声
清啸,连连出掌,快得彷彿无影无踪,寂然无声,却又掌掌凝重,力道雄猛,每
一掌都蕴含「夔龙劲」九重后劲,搭配「寰宇神通」,更加显得浩瀚玄妙,变化
无穷。

  一掌又一掌的追击,恍若霄汉繁星运行,周而复始,既不能抗,复不能止,
龙驭清感此压迫,更显狂悍姿态,突然身形急转乱掌迭出,龙袍犹如旋风乱舞,
掌法虽乱,却是乱中有序,一一截下向扬掌力,无一遗漏,护尽全身,正是皇玺
掌中坚守绝招「黄袍加身」。

  「黄袍加身」的奥妙,不仅在双掌守势,而在於施展者本身的护体真气。龙
驭清看似无力反击,竭力守禦,实则他早将九成功力运遍经脉用以护身,以掌格
挡,似乎是不得不然,其实在他坚厚的护体真气之下,即使再中向扬几掌,也不
会身负内伤,反而可以趁机痛击向扬。这等深谋远虑的准备,才是「黄袍加身」
的精妙所在。

  此时,向扬连连猛攻,龙驭清反而暗喜,心道:「骄兵必败,且让你得意片
刻。」又挡了十余掌,龙驭清突然露出破绽,不及守住向扬拍向左肩的一掌,给
他一掌命中,「黄袍加身」真气运转,顿时化解了八成威力。龙驭清眼中杀气隐
现,掌上猛运真力拍出。

  向扬察觉龙驭清肩上内劲浑厚,已知有异,当即加催功力,「天雷无妄」运
於掌心,一举震溃龙驭清「黄袍加身」内气,九通雷掌后劲层层发出,直震龙驭
清体内。

  龙驭清惨叫一声,再次背撞坚石。他万万没想到向扬功力如斯神妙,竟能摧
破「黄袍加身」,弄巧成拙,大受重创。龙驭清运劲挣扎,正要站起,向扬急冲
俯身,右掌雷霆似地一闪,劈中龙驭清丹田气海。

  这一掌「天雷无妄」,结结实实地打散了龙驭清全身功力,「皇玺掌」的霸
道气息,烟消云散,再也无从凝聚。龙驭清双目一瞪,颓然坐倒,一口鲜血洒上
了龙袍。仅此一掌,胜负已分。

  向扬收掌凝立,道:「龙驭清,你虽然多行不义,但毕竟曾是本门尊长,我
不杀你,你的命运,交给任师叔决定。」

  文渊一听,不禁大喜,叫道:「任师叔,您没事么?」

  只听,任剑清笑道:「傻小子,你当我就这么容易就死了?任某还没活够本
呢!」他虽然受到「雷惊天地龙蛇蛰」、「春雷百卉坼」的重击,但毕竟功力深
厚,又方当壮年,筋骨壮实,虽是重伤昏厥却未致死。当龙驭清初使皇玺掌时,
任剑清已然转醒,向扬自也望见,文渊目不见物,全副心思又都放在殿中死斗之
上,这才未曾察觉。

  此时任剑清缓缓站起,走到龙驭清身前。龙驭清大败之余,伤势沉重,已然
无可抵御,淒然惨笑几声,叫道:「任剑清,你来得好,这就一脚踢死我罢。我
逼得你二十年来不得安宁,你不杀我,谁还该杀?」

  任剑清垂目而望,看着这个素来霸气凌人的大师兄,长声一叹,说道:「大
师兄,你逼我二十年,无非为了『十景缎』,可叹你一场苦功,始终不得成!任
剑清是个蠢材兼懒鬼,一辈子比不过你,韩师兄天资纵好,不过剑法独得造诣。
华师兄是天纵奇才,当年的『九通雷掌』,也不能使得比你更好,你不过输他一
时,根本无需挂怀!」

  龙驭清听了哈哈乾笑,道:「天纵奇才,天纵奇才。」抬起头来,道:「嘿
嘿,华……华师弟呀,你这两个徒弟,难道也是天纵奇才?『天雷无妄』,『广
陵止息』呀!」

  文渊吃了一惊,道:「你……你知道『广陵止息』?」

  龙驭清道:「我是本门的大师兄,本门之秘,我岂不知?」又是几声乾笑,
道:「『十景缎』的秘密,我也知道。这是我胜过华师弟唯一的机会,我怎能轻
言放过?嘿嘿,嘿嘿……咳……咳……」龙驭清说着,咳出几口污血,气力已衰
弱之极。

  向扬看了文渊一眼,又望向龙驭清,道:「『天雷无妄』的道理,你应该也
知道,可惜你练不成,只好走上偏锋,用皇玺掌的霸道法门驱使九通雷掌。『霸
道』和『无妄』,正是两个极端,你今日有此一败,应该无话可说罢?」

  龙驭清突然目光闪闪,看着这个险些步他后尘的小辈,微微点头,道:「你
练成天雷无妄,足见心境之坚,远胜於我。我始终在意成就胜我的华师弟,你这
一辈子,当是无此忧虑了。」

  忽听一个清逸的声音说道:「大师兄,从今以后,你也无需忧虑了。难道你
直至此时,还欲苟活?」

  龙驭清脸色剧变,嘶哑着嗓子叫道:「韩虚清!你,你……」

  就在此时,文渊、向扬、任剑清俱感一阵微风拂身,一个身影飞掠而过,左
手抓住龙驭清后颈,身形一纵,立於丹墀,但见来人长鬚飘动,面目清雅,腰佩
太乙剑,果然是韩虚清亲自到了。

  任剑清喝道:「韩师兄,你做什么?」韩虚清睨视龙驭清,道:「龙驭清作
乱谋反,罪大当诛,加上反叛师门的恶行,早已不容於人世。」说着手按剑柄,
作势欲拔。

  龙驭清只是被他抓住后颈,却是神情痛苦,瞠目结舌,口中啊啊哑呼,竟似
大受苦刑一般,片刻之间,已是声息全无。韩虚清淡淡一笑,拔出太乙剑来,一
剑朝他颈中划去。

  这个曾叱吒武林,统领皇陵派兴风作浪,甚至一度穿上龙袍的不世高手龙驭
清,就在这奉天殿中,死於师门传承的太乙剑之下,满心的皇图霸业,就此灰飞
烟灭。太乙剑清光如水的剑刃,此时沾着一片殷红,血腥味竟浓烈得化不开。


              (一百九十五)

  龙驭清既死,皇陵派大势已去,社稷之乱有惊无险。明朝兵马在于谦领军之
下,攻守有度,亦已击退也先大军,得保京城无虞,内外无忧。

  景泰皇帝得任剑清等人保护,藏匿於宫中秘处,此时叛乱已平,景泰重登龙
椅,又闻城外捷报,喜不自胜,欲论功行赏,但韩虚清、任剑清、向扬、文渊等
人早已悄离皇宫,不留踪迹。

  众人一路返回白府,云霄派诸女大多负伤,呼延凤、秦盼影两人身中龙驭清
「雷惊天地龙蛇蛰」猛招,内伤不轻,和穆言鼎等人分别安歇养伤。任剑清、慕
容修、文渊等人虽也伤得不轻,但是各负出奇修为,尚可行动,回到白府,先不
修养,会同其余诸人来到大厅,白嵩吩咐下人,先将韩熙带了出来。

  韩虚清见到儿子韩熙,脸色铁青,哼了一声。韩熙在文渊手下负伤,此时双
手反捆,看着父亲,紧闭嘴唇,眼光却朝华瑄望去。

  韩虚清喝道:「逆子!渊儿是你的师弟,你竟如此心狠手辣,致使渊儿双目
残废。枉我多年教导,想不到教出你这等歹毒之辈!」右手一拔,太乙剑出鞘,
指向韩熙。

  任剑清伸手横拦,道:「且慢!韩师兄,你今日杀了大师兄,虽是清理门户
名正言顺,但毕竟属同门相残。若又杀独子,恐怕为天下人所讥,今日你不该再
杀人了。」

  韩虚清凝望着他,长声一叹,道:「华师弟的弟子,因我教子无方,终身伤
残,我如何对得起华师弟?任师弟,你让开!无论如何,不能留此畜生苟活。」

  韩熙突然目绽异光,厉声大叫:「老贼,你好狠毒!你误我一生,如今还要
杀我!」韩虚清脸色一变,喝道:「畜生,你胡说什么?」左手一扬,猛然震向
任剑清。

  任剑清伤势本重,忽逢暗劲震撼不由自主地向旁退开几步。只见寒光一闪,
太乙剑直刺韩熙胸膛。韩熙脊骨猛然一缩,心中满佈凉气,心知必死。却听铿然
一响,一剑横来,格开韩虚清剑势。

  以太乙剑之利,居然有兵刃能当之一击,实属罕见。韩虚清一睨之下,已然
看清,剑是骊龙剑,出手者文渊。

  文渊双目之盲,全因韩熙所致,此时韩虚清欲毙韩熙,文渊反而出手阻挠,
众人无不愕然。却听文渊说道:「韩师伯,请三思!韩师兄是您独子,虽然一时
糊涂,残我双目,但他素无大过,何须致死?」

  韩虚清沉吟未决。韩凤突然跨出一步,正要开口,任剑清抢先叫道:「韩师
兄,依我看来,还是先留下这小子性命。这小子身上尚有疑团得先弄清楚了。」

  韩虚清道:「有何疑团?」

  任剑清笑道:「韩师兄,你两眼完好,难道不会看看,这小子穿的是什么衣
服?」

  当韩熙闯进于府之时,是以颜铁的装扮出现,此时封穴受缚,面具已卸,衣
物不换,仍是一身古怪服装,被文渊掌力所击之处衣衫破裂,露出乌黑的铁甲。

  韩虚清道:「这是我派他潜入靖威王府之时,交代他的变装,有何出奇?」

  此言一出,人人莫不面露异色。任剑清叫道:「韩师兄,这小子就是颜铁,
乃是出自你的主意?」

  韩虚清道:「不错。为了对付本门叛徒龙驭清,我派他改名乔装吞食药物,
控制声音沙哑,以颜铁之名混入王府,好掌握龙驭清和靖威王的种种图谋。哪知
这畜生丧心病狂,竟藉此身分胡作非为,我实在始料未及……」一言至此,慨然
长叹。

  文渊道:「话虽如此,然而是非曲直,片刻间难以定夺,或许韩师兄另有苦
衷,若然就此杀了,恐怕有许多隐情无从知晓。」

  任剑清双手一拍,道:「正是!眼下这小子还杀不得。」

  韩虚清默然不语,目光转动,忽而扫至向扬身上一闪即逝,向扬却已察觉,
心道:「这韩熙害得师弟瞎了双眼,韩师伯清理门户,师弟却回护於他,任师叔
也不让韩师伯动手,必然有其用意。」当下道:「我想师弟、任师叔所言,也有
道理。」

  韩虚清叹道:「好罢,姑且留下这逆子性命。」缓缓收剑入鞘,道:「谁想
问什么,这就问罢。」

  任剑清道:「问是要问,却不是现在问。云霄派的呼延掌门,此次与我同行
前来京城,曾提及有事要问这小子。现下呼延掌门正在养伤,待她精神稍好,再
问不迟。反正这小子脱逃不得,留他几天性命又何妨?」韩虚清不再说话,只微
微点头,侧首观望儿子,似怀无限悲悯。

  是夜,众人便宿於白府,小慕容、华瑄同几名云霄派女弟子,护送于谦的家
眷回府,同时向于谦说明韩熙、骆金铃暗算文渊,而后京城大乱的经过。文渊顾
及于谦外退瓦剌大军,内理叛乱残局,不愿他多增烦扰,吩咐两女别透漏他失明
之事。

  文渊双目闲闭,端坐房中,文武七弦琴置於身前。紫缘陪在他身旁,手抚琵
琶,悠然奏曲,音韵间灵性充盈,平和一片。

  忽听几声叩门,向扬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道:「师弟,方便进去么?」

  文渊应微微抬头,道:「师兄,请!」

  向扬悄然开门缓步入房,轻轻带上了门,正巧紫缘一曲告终。向扬道:「师
弟,身子如何?伤势不碍事么?」

  文渊微笑道:「不要紧。」

  向扬在旁坐下,道:「韩熙干下的事,我听慕容姑娘说过了。这傢伙如此害
你,你为什么阻止韩师伯杀他?」

  文渊略一沉默,道:「师兄,依你看来,今天韩师伯是否有些异样?」

  向扬奇道:「这怎么说?」

  文渊道:「我也说不上来。我眼睛瞎了,看不见了,但对周遭事物的感觉,
却似乎另有增变。韩师伯杀龙驭清的时候,我感到一股极诡谲的气氛。」

  向扬稍加思索,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大对劲。我没想到,韩师伯
会就这样杀了龙驭清。」

  文渊道:「韩熙是韩师伯的独子,便是有天大的过错,韩师伯也不该轻言杀
之,这点着实令我不解。任师叔或许知道些什么,待他伤势大好,我们再问个清
楚。」

  向扬脸色微变,心道:「要等任师叔伤愈,难道还有些什么事,会致使我们
遇险?」

  过了两日,众人伤势稍癒,又听闻也先连遭大败,折兵损将,已挟持太上皇
英宗西逃。京城之中,锦衣卫大肆搜捕皇陵派余众,武功精强者奔逃远逸,但仍
有数千人纷纷下狱,以龙驭清乱党治罪。

  眼见京城危乱已过,向扬身上没伤,闲不下来,心里不禁想到了赵婉雁。心
道:「我临时变卦,没能及时赶回婉雁身边,现下事情都解决了早该回去……」
华瑄已将赵婉雁迁往巾帼庄之事告诉他,此时他左右无事,难熬思念之情,只想
即刻奔至巾帼庄。可是他转念一想:「大夥儿都受了伤,若有变故,只有我和韩
师伯能够动手,岂不凶险?」心中虽是万般难耐,权衡轻重,也只得留在白府。

  正在他莫可奈何之时,忽听身后脚步急响,却是杨小鹃奔了过来。她一见向
扬,顿时满脸微笑,道:「向公子!」

  昔时山中雨夜,向扬练功失神,险些侵犯了杨小鹃,虽然及时清醒,不曾铸
下大错,毕竟是极其难堪的事。加上巾帼庄地窖之中,两人曾状极亲热,前后情
境交织,这时见了杨小鹃,向扬不免颇为尴尬,心道:「总是我糊涂,冒犯了杨
姑娘。日前我挑战龙驭清,她只道我真会投靠皇陵派,出面力阻,足见关怀。当
日若非她把我骂醒,我也无缘修成『天雷无妄』,我该向她道歉,也该向她道谢
才是。」

  如此想着,向扬正要开口,杨小鹃却笑脸盈盈,抢先说道:「快,快,跟我
过来!」拉住向扬手腕,便往大厅上跑。

  向扬愕然道:「杨姑娘,怎么了?」

  杨小鹃头也不回,道:「你辛苦这么久,终於胜过了龙驭清不该犒赏么?」

  向扬道:「犒赏?犒赏什么?」

  杨小鹃微微一笑,脚下不停,轻声道:「让你见你最想见的人啊。」

  向扬心头一震,道:「难道……婉雁她……」

  两人已冲至大厅前,杨小鹃笑道:「进去罢!」停下脚步,轻轻一推向扬。
向扬只觉眼前一亮,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扑上脸来。

  向扬哈哈一笑,提住来物,道:「这小傢伙……」

  下一刻,一个柔软的身子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她发鬓的香气,轻轻
飘进向扬心里,勾起他满腔柔情。

  向扬紧搂着她,轻轻地道:「婉雁,是你!」赵婉雁在他肩上点着头,发出
甜蜜又感伤的喉音。小白虎从向扬手上掉在地上,哇哇地叫了两声。

  当天晚上,两人简直有说不完的话,在房间里,向扬将他潜心修练的经历细
述给赵婉雁听:

  「那一晚被杨姑娘骂了一顿,我倒是清醒了。以前我在意师弟的武功,想到
将来被师弟赶过去的日子,总不能平心静气。后来我想通了,天赋归天赋,工夫
归工夫,且不论师弟进境如何,单看我自己,应已不负师父所望,将来不过更求
精进而已。」

  「想来龙驭清便是困在这里,一辈子在意着师父,也在意韩师伯、任师叔,
修不成「天雷无妄」,只得求诸皇陵派的武功。本来我也没想到,能触及「天雷
无妄」的境界,只是得失一看淡,『寰宇神通』的修练突然顺遂了,从前修练不
得要领之处,一一迎刃而解。」

  「说来奇怪,常人内家功夫,绝无一蹴即至之理,体会『天雷无妄』之后,
我却觉得修为进展奇速,似乎从小修练功夫时,每天浪费了一些心力,现下那些
心力所该得的,尽数补了回来……」

  向扬说着,赵婉雁也就听着。向扬见她神情专注,突觉不妥,道:「这些修
练功夫的琐事,你其实没必要听,不说也罢……」

  赵婉雁轻轻摇头,微笑道:「不,我喜欢听。」

  向扬摸了摸头,笑道:「我这一去,去了这么久,尽说些无聊事,实在是该
打。」

  赵婉雁柔声道:「要不是杨姑娘带我过来,我还听不到你说话呢。说什么都
好,哪有什么无聊事了?」

  大战一了,石娘子率领诸女回巾帼庄,并未停留京城。杨小鹃单骑赶路,当
先回庄,将向扬来到京城的消息告诉赵婉雁,将她带来京城,以免向扬为众人伤
势所累,不得动身,平添相思之苦。想到杨小鹃的心意,向扬心中既是感激,复
觉歉然,但他既锺情於赵婉雁,便绝不再另动他念,唯有默祝杨小鹃心有所偿,
另得良伴。

  赵婉雁似乎感知他心中所思,微笑道:「向大哥,杨姑娘帮你这么多忙,你
怎么谢她?」

  向扬道:「我实在无从谢起。」

  赵婉雁微笑道:「这样一个俏丽可爱的姑娘,对你又好,你不会动心?」

  向扬神色肃然,道:「婉雁,你别乱想。

  我这一生,只会全心全意地待你,别的姑娘再好,我也不会多作妄想。」

  赵婉雁脸颊泛红,柔声道:「我只是说说,你可别生气。」

  向扬笑道:「怎么,用不着担心啊,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说着轻搂赵婉雁
的腰,道:「倒是你,不生气吗?我自作主张,不见踪影这么久……」

  赵婉雁微微垂首,悄声道:「我不生气,只是担心。我怕你那股硬脾气发作
起来,不知道会去干什么了。我想去找你,又不知道怎么找,这些日子,我……
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过的。」

  向扬心头一阵震动,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低声道:「该死至极!我抛下你这
么久,我……我实在对不住你。」赵婉雁轻轻眨了眨眼,樱唇微张,倚着向扬的
身子,发出轻柔的舒叹。

  向扬拨开她的长发,只见她脸蛋绯红,娇怯的目光悄悄望来,轻声道:「向
大哥……要补偿我哦。」话一说完,赵婉雁马上低下了头把脸藏到向扬胸怀中。

  「天雷无妄」之境界,虽使向扬与龙驭清决战时心如止水,沉着以对,但是
与挚爱调情之时,如此至高境界万万派不上用场,此刻向扬千妄万妄,与赵婉雁
离别以来的情欲,犹如山洪爆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两人缠绵着滚到床上激烈
地爱抚着,衣衫顷刻间凌乱不堪,汗水的气味伴随浓稠的情意,有若墨染宣纸,
迅速弥漫。

  向扬陶醉地吻着赵婉雁,同时拉扯着她的衣服。当他拉开衣襟,见到赵婉雁
丰盈饱满的双峰,立刻伸手抚摸,回味不已。赵婉雁身子颤动,柔声呢喃:「慢
……慢一点嘛……」可是那滑嫩如脂、吹弹可破的感觉,催得向扬体内欲火狂烧
不已,更是快马加鞭,把赵婉雁身上衣物一件件脱了下来。

  不一会儿,赵婉雁已是光溜溜的,美好而熟稔的胴体再次映入眼帘,向扬兴
奋得难以言喻,下体的反应尤为激烈,裤裆紧紧撑起,看得赵婉雁粉脸通红,掩
嘴而叹:「向大哥,你还是这么……这么的……」

  若非为了赵婉雁,向扬又岂会如此兴致高昂?他笑着将赵婉雁的手拉过来,
道:「婉雁,你来。」赵婉雁心头扑通直跳,慢慢脱掉向扬的衣裤,露出气势沖
沖的大宝贝,一双玉手稍加抚摸,那轻柔呵护的感觉,对暴涨的龟头实有莫大的
刺激效果,向扬身子一震,几乎当场射出精来。

  两人太久不曾亲热,先前一番温存,已经挑动了心思,这时肌肤相亲,情热
如狂,哪里还忍耐得住?向扬将赵婉雁按在床上,埋首她双乳之间,接连吻了几
回,两手捧住乳房,来回揉搓。赵婉雁嘤咛几声,伸手想推,却没半点力道,欲
拒还迎,一双美乳还是任他品尝,弄得她浑身淌汗,羞怯地唔唔娇吟,

  雪白的大胸脯给向扬着意施压几下,乳头慢慢挺了起来,赵婉雁也跟着娇喘
起来,房里回荡着中人欲醉的呻吟声。她越喘越急,声音越是模糊,乳房在向扬
的催逼之下,那淡红色的尖端突然一颤,纯白的乳液涌上了乳头,涨成一滴圆滚
滚的乳珠。

  奶水持续涌出,那乳珠份量太过饱满,顺着柔润的乳房流了下来。本来还只
是点点滴滴,但在向扬大力抚弄之下,乳汁竟汨汨不绝地直流又浓又稠,淋满了
赵婉雁白皙的双乳,像是两团融化了的大雪球。向扬着意揉动,笑道:「婉雁,
最近没给小傢伙喂奶吗?」

  赵婉雁羞得直叫:「向大哥,不要揉……」向扬却看得兴奋无比,更是将她
的乳房揉得汁水淋漓,享受她与众不同的体质,发挥最大的催情效果。

  果然赵婉雁奶水越流,神情越为娇艳诱人,脸蛋儿直成了红苹果,股间更是
爱液溢流,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就像刚从水里捞了上来。

  向扬把她弄成了个水娃儿,这才高高抬起她的左腿,使她身子一侧,两股大
开,观赏爱人的私处,伸手拨弄鼓起的小花蒂。赵婉雁顿时一阵颤抖娇声呻吟:
「不要……」

  向扬看着她浑身湿透、娇柔可人的模样,早已迫不及待,想要重温赵婉雁美
丽娇躯的滋味。一听赵婉雁喊「不要」,向扬哪能不要?二话不说,阳具直叩玉
门关,钻向两片红嫩的肉唇之间。

  赵婉雁「啊」地叫了出来,背部一挺,全身肌肉都绷了起来,下体嫩肉更是
紧缩,用力裹着怀念的巨棒。向扬徐徐抽动几下,赵婉雁「呃啊」地叫了几声,
兴奋得眼眶都热了。向扬抽动渐急,赵婉雁也叫得更加陶醉,简直不知道在喊些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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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锻】【全】196-200

              (一百九十六)

  所谓,小别胜新婚,这一场云雨之欢,向扬干得格外兴起,抱着赵婉雁的美
腿猛烈抽送,阳具出入之际水声啧啧,不绝於耳。赵婉雁满脸羞涩,两手直抓床
单,还是稳不住身体,被向扬冲得前后乱震,两颗美乳甩个不停,奶水洒得满床
都是。

  连抽了几十下,向扬换了个姿势,把怀中美腿放下,将气喘吁吁的赵婉雁抱
起互相对坐着,只是赵婉雁腿跨向扬腿上,下体紧密结合。向扬搂紧她的纤腰,
猛力一送,赵婉雁仰头泣叫一声,音带颤抖,这一送直送到心坎去了。只见爱液
一波又一波,从娇嫩的牝户里流出来。

  向扬空出一只手来,把玩着赵婉雁的乳房,手指轻捻乳头沾弄了不少奶水。
赵婉雁眼波盈盈,羞赧难当,拼命摇着头,喘道:「不要、不要……」

  不过她喊归喊,身体的反应却是两回事,股间的肌肉使劲夹紧,柔嫩的内壁
不断吸吮阳具,让向扬一次又一次地直捣花心,享受着湿软柔韧的女体,当真是
舒爽难言。

  又不知抽插了多少下,赵婉雁已经被摆佈得昏昏沉沉,口中尽是婉转娇啼,
满脸红潮,搂着向扬的脖子,在阳具抽弄之下,穠纤合度的肉体剧烈震动,一对
丰胸贴着向扬的身体,不断挤压变形,乳汁流满两人的身体。这倒是意外地增添
了润滑效果,每当向扬用力太猛,赵婉雁向后仰身,乳房便滑溜溜地乱颤,看得
向扬目眩神驰,兴致勃发,动得越发卖力了。

  赵婉雁终究体质柔弱,连受了向扬几番大力,开始失声浪叫,神态迷乱,将
至绝顶。向扬陡觉她下身连番紧缩,不禁快感如潮,忍不住放出阳精,一股热流
直冲出去,顺势将赵婉雁压倒,把头向前凑去,狂吻她的樱唇。

  赵婉雁被向扬压着,身体仍像鱼儿般拼命跳动,发着唔唔嗯嗯的急促鼻音,
回吻着向扬的同时,一双手按牢了向扬的背,腰枝颤了几下,下体一阵「噗滋噗
滋」,股间湿稠得一塌糊涂,混杂着阳精、爱液、汗水、乳汁,黏糊糊的汁液在
床上流了一滩。

  向扬撑起身来,慢慢拔离赵婉雁的美妙娇躯,肉茎上满是白稠,一拔出,从
嫩穴里拉出几条细丝,一拉断,上半段慢慢升起,下半段便黏在赵婉雁粉嫩的小
腹上。赵婉雁倒在床上,呼呼哈哈地喘着气,表情犹在失神之中,迷迷糊糊地喘
着:「向大哥……向大哥啊……」

  向扬看着赵婉雁恍惚陶醉的神态,又看看她全身是水,肌肤泛着淫靡光泽,
不由得兴头又至,才刚得到发泄的欲望再次燃起,将阳具往赵婉雁唇边一送,将
她的头按近了些。赵婉雁望着那已经软下的阳具,脸现赧然之色,朱唇轻启,吻
了上去,更用舌头轻轻舔舐上头的黏液,举止便像只温驯的小猫。

  受到爱侣如斯体贴的服侍,向扬体内再次热血沸腾,下体迅速重整精神,又
已渐呈坚硬。他摸摸赵婉雁的头把腰往前一挺,硕大的阳具便往她的小嘴塞去。
赵婉雁瞇起眼睛,似乎不易承受,很勉强地将肉棒含在口中,已是满脸涨红,嗯
了几声,嘴角流下一丝津液。

  向扬在她嘴里抽了几下,顿觉士气大振,下体涨到了极点,不能就此满足,
忙将湿淋淋的阳具抽出,笑道:「婉雁,咱们再来一次。」赵婉雁抿着嘴,轻轻
喘着气,羞答答地点头。

  当下向扬翻转她的身子,捧着丰臀,从她身后攻了进去。赵婉雁跪在床上,
上半身已是趴着,乳房压在床上,随着向扬的抽送一动一动,周围床单慢慢染开
了一片水渍。

  这次向扬来得更猛,阳具奋力戳插,在赵婉雁湿窄的嫩穴里左冲右突,每一
击都弄得蜜汁乱溅。来回数十下,赵婉雁已经娇喘不迭:「慢一点、慢一点……
啊、啊……」

  向扬笑道:「好,就慢点。」抽出的动作是慢了,插的劲道却更快了,缓抽
猛插,弄得赵婉雁更是粉颊羞红,咿咿啊啊地连声浪叫,一点矜持也留不下来。

  不过多久,向扬又换姿势,自己躺了下来,让赵婉雁跨坐自己身上,成了倒
浇蜡的姿势。但见赵婉雁云鬓散乱,唇吐兰息,已经被干得虚弱乏力,坐在向扬
上头,一副纤柔欲倒的模样,双手撑着他的胸膛,不住声地娇喘。

  向扬上身微拱,抓住她的腰,替她先摆了起来。赵婉雁轻咬着下唇,身体摇
了几下,便露出沉醉神色,迷迷濛濛地看着向扬,自己开始摆起腰来。

  只见她丰润的双乳不停晃荡,乳汁和汗水如雨洒下,私处吞吐着粗大宝贝,
每一坐必没至根,不仅向扬大感痛快,赵婉雁自己更是声声娇唤,满脸的失魂落
魄。

  如此激战半晌,赵婉雁再度濒临高潮,急扭着纤纤柳腰,口中娇呓着:「我
……我不行了……向大哥,你快来……啊、呀……」

  向扬却因先前泄出极盛,此时守着精关还没有再泄的冲动,当下只是微笑,
任她动得花枝乱颤,双手玩弄她的乳房。赵婉雁感觉体内肉棒不似要泄,怕向扬
尚未满足,当下咬牙苦撑,任凭全身上下热得几欲融化,还是竭力忍耐,没丢了
身。

  向扬察觉嫩穴中肌肉急缩滋滋有声,又见赵婉雁神情难耐,当下笑道:「
婉雁,加把劲啊!」

  赵婉雁胡乱摇头,秀发飞散,哭泣似叫道:「我……真的……啊……你……
呀……」她乱叫一阵,身体亢奋已极,再也忍不下去,忽然伏在向扬身上,将整
副娇嫩的身体奉献上去,拼尽全身力气扭动着,羞耻不已地叫道:「向大哥,你
快来吧……我、我真的不行了!我、呀……」

  浪叫声中,赵婉雁瘫在向扬身上,耐不住阳具冲击的滋味,终於丢了,柔嫩
的胴体不断蠕动,贴着向扬,连连娇吟。向扬看她神色如痴如狂,又感到下体深
受磨蹭,一阵剧烈快感传来,紧紧抱住赵婉雁,再度喷出了大量阳精,娇小的蜜
穴再次满溢……

  几度缠绵过后,一番缱绻温存,赵婉雁已沉沉入梦。向扬轻抚爱侣肌肤,替
她盖好被单,望着她甜美的寝颜,心中充满爱怜之情。

  忽然,小白虎从窗外一纵入房,低声连吼声似急切。向扬凛然一惊,暗道:
「怎么?外头出了事么?」披上衣袍,一拍小白虎的头,道:「陪着婉雁,我去
看看。」身形微动,已然轻捷之极地跃出窗外。

  窗外便是白府院落,黑夜之中,树影森森,一人伫立院西群树之间,缓步朝
向扬走来,步履之中真力深蕴显是非凡高手。夜色昏沉,向扬瞧不清那人面貌,
当下不动声色,站在当地,伺机而动。

  来者走至近处,向扬看清对方面目,见他一身道袍,长鬚轻飘,神情肃然,
仔细一看,竟是陆道人孤身前来。

  向扬心头一震,暗道:「多时不见陆道人,竟然找来了这里!」情知对方必
是来寻回赵婉雁,当下不加思索,脚步微开,单田中真气腾动,虽是气定神闲,
「寰宇神通」的至高心法却已隐隐催动,随时可以应战。

  果然陆道人停下脚步,第一句话便问道:「向扬,我们郡主可在此处?」

  向扬道:「不错!」

  陆道人脸色稍舒,道:「郡主身子可好?」

  向扬道:「好得很。」

  夜幕之中,两人不近不远地对峙,气氛凝重。陆道人突然拔剑,剑诀起处,
「天罡降魔剑」着着神妙倏然而袭,转瞬间连攻向扬一十三剑。向扬目光如炬,
看准剑所将至,或移步,或转身,将陆道人的猛攻悉数避过,同时出招反击,右
掌独使「疾雷动万物」,掌快如飞,若有千重掌影,陆道人左手一圈,掌力纷纷
拍出,一一迎击雷掌,劲风逼得陆道人袍袖鼓张。

  「疾雷动万物」招数未毕,向扬左掌已然蓄势大成,一掌推出,隆然而响,
声威慑人,正是「雷车奔轨」的重招。陆道人脸上白气连闪,赫然使出「三清归
元真诀」,突然还剑入鞘,双掌一并,聚为一股深厚功劲,雄浑精纯,欲破「雷
车奔轨」。

  但是向扬这一掌非同小可,臻至「天雷无妄」境界的九通雷掌,威力不可同
日而语,陆道人慎重一拼,竟仍无法消尽向扬一掌之力,只抵去了八成掌力,不
禁身形剧震,连退数步。显而易见,此时向扬功力之高,已足以压制昔日的强敌
陆道人。

  陆道人居於劣势,脸上却无忧色,反而微微点头,状甚满意。但听他说道:
「听说你以一己之力,击败龙驭清,果然所传非虚。」

  向扬道:「打得赢龙驭清,可未必就胜得过你。」

  陆道人微微摇头,淡然道:「龙驭清武功在我之上,我心知肚明。向扬,如
今你有此功力,当能保护郡主,使她终身不受欺凌。盼你永无异心,好好对待郡
主,贫道就此别过。」

  向扬甚感错愕,道:「你说什么?你不是来接回婉雁的吗?」

  陆道人道:「王爷与皇陵派共同起事,如今事败,王府上下性命堪忧,贫道
岂会带郡主回去?」

  靖威王与龙驭清互相合作的事,向扬早已知道,听了陆道人这一番话,不禁
问道:「这么说来,你今日不是来与我为难的。但你不把婉雁带回给赵廷瑞,岂
非有亏职守?」


              (一百九十七)

  陆道人微微抬头,缓缓说道:「向扬,王爷曾造过无数恶行,你不可能与王
爷共处,若非看着郡主的情面,只怕你还要杀了王爷为民除害。今天贫道来此,
为的是要告知你一声,王爷事败之后,不敢再回洛阳当靖威王。贫道趁机向王爷
劝说,王爷已决定抛下家业,远逃塞外避难。」

  向扬略一沉默,道:「你是说,赵廷瑞已不是王爷?」

  陆道人道:「不错。如今的赵廷瑞,不过一介逃犯,无权无势,再也不能为
害。」

  向扬道:「即使赵廷瑞不当王爷,难道他的一干部属,竟无一人追随?」

  陆道人心知其意,道:「颜铁早已叛逃,柯延泰、邵飞二人唯恐朝廷追捕王
爷,已各自逃亡,惟贫道侍奉王府已久临危不能弃之而去。贫道誓死保护王爷,
是为了尽忠,然而往后王爷若起歹心,欲逞恶行,也定当极力遏止。」

  向扬道:「你倒是忠心耿耿。」

  陆道人道:「是非恩怨,总得分得清清楚楚。王爷虽吩咐我找回郡主,但我
并无此意。向扬,郡主与你在一起胜过回到如此父亲身边。贫道看着郡主长大,
不忍见她伤心,是以也不会带她回去,你也不必向她提及贫到来过,徒使她平添
忧虑。」

  向扬道:「不让婉雁知道?这么说来,你是来安我之心了?」

  陆道人道:「不如说是安我之心。」

  向扬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吧。」

  陆道人道:「我是安心了。贫道尚有要事,不便多留。向扬,就此别过!」
双袖一拂,劲风起处,陆道人腾空而起,纵入树间,沙沙几声轻响,旋即了无踪
影。

  向扬悄悄回到房中,来到床边,赵婉雁仍静卧梦乡,睡得十分香甜。向扬轻
轻抚摸她的脸蛋,心中暗想:「陆道人一代豪杰,可惜屈居赵廷瑞手下。但若非
有他,婉雁只怕也不能放心离开父亲。说起来,我还欠他一份恩情。我跟婉雁,
谁也离不开谁……」

  突然之间,向扬想起「是非恩怨」四字,猛然一惊:「他刚才提及颜铁?记
得听师弟说过,颜铁曾为了师妹而不顾赵平波性命,恐怕靖威王府不会放过他。
难道陆道人来此,同时也要诛杀韩熙?」

  对向扬而言,韩熙害文渊失明,又屡次侵犯华瑄,实属可恨。但文渊有意先
留下韩熙性命,向扬便不禁担心陆道人的用意。

  他再次窜出房去,从后院绕往拘禁韩熙的厢房。那是在白府最北一处客房,
韩熙穴道受制,身受束缚,由白嵩派遣弟子看守。向扬为了确认陆道人是否意在
韩熙,於厢房外四处绕行,游目搜索,果真见陆道人静立厢房窗边,静静伺机而
动。

  向扬心道:「韩熙虽然该死,现在可杀不得!若他意图出手,我非得阻止不
可。」

  却见陆道人紧贴墙板,似在侧耳倾听什么,并无出手迹象。向扬不禁起疑,
放轻脚步,悄然掩至,低声道:「陆道长,你不可……」陆道人回过头来,以指
封口,表示安静。向扬更觉古怪,心道:「难道韩熙跟白家弟子,谈了什么了不
得的话么?」

  他靠近窗边,默运神功,凝神以察房中声响,却听韩熙说道:「还有什么好
说的?你要杀我,趁早动手,我再也不想戴这面具了!」

  只听另一个声音说道:「熙儿,你还不明白?为父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你设
想。你虽然身受大辱,只要日后成事,那也算不得什么了。」这话声温厚仁慈,
正是韩虚清的声音。

  韩熙语带怒意,道:「成事,成事……哼,你让我扮了半生假人,仍没集全
『十景缎』,却害得我……我,若非这面具!这面具!华师妹、华师妹她……」

  韩虚清轻喝一声,道:「静一点。」

  韩熙用力呼吸几下,怒道:「谁听你的!」声音却当真小了许多了。

  韩虚清喟然叹道:「熙儿,为父用意,你不是不知道。文渊是她心仪之人,
我非得撮合他们不可,你早已知晓。熙儿,为了你好,断了这念头罢!」

  韩熙静了一会儿,道:「爹,你好自私!」话语之中,满怀恨意。韩虚清声
甚悲悯,道:「熙儿,你真不能体谅为父二十年的用心么?」

  一阵短暂的沉寂后,韩熙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只是为了十景缎……也罢,
等你要知道的全知道了,文渊那小子就没理由活着了吧?」

  韩虚清道:「熙儿,你怎地还是……」

  韩熙不等父亲说完,紧跟着说道:「到那时候,无论如何,我也要上了华师
妹!」

  猛一听得此语,向扬怒火狂昇,正要一掌击向窗子,陆道人立即出掌截住,
沉声道:「不可!」

  忽见窗子向外震飞,一道雄浑无比的掌力直逼出来,却是韩虚清察觉有异,
先行出招。陆道人眼角一瞄,示意向扬避开,自己抢先迎击,出掌回敬。两人掌
力一拼,陆道人后跌三步,口吐浊气。

  向扬得陆道人之助,在一瞬间隐入一旁树丛,未给韩虚清望见。韩虚清只见
人影一晃,不知是何许人也,也不多看,负手立於庭中,朝陆道人说道:「好一
式「北辰星手」!道长可是姓陆?」

  陆道人道:「正是贫道。阁下想必是韩虚清?」

  韩虚清微笑道:「区区贱名,不想亦辱道长清听。陆道长名满江湖,何故夜
访来此?」

  陆道人沉着以对,不动声色,道:「我们王爷丢了一件宝贝,贫道访得些许
蛛丝马迹,追查至此。」

  韩虚清笑道:「这就奇了,却是什么宝物?」

  陆道人淡淡地道:「十景缎,『雷峰夕照』!」韩虚清脸色一沉,接着哂然
一笑,缓缓摇头。

  陆道人道:「令郎混入王府,盗取机密,查出王爷藏缎之地,阁下趁京城大
乱时,将之夺去,加上龙驭清、也先手上的三疋十景缎,也都给你调派的内应取
走,加上抄王振宅邸得来的一疋……阁下短短数月,十景缎又得其半,当真不简
单啊!」

  韩虚清神色如常,笑道:「武林之中,谁不知陆道长的大名,想不到也干此
窃听勾当。」

  陆道人哈哈大笑,道:「韩虚清之名,比贫道响亮得多,又岂知如此擅长鸡
鸣狗盗之事?」

  两人含笑对谈,向扬在旁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震惊不已:「当真如此?韩师
伯在收集十景缎?刚才韩熙的确这么说,陆道长比我早到,或许听得更多秘密。
且慢,韩师伯明明要杀韩熙,却为何刚才的对话,全无杀意?」

  顷刻之间,无数疑团涌现向扬心中,令他难以思索。但他迅速冷静下来,回
望韩、陆两人,心道:「韩师伯已然太过可疑,只有求问於陆道长。」

  忽见韩虚清拔出佩剑,淡然说道:「陆道长,虽说你为赵廷瑞卖命,你我是
敌非友,然而在下向来敬佩道长行径光明,不失正派作风,雅不愿兵戎相见。如
今道长深夜擅闯,又道听涂说,坏我清誉,实非君子所为。在下不能容你在江湖
上捏造是非,要请你留步了。」

  陆道人见他手中剑光温淳,灵气内敛,实是不世出的神剑,当即拔出剑来,
笑道:「死在太乙剑下,贫道求之不得!阁下不想被人揭穿真面目,最好能一剑
就杀了我,从此无人知晓,韩虚清确然名副其实──虚得可以!」

  韩虚清微微蹙眉,叹道:「邪魔外道,冥顽不灵!」话中似含万般感慨,一
剑刺出,剑光亦若有沉痛之意,抖动不已。嗤然一响,指南剑招直刺陆道人,陆
道人斜身避过,剑风裂其衣袖,避得甚险。

  向扬听陆道人所言,立知其意:「他要我保全性命,将实情告知其他人?但
我所知有限,这不成!」眼见陆道人身法精妙,一一避开指南剑的杀着,却无一
而非险之又险,不禁暗惊:「若不助陆道长,只怕他难逃此劫!」

  当下无可顾忌,冲出树丛,喝道:「韩虚清,接招!」右掌一拍「夔龙劲」
应手而出,功劲所激,飞沙落叶漫空而舞。

  韩虚清早知一旁有人藏匿,却不知是什么人,更没料到来者出手之快、功力
之强,远超其想像。他一听向扬喝声,不及猛攻陆道人,太乙剑倏然一旋,回扫
向扬,掠出道道雪白光屏,剑风凛冽,一举摧去夔龙劲。向扬左掌随放,「春雷
百卉坼」内劲一裂,隔空猛震太乙剑,霎时银光迸碎,剑气尽销。

  若是寻常刀剑,这一掌立可将之震断,但太乙剑非同凡品,承受「春雷百卉
坼」之力,分毫不损,掌力一荡之下,嗡嗡不止,有若神龙长吟。

  长陵地宫一战,向扬不曾亲睹,今日首次见识韩虚清的武功,不禁凛然,心
道:「好功夫!韩师伯的武功,决不比龙驭清逊色,这是极精纯的九转玄功!」

  韩虚清眼光一掠,不觉皱眉,道:「向师侄?你这是做什么?」

  向扬道:「韩师伯,我想听陆道长说几句话,你可别动手!」

  韩虚清脸色微变,道:「连你也听信了旁人闲话?」

  向扬道:「不,我只是想弄个清楚!」

  陆道人猛地抢上前去,喝道:「向扬,快走!你能赢龙驭清,未必能赢这韩
虚清!」一剑出手,立即抢攻。向扬叫道:「且慢动手!」正要上前拆解,忽觉
身后劲风飒飒,侧身一让,六支袖箭飕飕飞过。回头一望,只见远处树上两个黑
影飞快闪过,又是一片袖箭射至。

  向扬掌力猛挥,雷掌刚劲重击之下,箭群尽折,无一可近向扬之身。他心念
急转:「这两人袖箭发得既准且快,江湖罕见,却是哪里来的好手?」

  不及细想,左侧一股腥风袭来,向扬转身一让,立掌凝劲护身,却见来者掌
散黑气,是个阴沉老者,再一看,赫然是皇陵派献陵守陵使葛元当。

  这一来向扬大感讶异,道:「葛元当!你怎会在此?」

  葛元当面露狞笑,道:「掌门吩咐,想不到还会见着你!」

  向扬微感愕然:「龙驭清已死,还有哪一个掌门?」正自想着,突然眼前白
影飘飘,一人从天而降,身法潇洒,一声长笑,随手一拂袖阴劲直朝向扬涌去,
暗蕴奇诡真气。

  向扬反手一挥,「天雷无妄」神功发动,破尽袖风,喝道:「原来是这个掌
门!滇岭派掌门白超然?」

  来人笑道:「向公子年纪轻轻,见闻却博,了不起啊!」

  向扬冷笑道:「这等邪门武功,也唯有滇岭派才使得出来。」

  他连避三次暗算,却越来越感惊异:「这些人何以聚集於此?他们全都攻我
一人,莫非……」一望韩虚清,却见他怡然微笑,另有一人缠住陆道人,一时瞧
不出是谁。

  刹那之间,向扬回想陆道人所言,猛然一惊,厉声怒吼:「韩虚清,难道这
些人,都是你……」

  韩虚清眼中一亮,嘴角含笑,手中太乙剑骤然递出,挟带着刚烈正大的「九
转玄功」,路数是「指南剑」正宗招数,威力之强,逼得风声剧响,恍如龙吟虎
啸。向扬凝尽真力,雷掌猛招呼之欲出,葛元当、白超然同时夹攻而上,迎击向
扬掌力,远处的袖箭接连射出,与太乙剑锋芒汇和为一,形成无坚不摧的可怕攻
势。

  向扬大喝,双掌一分,「雷惊天地龙蛇蛰」神功尽现,雄猛绝伦的掌力震撼
八方,袖箭一一断折,葛元当首先中掌,白超然且挡且退,惟独韩虚清的太乙剑
力抗雷掌劲力,两人内劲凭空对峙,隆隆连响,有如远天雷鸣。

  绝招未竟全功,向扬并不吃惊,因为对手乃是韩虚清。但他惊讶的是,韩虚
清用以破他绝招的,竟是远较龙驭清纯熟、深不可测的「寰宇神通」天字诀,也
是指南剑至高境界「南天门」!

  就在向扬震惊、与韩虚清同时销尽旧力的同时,一个黑影悄然掠来,出手奇
袭。来者出手奇快,手中一支判官笔迳点向扬额间。若在平时,向扬必可抵挡,
但他此时正值「雷惊天地龙蛇蛰」后劲甫消,尚未回气之时,一时难以抗拒。

  他急欲矮身相避,但是对手左手一张,一本厚书忽然打开,内劲一铺,竟尔
逼住向扬身形。电光石火之间,向扬额上已被判官笔点中。

  这股劲力也非奇大,但却极为奇异,不似出於武林中任何门派,甚至不似武
功。向扬猛觉眼前一花,脑中一阵酸麻,突然间浑身不对劲,若在梦中,在一瞬
间,脑海里彷彿被人捞了一把,失去了一片莫名的光景,身子摇摇晃晃,骤然晕
眩……

  「活判官────」

  在向扬阖上眼睛之前,他听见陆道人这么一声怒喝。


              (一百九十八)

  在一片漆黑中,向扬昏昏沉沉,犹如漂流虚空,身不由主。迷迷糊糊之间,
突然一阵剧痛升至脑门,如锥刺顶。

  向扬大叫一声,骤然惊醒,眼前一亮,却已置身白府厢房之中,躺在床上。
身边一个柔和的声音唤道:「向大哥,没事了!」却是赵婉雁的声音。

  向扬微微喘气,冷静下来,察觉自己一身冷汗,暗道:「这是怎么了?」朝
床边的赵婉雁一看,低声说道:「我……我刚才……怎么回事?你……你怎会在
这?我又……我又是……」

  赵婉雁拿着手帕,替他擦了擦汗,柔声道:「你昏倒在后院里了,是这儿的
家丁发现,赶紧把你抬进来的。向大哥,你是不是不舒服?方才你一直在呻吟,
好像做了恶梦。」

  向扬只觉浑身无力,叹道:「或许我真是在做恶梦。」

  赵婉雁神情关切,轻声道:「我真担心死了,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昏过去呢?
向大哥,你当时是怎么了?」

  向扬身子一震,道:「当时?当时,我……」

  此时「呀」地一声,有人推门而入,却是文渊和华瑄来了。华瑄奔上前来,
叫道:「赵姐姐,向师兄没事了吗?啊,向师兄,你可醒了!」

  赵婉雁微笑道:「我怎知道有没有事呢?好在是醒了。」

  文渊走近床边,道:「师兄,好些了么?」

  向扬脸色一变,神情迷惘似乎有所犹豫。华瑄看得奇怪,又有些担心,道:
「向师兄,怎么样了嘛?你怎么会昏倒呢?是昨天里受了伤么?」

  文渊也道:「师兄,你昏倒之前,在后院做什么?」

  两人接连问话,向扬脸上颇见挣扎,彷彿苦苦思索着什么。良久,向扬摇了
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

  三人闻言愕然,不知所措。华瑄叫道:「怎么会不知道呢?向师兄,你就说
嘛!」

  向扬咬了咬牙,仍是摇头,道:「不成,我实在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文渊听他语气甚为痛苦,心中暗觉不妙,急忙问道:「师兄,你先别慌,仔
细想想,你为什么去后院?做了些什么事?」

  向扬抱头苦思,身子微微颤抖,突然发怒,「砰」地一掌拍向床板,叫道:
「不晓得,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文渊、华瑄、赵婉雁听着,俱皆大惊。向扬竟将昏倒之前的事情,忘得乾乾
净净了。

  韩虚清、任剑清、大小慕容、紫缘等人先后来到向扬房里,向扬一个个看过
去,神色十分古怪。

  众人一问之下,向扬不仅对如何会在后院昏倒全无印象,也不知此处是云霄
派白月翎的老家,甚至当任剑清说起他施展「天雷无妄」,击败龙驭清的事蹟,
向扬却一脸茫然,难以致信地道:「我胜了龙驭清?任师叔,你这可是说笑了。
「天雷无妄」是九通雷掌颠峰之境,我如何能够练成?」

  这话一说出口,更是人人骇异。华瑄急道:「哪里是说笑了?向师兄,是真
的啊!我亲眼看见了,从头到尾,你凭着『天雷无妄』身上一掌也没中,却把龙
驭清打得吐血倒地。文师兄也看见啦,还有任师叔、慕容姐姐、紫缘姐姐……」

  小慕容道:「确实不错,你赢得可很漂亮。喂,你真记不得了?」

  向扬听了,只是摇头,说什么也不信。华瑄还要再说,韩虚清却摇了摇手,
道:「瑄儿,够了。扬儿此时,心绪尚乱,你们逼他回忆旧事,不过使他徒增困
惑。记不起来,又打什么紧?龙驭清已然伏诛,事实既成,扬儿记得与否,功绩
均在,并不要紧。」

  华瑄叫道:「这怎么成呢?向师兄连『天雷无妄』也忘记了!要是……要是
他忘了这功夫,那可不是糟了!」

  韩虚清欣然微笑,道:「若然如此,也只能说是命数使然。你向师兄的武功
何等高明,难道不能再度领略『天雷无妄』?」

  向扬心思紊乱,对韩虚清所言,也没怎么听进去,一看赵婉雁,见她满脸忧
色,心中更是难过,低声道:「多谢各位关心。或许我当真忘了什么,但至少我
现下身子安好,没病没伤。只是我累得厉害,想歇一歇。」

  任剑清道:「这倒也是。你好好休息罢,这档事咱们慢慢琢磨着。走,走!
大夥儿都出去。」一番呼喝,众人纷纷离房,房中又只剩下向扬与赵婉雁。

  房中一片静谧。赵婉雁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向扬,轻轻抱着他,低声叹
道:「向大哥!」

  向扬不住摇头,道:「这事情我简直莫名其妙。我只觉得浑浑噩噩,这几天
做了什么,全都记不得了。看到你出现在我眼前,我还真吃了一惊,我以为我还
在修练功夫哪!」

  赵婉雁轻声道:「我也是昨晚才见到你的。向大哥,你忘了好多事,不会连
我也忘了罢?」

  向扬笑道:「傻丫头,那怎么会?」

  小白虎趴在桌上,哇哇地叫。赵婉雁招呼牠到怀里,抚摸牠的皮毛,一边说
道:「我实在有点累了。向大哥,你这样漂泊江湖,时时遇险,我真是担心也担
心不完。京城闹得这样厉害,我爹……爹爹他也不知怎么样了。我偷偷逃出来,
只想见你,日后该怎生是好,却是……却是……」呢喃片刻,一阵叹息,轻声说
道:「向大哥,我们以后怎么办呢?」

  向扬心下歉然,道:「婉雁,我是一介武夫,你跟着我行走江湖实在苦了。
你若觉得难受,咱们找个地方住下来便是。我从小跟师父住在陜北,现下也可以
回去住,只是那儿风沙大些,我怕你住不惯。」

  赵婉雁微笑道:「有你在就成了,住在哪儿都不要紧的。」蓦地神色黯然,
道:「我倒不担心这个,而是……我真想爹爹。向大哥,我跟着你,什么怨言也
没有,可是、可是我……我恐怕很难再见爹爹一面了。我……我这样,可不是太
不孝了么?还有陆道长,他一定也很痛心……从小他就很照顾我,我却……却把
家人都抛下了。」

  向扬耳里听着,本来只觉为难,听到后来,突然觉得不大对劲,喃喃地道:
「且慢,且慢。」

  赵婉雁微微一怔,道:「怎么了?」

  适才赵婉雁一番话,向扬听来,似乎勾起了些许蛛丝马迹,能够助他捕捉那
稀薄的记忆。然而纵使他绞尽脑汁,也难以回忆起什么光景。

  赵婉雁见他咬牙切齿,怕他太过劳心,柔声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啦。
向大哥,你先休息,这些事情,等你精神好了,慢慢再说也不迟。你一定很累,
睡一觉,什么都好啦。」

  文渊回到房里,心情十分郁闷,觅椅坐下,一言不发地思索着。紫缘、小慕
容、华瑄看在眼里知道他为了向扬所逢意外,又添了一桩心事,以致心事重重,
闷闷不乐。华瑄叹道:「向师兄怎么会失忆了呢?偏偏他没忘多少,就忘了这些
日子的事,我真搞不懂!」

  文渊道:「我也搞不懂。」仰头苦思,心道:「好不容易师兄摆脱心病,练
成了『天雷无妄』,上天竟然这么戏弄他,竟让师兄忘了这功夫。若是师兄因而
再度消沉,那可如何是好?韩师伯那么说,可把事情瞧得太轻松了!」

  小慕容来回踱步,沉吟半晌,突然说道:「文渊,我实话实说,你可别不高
兴!」

  文渊一愕,道:「什么?」

  小慕容道:「我想了半天,肯定极了!你那个韩师伯,定然有问题。我一听
他说话就不舒服!你听他是怎么说话的?每句话都说得名正言顺,好像他说什么
都对,从来不曾出错一样!」

  文渊一听,已明其意,道:「你觉得,刚才韩师伯说的话,很有些古怪,是
么?」

  小慕容扬扬眉毛,道:「这我没说。可是他刚刚讲的话,我听还真难过。」

  紫缘道:「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文渊道:「紫缘?连你也如此觉得?」

  紫缘轻声道:「是。我一直在听,韩先生对向公子的言语,实在不近人情。
他是长辈,却对向公子那么说,简直……唉,那称不上安慰倒像在说风凉话。」

  文渊神色俨然,道:「不错,正是如此。

  难道师兄失忆竟和韩师伯有所牵连?可是……这可不能无凭无据的乱说。」

  华瑄听得一头雾水,道:「文师兄,那不会罢?韩师伯没道理这么做啊?」

  小慕容格格一笑,道:「妹子,是你太没心眼儿了。」

  华瑄脸蛋一红,道:「你笑我?」

  小慕容霎霎眼,笑道:「哪儿的话,没有呀!」

  两女随意说笑,文渊脸上却十分严肃,认真考量着韩虚清的言语。紫缘看在
眼里,只静静地不打扰,却微微蹙起了眉。

  过了几天,京城中形势大定,在于谦整治之下,内外无忧。众人暂居白府,
一切也十分安稳。只是向扬精神虽复,却始终记不起失去的数日记忆。

  这天白府忽有客人造访,说是要见韩虚清。韩虚清、任剑清和主人白嵩正在
厅上听得家丁禀报,韩虚清面露笑容,道:「那不是外人,是同道的朋友来了。
任师弟,师兄先迎接贵客去。」

  任剑清道:「什么贵客?韩师兄,你知道那人是谁?」

  韩虚清道:「此次我前来京城,心想龙驭清意图谋反,自然势力庞大,手下
能人众多,难以应付,唯恐我一人之力,难以匹敌,是以将我在云南隐居时,结
识的几位豪侠一并请来,为国出力。只是龙驭清伏法,祸国殃民之辈却尚未斩草
除根,他们日前不能前来相会,便是四出搜捕叛逆之故。如今他们来了,必有斩
获。」说着又即笑道:「把扬儿、渊儿也叫出来罢,也好让他们拜见几位成名前
辈。」

  任剑清皱眉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来的人是谁!」

  韩虚清微笑道:「『天府神刀』萧承月,算得上出名的高手了罢?」迳自迎
了出去。

  任剑清一听,当堂吃了一惊。萧承月号称川中第一高手,刀法如神,驰誉武
林,因为久居四川,江湖上赞为「天府神刀」,威名之盛,犹胜同居西南的滇岭
掌门白超然,只是他深居简出,在江湖上没干下几件大事,近十年来更是藏踪不
出,哪知竟会给韩虚清请了出来。

  一旁白嵩听见,忙吩咐下人请来向扬、文渊。不一会儿,两人先后来到,韩
虚清也已带着宾客进厅。来客共有四人,韩虚清首先介绍的,是位容貌刚峻的中
年人,约莫四十多岁,目如朗星,炯然有威,中等身材,腰间一口长刀,浑身气
度沉稳,英华内敛,正是那「天府神刀」萧承月。

  向扬、文渊也曾听过天府神刀的名头,上前作揖为礼。萧承月虽是前辈,不
失礼数,各自还了礼,说道:「两位是华玄清华师父的高足,今日一见,果然不
凡。听说向少侠练成了『天雷无妄』的神功造诣,文少侠自创绝妙剑法,真是英
雄出少年,萧某佩服!」两人连忙谦谢。

  其余三人,也是四川、云南一带的江湖豪客,只是不若「天府神刀」的威名
震天高,韩虚清各自介绍一番,纷纷入座。

  任剑清不拘小节,一待众人坐定,当即问道:「萧兄,我韩师兄说你为国出
力,追捕叛逆,到底追捕了些什么人?」他外表粗豪,心里精明,隐隐觉得万事
底定之际,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大高手来,又直接访上白府,必有不寻常处。

  萧承月饮一杯酒,说道:「任兄果然爽快。萧某来此,便是要交代这事。这
批叛逆可真是要紧人物,不是别人便是此番与皇陵派合谋的靖威王一干余孽。」

  此言一出,向扬心头一震,脸色骤变。文渊虽瞧不见向扬神情,却也暗叫不
妙,心道:「师兄这可难做人了,如何是好?」

  韩虚清笑道:「萧大侠武功绝顶,靖威王府无人能及,这一仗想必是探囊取
物,不费吹灰之力。」

  萧承月摇头道:「那也不然!靖威王府手下那陆道人,着实厉害,『天罡降
魔剑』、『三清归元真诀』,造诣极深,不愧为一代宗师。唉,可惜!」

  向扬忙道:「可惜什么?」

  萧承月道:「可惜这么一位高手,竟沦为官宦爪牙。这还要多亏韩兄,若不
是韩兄眼线广,凭我一人,还真找不到靖威王藏匿之处,也无缘与陆道人交手。
那陆道人武功纯熟,若是他身上无伤,我也不易取胜。本来我也不知,跟他交手
两百余招,那陆道人身上突然迸血,似是受创复发,就差这么一招,被我砍下了
脑袋……」

  向扬脑中轰然一响,厉声叫道:「什么,陆道人死了?」

  文渊闻言,同样心头剧震,心道:「陆道人虽是敌人,但是光明磊落,绝无
卑鄙行径,竟然……竟然就这么死了?」

  萧承月脸现愠色,道:「怎么?你们不信么?」随手一招,一个汉子拎来一
个包袱,看那服色,便与韩熙上巾帼庄时的随从相同,自是韩虚清的部属。萧承
月打开包袱,赫然是一颗首级,头发散乱,双目圆睁,长鬚凝血,正是陆道人的
头!

  向扬喉头咕噜一声,不自觉地空叹。文渊低声道:「师兄,真是陆道人?」
向扬道:「是他,不错!」文渊神情一紧,遽然凝重。

  萧承月道:「岂止陆道人,靖威王身边的护卫,一个个都死在萧某刀下。赵
廷瑞那老贼,贪生怕死,还想跪下求情饶命。我看他的窝囊样,实在恼了,也不
用刀,几掌下去,靖威王一家先后了账,一一伏诛。」

  最后这几句话,犹如一个个雷霆轰在向扬身上。向扬倏然呆了,眼看萧承月
再次招手,几名汉子抬来一具具的尸体,先是赵廷瑞,继而赵平波,接二连三,
都是王府中人。

  韩虚清赞道:「萧大侠果然英雄了得,独力戮敌,除恶务尽,『天府神刀』
之名,果然来得正,坐得稳!」

  这么一来,霎时惊动了白府。第一个闻讯赶来的,便是赵婉雁。她一看见陆
道人的首级,身子一晃险些站不住脚,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颤声道:「陆……
陆道长……陆道长!」喊得几声,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萧承月见她如此悲恸,心中甚疑,说道:「姑娘是谁?这些都是叛国贼人,
死有余辜,姑娘不须太过同情。」

  赵婉雁哪里听他说话,似乎连向扬也没看见,一转头,看见父亲尸体,立时
扑了上去,几声呜咽,哭得连声音也没有了。那纤细的肩膀不时颤抖起伏,却是
背负了她毕生不曾体会过的大悲。

  心思最乱的却是向扬。他蹲在赵婉雁身边,想要出言安慰,无奈满心茫然,
赵婉雁又是伤心欲狂,丧亲之痛,根本无从安慰,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承月疑惑更甚,望向韩虚清。韩虚清叹道:「这也是个冤孽。萧大侠,此
女姓赵,名唤赵婉雁,乃是赵廷瑞的女儿,是位郡主。」

  萧承月脸上倏现杀气,道:「靖威王府的郡主?原来尚有漏网之鱼!」正要
拔刀,一看向扬,微一沉吟,道:「韩兄,莫非你这向师侄,与这贼郡主勾搭上
了?」

  文渊骤然起身,沉声道:「萧前辈,请您自重,莫要出口伤人!」萧承月听
他一介晚辈,竟然出言顶撞,不由得脸色铁青。

  忽见赵婉雁身子一摇,伏在赵廷瑞身上,忽然抽搐一阵,便不再动,向扬大
骇,慌忙将她扶起,抱在怀中,叫道:「婉雁,婉雁!」掌按她背心大穴,急运
真气,冲入她周身经脉。

  赵婉雁一时伤痛过度,以致昏厥,向扬运转真力之下,旋即悠悠转醒,双眼
为泪所迷,看上去迷迷濛濛的,只隐约知道是向扬抱着她。赵婉雁呜咽道:「向
大哥,我、我、我爹,还有我娘……他们……他们……」

  向扬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眶里也湿润了,低声道:「婉雁,别哭……你……
你……唉,要哭就哭罢。令尊……令尊……」

  向扬现在的处境,实在为难。靖威王生前恶迹无数,又犯了叛国大罪,对他
更有赶尽杀绝之意,如今丧命,可说恶贯满盈,然而向扬思及赵婉雁的心情,安
慰尚且不及,对王府众人的死,更不可能略有欢欣之情。可是,这赵廷瑞明明是
作恶多端之辈!

  萧承月蓦然喝道:「向扬,你若要自甘下流,维护这叛国郡主,萧某连你也
不能轻饶。华玄清一世豪杰,我不想让他的后人身败名裂,你让开罢!」

  向扬双目一睁冷望萧承月,沉声道:「你若要伤婉雁,我可不会放过你!」
这句话却是深具敌意,毫不退让。

  韩虚清朗声道:「扬儿,你这可不对了,这正是你摆脱王府诱惑的良机,你
应当及时回头,方为正道。靖威王一众的下落,是我访出来的。铲奸除恶,是我
们侠义辈的本分,难道你如今连是非善恶,也分不清了么?」

  赵婉雁悲痛之余,听见这番对话,一对朦胧泪眼先后看了萧承月和韩虚清,
抽噎一阵,道:「是你们……你们害死我的家人?」她虽是弱质少女,但是一望
之下,深蕴悲切痛恨之意,萧承月与之目光一遇,不禁一怔。向扬看了,更是心
惊。他从未见过这温柔可人的爱侣对任何人、事流露恨意,但是至亲丧命,却是
何等惨痛?

  这时赵婉雁已缓了哭泣,凝视着萧承月,口中幽幽地道:「向大哥……向大
哥,你帮我,帮我……」一句话说不到尽头,便见她咬着下唇,直渗出血来,轻
轻举起了手,指向韩虚清。

  向扬抱着她,听着她一言一语心中如锥之痛。韩虚清皱眉摇头,说道:「扬
儿,切莫自误。」

  向扬简直不知如何自处。心中陡然大恨:先前数日的记忆,说不定是他此刻
抉择的关键,可是他竟全然想不起来……


              (一百九十九)

  天府神刀萧承月阔步上前,已然拔刀在手,欲将赵婉雁斩於刀下。向扬搂住
赵婉雁,转过身子,将她护在怀中,轻声说道:「婉雁,你放心,有向大哥在,
谁也不能害你。」

  赵婉雁抹去眼泪,脸色苍白,望向韩虚清、萧承月的眼神之中,依然充满仇
恨之情。

  萧承月虽是正道高手,嫉恶如仇,斩杀王府众人时毫不手软,但见赵婉雁悲
淒欲绝、满怀痛恨,心中也难免微感不忍,朝韩虚清道:「韩兄,那靖威王作恶
多端,如今已遭萧某诛杀,大害已除。这姑娘虽是赵廷瑞的女儿,看来却非奸恶
之辈,似乎未必非杀不可。」

  韩虚清道:「依萧大侠之意,该当如何?」

  萧承月道:「奸佞之后,理当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但屠杀弱女,非是好汉
所为。我以为将这姑娘囚禁起来,使她不能与外人图谋,重複赵廷瑞的恶行,也
就是了。」

  韩虚清微笑道:「萧大侠心地仁厚,令人钦佩。」又朝向扬说道:「扬儿,
我看就依萧大侠所言办理罢。你与这奸王之女有情,非只一日,此女若死,只怕
你禁不起伤痛,师伯看着也不忍心。将赵姑娘监禁起来,可说是权宜之计,此后
你也可另觅良配,循归正道。」

  这番话说来,韩虚清脸色和缓大有循循善诱之意,萧承月也点头称是,道:
「不错,不错。向扬,你为情所困,不能明辨善恶,那是侠义中人的大忌。你若
能悬崖勒马,听你师伯的教导,尊师华师父在天之灵,必也欢喜,刚才你对萧某
无礼,也都一并揭了过去,不与你计较了。」

  向扬一边听着,脸色早已铁青,待得萧承月说罢,蓦地一声冷笑,道:「韩
师伯,萧前辈,你们两位也把我向扬瞧得太小了!我虽是晚辈,见识不如你们,
却还不至於如此愚昧。婉雁只不过生在王府,就要受此牵连,这太没有道理了!
她已经家破人亡,你们还想逼迫於她,这也能冠以侠义之名?要我离开婉雁,不
可能!」

  韩虚清脸色一寒,喝道:「扬儿……」

  向扬猛地叫道:「除了我师父,谁也不许如此叫我!」右手迳指韩虚清,说
道:「韩师伯,你是师伯,我本来不该对你失了礼数。但是,你来棉里藏针这一
套,欺人太甚!要我听这种吩咐,你们把我向扬瞧得太窝囊了!」说到此处,向
扬已然声色俱厉,全不顾韩虚清尊长身分了。

  局面演变至此,势难善了。韩虚清鬚眉俱张,沉声道:「你如此不知悔改!
不仅自甘堕落,且兼目无尊长,你对得住你师父吗?」

  向扬喝道:「我师父通情达理,此刻他老人家若在人世,在此做主,恐怕也
会如我所说!」

  韩虚清厉声道:「放肆!你……你当真无药可救!」

  右掌猛提真力,气劲如雷,正要出掌,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叫道:「好啊,好
啊!机会难得,还不快打?」

  这句话突然插来,人人都是一愣,又以文渊最是吃惊,脱口叫道:「小茵,
你……」

  说这话的,便是小慕容。韩虚清朝她望去。但见,她脸堆微笑,甚是悠闲,
微微瞇着双眼,也冲着他望来,说道:「咦,怎么不打了?不趁他忘记『天雷无
妄』、武功大退时把他打死,以后可不好对付呀!」

  韩虚清皱眉道:「姑娘莫要胡言乱语。我惩治本门晚辈,岂能杀伤人命?」

  小慕容摇头微笑,表情甚是不以为然,口中却道:「哎呀,说的也是!你是
侠义道的成名前辈,焉有忌惮晚辈、藉故伤人的道理?我可真是多嘴了!」

  萧承月朝她看了一眼,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韩虚清不答小慕容,却对萧承月道:「萧大侠,这姑娘複姓慕容,便是『大
小慕容』中的小慕容。」

  萧承月脸色倏地一变,道:「哦,小魔头!」

  小慕容笑道:「是,是,我是小魔头,说的话一句也信不得。天府神刀萧大
侠,你可也要杀我?」

  之前,萧承月已看见小慕容自内堂出来,知道她必与白嵩或在场某人有所关
系,眼前向扬、赵婉雁之事已成僵局,不愿多生是非,便道:「萧某刀下,只是
不饶恶徒!」说得甚是模稜。

  任剑清站了出来,道:「好了,好了,大家各让一步。韩师兄,赵姑娘是位
好姑娘,我担保她配得上向师侄,你要是看不顺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得
了?你不看我这师弟的面子,也得看华师兄的面子,别管了罢!」

  转身又道:「向扬,你带赵姑娘回房里,她家人的遗体,任师叔会一一保全
下来。你方才出言不逊,我也不要你马上陪罪,等你冷静下来,该磕几个响头自
己算去!」

  任剑清出场调解,实是有意回护向扬,毕竟向扬身为后辈,若起争执,已是
不敬尊长,先吃了亏,这用意向扬自然明白。他扶起赵婉雁,柔声道:「婉雁,
我们进去。」

  赵婉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再多看旁人,由向扬扶着,缓缓离开大厅。
华瑄看见她神色悽楚,心中难过,想跟着过去,却被紫缘轻轻拉住袖子,摇头制
止。

  向扬扶着赵婉雁回到房中,同她坐在床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赵婉雁
先开了口,低声道:「向大哥,我该报仇么?他……他是你的师伯。」

  向扬心中一凛,叹息不已,道:「韩师伯这么做,实在……实在……我真不
知该如何是好?」

  赵婉雁幽幽地道:「你很为难是不是?你心里也想,我爹爹就是该死……」
向扬心头绞痛,咬唇不语,低垂着头。

  忽听赵婉雁喉中声音古怪似欲呕吐,身子也轻轻颤抖起来。向扬吃了一惊,
连忙问道:「婉雁,怎么了?」赵婉雁捂嘴摇头,状甚痛苦,却不答话。忽然她
放开了手,身躯一震,当真吐了起来。

  向扬大为惊骇,心道:「莫非婉雁伤心过甚,伤了身子么?」轻拍她的背,
待她呕完,赶紧取来手巾,一边擦拭她的嘴唇,一边搭她手腕脉息,只觉得脉象
奇特,不似负伤,却也不知是何症状。

  向扬问道:「婉雁,你哪儿不舒服?」赵婉雁脸庞依旧苍白,摇头不语,也
不知是说不出话,还是如何。向扬心急如焚,横抱起赵婉雁,冲出房去,直奔大
厅。

  众人见向扬抱着赵婉雁冲出来,均觉奇怪。任剑清叫道:「喂,匆匆忙忙的
做什么?」

  向扬急道:「婉雁不大对劲,任师叔,你看看!」

  任剑清一搭赵婉雁脉搏,怔了一怔,道:「奇怪,奇怪!」显然也是不明所
以。

  向扬叫道:「我带婉雁去找大夫!」

  抱着赵婉雁,又向外跑,忽地眼前一花,萧承月拦在门口,冷冷地道:「故
弄玄虚,骗得了萧某么?向扬,你莫要藉故潜逃!」

  向扬一怔,随即大怒,喝道:「胡说八道,让开!」萧承月手按刀柄,亦是
怒容满面,道:「好小子,得寸进尺!你想逃,先过萧某这一关!」

  向扬抱着赵婉雁,不便动手,当下脚步错动,身形疾闪,欲从萧承月身旁窜
出门外。「锵」一声响,萧承月拔刀出鞘,冷锋闪耀,凭空便是一道刀气,一刀
横绝向扬去路。

  向扬腾出左掌,猛拍「夔龙劲」,一掌击出,气势惊人,后劲潮涌而出,萧
承月却不闪不避,再挥一刀,刀上潜劲锐利无双,竟将雷掌后劲一举摧破。向扬
尚未重催掌劲,萧承月又是一刀,刀风迫体,向扬飞快倒退七步方得避开余劲。

  「天府神刀」名下无虚,连环三刀便将向扬逼得进而复退,难越雷池一步。
文渊耳里听得分明,心下黯然,暗道:「师兄当真忘却了『天雷无妄』的功夫,
如此一来,功力远逊於击败龙驭清之时,如何能胜?」

  萧承月乘胜追击,赶上一步举刀要挥,任剑清已抢上前来,挥掌架他手腕,
喝道:「萧兄,给点面子!」另一掌在身后轻摇。向扬会意,趁机抱着赵婉雁冲
了出去。

  当日任剑清身中龙驭清两招雷掌,伤势极重,此时虽已好了不少,但仍身负
内伤,萧承月武功非凡,若当真与之动手,此刻任剑清实难匹敌。但任剑清豪爽
侠义,素为武林正道所钦服,萧承月也无意与他翻脸,手下一缓,已被向扬夺门
而出。

  萧承月先是一愕,跟着怒喝:「向扬,站住!」转身一纵,风驰电掣地追了
出去。

  向扬才抱赵婉雁上了大街,萧承月便挺刀追至,回身一掌,掌劲却被刀上猛
劲劈溃。向扬心下愤恨,道:「什么天府神刀,蛮不讲理!」单掌连拍,犹如惊
雷乱闪,其快无比,正是一招「疾雷动万物」。萧承月厉声一啸,刀芒横扫,势
如大海滔滔,将向扬掌上力道一一吞灭,简直威不可当。向扬一边担心敌招波及
赵婉雁,又得兼顾攻守,顿时大落下风,难以还手。

  两边斗得正紧,远处蓦地传来女子声音,叫道:「且慢动手!」

  话犹在耳,飕飕两道破空遽响随之而来,向扬、萧承月同时一退,一眨眼间
两枚飞石在两人之间疾闪而过。只见一匹白马远远奔来,马上是一名纤瘦女郎,
那飞石自是由她所发,而武林之中,以飞石功夫见长的女子,自然是巾帼庄大庄
主石娘子。

  石娘子纵马而来,随萧承月赶出门外的众人之中,杨小鹃首先奔上前去,叫
道:「大姐,你怎么又回来了?」石娘子微笑不答,翻身下马。

  瓦剌大军败退之后,巾帼庄众女俱已回庄,惟独杨小鹃,带着赵婉雁赶来京
城。此时石娘子孤身来到,众人均不解其意。石娘子也不急着自述来意,望着萧
承月,躬身拱手,说道:「这位前辈刀法高明,可是蜀中萧神刀?」

  萧承月道:「萧某正是。」朝石娘子略一打量,道:「姑娘莫非是巾帼庄石
大庄主?」

  石娘子微笑道:「是。」微一转头,问向扬道:「向兄,你怎么会与萧大侠
动手?」

  向扬担心赵婉雁,哪有闲情细述?当下只道:「一言难尽!」朝萧承月一瞪
道:「神刀前辈,你这么信不过我,乾脆你陪着我去找大夫。婉雁身子不适,你
不担心,我可担心!」萧承月双眉一竖,眼见怒气又要发作。

  石娘子道:「赵姑娘生病了么?」

  向扬道:「不知道!这脉象我从未见过,连任师叔也不明白。」

  杨小鹃抢着道:「向公子,不如让大姐看看。大姐懂得不少医理,庄里的各
种丹药便是大姐管的。」

  向扬素知石娘子见识广博,便即点了点头。石娘子上前替赵婉雁把脉,略一
沉吟,随即微笑,说道:「原来如此!难怪向兄、任大侠都不懂这脉象,无可厚
非!」

  向扬急道:「这话怎么说?究竟是怎么了?」

  石娘子笑道:「赵姑娘身上没伤,也没病,是有喜了。」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愕,向扬更是当堂呆住了,说道:「婉雁……有孩子
了?」

  石娘子微笑道:「怀了几个月,我就不知道了。向兄,恭喜!」

  若再平时,这自然是大喜。但赵婉雁刚闻家人噩耗,喜讯随之而来,前后情
境之悲喜,委实天差地远,向扬该笑,却实在笑不出来,脸上神情古怪之极。

  赵婉雁原本迷迷糊糊,听得石娘子这么说,突然振作起精神,轻声道:「我
的孩子?」苍白的脸上添了少许红晕,那神情也是矛盾无比,想哭,却又想笑,
只是幽幽地舒了口气。

  石娘子见两人如此反应,更觉奇怪。她尚不知赵婉雁家人已遭屠灭,却也晓
得必有惨祸发生,当下轻拍赵婉雁肩膀,柔声道:「赵姑娘,你可要坚强点。为
了你的孩子,你无论如何要保重身子,知道么?」

  赵婉雁轻轻点头,脸上神情複杂,思及自己怀胎,心中暗藏的恨意顿时大为
淡薄,面带微笑,轻声应道:「是,我会的。」那声音却微微发颤,忽然眼眶一
热,几许清泪滑过双颊。

  就再此时,几声咆哮在旁响起。韩虚清猛一低头,却见小白虎弓身在他脚边
龇牙咧嘴,呜呜低啸。韩虚清蹙眉不语,足尖缓缓一翘,小白虎突然奔开,窜得
不见踪影。


               (二百)

  赵婉雁既已怀孕,萧承月顾及人情,不好再下杀手,微一犹豫,将宝刀还入
鞘中。众人回入府中,杨小鹃将前事约略告知石娘子,石娘子听罢,皱眉不语。

  向扬既知赵婉雁身子无恙,便又带她回到房中。厅上,华瑄向石娘子问道:
「石姐姐,你不是回巾帼庄了么?怎么又跑来京城了?」

  石娘子道:「自然有事。不单是我,三妹也正往这儿赶过来,随后便到。」

  小慕容心中一动,道:「石姑娘,贵庄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石娘子轻轻点头,道:「确是出了大事。当日,瓦剌兵败之后,四妹先行回
庄,我和二妹、三妹各带一众姐妹,也要回庄子里去,不料就在路上,和一批皇
陵派的人马碰上了。」

  小慕容蛾眉微蹙,道:「哦,在城外遇上?」似乎颇感有异。

  韩虚清捋鬚微笑,道:「那定是龙驭清伏诛之后,皇陵派门人畏罪而逃,遂
成亡命之徒了。」

  石娘子道:「初时我也这么想,然而对方似有所图,一见我们来到,便趋前
索战。二妹当时对他们喊:『贵派龙掌门已死在奉天殿上,你们再战也是徒然,
何必执迷不悟?』,这些皇陵派的人却置之不理,一拥而上,人数愈来愈多,竟
达数百人,其中不乏武功精强的好手。之前姐妹们久战瓦剌,疲惫未消,三妹在
皇宫中受了重伤,也不能全力应战,这群贼人猛攻之下,我们竟不易抵挡,且战
且走,待我杀退周遭敌人时,才发觉与二妹、三妹的人马失散了。」

  听至此处,杨小鹃大惊失色,叫道:「什么?那,二姐、三姐她们……她们
现在呢?可都好么?」随即想起石娘子刚才的话,急忙追问:「三姐要过来了,
那二姐呢?」

  石娘子脸色凝重,语气却很平静,道:「当日我驱散敌人,很快便与三妹会
合,却找不到二妹。我担心敌人别有所图,一边派人四出搜寻二妹,一边赶回庄
中,一进庄里,便听见坏消息。」

  杨小鹃急道:「是怎么了?」

  此时一名白府下人前来禀告,道是巾帼庄蓝三庄主来访。石娘子道:「三妹
到了,你们一看便知。」

  片刻,蓝灵玉偕同阿缨、阿穗、阿环三婢来到厅上,杨小鹃迎上前去,道:
「三姐,你没事罢?啊,那……二姐的棍子!」话到尽头,语气忽然大显惊惶。

  文渊目不见物,低声朝紫缘问道:「怎么了?」

  紫缘轻声道:「阿穗姑娘拿了一根棍子,那好像……好像是凌姑娘用的。」

  只听石娘子道:「二妹被敌人所擒,兵器给送了回来。二妹带领的姐妹们,
大多都回来了,却还是有人不知去向。」

  只听「砰」地一声,任剑清猛一拍桌子,喝道:「好皇陵派!头儿都死了,
还这么嚣张?」

  石娘子道:「不仅如此,还有另外一件大事。」

  杨小鹃听说凌云霞被捉,早已心慌意乱,一听还有变故急得大叫:「什么!
还有?」

  石娘子沉声道:「庄中所藏的十景缎之一『花港观鱼』,遭人所窃。」

  话一出口,石娘子美目流盼将厅上诸人尽数扫视,似欲洞悉各人心中所思。
只听韩虚清道:「此事已无可疑,必是龙驭清的佈置。他算准京城大难,贵庄必
会倾全力相救,是以趁四位庄主不在,派人潜入庄中,盗取十景缎。」

  石娘子道:「依韩先生所见,果真是皇陵派下的手?」

  韩虚清道:「皇陵派余孽既然半路阻截三位庄主,自有图谋更有何可疑?」

  小慕容忽道:「不然,不然!这事情可疑得紧,大大的可疑!」

  韩虚清侧首相视,目光颇含不悦,小慕容只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龙驭
清举兵叛国,理当把心思放在京城里头,怎会分兵去巾帼庄偷十景缎?照理说,
龙驭清应当坐稳龙椅之后,才会继续打十景缎的主意。石姑娘,我说那群半途袭
击你们的贼子,一定不是龙驭清派来的!」

  华瑄插嘴道:「可是,慕容姐姐,他们是皇陵派的呀!」

  小慕容笑道:「皇陵派的人,就只有龙驭清调得动么?」说着,屈指一一数
来,道:「黄仲鬼、葛元当、龙腾明,这三人都是皇陵派的要紧人物,恐怕也都
没死。这次京城大乱,根本没见着黄仲鬼,那龙腾明、葛元当则不知去向。啊,
还有穆老先生,不过他这次倾力相助我们,不会是他。那么会是谁呢?」她一边
说着,手指轻轻点着樱唇,静静思量。

  石娘子忽道:「有件事我得问问,龙驭清死后,皇陵派的人如何了?」

  小慕容道:「几个有份量的给关了起来,其他全给官兵看死啦。」

  石娘子道:「黄仲鬼、龙腾明、葛元当不在其中罢?」

  小慕容道:「当然了,除了他们外,恐怕还有很多武功不差的,都是漏网之
鱼。」眼睛一霎,忽而又道:「这些人里面,难道就没有想夺十景缎的么?」

  杨小鹃叫道:「先别管十景缎了!二姐……怎么救二姐呢?大姐,你可有头
绪么?」

  石娘子道:「没有,但我们可以守株待兔,敌人自会现形。」

  文渊一直默默听着,听得石娘子此言,点一点头,道:「不错,十景缎若非
十景齐全,并无用处。我这儿有两疋,韩师伯、任师叔手上也都有十景缎,贼党
若要集全十景缎,迟早会找上我们。」

  杨小鹃仍很焦急,道:「可是,这段期间里,二姐……二姐能平安么?我等
不下去啊!」

  任剑清道:「这样罢,咱们找几个人,由石庄主领路,到那日受袭之处再行
勘查,瞧瞧能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从而访出贼人的去路。只是去的人不能多,
这儿也得留下人手。毕竟咱们伤兵累累,贼人要是势大,可不好抵挡。」

  石娘子道:「如此甚好。」朝萧承月一望,道:「萧前辈远道赴京,本来不
敢烦劳。但是此事攸关重大,小女子想请萧前辈随行,「天府神刀」之名,定能
震慑匪类。」说着躬身作揖。

  萧承月还礼道:「石庄主言重了。巾帼庄侠女名满江湖,同道共重,如今凌
二庄主有难,萧某岂有不救之理?」言下之意,自然是答应了。他既然已与向扬
翻脸,余怒未消,实不愿多留於此,能离开白府,正是求之不得。

  忽听小慕容说道:「石姑娘,我也想去。」话一出口萧承月首先大皱眉头。

  文渊抢着说道:「好极了,小茵心思机敏,有她同行,当多了几分希望。」

  石娘子略一思索,道:「有慕容姑娘同行,好是好,人手却还不够……」蓦
地一个声音大声响起:「还不够,乾脆本大爷去罢!」一个青衣人自内堂转了出
来,却是慕容修。石娘子还没答话,蓝灵玉脸色一怔,目光先飘向一旁。

  萧承月还没跟慕容修打过照面,见他突然现身,倒不知是何等人物,正要开
口相询,却听小慕容笑道:「萧前辈,那是我大哥!」萧承月脸色一沉,比听见
小慕容之名时尤要难看,道:「白师父好大的面子,连大慕容都在此作客。」

  石娘子微笑道:「天府神刀、大小慕容共施援手,再好也没有了。」起身离
座,道:「事不宜迟,这就请诸位动身。四妹,你也一起来。」

  杨小鹃道:「当然!」

  石娘子、蓝灵玉等才到京城,旋即离去,连同萧承月、大小慕容等人搜寻敌
踪,白府顿时又清静下来。

  待文渊回房,华瑄不禁对文渊抱怨:「文师兄,你怎么让慕容姐姐去了?」

  文渊道:「有何不妥?」

  华瑄道:「你没看到,那位萧前辈一听到慕容姐姐的名字脸色马上变了!」

  文渊道:「这也难怪。」说着淡淡一笑,道:「不必在意,有石姑娘在,萧
前辈决不致对小茵如何。」

  听师兄这么说,华瑄仍是身怀忧色,不能放心。紫缘微笑道:「瑄妹,你别
担心,茵妹何等聪明,她自动请缨,一定有所盘算,只是不便明讲。」

  华瑄一愕,道:「有什么不便明讲?都是自己人啊!」

  文渊轻声说道:「这很难说。说不定祸起萧墙,咱们的敌人,就在这白府之
中。」

  华瑄呆了一下,道:「不会罢?」一看文渊和紫缘,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
情,又道:「文师兄,紫缘姐姐,你们都这么觉得?」文渊默然不答。

  华瑄急道:「真是……文师兄,你说给我听嘛!」

  紫缘牵着华瑄的手,微笑道:「好了,别问这个,我们去看赵姑娘。」

  华瑄道:「可是我……」一看文渊,见他静静地阖目出神,忍住了喉头的问
题,点了点头。

  两女来到赵婉雁的房间,只见向扬坐在床边,赵婉雁静卧床中,两相无言。
紫缘轻声唤道:「赵姑娘。」赵婉雁轻轻嗯了一声,以为回应。

  向扬朝华瑄问道:「石姑娘来做什么?」华瑄放轻声音,简略说了。向扬听
完,只道:「萧承月走了?那好。」

  紫缘见赵婉雁神情虚弱,苍白的脸上犹带淡淡的泪痕,心里一阵难过,柔声
道:「赵姑娘,请节哀,这种事……我们帮不上任何忙,真对不起。」

  赵婉雁身躯微动,想要坐起来,向扬立刻出手搀扶。赵婉雁叹道:「命该如
此,我还能怎样呢?上天要我家破人亡,却又在同一天给了我孩子,这不是捉弄
我么?这叫我该喜,还是该忧?这样折磨我,我……我真恨不得死了才好。」几
句话说来,赵婉雁眼眶温热,又要落泪。

  紫缘温言劝道:「赵姑娘,你千万别这么想。人死不能复生……」话声忽然
一顿,却是她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同样遇祸横死。她嚥下旧思,又道:「你还有
向公子在,是不是?而且,你又有了孩子。现在你很难过,没有人能帮你,日子
久了,也就……也就淡了。只是现在,你千万要想开点。」

  向扬暗叹一声,悄悄走到一旁。他知道紫缘善体人意,比自己更能安慰赵婉
雁,也就不发一语。华瑄跟在后头,轻轻地道:「向师兄,你……你也要想开一
点,别太难过。」

  向扬没有回头,只是点头。静了一会儿,蓦然说道:「倘若我真拥有『天雷
无妄』的功力,我马上将那萧承月──」

  赵婉雁轻声道:「向大哥,不用,你别怪他了。」短短一阵默然,她轻抚小
腹,又道:「一听石姑娘说,我有了这孩子,我就不再想报仇了。向大哥,你也
别为了我去冒险。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我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向扬走回赵婉雁身边,轻握其手,柔声道:「好,好,就依着你。」赵婉雁
轻轻伏在向扬胸口,又已呜咽。紫缘和华瑄交换眼色,悄悄退出了房外。

  这一夜白府中少了数人,但因巾帼庄受袭一事,戒备反而严密了起来。

  文渊剑置身旁,静坐房中,手弹文武七弦琴,一边疗伤,一边警觉四周,毫
不松懈。紫缘在一旁奏着琵琶,却与禦敌无关,纯是弹来给文渊调剂心情。

  华瑄听着满屋音韵,只是无所事事地发呆。

  忽听几声叩门,韩虚清的声音传来:「渊儿,还没睡么?」

  琴声顿止,文渊朗声答道:「是韩师伯?请进。」

  韩虚清开了门,却没动脚步,一看房中,道:「嗯,瑄儿也在。」

  华瑄上前请安,韩虚清微笑挥手,道:「不必来这个。渊儿,瑄儿,你们有
伤在身,早点歇着罢。」

  文渊道:「多谢韩师伯关心,小侄明白,您老人家也别太累了。」韩虚清微
微颔首,阖上了门。

  文渊凝神倾听,不闻脚步声响,当即继续弹琴。琴声一起,才听见韩虚清缓
步离去。文渊叹了一声,暗道:「韩师伯,不是我有意疑你,却是你令我不得不
疑!」

  韩虚清离开之后,却并未回房就寝。他四处游步,身法如风,将整个白府视
察了大半,旋即来到后院囚禁韩熙之处,看守的人却早已不知去向。他到得门外
轻轻顿足示意,两道人影从一片漆黑的树影间窜出。

  韩虚清声音极轻,道:「如何?」

  一人答道:「白家和云霄派的人全在,一个不少。」另一人道:「不错,一
个不少。」

  韩虚清道:「可有被人察觉?」

  一人道:「决计没有。」另一人跟着道:「我也没有。」

  韩虚清道:「很好,去罢!」

  飕飕两声,两人飞身纵跃,箭一般地遁入黑夜深处。

  韩虚清走入关着儿子的厢房,说道:「熙儿,伤势如何?好多了么?」

  韩熙手脚均被铁炼捆锁,绑在一根大柱子上,动弹不得,听韩虚清这么问,
只冷冷地道:「好得不多,却也死不了。」

  韩虚清叹道:「熙儿,你别怪为父狠心,让你受这苦楚。只是我若立刻放你,
无法向他们交代。几天之内,『十景缎』便可集全,那时你便重获自由,不必在
此受苦了。」

  韩熙冷笑道:「到时候,你就会把华师妹许配给我么?」韩虚清眉头深锁,
似甚不悦。

  却听角落一人说道:「韩公子,天下美人何其多,你又何必单单迷恋一个华
瑄?你这样坚持,令尊也难做人。」

  韩熙哼了一声,道:「白前辈,此事似乎与你无关!」

  那人笑道:「你们父子失和,大事便不易成,如何与我无关?」

  这说话之人,乃是滇岭派掌门白超然,早在韩虚清到来之前,便已在此。他
随即说道:「大局为重,此事暂且按下。韩先生,今日白府里动静如何?我听人
回报,小慕容言语之中,似乎看破了什么玄机。」

  韩虚清一捋长鬚,道:「我看也是。那小慕容从以前便对我多方讥刺,今日
我想试探向扬现下功力,也被她叫破。不过这小姑娘今天走了眼,居然跟着石娘
子她们去了。」

  白超然道:「哦?」

  韩虚清微笑道:「石娘子邀萧承月救义妹,那小慕容便要跟着去。哈哈,她
只道萧承月杀了靖威王王府上下,必是另有图谋,一心想从他身上探底,殊不知
聪明反被聪明误,萧承月那直性子,在向扬面前恶形恶状,真帮了我们不少忙,
连大慕容也给他引走。」

  白超然喜道:「大小慕容不在,剩下的只有任剑清一人棘手,办事更加容易
了,妙极!」

  另有一个声音响起,说道:「这么说来,我们该趁着这几天动手了。」

  声音一歇,又道:「韩先生,那两位林小兄弟,靠得住么?上次陆道人、向
扬前来窃听,他们竟没有察觉,这实在太大意了。现下外头动静如何?没有人来
探听么?」

  韩虚清笑道:「裴先生不必担心,先前纵有疏失,那陆道人,还不是已遭灭
口?亏得裴先生的手段,向扬不但前事尽忘,连『天雷无妄』的功夫也忘了,这
可说是意外之喜。我来此之前,便已巡过一趟,点过人数,府里的人一个也没少
了。」

  白超然说道:「那就好了。」

  这几人压低声音,密商起来,却万万料想不到,白府中固然没一个人妄动,
出门去的却有人溜了回来。

  虽然天色一暗,韩虚清佈置的人手便已看住厢房四周,不容外人潜伏,但这
人在入夜之前,便已藏匿房外,没露半点行踪,此时神不知鬼不觉,已把他们说
的话字字入耳──这个去而复返之人,偏偏就是小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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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锻】【全】201-205

              (二百零一)

  窃听的对象,包含韩虚清、白超然两大高手,小慕容藏身屋檐之下,一点声
息也不敢泄漏,情知一旦行踪败露,後果不堪设想。她听那「裴先生」喉音,心
中立时明白:「是『活判官』裴含英!刚才那两个在外看守的姓林,莫非是那对
箭法了得的双胞胎?嗯,不会错,他们两人答应韩虚清的声音一模一样。」

  既知在外把守的是林秀棠、林秀棣兄弟,小慕容不禁暗想:「韩虚清与龙驭
清为敌,瓦剌断不能同时与两边勾结。如此说来,问题出在这对兄弟身上……韩
虚清派他们守在这里,足见信任之深,莫非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是韩虚清派到瓦
剌那儿去的间谍?」

  一想通这点,小慕容心里再无怀疑,心道:「这韩虚清的布置好周密!龙驭
清大张旗鼓,摆明了要图谋十景缎,韩虚清表面不着痕迹,却暗地里来。这儿既
有白超然和林家兄弟,再加上那该死的韩熙,夺香宴、瓦剌军中和靖威王府的动
静,全都在他掌握之中,说不定连皇陵派中也有他的亲信在,无怪乎龙驭清遇着
了他,着着失算!」

  房中的众人并未发现小慕容来到,依然继续密议。只听葛元当的声音说道:
「大小慕容同巾帼庄那群娘们一路,恐怕吴师兄那里照应不来。我瞧还是要利用
萧承月,让他杀了大小慕容。」

  白超然道:「有理。大慕容虽然在龙驭清手下受了伤,仍是一等一难缠的角
色,当日我在红石岛上与他一战,险些不敌,你们绝非他的对手。萧承月自居正
派,只要想办法栽给大小慕容一些罪名,他定会杀了这对魔头兄妹,至少也会两
败俱伤,那时你们便可乘虚而入。只有一事,巾帼庄的庄主姑娘们却不可杀,日
後韩先生树大招风,可不能留下一点污名,落人话柄。」

  小慕容心中一惊:「不妙,他们若设计那萧承月对付大哥,那就糟了!大哥
那脾气,打起来一定拼死拼活,那萧承月可是一流高手哪!」

  转念一想:「方才那是葛元当的声音,韩虚清果然在皇陵派安排了棋子。那
吴师兄是谁?是了,葛元当出身滇岭派,那必定是长陵地宫中的吴公公,他可真
是命大。那老太监不是大哥对手,可是,萧承月却看轻不得……我该如何警告大
哥?现下赶过去麽?」想着想着,小慕容灵机一动:「还不用急着通知大哥,只
消让他们没法传令过去就成了。」

  却听韩虚清说道:「得了巾帼庄的『花港观鱼』,十景缎只欠叁疋,各在任
剑清、文渊的手上。文渊那儿的两疋一是穆言鼎私自交给紫缘,一是于谦所赠,
他并不如何在意十景缎的秘密,这两疋都容易弄到。任剑清浪迹天涯居无定所,
他将十景缎藏於何处,才是难题。」

  韩虚清话一说完,忽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十景缎齐全在望,只欠临门
一脚,任剑清是韩先生的师弟,要如何对付他,难道竟没有个底子麽?」

  这声音听来甚是悠远,语调平和,却又似乎蕴藏起伏变幻,小慕容一听此人
说话,心口突然蹦蹦乱跳,脑中微感晕眩,不觉暗惊:「有人暗算?不,应当不
是。这人……这人的声音不曾听过,却是何人?」不知不觉之中,小慕容胸口已
微渗香汗,心中乱糟糟地定不下来。

  韩虚清叹道:「我这师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威不能逼,利不能诱,他孤
家寡人,孑然一身,又不近女色,没有亲人可挟以要胁。若要迫他吐实,确是不
易。」

  却听那人又道:「此君既是好汉,就得用点阴损的法门招呼。韩先生品行高
洁,不可施为,不如就由老夫代劳。」

  短短数言一入耳,小慕容蓦地眼前一花,身子摇晃,险些挪出屋檐底下,急
忙稳住身形。她只觉一股闷热气息从胸腔上涌,极欲喘一口气,但又怕这些微动
静会给屋里察觉,只有硬生生忍耐下来。这一忍,小慕容胸口便觉燥热不堪,随
即浑身难受,到处都觉得酥酥软软地,仿佛正给人偷偷抚摸,上下其手。

  小慕容心中又羞又惊,暗道:「怎麽回事?这……这感觉,不是春药迷香,
那声音,那声音……」

  这种凭声音勾动情欲的法门,极似康楚风、康绮月兄妹的「狂梦鸣」淫乐,
但是屋中之人并未演奏乐器,光是口中说话,便令小慕容心旌摇动,岂不匪夷所
思?小慕容纵然难以置信,一时却心乱如麻,无暇细想。偏偏那人尚未住口,接
着说道:「任剑清自诩正派,正是他最大的弱点。我们可以设法将他擒拿,逼他
干些禽兽不如的恶行……」

  那人言语之中,绝无任何挑逗字眼,但是小慕容听在耳里,每个字音都有如
催情圣药,只听得遍体烦热,耳根、乳首、下体等敏感部位全都像给嫩豆腐着意
磨娑一般,刺激阵阵传来,无意中轻喘了几下,不但不能纾解情欲,反而更加心
烦意乱起来。她刚喘完气,立刻大惊失色,暗叫:「不妙!」

  小慕容精晓夜行道理,事先做好了夜行装束的打扮,自然也戴了面罩,但在
面罩之下,仍不能尽掩喘息声,耳听屋中人说话稍一迟钝,显然已经发觉。小慕
容暗地里一咬牙,手探短剑,从屋檐底下一翻而出,秋风落叶般飘入庭园林间。

  说时迟那时快,咻咻咻咻四枝袖箭射穿了小慕容夜中残影。白府坐北朝南,
袖箭分别自东南、西南二角射来,逼得小慕容只能往北疾窜,内劲一提,翻墙头
出了白府。只听笃笃两响,想是有箭射在了墙上。

  小慕容暗叫:「好险!」急忙拐入小巷,心道:「先走远一点,甩开那对兄
弟,再绕回去同文渊说。」

  就在她转过第二条巷子的同时,一阵衣衫拂动之声从後追至,来势快逾飞鸟
旋即逼近小慕容。小慕容心中一紧,暗道:「有人追来了,而且轻功厉害得很。
只有一个人?那不是林家兄弟……」

  只听後头那人唤道:「相好的,站住了!」

  那人一发呼唤,小慕容脚下一软,险些失足跌倒,顿时惊慌失措:「不好,
是那怪人!」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欲望再度流遍全身,登时难以使劲奔驰,脚步
连连错乱,身子一歪,差点撞上一旁墙垣。

  那人追得奇快,同时笑道:「哈哈,定力这麽差,定是个不经事的小姑娘。
小妹妹,别跑坏了那双美腿儿,乖乖躺下罢!」

  这次那人刻意对小慕容出言诱惑,语音中的魔力更是无可与抗,小慕容心头
猛跳,股间骤然一热,竟似给爱液涌湿了。她心里一慌,忽然迷迷糊糊,步伐滑
乱,虽然没有躺下,却跌跌撞撞地向前扑了下去。

  那人轻功也真了得,小慕容尚未跌扑在地,已趁她气力失却之际追赶上来,
抢先将她抱住,一把扯下她的面罩,咦了一声,叫道:「是小慕容!」语气之惊
喜,就如天赐珍宝一般。

  小慕容胸口闷极,喘气不已,恍惚之间,忽觉自己被人搂着,一惊之下,脸
上不动声色,短剑已悄然刺出。

  那人不闪不避,只是笑道:「莫要动粗,住手罢!」这话一说完,小慕容身
子一颤,那莫名的快感再次袭来,又令她真气涣散,五指一松,短剑只略触那人
衣衫,已然脱手落地。

  那人竖起右手食指,指尖轻轻触摸小慕容的左耳垂,轻声说道:「好嫩的耳
朵,真是美妙极了。小慕容,你斗不过我的!」手指沿她脸颊滑落,经过下巴、
颈子,在她乳沟处轻拂了几下,便探向左乳的乳头,嘻嘻怪笑。

  小慕容羞愤难当,偏偏在他言语之下,反觉欲火中烧娇躯火热,听到这时,
已然无法自制,唔唔嗯嗯地呻吟了起来。她力图镇静,忍住羞耻之情,低声道:
「你……唔唔……你是谁?」她尽力问出这最简短的句子,生怕多开一次口,便
多了几声示弱的娇喘。

  一边问,小慕容同时看清了那人的形貌。那人一身锦袍,中等身材,面容衰
老,至少也年过六旬,脸上却无甚皱纹,奇的是满头须发五颜六色,有青有赤,
有黄有紫,便是没有黑白两色。这人如此异相,嗓音更与年龄不符,理当在武林
有所传闻,但小慕容便是全无印象。

  那人却似很随和,笑道:「我是谁?说与你听也无妨。老夫姓康,江湖人称
『康老祖』,外号『狂梦鸟』的便是。」这几句话说完,小慕容免不了又是一阵
难耐,同时又给他摸了几下胸口,娇啼不已。

  她听见「康老祖」的名头,顿时一惊,叫道:「你姓康……是你!」

  小慕容曾与华薇同遭「风月笛仙」康楚风以狂梦鸣迷惑,虽得文渊解围,日
後回想仍觉骇然,曾向兄长慕容修问过康楚风的来历。

  当时,慕容修答道:「这姓康的祖宗好几代都是淫贼,听说最厉害的人物,
是他老子、或是他老子的老子,也不知叫什麽名字,江湖上称他做康老祖。这老
淫虫学过云霄派东宗的武功,有个外号叫做『狂梦鸟』,他从这外号创了一套邪
术,叫做『狂梦鸣』的,吹吹笛子就能勾引女人,邪门得紧。不过在康楚风和他
妹子出道以後,就没听说过这老淫虫的消息,搞不好早就进了棺材……」

  慕容修只知其一,殊不知「狂梦鸟」康老祖仍在人世,只是给韩虚清延请,
进行一件密谋,是以渐渐为江湖中人所忘。他自创的「狂梦鸣」,也不需经由笛
子、琵琶演奏,单凭他喉发异音,便能迷人心魄,有如妖法邪术。

  他好色如命,凭这套本领奸淫过无数妇女,後来武功渐高,技艺随之而精,
竟在随口言语之间便有使人情欲波动之效,只是限於女子。这自是他喜好女色,
却对男色全无兴趣所致。

  这「狂梦鸣」传给康楚风、康绮月之後,兄妹两人领悟有限,必须凭藉乐曲
施展,与康老祖所使已有所不同。康老祖恃「狂梦鸣」之技,甚至凌辱过许多武
功在他之上的名门侠女,对此他得意非凡,曾道:「使迷药掳掠女子,不过下叁
滥的手段,如老夫这般谈笑间征服美人,才能算得上一等风流啊!」

  然而许多同道中人却视他为仇敌,程太昊初设夺香宴时,康老祖已因故离开
云霄派,程太昊想起此人,不是发帖相邀,而是派人命他回避。因为此老一到,
他无需「夺香」,只要开口说话,只怕满场女子都成了他的胯下物。是以康老祖
销声匿迹时,正邪两道无不庆幸。

  小慕容夜探真相,不意遇上康老祖,纵有一身机智武功,竟然无从施展,已
在「狂梦鸣」之下喘声连连,毫无抵抗之力。

  深夜京城,小巷中空无一人,面对这诡异绝伦的老魔头,小慕容顿感束手无
策,不由得羞急万分,暗道:「这老贼好生托大,既不伤我,也不点我穴道,就
直接对我这样……好,你小看我,我就有办法对付你!」


              (二百零二)

  可是一时之间,小慕容实在想不出任何反击之计,反而昏昏沉沉,头脑愈来
愈不听使唤。却听康老祖笑道:「小娃儿实在美得紧,却不知道身材生得如何?
来来来,把衣服脱了罢!」说着放开了小慕容,笑吟吟地退开一步。小慕容软绵
绵地坐在地上,一边轻轻喘着,手便去将夜行护身的皮背心脱下,只是手指不住
颤抖,竟是身不由主。

  背心一脱,紧身衣靠登时将小慕容那姣好体态呈现出来,即使隔着衣料,只
因衣靠够紧,仍将她双乳的圆润展露无遗。康老祖看得两眼发直,脸上首度露出
淫笑,不住点头,说道:「好……好……真是个可人儿,我女儿也没有你这样好
看。」手一伸,将那虽不丰满,却十足玲珑可爱的乳峰在掌中把玩。

  小慕容轻嘤一声,已然满脸羞红,想狠狠瞪康老祖一眼,可是眼中却只流露
出娇怯耻辱的神色。

  康老祖不住赞道:「好,捏起来好过瘾!」一摸再摸,这才收回了手,道:
「继续脱,要脱得光溜溜的!」

  小慕容娇躯微颤,咬着嘴唇,呻吟之声仍不时透出。手指触及衣靠密扣时,
她眨了眨眼,忽然双眸莹然,流下眼泪,开始低泣起来,呜咽地道:「不要……
拜托不要!」

  康老祖眼中光彩倍增,身手摸了摸胯下,缓缓笑道:「要,当然要了!」话
才说完,小慕容一声娇喘,扣子应声而开。

  康老祖张大眼睛,又摸了摸裤裆底,咧嘴一笑,道:「再脱,再脱!」

  在「狂梦鸣」异术肆虐之下,小慕容只觉身体逐渐燠热,衣靠下渗满汗水,
更是难受。此时康老祖命她脱衣,暴露在外的肌肤感到凉意,虽然舒服许多,却
更加深了小慕容的难堪之情。这时她挣扎不已地脱着夜行衣,满脸含羞带怯的神
情,娇躯渐渐春光外泄,和身上黑衣两相映衬,更显得白皙诱人。

  康老祖胡须颤动,眉开眼笑地道:「好个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快让老夫来瞧
瞧!」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将小慕容脱到一半的衣衫向上急扯,只见那柔嫩的
双乳轻轻弹了一下,就此一览无遗。

  小慕容「呀」地惊泣一声,眼眶中泪水莹莹,忙环起双臂遮掩,却听康老祖
道:「好,接下来把裤子也脱了!」

  小慕容完全无法抗拒「狂梦鸣」,纵然万分羞愧,也不得不放下双手去解裤
子,让康老祖将她胸前美景尽收眼底。她瞥见康老祖眼神中淫欲充盈,心中越发
着急,心道:「这老贼太可恶了!可是……可是,怎么对付他?光是听他说话,
我就受不了了……」

  这等扬声克敌的功夫,以手掩耳自然难收成效;若是从衣物撕扯破布塞耳,
「狂梦鸣」余劲也不会立时便散,在行动自如之前,康老祖轻轻松松便能取出塞
耳之物,又有何用?

  康老祖见她行动有所犹豫,嘿嘿一笑,沉声催促道:「快一点!你那儿不是
湿透了么?还不快脱得光溜溜的,让老夫好好疼你?」言下之意,竟要在这巷弄
之间对小慕容横加施暴。

  这句话里,又蕴含了更深的「狂梦鸣」威力,小慕容脑中嗡地一响,双脚发
软,不由得跌坐在地,迷迷惘惘地屈起膝盖,将黑绸裤沿着两腿脱了下来,竟拉
出几许湿润的水线,显然私处已给爱液充分滋润了。

  康老祖哗了一声,凑上前去将她双腿向两侧扳开,意欲一睹妙处。小慕容羞
红了脸奋力推阻,娇喘着道:「讨厌……啊,走开!」

  康老祖笑道:「何必害羞呢?嗯……哦,真是漂亮,文渊那小子对你挺好的
嘛,呵呵!」说着用手指拨弄小慕容下体嫩唇,继而轻触那充血突起的小花蒂,
极意狎玩。

  敏感禁地忽遭毒手,小慕容浑身震动,失声叫道:「啊、啊……」声调已经
十分甘润。康老祖得寸进尺,将那浸淫女子肉体数十年的手指蘸了点爱液,左手
食指、中指一并插进小慕容嫩穴之中,口中不忘说道:「真真的好!这样的紧,
当真开苞过了么?」

  这举动逼得小慕容纤腰一挺,全身紧绷,万分屈辱地掩面咬唇,「呃、呃」
地不断哀鸣,如此毫无抗拒之力地遭人压制凌辱,在她而言还是头一遭。

  羞惧交加的表情,同那娇滴滴、水嫩嫩的胴体配在一起,只把康老祖看得满
眼血丝,呼吸粗重,右手不停揉着胯下,左手手指卖力搅弄,连声说道:「果然
是又湿又紧,实乃上佳的好货色!听说那大慕容玩过不少姑娘,想不到连亲妹妹
也能调教得如此,果然有点门道……」

  这话同时损了她兄妹两人,小慕容虽是气愤,但在康老祖手指侵袭之下,身
子像是连遭电掣,酥麻难当,自是无力反唇相讥,只勉强呻吟道:「你、你少胡
说……」

  康老祖既是凭「狂梦鸣」制服小慕容,对她大加侵略之际,口舌自然不能稍
闲,专门说些淫言秽语,不仅调戏小慕容,「狂梦鸣」更是收效宏大,小慕容喘
息越发急促,完全无法掌握身体的反应,随着康老祖手指的插弄动作,身子也跟
着歪歪扭扭地摆汤不已,呜咽着娇泣道:「快……快停下来……啊,拜托你……
唔……我快死了!不要……呀!」

  试问康老祖这等好色之徒,闻此哀求如何能停?手指反而变本加厉地狂插小
慕容深处,给她更为淫恶蛮横的冲击。小慕容脑海轰然空白,纷乱难平,身子忽
然剧烈弹跳,只听她颤声喊道:「文渊……文……啊……啊呀,啊啊!」

  康老祖骤觉她下体一阵紧缩,轻响乍起,一片蜜汁喷洒而出,淋了康老祖满
手。康老祖正觉惊奇,低头去看,冷不防又是一阵汁水飞洒,浇了他一整脸。但
见小慕容纤腰连抖,爱液一阵又一阵地喷了出来,一时满地湿润,月色下晶莹一
片。

  小慕容在「狂梦鸣」刺激之下,高潮来得猛烈之极,顿时虚脱乏力,半昏过
去,一时连喘息也十分微弱。

  康老祖抹了抹脸,忍不住兴奋之情,喜道:「这娃儿,竟喷了这样多淫水出
来,果然有个极妙的穴儿,若是十几年前遇上这等极品……嘿嘿,今日若不大干
一场,岂不可惜?」

  这时远处梆子声响,打更的声音遥遥传来,已是三更时分了。康老祖不想给
更夫撞见,平添麻烦,抱起了小慕容,翻墙而过。

  小慕容虽然拼命想保持清醒,只恨遍体酥软,全然使不上力,眼睛也迷迷蒙
蒙,不知身在何方。过得好一阵子,觉得眼前明亮了些,意识也清楚许多,赫然
发觉周遭放了瓮、缸、坛子等物,一张大桌子上刀铲齐全,却是躺在一间厨房的
地上,看那格局,似是客栈或酒楼的厨房。只听康老祖笑道:「醒了么?醒了正
好!」

  小慕容脑里一震,只觉欲哭无泪,知道一听见他说话,「狂梦鸣」的效果自
是持续不消了。她一看康老祖,更是骇然失色,只见康老祖已脱了裤子,衣摆遮
盖底下,股间挺出一根庞然大物,足有六寸之长,隐隐浮着青筋,先端赤红,气
势汹汹,便是壮年人也罕有如此既粗且长的阳物,实在惊人。

  小慕容羞得脸颊火热,心中暗惊:「哪……哪有这么大的……他这么老了,
怎么会……这样……」

  康老祖见她神情惊恐,不禁面有得色,笑道:「小娃儿,吓着了吗?试试老
夫的厉害!」他口中说话,运使狂梦鸣,身子早已扑向小慕容。小慕容为狂梦鸣
所控,根本无法逃跑,举手想要推开康老祖,却也毫无劲道,被他抱个正着。

  康老祖一边嘻笑,一边在小慕容赤裸裸的胴体上四处探勘,揉揉乳房,摸摸
屁股,那根大肉棒却不断往小慕容私处钻去。小慕容惊叫道:「不要过来!啊、
啊、不……呃!」,到得后来,声调已经转为呻吟。

  原来康老祖正要插入小慕容体内,却因阳物实在太过粗大,一时只在小慕容
牝户外频频叩门,沾染不少露水,却难以插进那娇嫩的小径里。康老祖自然不甘
心,龟头硬是往那小小的穴口里挤进去。这种巨大的压迫感,在小慕容是从所未
有,不能不痛苦呻吟,噙泪反抗。

  康老祖将她按在地上,狞笑道:「乖,乖,轻松一点,很快就进去了!」腰
杆加了几分劲道,那阳物虽仍不易攻入,却更加凶蛮地摩擦那珍珠似的小阴蒂,
弄得小慕容脑中犹如闪电乱响,失神恍惚,颤声呻吟:「啊……啊啊啊……」唤
得几声,忽地偏过了头,静了下来。

  康老祖见小慕容双眼朦胧,似已失神,当即啧啧笑道:「又丢了么?这娃儿
真会享受,实在是闺房尤物。」眼见小慕容不省人事,康老祖便站将起来,拨开
小慕容双腿,重新将肉棒照准私处位置,笑道:「老夫就来把你干醒,瞧你丢得
几次,才能让老夫的宝贝心满意足?老夫这宝贝……」

  小慕容突然睁开眼睛,笑道:「是假的,对不对?」

  康老祖笑道:「不错……」猛地大吃一惊,叫道:「呀,你……」小慕容闪
电般一拧腰,右掌疾戳,正中康老祖腰眼。

  眼见小慕容已被自己凌辱得死去活来,康老祖哪会提防?这一招得手,立刻
打得康老祖五脏翻滚,惨呼栽倒。小慕容左手赶紧骈指一点,封住康老祖任脉
「紫宫」、「关元」二穴,制住他的行动。

  康老祖没想到变起仓促,突然阴沟里翻船一时目瞪口呆,看着脸上笑吟吟、
眼中却深深含怒的小慕容,不禁忍痛叫道:「你、你、你……你没中我的『狂梦
鸣』?」

  小慕容一揽头发,随手梳弄几下,笑道:「要是没着你的道儿,我会给你欺
负成这样么?」康老祖愕然道:「那、那,你……」小慕容俏眉一扬,道:「可
是呢,你未免施用得太过头了,就是逼得我再怎么兴奋,也有个极限罢?」康老
祖神情惨白,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万万想不到,小慕容含羞忍辱,却是为了挨到自己登临高潮、人事不知的
时刻,耳中不闻「狂梦鸣」,便有一丝清醒机会藉以反击。她初次丢身清醒时,
「狂梦鸣」在脑中余效未消,以致仍难逃脱康老祖掌握。这回她二度高潮,欲念
已纾解大半,心境清明得多,一醒过来立刻出手,康老祖自恃身负奇技,一心淫
乐,毫无戒备,竟给小慕容一击成功。

  小慕容突然伸手一抓,紧握住康老祖的巨大阳物,奋力一扯。康老祖大叫一
声,声极凄厉,腹部突然裂开一层膜,刷地一声,那「肉棒」连着一大片「皮」
被小慕容扯了下来,却不见血,赫然是人工所造。只见康老祖腹部露出一大片松
弛衰老的皮肤,股间那宝贝的真面目,却是不满两寸的小玩意儿,早已吓得紧缩
成一团皱。原来他早年淫行过度,那话儿出过意外,早已不堪使用了。

  小慕容又抓住康老祖五彩缤纷的头发,使劲一抓,连着头皮上一大层膜都扯
了下来,露出一个光头,额前满是皱纹。小慕容道:「头发也是假的,只怕你全
身上下都多包了一层皮。」说着,心里不禁想起「颜铁」,厌恶之情大起,从一
旁竹篓拿出一大把辣椒,塞满康老祖嘴里,不再看他,悄悄走出厨房外一看,果
然是一处客栈。

  她先找了一间客房,顺手找了件衣衫,匆匆穿好,又折回来厨房,捡起了那
根假阳物,道:「你羞辱得我如此厉害,虽然这东西不是真货,我还是觉得恶心
得很!你说,我该不该杀你?」康老祖口不能言,也发不出「狂梦鸣」来,连忙
摇头。

  小慕容微笑道:「好,我不杀你。」左看又看,捧来一缸猪油,往康老祖股
间那物淋了上去。康老祖正摸不透她的用意,随即给她运劲提起后领,碰碰撞撞
地拉了出去,翻出客栈外头,来到另一处死巷。

  小慕容将他抛下,笑道:「你好自为之!」拍了拍手,走了。

  康老祖见她当真离去,心中又喜又疑:「素闻这丫头是个小魔头,怎么这么
轻易放过我?」正自想着,忽见小慕容的身影在远方一闪在一旁抓了什么东西,
又奔回来,康老祖一看,却是只野犬。小慕容将那野狗放在地上,拍拍它的头,
笑道:「狗儿乖!」纤足一点,又远远去了。

  那野狗流浪大街小巷,本来极饿,性子也凶,只是小慕容手法迅捷,轻轻松
松便逮住它。这时它得了自由,闻到猪油香味,登时张着嘴直哈,一路往猪油香
所在嗅去。康老祖大为吃惊,想要呼救,可惜老齿难以奈何满嘴辣椒。

  野狗嗅到一物,浇满猪油,又多嗅了几嗅,想也不想,也不顾康老祖脸色惨
白,皱纹乱抖,便是「喀滋」一下,咀嚼一番,份量虽少,总算聊以果腹了。


              (二百零三)

  小慕容弃康老祖于狗吻而不顾,随即拣小巷绕回白府外,要将听得的消息告
诉文渊。她心知自己不慎打草惊蛇,韩虚清的党羽必已守住了白府周遭,当下小
心翼翼,再三堪视四周,避开了几处似有埋伏之处,悄悄回到文渊所居厢房外,
一阵琴声悠悠流响。

  小慕容手指轻点窗纸,口中低声唤道:「文渊,文渊!」琴声不停,窗子忽
开,小慕容跃入房中,开窗的却是华瑄,文渊仍在弹琴,紫缘静静坐在一旁。

  华瑄关上窗子,道:「慕容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小慕容轻声道:「小声一点儿!可不能给人发现。」

  文渊停手推琴,神情默然。小慕容叹道:「我要说什么,想来你心里也有数
啦。」声音压得如蚊之低,道:「我没跟大哥他们走,半路就折回来了。我偷听
到你那韩师伯与同党密谈,他们果然在收集十景缎。」

  文渊一听,脸色更加沉重,摇了摇头。小慕容将窃听所闻择要说出,包括韩
虚清图谋十景缎、裴含英下手使向扬失忆、以掳走凌云霞设计对付巾帼庄等等。

  华瑄听得满脸不可置信,失声道:「韩师伯……他怎么会这么做?」紫缘不
语,望着文渊,却见文渊双唇紧闭,抑郁之中,又存憎恶之情,情知他心伤师伯
居心险恶,同门之中又起变故,当即低声安慰道:「这事我们也不要声张,只告
诉任先生一人,请他定夺。」

  文渊道:「自然非告诉任师叔不可,不能让他横遭构陷。」叹息了一声,又
道:「知道韩师伯有此心思,我再也不想多留此地,只盼即刻便走。可是巾帼庄
凌姑娘未见平安,师兄记忆未复,决不能走。」

  小慕容道:「就算能走,你真要走么?韩虚清岂会容我们平安离去?」

  文渊微笑道:「留下十景缎,便能走了。」

  此言一出,三女无不吃惊。华瑄叫道:「文……」小慕容一拍她背,华瑄耸
肩一惊,压低了声音道:「文师兄,你要把十景缎给韩师伯?」

  文渊道:「正是。」

  华瑄神情着急,道:「不行啊,你明知道他……」

  小慕容忽道:「不错,这法子可行。」

  华瑄愕然道:「慕容姐姐,你……你也想这么做?」

  小慕容笑道:「方才想了想,这还不失为权宜之计。」

  文渊道:「任师叔、师兄和我都有伤在身,元气未复,无人能够与韩师伯为
敌,他若要夺取十景缎,此刻正是最佳良机。小茵也说了,他们已准备向任师叔
下手。我看韩师伯行事,与龙驭清截然不同,似乎有所顾虑,不愿落人把柄,坏
了名声,是以他对我们这些同门格外谨慎,始终不肯破脸。倘若我们主动交出十
景缎,他便没有理由对付我们了,至少在他破解十景缎的秘密之前,暂时不会放
全心在我们身上,如此我们可以安心休养。」

  小慕容道:「就是这样。要揭穿韩虚清,什么时侯都行,只是若不做好十全
准备,说不定我们连着白府上下,全遭灭口。与其如此,还不如交出十景缎,争
取时日疗伤,才有本钱与韩虚清一斗。」

  华瑄面有忧色,道:「可是让韩师伯集全了十景缎,后果会是如何?」

  文渊道:「这就难以逆料了。」脸色一凝,沉声道:「我赌的是,韩师伯得
到十景缎之后,他再无所顾忌,那张假面具一定有揭下来的一刻。只待那一刻到
来……」忽一拨弦,声如干戈相斫。

  次日,文渊取了「平湖秋月」「柳浪闻莺」两疋锦缎去见韩虚清、任剑清二
人,道是皇陵派余孽奸险,自己双目已残,恐怕无力守住宝物,因而转呈师伯、
师叔保管。小慕容则趁夜溜出白府,追巾帼庄一众人马去了,不露半点痕迹。

  其时,厅堂中仅韩、任、文三人,韩虚清见文渊如此,沉思片刻,道:「渊
儿,江湖上虽传闻十景缎暗藏玄机,有极大的秘密,但是谁也说不出那秘密的一
点苗头,可说近于谣传。这锦缎你尽管留着,是否将为贼人夺去,也不必过于在
意,何须交由师伯?」

  文渊道:「韩师伯所言固然有理,但是龙驭清生前谋求十景缎已久,或知其
中隐密。小侄猜想,那批袭击巾帼庄的皇陵派残党,或是由龙腾明率领,龙驭清
若知十景缎之秘,最有可能说与他知道。如此一来,十景缎决不能容他夺去。小
侄本领低微,又有残疾在身不敢担当重任,只有斗胆请韩师伯、任师叔相助。」

  任剑清笑道:「我是无所谓的。本来么,咱们手上都有十景缎,十几年来也
没出过岔子,一人再多一疋,又有何妨?韩师兄,我说咱们拿了也好,敌人若找
上我们,总比找上他们这些小辈要来得好。」

  韩虚清思虑良久,才道:「也罢!渊儿,你这两疋『十景缎』,师伯、师叔
就先替你保管了。尽管如此,你依然不可大意,即使你手中没有十景缎,仍要皇
陵派的余众偷袭报复。」

  文渊道:「是,多谢韩师伯关心。」

  当下韩虚清取了「平湖秋月」,任剑清拿了「柳浪闻莺」,文渊两手空空地
回房,暗道:「如此一来,十疋十景缎都在韩虚清、任师叔手里了。现在处境最
危险的,便是任师叔。他说有法子故露破绽,让韩虚清将他的十景缎偷过去,不
知有几成把握?也只能盼他顺利了。」

  昨晚小慕容离去后,文渊已同任剑清说明己意,得任剑清认可后,两人想好
了一套应对言词,今日在韩虚清面前表演出来,由文渊将两疋锦缎分别交给韩、
任二人,盖因一次全交给韩虚清,恐怕启他疑窦,是以一疋由任剑清取去。

  在文渊心中,韩虚清虽是师伯,但是相见日晚,除了敬以尊长之礼外,可说
无甚感情,当他知道韩虚清为了十景缎布局已久,心中的不齿还多于顾及同门情
谊的为难。只是韩虚清虽然阴谋深远,却难觅实罪,多以取巧方式得益,名声维
护得天衣无缝,清高地逐步达成目的,令人抓不着短处,知情者徒然鄙视,也奈
他不何。

  十景缎本无主人,谁欲得之,都无涉于道义,如龙驭清那般恃暴强夺,自然
有人仗义共击。但是韩虚清行事隐密,小慕容虽听到他取得七疋十景缎,也不知
是用何手段,难定罪名。这才是想要对付韩虚清罪为难的一点──师出无名,反
而理亏,以韩虚清的手段,必会反过来指责对方居心叵测,为夺十景缎而捏造是
非。

  故而不与韩虚清摆明敌对便罢,否则若不能据理压倒韩虚清,便不可轻举妄
动。在这白府之中,文渊正静待良机到来。左右无事,他又取了文武七弦琴,轻
拨弦音,悠然奏起一曲。

  这段日子里,最常在他身旁的便是紫缘,文渊的言行情绪,紫缘体会得最清
楚。这时文渊弹琴,紫缘在旁聆听,忽然轻声道:「这儿弹错了。」

  文渊愕然收手,道:「错了么?」

  紫缘点头道:「『秋鸿』之曲,意境旷达深远,有神游太虚、翱翔云霄之胸
怀,何以弹得如此郁郁寡欢?」

  文渊一听,不禁苦笑道:「在你面前弹琴,实在半点大意不得。」

  紫缘柔声道:「这无涉于技艺,只关乎心境。你心情不好?说给我听罢?」

  文渊沉默下来,面有难色。紫缘见他不答,忽道:「也不打紧。今个儿天气
很好,我想出去走走,能陪我么?」

  文渊笑道:「好啊。」收琴入袋,背了起来。

  两人出了白府,缓步徐行,走在京城街道上,文渊听得人声喧沸,道:「战
乱已过,又有于大人辅国,看来不用多久,京城定能回复往日气象。」

  紫缘微笑道:「是。」

  一路走出城外,行至郊野,不觉尘嚣已远。文渊但觉凉风习习,带来漫漫芳
草气息,令人神清气爽,只是有些寒意,当下道:「紫缘,你冷么?」

  紫缘道:「不会。」文渊点点头,耳听四野,除了两人言语,更不闻丝毫人
声,便道:「这儿好清静。嗯,前面有水声,有河么?」

  紫缘道:「是条小溪。」略一停顿,悄声道:「我们来过这儿呢。」

  文渊一怔,道:「我们来过?」他看不见周遭景色,当下回忆出城至此的来
路方向,忽道:「啊,莫非是当日,我从铁云镖局带你逃出来……」

  紫缘轻轻答道:「嗯,就是那儿。」语气中颇有娇羞之意。

  文渊不禁想起,那一日两人溪畔动情,好事将成而未成,直到夺香宴前,两
人被困在不正宝箱之中,这才结了合体之缘。霎时之间,紫缘那诸般娇艳迷人的
姿态历历在目,伴随着悦耳春声重临文渊脑海,蓦然令他浑身发热,连忙定了定
神,却不自觉地握了紫缘的手,携手走向溪边。

  但听紫缘语气温柔,缓缓说道:「那天你在这儿弹琴,弹的是什么曲子呢?
嗯……是了,是『御风行』,那首曲子谈得真好,你弹完之后,还差点掉到溪里
去。」语调中颇有笑意,却又忽然凝重起来,道:「可是,你看不见东西之后,
以前的曲意全不复见了。虽然,你还是弹得很好,意境却失了潇洒韵致。那难道
是……」

  文渊心中纷乱,低头无言,紫缘续道:「因为弹了『广陵散』吗?」

  两人在溪边坐下,文渊置琴于前,道:「广陵止息,真乃天地间第一奇音,
不愧为千古绝响。初奏此曲时,我以为连琴声也化作魂魄,与我相会。这曲子太
刚烈了,远超过我的想像,用这首曲子练来的功力虽然威力极钜,但稍一不慎,
便有失控之虞。」

  文渊一边说,一边调好了弦,随手一弹,便是「广陵散」的一段。此刻他早
已练熟整首曲子,再也不会像初试琴谱时那样失神入迷,但是琴韵虽然文雅,七
弦音色却有雄烈之风凛然呈现。

  这种犹如铁铸傲骨,有忧无惧的文人气概,文渊深深敬服,也正因如此,这
琴韵才能自他指底弹出。然而,这股风范与他似乎有所格格不入,难以于自身贯
彻。文渊忍不住想起与龙驭清交手的最后一招,败因莫非正在于此?练成「广陵
散」之后,变故迭生,压得文渊难以喘息,却又无计回避。

  心志愈是刚强,竟是愈难禁受连番折腾。文渊抚弦之际,忽地气涌喉间,陡
然张口长啸,如飞龙冲霄,欲登云气,文武七弦琴之声撼天动地,山水共应。紫
缘身子一颤,忽然遽感不安,眼眶中一阵温热,急忙从文渊身后紧抱住他,整个
身子扑了上去。

  文渊再啸一声,猛弹琴弦,声响跌宕远播,似欲泄尽连日来的不快,手上劲
力源源注入琴中,反震之力同样猛烈得惊人,令他咬紧牙关方能化解。正当他难
以自制之时,紫缘温暖的身子一贴上来,忽如一阵春风,安抚了他烦躁不堪的心
绪。

  自文渊失明,又修练「寰宇神通」人字诀以来,不独耳力特异,其余诸般感
官也已不同于常人。此刻他与紫缘娇躯紧依,一怔之余,旋即心神激汤,虽然目
不能见,紫缘那无暇胴体的形态却似乎清晰异常,醉人的体香缭绕着他,令文渊
的对琴曲的狂态尽数转到了紫缘身上。他松开紫缘的手,转过身来反抱住她,激
动得像是久别重逢,叫道:「紫缘……紫缘啊!」

  紫缘被文渊抱在怀里,只觉他身子出奇火热,甚感错愕,但紧跟着察觉文渊
的情感变化,心神随之荡漾起来。两人搂抱着滚倒在地,忽然一阵湿凉,却是滚
到了溪边石滩上。

  溪水虽凉,却也消解不了两人热切的欲火。文渊一边探索紫缘的身体,一边
喘息着道:「附近……有没有人过来?」

  紫缘娇喘道:「没……没有……」

  文渊道:「若有人来,你要说一声……我,我现下只听得见你……」说着,
忽然吻上紫缘的唇,吻得极尽缠绵。

  紫缘满脸羞红,身子因难忍情欲波动,轻摆不已,衣衫早在溪水中湿透,轻
衫下若隐若现的肢体紧缠着文渊。文渊虽已失明,但是对紫缘身体的感受反而增
强,以往感受不到的、隐藏在她绝美体态下的真实精髓,此刻突然鲜明无比地涌
现,紫缘回应他的每一分力道,都真诚地诉说着自身的情绪,给文渊窥见了她兴
奋、羞耻、慌张而又期待的内心。

  文渊血脉贲张,感到从所未有的强烈刺激。在他脱尽紫缘的裙裳,直接抚摸
到紫缘的肌肤时,文渊更是一惊,双手急将紫缘的双乳捧住,几近恐惧地轻轻以
掌心摩娑,手中的乳房柔嫩坚挺,固不待言,紫缘因害羞而轻轻发抖,使双峰轻
颤时,那绝妙的弹动感更令文渊着迷不已,不知不觉中,下体阳物已精力弥漫,
胀热无比。

  紫缘被他摸得浑身酥软,呻吟不止,忍不住道:「渊,不要了……唔……」
断断续续地说得几字,便已难言,只能继续娇吟而已。

  文渊听了,更是亢奋。这是他失明后首次再与女子肌肤相亲,却想不到他感
官变化极钜,对人身的各种感受都更为细微深入,再不拘于眼睛所见的外表。而
紫缘不独有容貌,身体更是稀世美质,其中妙处感受得愈精微,愈是令人酣畅。

  他还想逐一品味紫缘全身上下,但是光是享受一对美乳,已让文渊久未动用
的阳物濒临失守,前端不断将松未松,堪堪要泄。文渊一揽紫缘的柳腰,喘道:
「紫缘,我……我实在受不了……」自己往岸边一坐,搂着紫缘跨坐其腰,阳物
顶至牝户,意欲长驱直入。

  紫缘羞得双手抚颜,摇头喘道:「怎么这么快……啊、啊哈,不行……我还
没……还没……」

  文渊一摸紫缘私处,柔软的细毛之下一片湿嫩,爱液已溢,但要交合,似还
稍早。此时文渊下身猛震,心急如焚,无暇做足前戏,当下道:「紫缘,对不住
了!」手指轻捻紫缘阴蒂,忽然运起内家玄功,一股和暖真气逼上指尖,跟着戏
弄那粉红色的小珍珠。

  紫缘蓦然失声惊叫:「啊──」一声叫过,紫缘往后一仰,竟给这一下刺激
得将近晕厥,若非文渊一手仍搂着她,便要落入水中。但她随即被紧接而来的快
感冲醒,又或者是半昏半醒,如梦如醉,被文渊那一丝真气逗弄得失魂落魄。紫
缘对武功一无所知,文渊却在爱抚阴蒂时暗施内力,虽然使劲极轻,但是用在这
敏感无比的地带,顿时逼得她浑身失控,娇躯狂颤,转瞬间满身淋汗,爱液决堤
涌泄。

  如此一来,那私处已然潮湿得无以复加,足堪文渊进入了。紫缘含泪娇喘,
羞不可抑,若带呜咽似地呻吟道:「啊、啊……渊……呃呃、呃……」在她的呻
吟声中,文渊已悄悄放开了手指,趁势叩门入关,插入紫缘体内。

  紫缘「唔唔」几声,颓然跌进文渊怀中,迷迷糊糊地道:「好大……啊啊,
渊……轻一点,呃……嗯嗯……」

  文渊挺腰抽动,只一会儿便亢奋得心跳如狂,只觉紫缘蜜穴之中紧紧收缩,
温柔的力道不住催人解放,摩蹭的刺激感远胜以往,似乎紫缘遍体酥软,所有劲
力都集中在这些柔润嫩肌上了,而这力量当真令人飘飘欲仙。忽然,紫缘柔弱无
力地摆起腰来,一边细声喘道:「渊……喜欢……吗?」

  这些微力道的介入,在如今的文渊感受起来,就如紫缘手握玉茎,将之一圈
圈摇了起来,还一边搓弄挑逗它一般,顿时令他热血翻腾。而且紫缘身体一动,
丰盈的香臀也开始左右膣内劲道,更是变化多端,加上饱满的乳球也在他胸口挤
动起来,这份香艳尤其非同小可。

  紫缘这一摆腰,身体马上增添无尽魅力,纵然练武有成如文渊者也难坚守。
文渊忍得片刻,享受不久,霎时肌肉紧绷,下体一松,紧按紫缘后腰,再也无法
克制,顶腰狂放阳精。

  这一泄将积存已久的份量悉数释出,紫缘失神呻吟,被冲得腿股发颤,急促
低喘。文渊一抽出来,紫缘嘤咛一声,垂首软瘫在他怀里,一片白浊汨汨流出,
和着晶亮蜜汁,浓稠得滴垂了数寸。

  紫缘喘了一阵,依然满脸酡红似难言语。文渊也喘气甚促,道:「紫缘……
还要不要?」

  紫缘闻言大羞,悄声道:「什……什么?」忽地低头一望,见到文渊下体渐
复元气,竟似意犹未尽。她连忙转开视线,手抚心口,羞答答地道:「我还……
还想要。渊,你再来……不要紧的……」

  她一边说,一双纤纤玉手已摸上那宝贝,强抑羞意,着意呵护套弄起来。这
一来更不得了,紫缘这双抚弦妙手之巧,堪称天下无双,被她这么一摸,文渊已
被刺激得浑身剧颤,还没完全振作,已经忍不住想一射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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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零四)

  文渊与紫缘缠绵多时,方才重返白府。经此一番调剂,此后数日,文渊似乎
心情大好,兼以「文武七絃琴」练功调养,内伤复原甚速。

  他隐隐察觉,「广陵散」之音虽是刚强无俦,以之与龙驭清交手时,也的确
发挥了莫大威力,却总像是有所缺憾,但又难以捉摸。此时文渊已决心与韩虚清
周旋,自知武功不及,更是时时潜思「寰宇神通」人字诀的奥妙,以期能与韩虚
清相抗,同时也等着大小慕容回返,增添助力。

  一日,任剑清悄悄来到文渊房中,朝文渊说道:「成了,我手上那两疋十景
缎,现下全落到韩虚清手中了。」

  文渊道:「没露出破绽么?任师叔,你是怎么做的?」

  任剑清笑道:「简单之至!我将你交予我那疋『柳浪闻莺』,拿去我收藏原
有那一疋锦缎的地方,路上故意让韩师兄的眼线追踪下来。我将这两疋锦缎藏在
一起,第二天再看,就给偷换成两疋寻常锦缎了。不过这第二回去,可没给他们
察觉了。」

  文渊沉吟道:「如此一来,韩师伯当已集全了十景缎,我们暂时可以摆脱凶
险。任师叔,那追踪你的人物,你可有看破他的身分么?」

  任剑清道:「这倒看不出来。追踪我的至少有两人,一个离得较近,我瞧他
身法甚似滇岭派门人,但还及不上白超然、葛元当的功力,想来不足为惧。还有
一人远远相随,轻功大是高明,但实在隔得远了,完全瞧不出门道来。」

  文渊道:「也罢,无论何人,功力总不会高过韩师伯去。」

  任剑清脸色忽转肃穆,道:「文兄弟,你现下伤势如何?可大好了罢?」

  文渊道:「是,气力虽未尽复,但不成大碍。」

  任剑清道:「我中了大师兄那两招,全亏得底子打得不差,死是死不了,但
是伤了筋骨,实在有损功力,若要跟韩师兄动手,更为难了。偏偏向扬把『天雷
无妄』功力给忘了,真正不妙。老实说,现下我们谁也不是韩师兄的对手,倘若
当真要动手,你别顾忌良多,我们一出手就要合力毁了他。」

  文渊虽已有准备,知道或有一天要与这二师伯正面为敌,但听任剑清一说,
不免心头一震,想起同门相残之惨,不禁黯然。任剑清沉默良久,暗一咬牙,低
声道:「他妈的,若非华师兄过世得早,岂会有这种混帐事!」

  就在此时,文渊耳中轻轻一响,听得廊上传来急促步履之声,心中一紧,面
朝任剑清,微微颔首。任剑清一见便即会意,轻轻点头,不再说话,心底微感惊
异:「好小子,耳力已精到这等地步?──喝,我现在才听到了。」

  只听来人脚步声赶到房外,随即一阵叩门声,跟着那人唤道:「文公子,您
在么?」语音似很惶急,却是秦盼影的声音。文渊道:「我在,姑娘请进。」心
中暗觉不安:「秦姑娘怎地如此着急?」

  话一完,秦盼影便开门进来,道:「文公子!啊,任前辈也在,这好……」
喘了口气,又道:「师姐她……她……」

  文渊懔然起身,道:「呼延姑娘怎么了?」他顾及任剑清在旁,没说出「韩
姑娘」来。

  秦盼影神情着急,道:「师姐她、她去找韩虚清了,她说要问个究竟……」

  文渊道:「问?问什么?」

  任剑清一拍文渊肩膀,道:「还用问,当然是认父亲!」

  文渊吃了一惊,微微侧首,道:「任师叔,你知道呼延姑娘的事?」

  任剑清道:「那日,我前来京城,路上遇见她,她向我打听过『韩近仁』这
人,一谈,我就全明白了。」顿了一顿,道:「我也知道,她不姓呼延,本姓是
韩,更知道韩近仁是什么人。我们师兄弟四人,拜师之后,依『清』字辈改名,
韩师兄韩虚清,本名韩近仁!」

  文渊闻言,更是震惊,倏地想起当日韩凤对他诉说往事,说起父亲是「用剑
高手」,自己也曾一度想起韩虚清来,却不料真是韩虚清。但他此时已知韩虚清
城府深沉,图谋者大,乍闻此事虽然吃惊,却无所怀疑,胸臆间怒气勃发,道:
「韩师伯……韩虚清,他就是那忍心杀害女儿之人?任师叔!你知道了,该早些
告诉我……」

  任剑清低声道:「早先可说不得!一传出去,韩师兄非把我们灭口不可,咱
们一个个伤得有气无力,难道急着找死不成?」

  秦盼影道:「那现在……现在怎么办?我想劝师姐,她却直往后院跑……」

  文渊道:「后院,后院?啊,她莫非并非去找韩虚清,而是先去找韩熙?」

  任剑清一拍拳头,道:「若她没见着韩师兄事情没闹起来,还来得及阻止,
必要时先宰了韩熙那小子,快走!」

  韩凤自在皇宫中了龙驭清一掌,负伤甚重,所幸中招之际,及时以金翅刀斗
篷护体,伤势较穆言鼎、秦盼影轻得多,连日疗伤,已然康复泰半。

  她自与文渊一度春风之后,便即离京寻父,莽莽乾坤,却不知往何处去。正
徬徨无措之际,途中巧遇任剑清,知道他是文渊的同门长辈,又是江湖有名的高
人,有意无意间,便向他打听「韩近仁」此人,殊不料这正是韩虚清的本名,任
剑清一答出来,韩凤登时呆在当场,惊讶、愤恨、哀伤、畏惧,种种思绪缠绕心
头。

  她得知瓦剌入寇的消息,随任剑清回到京城,率云霄派同门反击皇陵派,在
奉天殿上见韩虚清来到,其时她满心震愤,若非伤重难以动弹,当场便要上前质
问於他──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女儿?

  回到白府,看着韩虚清与韩熙的对答,韩凤竭力冷静,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个
哥哥,便是韩熙。四岁之前的记忆,她全用在牢记父亲的罪行之上,对这大她两
岁的兄长实在十分模糊,但他仍是她的兄长。

  此刻韩凤身子大好,已能使动金翅刀的诸般招数,她心中立时决定:「我得
去见这个哥哥,问他一问,我爹到底是怎样的人?你这哥哥,可知道还有我这么
一个妹子?」

  想起韩熙伤了文渊的眼睛,韩凤对这素不相识的哥哥,又多了一份莫名的憎
恨。她不顾秦盼影的劝阻来到囚禁韩熙的厢房外。两名守门人都是白嵩的弟子,
算是云霄派的门人,见了韩凤来到,各自行礼。

  韩凤道:「你们都先退下,我有要事。」一人答道:「呼延掌门要进去是不
妨,我们可不能离开,师父要怪罪的。」韩凤皱眉道:「白师叔那里,自有我来
交代,你们担心什么?下去!」两人不敢违逆,只得离去。

  韩凤走进房中,但见房中阴气惨惨,韩熙垂首坐地,手足均被铁鍊扣锁,鍊
子直连身后房柱,无可挣脱。他察觉有人进来,缓缓抬头,眼中精光闪烁,虽然
衣衫破烂,模样狼狈,神情却显得精力瀰漫,不见困顿神气。一见来人是韩凤,
韩熙只微微冷笑,道:「想不到我这行屍走肉,还能劳动呼延掌门芳驾。」

  韩凤朝他一望,心中一动,暗叹:「他是我哥哥,同样给我爹害了!」

  看着韩熙,忽然间觉得亲近不少,亲情顿时将恨意沖淡了。她不动声色,说
道:「韩……韩前辈生出你这等儿子,也算家门不幸。你可有兄弟姐妹?」

  韩熙冷冷地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韩凤这一问,本是要试探他是
否知道原有个妹妹,不意此时听他反问,只哼了一声,一时没能答得上来。

  韩熙道:「我死期将至,待在活受罪,早就了无生趣。你既然来了,用那金
翅刀给我一个痛快的罢!」

  韩凤脸色微颤,又哼了一声,道:「我没打算杀你。倒是你变装潜入王府,
苦心孤诣,却落得这个下场,难道不恨你父亲么?」

  韩熙心中暗疑,摸不透韩凤所为何来,当下笑了一笑,道:「我爹是侠义道
的巨擎,名满江湖,武功出神入化,我有大半本领是受他所赐,为何要恨他?我
有今日,全是咎由自取,我本就该死!」说着乾笑几声,却似乎刻意而为。

  韩凤深深呼吸几下,道:「你此话当真?」

  韩熙道:「到此地步,我何须骗人?」

  韩凤一咬嘴唇,沉声道:「若是你有机会杀你爹,你肯干么?」

  韩熙心头一震,目光牢牢盯住韩凤,道:「你……」一吸气,低声道:「你
究竟想做什么?」

  韩凤正欲开口,忽听身后一人说道:「呼延掌门,你挑拨我儿,意欲何为?
有什么话,何不直接说与我听?」来者悄然入房,韩凤全无知觉,大惊之下一回
身,见着一张湛然隽朗的脸孔,不是韩虚清是谁?

  霎时间,长年恨意湧向韩凤心头,登时掩盖了惊恐之情。此时韩虚清语带质
问,脸上却仍带着淡淡的微笑,这微笑,直与当年要取她性命时的表情一样!想
到当年丧母之惨,韩凤眼眶一热,咬牙切齿,直指韩虚清,喝道:「你来得好!
你不过来,我也要去找你──韩近仁,我不姓呼延,我也姓韩,我是韩凤!」

  韩虚清眼神骤变,冷锐如剑,一看韩凤,她已潸然泪下,一双美目却狠狠反
盯回来,毫不放松。只一瞬间,韩虚清已回复了平和神色,微笑道:「姑娘竟也
姓韩,真巧。熙儿,你说是罢?」

  韩熙却显得十分错愕,态若恍惚,脱口叫道:「韩凤,是我妹妹的……」

  韩虚清斥道:「胡说,你哪来的妹妹?」这一斥极具威严,韩熙顿时住口,
却直望着韩凤,惊疑不定。

  韩凤神色淒惨,怒视韩虚清,厉声道:「韩近仁,我知道你就是我爹!我四
岁时,你把我和娘推下山崖,娘死了,我却被师父救了,你想不到罢!你这么害
我们,到底为了什么?你说!」

  韩虚清皱眉道:「我并无女儿,此话从何说起?姑娘,说话当有凭有据莫要
信口胡言。」一望韩熙,道:「熙儿,你看如何?」

  父子两人目光交接,韩熙默然片刻,说道:「我娘是急病辞世,并非被人所
害,我也没有兄弟姐妹,韩家本该由我继承。」

  韩虚清微笑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韩凤气得浑身颤抖,一展金翅刀,喝道:「到这地步,你还不承认……」韩
虚清本来怡然而笑,一见金光闪动,忽然拔剑,手法快得难容一瞬,太乙剑迅如
电光,直刺韩凤心口。韩凤见机也快,身子一闪,凭着云霄派绝顶轻功,竟避开
了这雷霆一击。她衔恨含悲,震开金翅刀无数锋芒,惨然道:「你这残酷无情之
辈,竟然是我生父!」

  生离死别逾二十年,当年韩虚清要杀她,今日两人互晓身分,韩虚清仍要杀
她,毫不留情!

  韩凤舞开重重刀芒护住全身,心中却茫然若失,心道:「他翻脸不认人,竟
一点也不愧疚,只想着杀我灭口。我决不能让他杀了,但……难道我要杀他?」

  这片刻恍惚,顿令韩凤处境凶险。对手乃是韩虚清,当今武林一代宗师,岂
容她有些许分神?韩凤身法稍滞,太乙剑虚势已封尽她週遭退路。韩虚清霎时佔
尽优势,一剑刺出,直取韩凤咽喉。韩凤步履迴旋,娇躯一翻,陡然死中求生,
如飞鸟避罗网,险之又险地逃出剑光封锁。

  可是房中周旋余地太小,这一翻,韩凤已被逼到牆边。韩凤一牵斗篷,金翅
刀羽翼铺张,反攻韩虚清,韩虚清挥剑如风,叮叮数响,金翅刀上竟被削断七枚
刀羽,太乙剑却丝毫不损,当真是罕世神剑。

  韩凤见状一呆,知道凭金翅刀无法抵挡太乙剑,自己功力又不及韩虚清,这
一仗绝无胜算,只能竭力求生。她一引真气,叫道:「文渊──」求援之声只出
二字,忽然腰际一紧,一股凌厉劲力直透经脉。韩凤身躯一震,嗓音不禁哑了,
后面的话便叫不出声,更因腰间穴道被拿,筋骨酸软,再也使不上半点力道。

  她迴目一看,登时满心冰凉,偷袭她的人却是韩熙,双手已脱离铁链束缚,
这一招既狠且稳,功劲十足,只是他低下了头,不看韩凤一眼。韩凤颓然松劲,
登时眼泪盈眶,颤声道:「连你……你也不认……」

  韩虚清微笑道:「很好,很好!熙儿,你果然很懂是非,这样很好。」左手
连点数指,封了韩凤各处重穴,令她无可反抗,又道:「呼延掌门……」韩凤抬
头朝他一望,朦胧泪眼中带着鄙夷之意。

  韩虚清叹道:「你出口污蔑於我,又出手相害,如此行径,实在居心险恶,
韩某人亦替云霄派多年清誉一叹。」

  韩凤一听,肩头一颤,陡然哈哈大笑,厉声大叫:「韩近仁,你真会作戏,
这么会颠倒是非,我佩服你!」

  韩虚清道:「熙儿,你虽然犯过大错,总算受我教诲多年,尚能看清这女子
的鬼蜮伎俩。她冒充你的妹妹,你相信么?」

  韩熙低声道:「孩儿……当然不信。」

  韩虚清微笑道:「这就对了。虽然如此,为父总不放心,你且证明给为父看
看。」

  韩熙一听,顿时明白父亲用意,喉头一嚥,望着韩凤的身子心中颇为矛盾。
韩虚清沉声道:「怎么了?」

  韩熙一惊,道:「没什么……孩儿……遵命。」把心一横,扯去了金翅刀斗
篷,伸手猛撕韩凤衣衫。

  韩凤大惊,正要呼叫,韩熙已撕下一团破布,塞进她口中,令她不能叫嚷。
韩熙伸手一摸,把她丰满的乳房揉了几下,沉声道:「你是我妹妹?哼,倘若如
此,我现下上了你,岂不是乱了伦常?我会干这种事么?」唯一迟疑,又补上一
句:「我爹最重仁义道德,又岂会容得下这等事?」说着说着,已将韩凤的衣物
撕扯得破烂不堪,处处露出肌肤。

  韩凤惊恐之余,同时已对这两父子绝望,心道:「他们不单是不认我,还要
自欺欺人。这两个人……不,他们不算是人!」

  「嘶」地一声,韩熙扯裂了韩凤的裤子,私处登时曝露在外,白嫩的肌肉微
微耸起。韩熙脱去虚锁双足的铁鍊,掏出渐次粗长的阳物,呼了口气,道:「你
瞧,你瞧……愈来愈大了,哥哥怎么会对妹妹这样呢?」说着拼命搓揉韩凤遍体
肌肤,尤其不放过那一双美乳,口中胡言乱语,欲念愈增,以镇压过自惭之意。
韩虚清微笑旁观,毫无制止之意。

  韩凤口中不能说话,眼泪却不住溢流,然而韩熙视而不见,待得阳具坚硬,
便向那两片稍见湿润的肉唇挺进,腰际微微颤抖,口中喃喃说道:「你决不是我
妹妹,不是,当真不是……」

  在喃喃自语声中,韩熙缓缓插入了韩凤体内。韩凤紧闭双目,喉间发出苦楚
的呻吟,纤腰如水蛇般摆动不休,似欲抗拒。韩熙高高抬头,咬唇顶腰,猛力插
至深处,神情竟有些恍惚。韩虚清却轻轻点头,颇有赞许之意,笑道:「很对,
很对!」

  韩熙听见此言,咬紧牙关,抱着韩凤的腰,猛烈冲撞起来。韩凤呜呜低唤,
白雪般的肌肤汗出如浆,艳丽无比,但她眉头紧皱,泪珠连串滚落,却是极悲。
韩熙不敢多看,只有不断抽动下体,低声说道:「你不是,不是……」

  猛听一声如雷怒吼:「韩熙,你做什么?」门板骤然震飞,任剑清当先破门
而入,文渊、秦盼影随即冲进房中,秦盼影一见房中景象,失声狂叫:「师姐,
师姐!」

  事出意外,韩虚清脸色一变,厉声道:「逆子,你好大的胆子!」竟不看三
人,倏然一掌打在韩熙肩膀。韩熙双眼一瞪,动作停下,缓缓倒在韩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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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一个广告,《十景缎》第一册已经出版了,当然是限制级。部分内容稍有
改动,主要是为了增加故事合理性,基本架构是不变的。

  首先做三点澄清:一、封底上写的「向阳」,实为向扬之误,并非另外一部
作品!那段文字不是方寸光写的,所以请手下留情别炮轰……

  二、封面女郎我也不知道是谁,请勿来函相询……

  三、如果各位在书上看到「网路情色小说首席作家某某某」的字样,请相信
方寸光没这个胆出此狂言,而且我事先也不知情……这是单纯的出版社造势,若
有冒犯,方寸光在此磕头陪罪……

  出版归出版,后面的回数我还是会继续贴。不过出版的内容多少会修补得更
完善(至少也有改点错字……),所以行有余力的朋友,买也无妨,不买也非罪
过啦。只有一点:请别买盗版本。

  这本色度文化出的正版十景缎,至少有一个功能,您可以拿着它对着所有盗
版本仰天长笑,视之为无物。其他的功能……对不起,请自由发挥。

  废话说尽,本回奉上,请观文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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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零五)

  韩虚清掌击韩熙,不容他发出半点声响,便已失去知觉。但是文渊虽目不见
物,任剑清、秦盼影却都看得清楚,在前一瞬间韩虚清尚袖手旁观,任韩熙奸污
韩凤,这一掌打得虽快,毕竟瞒不过明眼人。

  任剑清厉声大喝:「韩师兄,你!」

  韩虚清陡然拔出太乙剑,朝着韩熙骂道:「你这不肖子,又犯下这等恶行,
天地间容你不得!」一剑刺向他背心,风声奇响。

  任剑清上前一探手,喝道:「且慢!留他一命,我要问……」

  突然之间,一股暗劲无声无息,藉着太乙剑破空之声掩护,悄然自韩虚清左
掌涌出,直逼任剑清。这一下袭击威力大得惊人,任剑清竟然抵受不住,被震得
反退几步,胸口一阵气血翻腾。

  他正张口欲呼,冷不防韩虚清左掌追击一招,掌心中又生潜劲,如雷疾吐,
一击正中胸口「膻中穴」。霎时之间,任剑清浑身失却主宰,但觉这股内劲犹如
一颗铁球在全身经脉迅速滚动,所过之处,无不如火烧雷殛恣意摧毁体内血肉,
竟是无可与抗。

  秦盼影见师姐惨遭凌辱,悲愤之际,忽见任剑清受袭,还没会意过来,韩虚
清跟着催出第三重劲,却是打向秦盼影的小腹。便在平时,秦盼影要避开韩虚清
这一手也是千难万难,何况这时她心神正乱?这一击打在她身上,只微微一颤,
便觉脑中一阵晕眩,当堂摇摇晃晃,昏死过去。

  房中骤然一片寂静,韩虚清刺向儿子那一剑,却在离背数寸之处停了下来。
文渊站在当地,静静地不动声色,脱口便问:「韩师伯,呼延姑娘在这儿罢?她
怎么了?」

  韩虚清叹道:「当日留下这逆子一命,实在是一念之差,招致大祸。这畜生
竟然对呼延掌门施暴……」

  文渊陡然睁开眼睛,早已毁损的双目直对着韩虚清,韩虚清陡觉心中一寒,
愕然之际,忽听文渊纵声长啸,震遍园林,声音动荡不定,竟充满了悲淒悔恨之
意。

  韩虚清欺他失明,悄悄制住了任剑清、秦盼影,令他们无法声张,此刻又一
声长叹,直欲潸然落泪,道:「渊儿,事已至此,你还要替我这忤逆的儿子说情
吗?」

  文渊啸声止歇,掩面摇头,咬牙切齿地道:「错了……错了……我害了韩姑
娘……」猛然疾指韩虚清,厉声道:「为了顾全师门之谊,我始终寄望你得了十
景缎,便不再耍弄手段,不危害旁人。韩姑娘是你的女儿,你竟然还忍心害她?
韩虚清,跟龙驭清相较之下,你更不配当我的师伯,我已经忍无可忍,再也不能
忍了!」「锵」地一声,骊龙剑出鞘,直指韩虚清,文渊已经豁出去了。

  韩虚清万万也想不到,文渊生平最恨的是奸淫女子之徒,韩凤不但被韩熙强
暴,更兼乱伦,文渊就算自知时机未到,也不能再以大局为重,宁可身死,也要
替韩凤报仇。韩虚清脸色为之一变,随即宁静下来,微笑道:「原来你知道的事
这么多了。难为你隐忍至今!」

  这一句话出口,文渊之前得知的种种图谋,如今都已由韩虚清亲口承认。他
自知先前一阵长啸,只怕已惊动白府上下,韩虚清自当明白,若不能在片刻之间
将文渊灭口,事迹立时彻底败露。这时他凝气於剑,「广陵止息」至刚至强的威
力如箭在弦,随时都要作舍命一击,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若非我心软,姑息了
韩虚清,韩姑娘也不会受此大辱!我若与韩虚清同归於尽……」

  却听韩虚清笑道:「任剑清该死,这秦盼影也该死,可是我决不杀你。你还
是把一切都忘了,再安分一阵子,直到我大功告成罢!」

  文渊怒道:「忘?你要我忘什么……」说着,陡然脑海一掠浮光,暗道:「且
慢,他说要我忘……师兄忘了『天雷无妄』,莫非……」

  电光石火之间,文渊顿觉全身笼罩在一股巨力之下,正是韩虚清出剑,「南
天门」之势浩瀚无匹,太乙剑挟此功力刺出真有天神之威。文渊不加思索,「广
陵止息」随之出手,双剑将交,忽然另有一道功劲袭来,压制得文渊身形一滞。
神不知、鬼不觉,「活判官」裴含英赫然现身,左手「生死簿」页页飞舞,罡劲
铺盖四面八方,判官笔乘势疾点文渊额头。

  「南天门」与「广陵止息」同是寰宇神通的高深境界,一属天字诀,一属人
字诀,各有千秋。可是文渊的功力本就不及韩虚清,「广陵止息」剑气如虹,无
止无歇地朝韩虚清凌厉冲击。然而,「南天门」融会了寰宇神通、指南剑两大绝
学,深闳广大,竟能将「广陵止息」的磅礴剑气化解於无形。文渊被韩虚清牵制
住,根本无法避开裴含英的袭击,一笔点中,脑中影像倏地四分五裂……

  韩虚清剑上劲力一吐,猛地将骊龙剑反震回去。文渊被判官笔点中,全身意
志为之崩解,竟无丝毫反抗之力,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颓然倒地。

  裴含英阖上生死簿,笑道:「这小子的武功,可比向扬差得远了。」一指秦
盼影,道:「韩先生,这丫头如何处置?」

  韩虚清道:「她是生是死,都不影响大局,连同这呼延凤,一并囚禁起来便
是。」

  裴含英一望韩凤,道:「韩先生,你当真舍得令嫒……」韩虚清眉头一皱,
似含不悦。裴含英笑道:「好,她不是。那么这任剑清呢?」

  韩虚清沉吟道:「若是现下杀了他,不好交代他的去向,姑且留他一命。也
给他『一笔勾消』罢!」

  裴含英点了点头手中判官笔指向任剑清额头,笑道:「韩先生都这么说了,
任剑清,你就把今天的事忘个精光罢!」一笔点出,突然一只手横里伸来,抓住
笔桿,猛然往回一送,裴含英猝不及防,被这股劲推得倒退三步,一惊之下,却
听文渊喝道:「害了向师兄的,就是你这招『一笔勾消』么?」

  文渊已重新站了起来。

  裴含英被他这一推险些站立不稳,不禁心下大骇,叫道:「你……你……」
他并不惊於文渊的功力,而是他中了「一笔勾消」,竟然并不昏厥失忆,难道自
己这引以为傲的奇技,竟然对他无效?

  这「一笔勾消」之技,乃是凝聚独门内劲於判官笔尖,招招攻人头颅。一旦
内劲入脑扩散,便能对人脑造成损害,消灭人生记忆,自中招之日回溯,时日或
长或短,连出招者都没有十足把握。

  这门奇技比运气於经脉穴道更加緻密千百倍,动手过招之际虽无威力可言,
但是一旦中招足可毁人一生,而中招者尽忘前事,连这一招的蛛丝马迹也说不上
来,是以放眼武林,如慕容修、任剑清这等高手,也不知裴含英习有这门绝技。

  韩虚清与裴含英合作,恃此「一笔勾消」之技,全然不惧计划中出现任何破
绽,有谁察觉他的阴谋,能杀便杀,不能杀的就让他遗忘一切。韩虚清为了不造
成人情骚动,当日不杀向扬,便用这「一笔勾消」抹杀了他的记忆。

  但是,文渊与裴含英所遇的任何对手都大不相同。他失明之后练了「寰宇神
通」人字诀,脑子剧烈变异。常人对自己的筋肉气血控制有限,武学高手却能驾
驭之。不过再厉害的高手,也难以掌握自己的脑子,裴含英学了「一笔勾消」,
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文渊却已踏入这个领域。

  尽管只是初探,但是文渊已能清楚感受到那股「劲力」在脑中四散开来,尝
试侵犯他的记忆所在。韩虚清消解文渊的功力,使他即将倒地之际,他的意识依
然保有清明,将「一笔勾消」的劲力分布如烙印般刻画下来,霎时窥破了其中一
切奥秘,再也不足一哂。裴含英不但没有让文渊失忆,反而使自己的得意本领悉
数泄底。

  文渊重持骊龙剑,面对韩虚清与裴含英,凛然不惧。裴含英一身冷汗,脸色
惨白,不敢去看韩虚清,叫道:「岂有此理!」疾扑上前,又使出了,「一笔勾
消」。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虽高,但犹不及白超然,之所以能为韩虚清所看重,正是
因为这「一笔勾消」之长。倘若这一招对文渊无用,对其他人也可能失灵,韩虚
清要「勾消」的记忆,必是对他极其不利,而又杀不得其人。如果「一笔勾消」
已然无用,韩虚清甚至可能怀疑从前亦曾失手,无形中坏了大事,将如何对待他
实是难以想像。

  他力求取信於韩虚清,这一笔出尽了全力,宁可让文渊忘却生平一切,也要
毁去他的记忆。文渊听出这一笔来得虽快,所含潜劲却极小极奇,当下不闪不避
任他一笔点中自己额头。

  裴含英大喜,叫道:「文渊,这回你可完了!」岂料文渊突然出剑,来势奇
快,骊龙剑尖也点中裴含英额头。他这「神剑点穴」的本事,对龙腾明已然用过
一次,此时更是驾轻就熟,裴含英竟没损伤丝毫皮肉。可是,判官笔上「一笔勾
消」的劲道,却从文渊脑门转上脊髓,闪电般直窜经脉,透臂传出,自骊龙剑尖
重返裴含英额头,直震入脑。

  这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借力打力」。裴含英大叫一声,往后纵跃翻倒,生
死簿、判官笔同时落下。

  文渊垂剑指地淡淡地道:「作法自毙!」转头朝向韩虚清,虽无犀利目光,
韩虚清却感到极不自在,不禁皱眉,正要开口,却听文渊哈哈大笑,道:「韩虚
清,对一个瞎子而言,带着面具没有用!」

  韩虚清神情一变,心道:「裴含英已不值得信赖,非得当机立断不可。」反
手一剑,倏然斩向韩凤。文渊听出风声有异,抢上前去挥剑一格,韩虚清手中剑
去而复返,转刺文渊,文渊横剑便封,「噹」地各自分开。韩虚清趁势一退,冲
出房外,竟然先行遁走。

  文渊喝道:「到哪里去!」正要追出,忽听一人说道:「韩虚清交给我,你
留下来救人。」

  这声音冷酷阴沉,文渊一听便知其人,不禁愕然止步,只觉身旁似有寒风拂
过,追韩虚清去了。这人之前几乎不出一点声响,似连呼吸心跳都已停止,文渊
这才没有察觉,只听裴含英大声惊叫:「有鬼,有鬼啊!」那声音却显得十分幼
稚,像是小童的害怕惊呼。

  「一笔勾消」毁去了裴含英几十年来的记忆,连同所有武功历练,全都消失
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七、八岁时的回忆。

  只听四处脚步乱响,华瑄的声音当先叫了起来:「文师兄,你还好么?啊,
呼延姑娘!你,你怎么……」

  又听向扬叫道:「师弟,怎么回事?韩熙那小子呢?」

  文渊一懔,道:「他跑了?我可没察觉。」

  又听紫缘惊道:「任先生、秦姑娘受伤了……」

  众人闻啸赶至,房中霎时乱成一团,紫缘、华瑄等女子慌忙去救韩凤。

  向扬一搭文渊肩头,喝道:「师弟,你跟谁动手了?有没有见到……遇到黄
仲鬼?」一瞥眼间,见到裴含英呆呆地坐在地上,不禁愕然。

  文渊耸然动容,道:「刚才那人……果然是黄仲鬼?」

  向扬道:「是,他来找婉雁……」微一犹豫,道:「这话晚点再说。」

  文渊道:「对,晚点再说。师兄,我要还你该有的东西!」

  向扬一怔,道:「什么?什么东西?」

  文渊道:「你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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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连载得很慢,不过方寸光脸皮奇厚,这几回并无补偿之意,还是暂无情
色。请包涵……剧情需要,真真万分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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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锻】【全】206-210

              (二百零六)

  韩虚清提剑冲出白府,凭着卓绝剑法,无人能拦,所有见到残影一闪的白府
仆役,尽在眨眼之间命丧太乙剑下。

  打从文渊一语道破其所谋,韩虚清便已决定灭尽白府中人之口,不容任何人
泄漏他的真实面貌。他一出府外,藏匿在白府内外的大批部下便即动手。光天化
日之下,滇岭门人施放毒气,林氏兄弟连放羽箭,无数亲信入府杀人,转瞬间把
广厦府第变做人间炼狱。

  与韩虚清合谋的几名高手分站树梢,守住整个白府的情势。事情被揭露太过
突然,着实也令他们措手不及。虽然,这场灭口屠戮发动得相当俐落,毕竟是在
意料之外,无从准备,只不过是韩虚清一声令下,将一切杀人手段全数使出来罢
了。

  所以他们才要监视全府,不容一人走脱。向扬失忆,任剑清受袭负伤,韩党
最在意的只是文渊一人。自韩虚清以下的几个顶尖好手,都是一个念头:只须杀
了文渊,白府中便无人能逃。府外街道上行人本疏,这时几名杀手混进人群,转
眼间竟是杀了个精光。

  韩虚清立於白府门前,斜眼自大门望进庭院深处,暗自皱眉,心中却有一丝
悔意。这悔意当然不在於杀伤人命,而是暗想:「失策,这可出来得早了。我只
顾着不露破绽,却没先杀了文渊,徒留后患。」

  他明知文渊惊动府中,众人转眼即至,一心要尽早离开,以免更多人看透自
己的图谋,却因为这保护身份的念头来得太过自然──便与他平时无数次的掩饰
功夫一样──而使得他没能先击杀文渊。

  韩虚清持剑沉吟,摇了摇头,向已来到身旁的白超然道:「事出突然,难以
两全,见了文渊能活捉最好,捉不到便杀了。唯有我那华瑄姪女,万万损伤不得
必定要生擒下来。」

  白超然笑道:「韩先生,不必忧虑,我已经吩咐过了,谁也不许杀伤了华姑
娘。」一指白府门户,道:「除了华姑娘之外,谁想生出此门,恐难如登天!」

  忽听「啊」地一声惨叫,一名汉子自厅堂直摔出来,在院子里翻得一翻,便
不再动,却是滇岭派的门人。一个灰沉沉身影自厅门转出,若有冷风随之而来,
面孔一侧过来,冷若坚冰。

  黄仲鬼来了。韩虚清脸色一变,白超然心头一惊,居高临下的诸多围府杀手
尽皆讶然。黄仲鬼缓步踏出,足履踏地,便有一阵白雾浮散。待他走到大门,身
后已扬起了长长一道白龙举尾般的寒烟。

  门里门外互相对峙。黄仲鬼沉声说道:「我不是生人,可要走出此门了。」

  白超然神情僵硬,勉强嘿嘿一笑,道:「只怕韩先生不准。」

  韩虚清乍见黄仲鬼现身,便已飞快猜拟了七八个他可能来此的理由,但是一
加推敲,却难以定论,当即不动声色,笑道:「黄先生,你们皇陵派掌门已然伏
诛,你若还要负隅顽抗,殊为不智。」

  黄仲鬼灰暗的眼珠直视韩虚清,道:「靖威王府的人,是你指使川中萧承月
所杀?」

  韩虚清微微一怔,却没想到他问上这件事,便道:「黄先生此言差矣,萧大
侠除恶务尽,原是我辈……我辈中人所为。」他本来要说「正道中人」,却想起
白超然在旁,殊难自圆其说,索性省去。

  黄仲鬼目绽寒光,道:「那么是你所谋了。你害得『她』如此伤心……」缓
缓举起右掌,太阴真气满掌攀缠,霎时阴风大盛。只听他冷冷地道:「我又多了
一个杀你的理由。」

  韩虚清猛觉不妥,蹬足疾退丈余,身前寒风如刃,「太阴刀」已在他原本站
立的地方直劈而下,地面遽然陷裂尺许!

  白超然喝道:「黄仲鬼,皇陵派已经败灭,你还能逞什么威风?」立刻疾运
「炼血手」拍出。黄仲鬼武功奇高,韩党中没有人希望他这一来是意在动手,也
不想平添强敌,但是黄仲鬼既然出招,就不能不战。白超然一出手,三条人影同
时分扑而来,两样兵器、一记重拳联手合攻,务求片刻之间将之击杀免除后患。

  黄仲鬼神色平静如故,冷冷的眼神倏然扫过四名敌人,太阴刀也随之扫过一
遍。平平一刀圆弧斩过,激起三声惨嚎,一声狂呼,除了白超然之外的三人都已
被齐胸剖开,创口足可掏心挖肺,「炼血手」的五彩气劲消弭碎散,不复凝聚。

  皇陵派大败,「守陵使」之名已如镜花水月,然而,黄仲鬼还是鬼。这个鬼
彷彿已自更深层的地狱磨砺而回,冷彻绝伦的一刀,毫无破绽!

  白超然的武功虽然足以保命,却已大为震骇,不敢再撄其锋,不由得退了好
几步。黄仲鬼不去理他,阴寒的眼光又转回韩虚清脸上。

  韩虚清淡然一笑,功聚太乙剑,说道:「自来正邪不两立,今日就让我降魔
卫道。」笔直一招指南剑刺出,架势稳凝如山,一招间攻守兼备,的是妙着。

  虽是妙着,却非杀着。黄仲鬼一眼便即看穿,韩虚清这一剑意存试探,一测
出他的功力高低,接踵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杀手。

  他眼光深沉,再运太阴刀,却与从前的刀势大相迳庭,迥然有异,一道雪亮
精光自手心冉冉吐出,循掌缘窜昇指尖,赫然迸发出约莫两尺的惨白弧光,宛若
一弯月牙,凌厉诡异,寒风四射。这是修练太阴真气已达颠峰境界的证明,「太
阴刀芒」。

  刀芒一现,不惟旁人惊骇异常,韩虚清亦是一懔:「这廝的武功竟然如此之
高!」剑出无回,依然直取黄仲鬼中盘。却见黄仲鬼弯臂斜掌,刀形气芒霍然斩
出,竟然隔空将太乙剑来势硬生生荡开,偏离尺许!

  韩虚清手臂一麻,心中大吃一惊:「果然厉害……」顺势转身卸劲,转折之
际,再出一剑,这一招却是气象雄伟,无数后着宛若重重堂庑,一进比一进开阔
堂皇,已经用上了「南天门」境界。

  黄仲鬼凝视剑光,冷冷吐出一语:「我一定杀得了你!」太阴刀如幽灵之飘
昇,如星殒之崩落,手掌一抬一劈,刀芒又破一重剑气。一刀既出又是一刀,黄
仲鬼单凭一只右掌凝聚之刀芒,一刀、一刀、又一刀,「南天门」有多少重劲,
便给他破了多少重去,竟是不能稍加摧挠刀势,刀锋直逼太乙剑──

  陡见剑光一弹,太乙剑又被震偏,「南天门」赫然被破,黄仲鬼目中光芒大
盛,太阴刀芒已横过韩虚清咽喉。韩虚清大叫一声,猛然向一旁翻倒过去「砰」
地摔在大街上。

  黄仲鬼正要上前补上一刀,突然止步,凝目盯着韩虚清,反而后退一步,冷
冷地道:「这是『黄袍加身』。你练成了……『皇玺掌』?」

  韩虚清虽然摔得狼狈,但是这时缓缓起身,一抬头,嘴角竟存笑意,目光十
分深沉。他右手依然持剑,左手轻轻一摸脖子,并无半分血痕,反而似有光华浮
动,气象威严,正是运起了皇玺掌护身秘诀「黄袍加身」的形象。

  黄仲鬼沉声道:「除了皇陵派掌门,世上竟还有懂得皇玺掌的人?」

  韩虚清微微一笑,缓缓地道:「自然是有。比如说……皇帝。」

  文渊掌按向扬左右「太阳穴」,内力有若无数游丝,渗入他头脑血脉之中,
遇阻即绕,已然穿越头骨之内,四散探索。两人对坐在地只不过片刻,却都全身
汗水淋漓,如在大雨之中,神色凝重。

  如文渊先前所说,他正帮向扬「回复记忆」。他已掌握了「一笔勾消」的奥
妙,心知这是让向扬重拾记忆的唯一希望,只要向扬唤回「天雷无妄」的神功境
界,这等连龙驭清都无可匹敌的威力,韩虚清无论如何不能小觑,已方的胜算全
看这一着。

  只是这脑中抢救记忆之举才开始,两人宛若神游太虚,不觉外物,敌人便已
大举攻入。

  韩虚清的同党杀入白府,华瑄急使「八方风索」替两个师兄护法,又得保护
紫缘、任剑清安危,登时忙得娇喘吁吁,几乎不敌。韩凤已经穿好了衣裳,披上
金翅刀,面无表情,大开杀戒。赶来助阵的柳涵碧、柳蕴青还不知道师姐发生了
什么事,一边应敌,一边叫道:「呼延师姐,你……你下手怎么这么狠?啊,呀
呀呀!你砍掉那个人的头了啦!」

  韩凤给韩熙制住之前,并未负伤,这时咬牙连出狠招,招招都是杀手,转瞬
间把六、七个滇岭派的好手毙於金翅刀下,脸色满是痛恨悲愤之意,柳家姊妹面
面相觑,不敢多问,只是忙着保护秦盼影,四下乱斗。

  穆言鼎年老气衰,虽然功力深厚,伤势总是复原较慢,这时只回复五、六成
功力,虽然足堪自保,但是,对方忌惮他是皇陵派守陵使,来围攻的好手格外的
多,却也斗得颇为艰难。他一招「五音弹指」无声弹出,击得一名黑衣汉子吐血
而退,口中喝道:「文公子、向公子尚未大功告成么?」

  华瑄急道:「这……这……应该快了罢?我、我哪会知道!」啪的一鞭,打
倒了一个刚伸出毒掌的滇岭门人,只听一旁哇哇虎吼,苗琼音护着赵婉雁也来到
这处厢房,小白虎随之断后,居然有模有样。

  原本这里是囚禁韩熙之处,此时众人反而被围困在此,难以脱身。华瑄打得
急了,叫道:「那个黄仲鬼干嘛那么快就追出去!现在……现在可好了!」此言
果然不错,若是黄仲鬼在此,这许多敌人只怕皆如纸糊草紮,不堪一击。

  只是黄仲鬼是敌是友,华瑄实在不甚了了,只是刚才听向扬说黄仲鬼来看赵
婉雁,并无敌意,而又急追韩虚清而去,总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异人似乎该伸出援
手,一清群敌才对。

  赵婉雁听得华瑄的呼喊,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但愿黄先生报了仇,千
万……千万不要死……死……」手中紧紧拿住一物,却是一本灰黑封皮的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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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贴文之前,答一下以前有人问到十景缎的买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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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出版品,请用美金转帐,原价购买,不需邮资,可是手续费很贵……累积多一
点的书量再转比较划算。不过,目前旺角的信和广场有卖色度的书,可以到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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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尽量不说书的事情了,以免有打广告之嫌。

  若预料进度不出差错,下一回定有情色场景。总算可以良心稍安……

  请观文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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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零七)

  白府内外激战,向扬、文渊身处其中却都置身事外,对身外一切置若罔闻。
两人精神之所关注,只在找回失落的记忆。

  在文渊的引领之下,向扬的脑中涌出无数回忆,犹如天光云影,变幻无定,
自童年至今,各种大大小小的经历接踵浮现。一切的情境全都重现得巨细靡遗,
甚至连飘过眼前的几缕发丝都历历在目。

  许多被向扬埋藏在记忆深处、无关痛痒的小事,也一并倾了出来。在无穷无
尽的回顾中,突然出现一团朦胧扭曲的异象,无从辨认……

  一瞬间,向扬陡然重获意识,心中似有个声音狂呼:「就是这个!这正是我
所遗忘的一切!」他急欲将之取回,但它却迅速在记忆的洪流中飘离而去。文渊
送入向扬脑中的内力,就在此时发挥奇效,似在这虚无之境伸出了无形的双手,
要将那记忆拾取回来……

  终於到了最后关头。向扬,缓缓睁开眼睛……

  「轰」的一声,太阴刀芒、指南剑气再次交锋,两股惊人威力震荡之下,一
旁的白超然亦不禁退开数步,以免遭余劲波及。一运起「黄袍加身」,韩虚清再
度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连接黄仲鬼三刀,势均力敌,不复落於下风。

  黄仲鬼收势沉思,不再妄攻。「皇玺掌」乃皇陵派镇派绝学,向来只有掌门
能够获传,韩虚清如何得练,委实难以理解。倘若韩虚清习得了整套皇玺掌,那
么他的功力绝不逊於龙驭清,更可能超乎其上……

  灿黄真气突然一晃,韩虚清身形倏起,一招「指南剑」出手,剑光迸射,奇
快奇猛。黄仲鬼眼中寒光一闪,掌上刀芒一落,正要迎上剑锋,忽听一声厉喝:
「不能接!」

  白光一闪,黄仲鬼同时看出危险,手腕一翻,没有硬接太乙剑,侧身退开一
步。但见太乙剑上光芒大亮,凝聚着的真力激荡剑脊,嘤嗡响动,这一击恐怕已
非太阴刀芒所能凭空拦截。黄仲鬼要是与之硬撼,只怕要当场赔上一条手臂。

  韩虚清微微一笑,望向声音出处,只见穆言鼎自白府之中走出,白髯飘飘,
目光严厉。他与黄仲鬼目光一交,说道:「黄尊使,你不在的这段时日,本派变
故迭生。你若感念掌门恩情,须得保全有用之身,不可为此小人而平添伤残。」

  黄仲鬼冷冷地道:「不劳费心,我早已不算活人。」眼望韩虚清,道:「这
里也只有我能制他。」

  韩虚清面怀笑意似是不以为意,心中却颇存疑:「白府里应当已凶险无比,
这穆言鼎何以迳自出府,竟不助他们?一群伤残,如何能敌我手下精锐?」

  一声威猛之极的长啸陡然自府中深处传出,直欲冲霄,赫然回答了韩虚清。
白超然脸色一变,道:「白府里还有这等高手?这,这人却是……」

  院子里突然骚动起来,无数韩党杀手发喊,却又在转眼之间,悉数灭绝。只
见向扬大步迈出,气流滚动浑身衣衫,脸上虽无怒容,目光却像是灼人烈焰,直
逼韩虚清。

  「我全想起来了。」

  向扬缓缓开口,沉声道:「若不是我失忆,那一晚你们早该原形毕露。现在
一想,当夜陆道长必是受你所害,才会死在萧承月刀下……」言语至此,想到了
赵婉雁伤痛欲绝的神情,向扬怒意更炽,一字一句狠狠吐出:「韩虚清,我饶不
了你!」

  刹那之间,向扬提起右掌,神态稳敛沉着,绝无狂怒暴躁之象,但却深不可
测,气势广无边际,有如万里云空。精纯无比的玄功内力畅流全身,宛若新生─
─这正是「天雷无妄」。

  韩虚清不禁为之耸然,手心竟捏了一把冷汗。他见到裴含英的「一笔勾消」
对文渊无效时,便已想到向扬重获记忆的可能,不过反正自己的企图已被文渊揭
破,向扬是否恢复记忆已无关紧要。

  但是,他却十分忌惮那大败龙驭清的「天雷无妄」。当夜他以「南天门」接
了向扬一招,还是佔了向扬不知他有此修为之利。如今的向扬,却必定将他视为
比龙驭清更甚的强敌,一出手必然全力以赴,「天雷无妄」将发挥多大的威力,
着实难以估量。

  向扬踏步上前,赫然出掌。韩虚清左掌拍出,「皇玺掌」劲力出手的同时,
右手太乙剑隐蕴功力,双掌相交的同时,一剑急掠向扬颈侧。

  向扬大喝一声,左臂疾振,瞬间轰出「雷车奔轨」猛招。这一招本需凝劲良
久,方能发挥巨大威力,但在「天雷无妄」境界催动之下,却是应手而发,而威
力绝无稍逊,犹有过之。雷掌猛劲隔空重击太乙剑,韩虚清骤觉掌心剧烈撼动,
急催神功握稳剑柄,转腕卸去向扬后劲,抽掌退开,心中暗惊:「天雷无妄果真
厉害,这小子也将『天字诀』修得十分透彻!」

  韩虚清所学的「寰宇神通」天字诀,乃是从太乙剑中自行参悟而来,虽以此
得窥指南剑的「南天门」境界,精微之处,更胜龙驭清所学之心法,但说到应用
变化,却也只在指南剑一项,用於指掌招数之上,竟是难有大成。

  向扬修练的是师传正宗的心法,又参透了「天雷无妄」,天字诀境界远胜龙
驭清。

  韩虚清知道自己的「南天门」未臻完美,这才辅以「皇玺掌」出招,初次交
手,不分高下。向扬却甚是诧异,心道:「韩虚清居然也会使『皇玺掌』,这却
是何道理?」一招「雷鼓动山川」击出,掌影铺天盖地而至,韩虚清剑掌并施,
一一破去。

  就在此时,文渊、华瑄等亦走到门口,静观此战。文渊为了挽救向扬记忆,
大耗心神,此刻犹如虚脱,光是走几步路便有力不从心之感,华瑄、紫缘在旁搀
扶,才不致腿软跌倒。他听见两人激斗的风声,只觉力不从心,难以辨明局势孰
优孰劣,当下低声朝华瑄问道:「你看师兄……他现在如何?」

  华瑄用力点头,道:「好,好得很,一点也没弱了!」

  文渊有气无力地一笑,轻声道:「还好!」

  白超然见文渊等人出来,知道府中的杀手,必然已被重展功力的向扬牛刀小
试,尽遭歼灭。府外同党中高手虽然不少,但实力顶多与自己相去不远,同样不
是向扬对手,却已足以对付韩凤、华瑄等人。此刻向扬与韩虚清交手,白超然心
觉机不可失,悄悄打了个暗号,伴随几个人影一齐冲上前去,毒掌挟腥风扑出,
极其凌厉。

  林秀棠、林秀棣兄弟跃上院中树木高枝,各挽硬弓,抽箭连射。韩凤舞开金
翅刀,拦住了一边箭丛,另一边也给华瑄挥鞭挡住,穆言鼎出指弹向白超然,指
劲如剑,正敌住白超然的毒掌。

  赵婉雁心系向扬安危,也已来到门口,眼见混战一片,惟独黄仲鬼冷观韩、
向交手,无人敢招惹於他,微一踌躇,轻声叫道:「黄……」稍微提了提声音,
道:「黄先生,你没事罢?」

  黄仲鬼斜眼回瞥,突然身形晃动,只一闪便到了赵婉雁身前。赵婉雁吓了一
跳,张口欲呼,忽听旁边「刹」地一响,一枝羽箭给黄仲鬼抓在手中,反手一掷
树上林秀棠一声惊叫,手中弓弩已被来箭掷毁,折了个对半,自己幸得及时一个
翻身,没给洞穿胸膛,却已惊出一身冷汗。

  赵婉雁看的心惊胆战,口中嚥了一嚥,悄望黄仲鬼,低声道:「多谢。这、
这书……」将那本灰皮破书递了出去,道:「我想,我还是别收的好。这是你练
武的凭藉……」

  黄仲鬼道:「我练完了。你用不着,向扬也不会练它。你不喜欢这自损性命
的『太阴真气』,自可以将它毁了,好让我死后再无新鬼。」

  赵婉雁面有不忍之色,轻声道:「你……你不练的话,就不会死……」

  文渊在一旁听着,也听出了一些端倪,心中大奇:「难道黄仲鬼这一来,竟
是为了要把武功秘笈交给赵姑娘?」他之前听向扬说过黄仲鬼救了赵婉雁,又对
她自述修练「太阴刀」的经过,此时又以毕生所学相赠,听其言语,竟似自知来
日无多,交代后事一般,不觉开口问道:「黄先生,你这是为什么?」

  黄仲鬼转头一望,冷然不语。他自从在巾帼庄一败,伤癒之后便潜心练功,
将自身武功中种种不足之处一一弥补,终於在日前将「太阴刀」修练到了登峰造
极的地步,练就刀芒之境。

  太阴象月亮之意,月亮光华最盛之际,在於满月,但此后,便将逐渐消减清
辉,太阴真气亦是如此。黄仲鬼修练此功,大伤其身,功力大成之后,虽身负绝
世神功,但是亦可预见死期。他自知离死不远,於是前来将「太阴密籙」交给赵
婉雁,以为遗物。赵婉雁若留下它,日后向扬武学见识渐高,或能另闢蹊径,将
密籙中的武功创出不伤人和的路子来。若是赵婉雁不留,将之毁去,亦自无妨。

  说到底,他只想在手刃仇人、静待身死之前,找个再见赵婉雁一面的理由。
这个在他当「鬼」之后,唯一触动过他心灵的姑娘,对黄仲鬼而言,只想断绝她
走上他这人中之鬼覆辙的一切可能──其他人都无所谓,唯有赵婉雁不能像他一
样,变成一个鬼。尤其在靖威王府上下惨死、向扬遽失记忆的这关头。

  现在赵婉雁似乎已好得多,黄仲鬼看在眼里,向来不起波澜的心似乎更安稳
了些。他一看向扬,重拾「天雷无妄」之后,功力之强,比起上回败在他手下的
时候,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黄仲鬼一瞥赵婉雁,淡淡地道:「我该走了。」

  他举步走过穆言鼎身旁,太阴刀芒挥出,一招便将白超然的左手臂劈断,刀
芒之锋锐竟无异於钢刀。白超然骇然惨呼,暗着血流如注的断臂,痛得几乎当场
昏晕,穆言鼎弹指连环,登时将他胸腹重创,委顿倒地。

  黄仲鬼脚下不停,继续朝韩虚清走去,挥掌劈出。韩虚清大吃一惊,挺剑相
抗,喝道:「好,你们倚多为胜!」

  向扬厉声道:「用不着人帮,我一人,便足以对付你!」掌心「夔龙劲」吐
出,九重内劲层层叠叠,猛地将太乙剑震飞脱手。黄仲鬼一攻即退,不再上前。
却听远方一人喝采:「打得好!」

  韩虚清脸色大变,双掌齐推,皇玺掌劲力暂阻向扬猛攻,眼角余光一扫,却
见小慕容远远飞奔而来,慕容修、萧承月和巾帼庄四名庄主均随后而来。文渊听
出她的声音,叫道:「小茵,你回来了?」

  小慕容笑道:「回来啦,人也救到了,事情也说清楚了!」一看韩虚清,颇
为幸灾乐祸地笑道:「韩前辈,您也该倒楣了!」

  韩虚清脸色更是难看,眼见凌云霞随众人回来,萧承月怒目望向自己,慕容
修冷笑一声,手中抛出一物,在地上滚了一滚,一停下来赫然是吴公公的人头。
只听他狂笑道:「韩虚清,你让这等货色来算计咱们?算了罢!好歹来几个手底
硬点儿的,杀起来还痛快些!」

  那日小慕容追上巾帼庄众人,说明原委,把韩虚清的图谋一一告知,其中萧
承月本来不信,后来寻得吴公公所率领的皇陵派门人,慕容修捉来一一盘问,吴
公公吐露实情,萧承月方知自己上了韩虚清的大当,愧怒之余,随众火速赶回京
城,一见白超然倒地,韩虚清与向扬交战方炽,登时忍不住怒喝:「韩虚清,你
当真……呸,我竟然被你骗得杀……杀……」一见赵婉雁站在远处,更是难以成
言。

  到了这个地步,韩虚清心中已是焦虑异常,好不容易觅全十景缎,只待破解
其中奥妙,多年苦心便可大功告成,岂知转眼之间变故横生,环望四周,自己竟
将近孤立无援。此时向扬固然缠斗不休,黄仲鬼、慕容修分佔前后,萧承月已不
可能再相助於己,莫非自己真要功败垂成,一切图想化作镜花水月?

  已到成败关头,韩虚清再也无法从容伪装自己,霎时目露凶光,厉声大喝:
「谁也阻我不得!」拍出一记皇玺掌中的猛招,将向扬稍阻一阻,欲窜身冲出重
围。黄仲鬼横出一刀,韩虚清随手招架,只化解三成威力,刀芒余势已扫过他的
左肩,登时皮开肉绽,鲜血迸散。

  韩虚清忍痛吃了一招,但也争取到一丝逃出生天的余暇,飞奔而去。向扬拔
足欲追,却听身后风声大响,林家兄弟袖箭自半空打来,分封他前后各路。向扬
雷掌吐劲,随手尽摧来箭,但只这稍许耽搁,韩虚清已凭绝顶轻功遁逃入巷弄之
间,不见踪影。


              (二百零八)

  既已重得「天雷无妄」功力,向扬又岂容韩虚清如此遁走?陡然一声怒喝,
正要循韩虚清去路猛追,忽闻一人大叫:「向公子,往南边!韩虚清那廝绕过去
了!」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石娘子早已高立白府屋宇簷角,遥指南方,引出韩虚清
去路。向扬叫道:「多谢!」身法迅如雷霆,疾奔而去。萧承月以韩虚清蓄意相
欺,愧恨难当,也跟着追了过去。第三个追过去的,却是一片灿烂金光,眨眼间
越过向、萧两人,金芒犹如一道水蛇般倏然窜去,那是韩凤。

  文渊听出那风声如鸟振翼,知道除了韩凤之外,再无其他人的云霄轻功有此
造诣,心中一惊:「韩姑娘身遭不幸,必是要找韩虚清拼命,但她若抢先落单,
怎是韩虚清的对手?」开口欲喊,却已不及。

  这时四方骚动隐隐,白府这一场恶战早已惊动官面,韩虚清设在四周的同党
均已逃散,无人阻挡官兵来探。林秀棠、林秀棣兄弟助得韩虚清逃离,此时也跟
着要打退堂鼓,急急踏簷欲走。石娘子喝道:「呔,两位留步!」

  刷刷数声,一阵飞石分两路打出。林家兄弟头也不回,反手连发袖箭,但见
矢锋石稜满天互碰,一一落下。

  杨小鹃纵身跃上墙头,叫道:「大姐,我帮你!」手扣弹丸,一手连珠弹猛
打林秀棣,真如骤雨急雹,乱弹丛发。林秀棣猛然折身回头,双臂齐振,一轮袖
箭星散而出,一颗弹子也没漏掉,通通打了下来。

  一时之间,半空中箭矢、弹丸、飞石络绎不绝,斗得十分紧凑。双方均是手
法奇快,空中彷彿飞蝗肆虐,无数暗器成群坠落。突然之间,空中石弹潮涌,原
来久战之下,林家兄弟身上的箭已全部使光。

  兄弟两人不约而同,转身急闪,背后的连串狙击悉数落空,却见眼前一亮,
赫然是慕容修挥剑拦路。两人被石娘子、杨小鹃纠缠片刻,已然失却脱身时机。
林秀棠叫道:「弟弟,今日拚命了罢!」林秀棣应道:「正是!」

  兄弟联手出招,四掌齐击慕容修。

  慕容修武功超卓,连日来一心疗伤,皇城一战的伤势已无大碍,此刻功力煞
是强悍,吴公公便是在他剑下一命呜呼,岂惧两人?当即冷笑三声,道:「好,
本大爷就多杀一双!」大纵横剑法「卅字剑」出手,一道剑光猛将两人分开,紧
跟着直劈横削,光焰阑干,坼裂风云的凌厉剑风逼得两人险象环生,转眼间纷纷
挂彩。

  小慕容急忙奔前叫道:「大哥,下手慢点!这两个人不能杀,要捉活的!」

  慕容修侧目一瞪,道:「不能杀?」剑法略一迟缓,林家兄弟勉强喘得一口
气,却已给跟着赶来的华瑄、石娘子分别制住。

  小慕容摇着手指笑道:「当然不能杀。要是向公子他们没逮到韩虚清,还得
请教他们,该上那儿找他去啊!」

  慕容修瞪着眼睛,「锵」一声收了剑,说道:「也罢!」

  经此一战,文渊等人已与韩虚清决裂,为了避免与官府纠缠解释,众人随即
离开京城。好在白嵩在京城人面甚广,不难善后。黄仲鬼早已飘然离去,云霄派
诸女要寻韩凤,穆言鼎欲留京城,也不同行。

  於是文渊与紫缘、小慕容、华瑄护着赵婉雁及负伤的任剑清,慕容修守着林
家兄弟,同巾帼庄众女离开京城,先至巾帼庄休养生息。文渊又请白嵩帮忙,若
是向扬回来,便转告他到巾帼庄会合,白嵩自然答应。

  到了巾帼庄里,众人问起凌云霞被掳的经过,凌云霞只是红着脸不答腔,显
然引以为耻。最后还是石娘子一一道来:「这次我们可弄清楚了,那天袭击我们
的皇陵派门人,皆是东厂吴公公所指挥,他也与韩虚清勾搭了。」

  文渊皱眉道:「他的党羽也真不少。」

  石娘子道:「韩虚清为了这十景缎,下的功夫着实不少,皇陵派、东厂、靖
威王府、甚至瓦剌都有他的人在。云南那儿的正邪两道更不用说,天府神刀、滇
岭派都为他所用,势力不可谓不小。好在如今他的助力多已瓦解,现在就等向兄
回来,再做打算。」

  然而一连数日,向扬皆无音讯。到得第十天上,巾帼庄山门前突然送来一个
黑布包裹,沉甸甸地不知何物。守门的护卫呈与石娘子,石娘子心觉有异,取来
一剑挑开布结,包裹解开,赫然是一颗齐颈而断,双目凸睁的人头。

  一旁的女卫失声惊叫,不胜骇异,石娘子镇定如恆,笑道:「别怕,谁没看
过人头吗?」细辨面目,见那乱发披盖之下,竟是「天府神刀」萧承月的首级。
石娘子脸色一沉,叹道:「萧大侠一生侠义,全给韩虚清害了。」

  转身吩咐道:「请文公子、慕容姑娘他们过来。」

  不一会,众人齐至大厅,见到萧承月的人头,无不吃惊。赵婉雁神情茫然,
似是百感交集,深深叹息,道:「这……这不是,向大哥做的罢?」石娘子道:
「想必不是。若是向兄下手,决不会送人头过来,自己又不现身。」

  小慕容抿着嘴唇,轻声道:「他去追韩虚清,结果被他们杀了。他的武功实
在厉害,要杀他,恐怕非得韩虚清动手不可。看来向公子没逮着他,他却反过来
杀人!」

  慕容修冷笑几声,道:「好得很,这老贼真有胆子,还派人送来这一颗头,
想吓唬谁?」

  杨小鹃惊道:「哎呀!向公子他、他该不会也遇上什么……」一想到赵婉雁
在旁,赶忙住口。

  文渊说道:「裴含英、白超然都已给毁了,韩虚清的同党里,应该再没此等
高手了。以师兄的武功,若只应付韩虚清一人,应当不会出岔子。」

  小慕容道:「话是这么说,可是韩虚清老奸巨猾,只要给他一点余暇休养,
就不好对付了。我看……我们还是去找他,不能单等向公子回来了。」

  华瑄道:「可是,怎么找呢?」

  小慕容笑道:「当然要着落在那对孪生兄弟身上了。」

  华瑄皱眉道:「要拷问他们吗?这……这有点……」神色显得不大忍心。

  石娘子鉴貌辨色,笑道:「慕容姑娘想必有高招能套出他们的话,这就要烦
劳你了。」

  小慕容眨眨眼睛,笑道:「我可没有把握,如果不成,再让大哥试试。」

  文渊心想:「若是慕容兄下手,手段定是威胁恐吓,无所不至。」暗拉小慕
容衣袖,道:「你打算如何套话?」

  小慕容笑道:「随机应变。嗯,我先去准备准备。」

  林家兄弟被擒至巾帼庄后,便被囚禁在一间石室,各遭镣铐连墙锁住手脚,
枯坐在地,不得脱身。

  这兄弟两人幼时得遇明师,习得施放袖箭与甩手箭的绝技,又在塞外练了一
身盘马弯弓的身手,而被韩虚清派在瓦剌军中的手下看中,回报韩虚清之后极力
网罗,入了韩党,一齐混入瓦剌军队,不久便因箭术高超,双双被也先提拔为护
卫。

  两人感於韩虚清知遇之恩,为他出了死力,如今命悬人手,倒也傲然无惧。
小慕容一进石室,便见两人目光同时射来随即转开。她笑吟吟地走上前去,道:
「两位将军,怎么都不理人?」

  兄弟二人一齐望来,说道:「什么将军?」

  小慕容道:「你们都是也先的手下大将,不就是将军么?」

  林秀棠道:「我们是护卫,不是将军。」

  林秀棣道:「我们当这个护卫,也只是奉命而为,又不是我们想当。」

  小慕容笑道:「好,就不叫将军。」眼眸滴溜溜地把两人一望,说道:「你
们……可想离开这儿?」

  林秀棠叫道:「当然想!但是你们居心不良,岂肯放人?」

  林秀棣道:「那天,就是你在嚷着活捉咱兄弟两人,还不是想逼问韩先生的
事?」

  林秀棠道:「论武功,我们兄弟是栽了,可是还知道大节所在,绝不会出卖
韩先生。」

  林秀棣道:「你有什么威胁利诱的手段,尽管使出来!大小慕容阴险狠毒,
无恶不作,我们久仰大名,甘愿领教。」说得气势汹汹,面不改色。

  小慕容笑道:「哎呀,我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就把人家说得这么坏。你们两
张嘴巴,倒像是一个人说话,我也不跟你们辩。」说着走到林秀棠面前,弯下腰
来,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却不言语。

  林秀棠回望过去,喉头忍不住「咕噜」一声吞了口水。小慕容刚进来时,两
人倒还不觉得如何,这一弯腰,林秀棠却觉得她的衣衫似乎宽松了些,衣襟悄悄
敞开,一眼望进去,足可瞧见桃红色的绣花抹胸,若即若离地掩着圆嫩的双乳。

  霎时间,林秀棠只觉裤裆一紧,立生反应。小慕容忽然朝他一笑,娇声道:
「你在想什么?」林秀棠脸色骤红,满脸怒容地撇过头去。小慕容一瞥林秀棣,
同样也是马上转头,脸色却还算泰然,从他那儿看不进小慕容的衣襟。

  小慕容笑着转了个身,在两兄弟之间蹲下身子,朝林秀棠笑道:「喂,你这
儿怎么啦?」说着手指往他股间一指,林秀棠慌忙把身子一缩,怕她触及要地,
口中大骂:「你、你走远点!」不经意间,瞧见小慕容的襟口似又敞开了些,不
觉目光闪烁,闪闪躲躲地偷看。

  小慕容假做不知,心中却暗暗好笑:「果然如此。这样都会不好意思,我看
他们比华家妹子还嫩呢!」

  来此之前,小慕容刻意回房换了衣服,故意诱惑两人,观其反应。她想起两
兄弟袭击于谦府第时,看见柳蕴青胸口衣衫破损,两眼便直勾勾地发呆,却不似
起了淫意,神情反倒显得生涩。

  她料想两人年纪轻轻,却对这男欢女爱之事半呆不精,自然从这方面下手戏
弄,心想:「上回那康老祖害得我好惨,这回算你们倒楣,我也得来上这么一下
子。」恶谑之念一起,小慕容登时兴高采烈,能否问出韩党潜藏之地还在其次,
却非要把林家兄弟大加耍弄一番不可。

  她看了看林秀棠明显耸起的裤裆,心中微感害羞,暗想:「文渊,我只是耍
耍他们,可不是要给你戴绿帽哦。谁叫……谁叫你为了帮师兄,累成那样,也不
来找人家……」想着想着,已经伸手把林秀棠的腰带解开。

  林秀棠惊叫道:「喂,你……你想怎样?」林秀棣给小慕容背影挡住,看不
清楚她在做什么,总之不是好事,也跟着大叫:「住手!该死,你要是敢害我哥
哥,我跟你一辈子没完!」

  小慕容回头笑道:「别急,别急,你也一样。」转身也给林秀棣解了腰带。
林秀棣吃惊之下,开口要骂,但也随即见到小慕容酥胸半露,登时同他哥哥一样
不知所措,下身突耸。片刻之间,兄弟两人都给小慕容脱了裤子,两条一模一样
的宝贝高挺而起,一齐对着小慕容。

  小慕容一看之下,也不禁面浮红晕,暗道:「果然是双胞胎,还真是全身上
下,无处不像。」

  她一望左右见两个少年神色惊疑,当即抿嘴笑道:「怎么啦?怕给我看么?
大不了我也给你们看看。」说着伸手抚胸,似欲拉开衣襟,却又停手不动。只见
林家兄弟双目圆睁,屏息凝神,下体耸至颠峰,已有几丝晶亮的液体涌出。

  小慕容反而把衣衫拉好,笑道:「偏不给你们看。」兄弟两人同时面现失望
之色,两具宝贝颓然失势,颇有将倒未倒之态。

  小慕容却突然俯身,右手握住林秀棠的肉棒,柔声说道:「不行,不行,怎
么可以倒下去呢?」玉指轻拨,将那包裹龟头的薄皮往后一退,轻轻朝它呵了口
气。

  小慕容这一挑逗,林秀棠登时浑身血行加速,下体骤然硬挺,口中失声叫了
出来。小慕容把那宝贝套弄了几下,手指全在它敏感之处使劲,没两三下,便把
林秀棠弄得咬牙切齿,连声叫唤:「啊、啊,你……你这个……」

  说到这把玩宝贝的功夫,小慕容早就深有心得,这时弄得慢条斯理,单手套
弄,却已将林秀棠逼得把持不住,两腿骤然冒汗,即将泄精。林秀棣见哥哥神情
恍惚,吃惊不小,不住怒喝:「休得害我哥哥!」

  小慕容转头笑道:「那好,连你一起来。」左手伸出,把林秀棣的肉茎也握
住了,片刻之间,林秀棣也被摆佈得下身酸麻,只得咬紧牙关硬忍。

  小慕容双手各握一棒,分别套弄,脸上却也不免流露羞态,心想:「哼,便
宜你们啦,要不是,本姑娘正好想要……」悄悄分望两边,却见两人都正气喘吁
吁,紧盯着自己的身子看。

  林家兄弟感情极笃,又兼有点傻气,兄弟两人事事共享,便是娶妻也相约同
时,但要兄弟两人同时找到爱侣,却煞非易事,以致两人迄今皆是童子之身。他
们两人血气方刚,在小慕容纤纤玉手玩弄之下,又瞧着她容貌俏丽,体态诱人,
便有天大的定力也忍耐不了。

  突然间,两人齐声喊叫,小慕容忽觉手里一紧,心中怦地一跳:「他们……
要出来了!」她抓紧这男人快感最强烈的时机,手指迅速套动,顿时,让林家兄
弟犹如升天,飘上云端。只听两人大叫不绝,两股浓浓的乳白阳精猛喷而出,噗
滋、噗滋,一大半都射在小慕容的绸裙上头,缓缓流动。

  小慕容但觉心跳如狂,害羞与兴奋交织,且又带着点心虚,暗想:「这该没
对不起他罢?」看着两兄弟恍惚失神的模样,小慕容不觉颇为得意,笑道:「怎
么样,舒不舒服啊?」松开了手,两条阳具缓缓下垂,先端仍涌着残留的精滴。
林家兄弟低头喘息,一时之间彷彿虚脱。

  小慕容眼珠一转,忽然拎起裙子,惊叫道:「看你们弄得!啊我的裙子……
这可见不得人了!」瞧着上头的白稠汁液状甚气恼。林家兄弟听得她大发娇嗔,
一齐抬头,却见到裙摆下一双白嫩的小腿,不由得睁大了眼,不知不觉中压低了
身子,却抬高了头。

  还没多看到一些春光,小慕容却已将裙子放下,笑道:「还想偷看?」

  林秀棠嗫嚅道:「我可没有。」

  林秀棣同样神态狼狈,说道:「我也没有。」

  小慕容笑道:「嗯,又不是不能给你们看……」此言一出,兄弟两人的目光
马上亮了起来。小慕容眨了眨眼,娇声道:「可是呢,我有些事想知道……你们
绝对不肯说,那我也不想给你们看。」

  林秀棠昂然道:「是么?那也无妨。你……你是很美,可是天底下的美人,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林秀棣道:「不错,要看美人,日后有的是机会,可是我们兄弟绝非不顾信
义之辈。」

  小慕容抿唇笑道:「咦,我又没说要问什么事。你们不想看,那最好啦,本
来么,比我美的人多的是。只是你们能否离开此地,尚且难说;我走之后,还有
没有其他人会过来,只怕你们也做不得主。看来,你们只好多练童子功,以补缺
憾,否则到死也没碰过一个女人,岂不悲哉?」这话一说出来,林氏兄弟面面相
觑,均有不安。

  小慕容笑道:「你们可仔细想想,我得去换件衣裳。」将要出门,又回头笑
道:「这回你们可不许弄脏人家。」

  林家兄弟一听,似乎还有香艳待遇,下身精神甫振,小慕容却已出门去了。

  一离石室,小慕容便飞也似地奔回房间,赶紧脱下弄脏的裙子,暗暗一吐舌
头,心道:「还好,没人发现。」一看裙子上的汙迹,只觉呼吸微微加促,伸手
一摸自己下体,居然颇为湿润。

  小慕容心中一羞,赶紧拿了新裙换上,暗道:「只是捉弄他们来发泄一下,
居然真的湿了……如果,当真要给他们看……那不行!」

  她一边走回石室,一边寻思接下来如何引诱林家兄弟,让自己不会吃亏,又
能逼他们道尽所知。方才一番戏弄,小慕容已知道「色诱」的手段绝对有效,只
是自己不能跟他们来真的,除了一双巧手,总该有其他让林家兄弟如登极乐的法
子。

  小慕容走着走着手指轻点樱唇,暗道:「用嘴么?嗯,这似乎还可以……」
脑中略一拟思,想像起自己手引两具阳物宛转舔舐、而又难以一齐纳入口中的淫
靡情景……想得几幕,小慕容已然双颊火热,急忙奋力摇头,叹道:「这不行,
这还是太过火了!」

  走近石室门外,小慕容微微沉思,心道:「好在他们都没碰过女人,只要给
他们看一点点,应该就够刺激了。只是,这戏要怎么样演呢……」她正在用心思
量,忽然听得门后一声轻喘,却是女子喉音。小慕容闻声一怔:「这,这怎么?
这不是他们的声音。可别是有巾帼庄的姑娘闯进去了罢?」她想起了临走之际,
还没给两兄弟穿上裤子,如果巾帼庄诸女撞见,不免大为尴尬。

  她悄悄推开一点门缝,窥看室中动静,眼前情景,却大出她意料之外。林家
兄弟的身上,居然各自多了一名娇小的少女,衣衫不整地抱着他们。小慕容大为
愕然,心道:「这两个姑娘是谁?这……这背影好眼熟。」

  再一看,这两名少女装扮,皆是一身青绿,体态亦极为相似。小慕容登时恍
然:「啊,是云霄派那两位柳姑娘!」

  果不其然,抱着林秀棠的少女稍一转头时,映入小慕容眼中的面貌正是「镜
里翡翠」之一的柳涵碧。另外一个少女自然便是柳蕴青了,姊妹两人满脸通红,
神情却十分兴奋。

  只听柳涵碧喘道:「蕴青……蕴青,我下面……下面湿掉了……」

  柳蕴青往林秀棣身上不住磨蹭,同样地娇喘道:「我……我也湿了……怎么
办?湿得好厉害……可是……我没带其他衣服来……」

  柳涵碧道:「我……我也没有啊!」

  柳蕴青喘息不已,声如呜咽地道:「那、那、那……那到底怎么办嘛?」

  小慕容撞见两女偷闯巾帼庄,还跑来「袭击」林家兄弟,正觉惊讶,同时不
动声色地暗中偷看,突然听两女为此小事大伤脑筋,顿时一阵无力,心道:「这
两位姑娘的脑筋究为何物?」心念一转,突然一想:「她们怎么没跟云霄派的人
走,反而跑到这里来?不过……这不打紧,慢慢再问。反正她们都……都这副模
样了,我稍稍利用一下她们,应该不过分罢?」


              (二百零九)

  若论耍诈使计,原是小慕容的拿手好戏,不过多久,她便已想好办法,当即
推门走进,笑道:「两位姑娘,你们怎么自己跑进来啦?」

  柳涵碧、柳蕴青一惊回头,见是小慕容回来,赶紧跳离林家兄弟身子,慌慌
张张地便往外冲。小慕容立刻关门拦路,笑道:「别走!我可有话跟你们说。」

  柳氏姊妹互望一眼,神情颇为忐忑。柳涵碧整了整衣衫,道:「慕容姑娘,
我们可没做坏事。」

  柳蕴青道:「是啊是啊,我们只是来看看他们,你……你可不会生气罢?」

  小慕容笑道:「我干嘛生气?」跟着压低声音,悄声说道:「先出来!我有
事问你们,你们可要照实说来。」说着挽着姊妹两人出了石室。

  门外守卫因为小慕容要求暂时回避,现下还没回来,石室外就只三女谈话。
小慕容道:「好了,你们为什么偷偷到巾帼庄里来?刚才那又是怎么回事?」

  柳氏姊妹低垂着头,都是一脸无辜。柳涵碧道:「我们……我们只是想做做
看嘛。」

  柳蕴青道:「除了他们,我们找不到其他两个长得一样又那样好看的人啦,
不找他们,还能找谁啊?」

  小慕容乍听之下,颇觉一头雾水,皱眉道:「做?做什么?你们……」忽然
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昔日初会云霄派时,她曾偷看到文渊被柳氏姊妹要求交合,
最后虽以相吻了事,却也让小慕容借题发挥,故意大发娇嗔,把文渊着实吓了一
回。

  她记得这对姊妹手足同心,决不愿只有一人破身,另一人却要另待机缘,文
渊才得以化解这尴尬局面。这时找上林家兄弟,莫非也是同一理由?於是问道:
「你们……喜欢他们两个么?」

  柳涵碧略一沉吟,道:「这个……他们是长得挺好看的,武功也不错……」

  柳蕴青跟着道:「虽然他们以前欺负我,还把我的衣服射破了,不过我已经
缝好了,也不是缝不起来……」姊妹两人喃喃几句,这才异口同声地道:「大概
罢!」

  柳氏姊妹本来好奇心盛,在云霄派里看多了师姐们的虚凰假凤,对这翻云覆
雨之事早就跃跃欲试。两女自见过林家兄弟以来,左思右想,觉得他们兄弟既如
一人,那么姊妹两人各择其一,最是公平。

  於是林家兄弟被擒之后,柳氏姊妹便跟着来到巾帼庄,这一日偷偷潜入,凭
着轻功颇精,居然没给人发现。两女趁着小慕容离开石室,悄悄溜了进去,不巧
撞见林家兄弟光着下半身,神情惘然,竟还沉醉在小慕容巧手余韵之中。

  姊妹两人一见此景,同时大惊。柳蕴青掩嘴惊叫:「啊唷,你们怎么没穿裤
子?」林家兄弟的吃惊可还更甚於她们,却苦在手脚不得自由,完全遮掩不得。

  林秀棠道:「又不是我们不穿,是给人脱了。」

  林秀棣也道:「你们把我们这样锁住,怎能怪我们不穿回裤子?」

  柳涵碧道:「什么你们我们,又不是我们把你们关起来的,我们是刚刚才进
来的啊。」

  柳蕴青道:「涵碧,别多说啦。我们还是快开始做,要是等会儿有人来了,
岂不糟糕?」

  柳涵碧点头,道:「对!」当下显得十分雀跃,一下子上前拥住林秀棠,笑
道:「还好你们给锁住了,这就不会乱跑。」

  林秀棠惊道:「你……你做什么?」一看弟弟,却也给柳蕴青抱住了,一脸
错愕。一对姊妹花忽然投怀送抱,林家兄弟受宠若惊,想起先前小慕容的手段,
脑里不免遐想连连,下身颇有高举之势。柳涵碧立刻发现,指着林秀棠的下体叫
道:「啊,它会变大!」柳蕴青则摇了摇林秀棣的宝贝,轻声道:「这还可以变
更大么?应该多大比较好呢?」

  两兄弟大受刺激之余,目光无意间互望,忽然起了跟柳氏姊妹相同的主意:
若能寻得一对只胞胎作为情人,对於事事分享的兄弟两人实是妙计。在这之前,
他们可是连共娶一妻的念头都打过了。柳氏姊妹这一来,无疑是天降姻缘契机,
她们来此的目的,兄弟两人一下子恍然大悟了。

  只不过这两对手足合计四人,对於男女情爱之事,委实糊涂得可以,虽然四
人拥抱之际肌肤相亲,情欲自然勃发,但是柳氏姊妹空自娇喘呢喃,却在此裹足
不前,不知如何更进一步。直到小慕容回来,四人还没能开始男欢女爱。

  小慕容费了一番旁敲侧击的口舌,总算弄清楚情况之后,立时笑道:「原来
如此,那好极了!我帮你们指点一下,保证你们做……做得尽兴,轻松愉快。」
心道:「既然是你情我愿,本姑娘帮你们成就好事,可是顺水推舟,不能算是害
你们。」

  柳蕴青喜道:「真的吗?」

  小慕容含笑点头,忽将手指一竖,说道:「不过,你们得记着!我等一下跟
你们进去,一切要听我吩咐,不要出错。」

  柳氏姊妹连连点头,齐声道:「好!」

  林秀棠、林秀棣才刚被柳氏姊妹勾起欲火,不消片刻,却又给小慕容带走了
人,不禁都咬牙切齿,暗骂小慕容狡猾。林秀棣道:「哥哥,那小慕容是故意吊
我们胃口!」

  林秀棠悻悻地道:「那还用说?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可是人家的阶下囚。」

  林秀棣叹道:「好不容易有这一对孪生姊妹,现在……现在可又……唉!」

  就在此时,三女重返石室,小慕容听得林秀棣叹气,首先笑道:「叹什么气
呀?你们两个呀,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家兄弟转头相望,还没来得及怒目相视,一看眼前景致,却先傻了眼。柳
涵碧、柳蕴青出去时只是衣衫不整,回来时却都脱去了外衣,只穿着一件精巧可
爱的小肚兜,也是色作翠绿,衬得肌肤娇嫩欲滴。姊妹两人本就娇小,那肚兜却
更是小巧玲珑,几乎不太能掩盖下体,股间的细软芳草呼之欲出。

  姊妹两人含羞带怯,遮遮掩掩地来到林家兄弟面前,立刻受到两柱擎天的热
烈迎接。柳蕴青悄声朝柳涵碧耳语道:「你看,他们那下面真的挺起来了。刚才
慕容姑娘说……那是代表什么?」柳涵碧低声道:「好像……好像是说,那代表
他们也想要……应该没记错吧!」

  在带她们进来之前,小慕容为防两女,对男人一窍不通,特地谆谆教诲了一
番,把男女同赴巫山的过程简略交代,煽情之处却大肆添油加醋,说得两个纯洁
如白纸的小姑娘目瞪口呆。小慕容先不管这对她们以后是否影响深远,只求弄得
两姊妹春心荡漾,更哄得她们先脱了外衣,以便行事。果然一到林家兄弟面前,
两女神气大不相同,神态娇羞,衣着更是香艳,马上挑动两兄弟的满腔情欲。

  小慕容见林家兄弟反应热烈马上轻推柳氏姊妹,笑道:「照我刚才教的做,
去罢!」

  於是石室中两场好戏同时上演。但见柳涵碧俯身捧起林秀棣的阳物,细细舔
弄,伴随着阵阵喘息,好不淫靡;柳蕴青却伏在林秀棠的身上,两人下体缓缓廝
磨,那娇嫩的花蒂同林秀棠的阳物来回擦动,登时使得柳蕴青神情恍惚,不时娇
声呻吟。

  林秀棠虽是男子,此时居然也涨红了脸,随着柳蕴青的娇躯,律动而喘起气
来。林秀棣下身所受刺激更大,口中「唔唔」几下闷声,颇为艰难地道:「我,
我要……我求你……」柳涵碧挪棒离唇,娇喘吁吁地道:「好……好啊……可以
啊……」

  话才说出口,旁边柳蕴青「啊、啊」几声呻吟,已经,先一步坐在林秀棠腰
际,缓缓将肉棒纳入嫩穴之中,柳叶般的眉毛紧蹙起来,显得颇为辛苦,汗水淋
漓的喘息之中,却又有种不住跃动的快感。

  柳涵碧见状,有点着急地叫道:「蕴青,你、你……你怎么先开始了嘛!」
她不落人后,紧跟着骑乘在林秀棣身上,把眼睛一闭朝着挺立的肉柱坐了下去。
小慕容突然瞧出不对,连忙叫道:「啊,慢着……」

  只听林秀棣与柳涵碧同时「啊」地失声叫喊,原来柳涵碧冒失出错,这一下
没有对准,把那直挺挺的肉棒压倒在腹,差点没把林秀棣当场压得软了。柳涵碧
慌忙起身将之扶起,不迭叫道:「对不起,对不起!」林秀棣脸色古怪,难过地
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何意思。小慕容掩了掩嘴,心底暗笑。

  好在林秀棣年轻力壮,这一压没折损雄风,一会儿柳涵碧重新来过,甫一结
合,便逼得她仰首呻吟,失魂落魄地叫了起来。由於林家兄弟手脚被锁,两边均
是由柳氏姊妹掌控全局,纤腰狂摆之下,石室中的叫唤当真此起彼落,没半点停
歇。

  小慕容原本还只笑吟吟地作壁上观,看到后来,眼见这两对只胞胎干得有声
有色,柳氏姊妹虽然貌似娇羞,小小的身体却是浪态百出,不禁有些心神不定起
来,暗道:「她们倒还真有天份,第一次就可以这么……这么野……啊,居然还
那样扭腰!这……这一定是看她们师姐偷学的……」

  看着看着,小慕容不觉嚥了嚥口水,悄悄夹紧只腿,只觉得一阵湿湿凉凉,
登时有些怅然若失,喃喃叹道:「文渊,都是你啦!我……我也想要……」

  再看片刻,小慕容已觉胸口鼓动,忍不住喘了口气,又感觉水珠流下大腿,
久旷难耐的欲念蠢蠢欲动,实在难以忍受。她看林、柳四人正干得火热,料想无
暇旁顾,当下隔着绸裙,悄悄把手放在私处,低声喘道:「文渊,文渊……」手
指隔裙轻戳,以为无奈之下的抚慰。

  但是随着柳涵碧与林秀棣、柳蕴青与林秀棠愈弄愈快活,小慕容的指下举动
也难免愈演愈烈。她竭力把自己娇吟之声压抑下来,却压不下胸口的急促起伏,
换来的则是更多无处宣泄的欲念。好几次柳涵碧、或是柳蕴青失神浪叫之际,小
慕容也差点跟着叫出声来,迷濛的眼眶里热得似欲流泪,不过泪是没流下来,裙
底下的地板却点点滴滴,流了一大滩忍不住漏下的爱液。

  忽听林秀棠声音微颤,「啊、啊」地低声呐喊,全身骤然紧绷,柳蕴青同时
往后一仰,惊慌失措地叫道:「有东西、有东西出来了……啊、啊……啊!」最
后一下呼喊彷彿满怀羞耻,却又极尽悦乐,就这样在呻吟声中,整个人无力地软
倒下去。

  小慕容身子忽觉大为燥热,羞得急忙按住裙子,奋力忍住将至的高潮,浑身
稍一僵硬,才把差点失控的快感压下来。她看了看,那当先完事、气喘不已的两
人,那一对赤裸而汗湿的肉体令她看得有点晕眩。

  紧接着,林秀棣低鸣几声,似乎也已到极限。小慕容听出端倪,不觉只颊火
热,心道:「又……又要来了……」才这么想着,柳涵碧丢身前的最后呻吟随即
喊出,再次冲击小慕容的心神。小慕容内心一紧感觉下体的肌肉几乎不听使唤,
两腿更是早已酥软,随时都要就地坐倒……

  这时柳蕴青挣扎着坐了起来,一边离开林秀棠的身子,一边喘着气道:「好
热……真的好热,你那里射出来好多东西……」蜜穴与阳物缓缓分开之际,混浊
黏稠的浆水缓缓泄流,登时流了一地。

  小慕容低声道:「还真的不少,都出来第二次了……」一看柳涵碧,也正慢
慢爬起身来,娇喘声中,却见那私处情景同样淫靡,阳精与爱液混成一片,拉线
垂珠,不可收拾。

  这些在小慕容看来,在在都让她回想起与文渊的种种欢好,在她欲念高涨之
际,无疑是火上加油。小慕容身子一颤,心道:「不行……不行!」再也无法忍
耐索性撇下柳氏姊妹,转身走出石室,快步来到文渊房里,一进门便大叫:「文
渊!」

  文渊正在房中静坐,一听小慕容急闯进来,不禁愕然,道:「怎么了?你不
是在问……」不等他说完话,小慕容已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热吻起来。

  文渊虽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她何以忽然如此热情,倒也顺其自然,
极尽温柔地吻了她一阵儿,直至她轻轻把头仰开,才听她娇声喘道:「我……我
要!」

  文渊苦笑道:「你要什么啊?」

  小慕容嗔道:「你……你明明知道!」


              (二百一十)

  文渊虽然看不见她渴求情慾滋润的神情,但被她进门一吻,又察觉怀中娇躯
火热,自然猜得透她的需求。只是小慕容明明正在盘问林家兄弟,如何会忽然春
情勃发,实在令人费解,当即稍稍推开小慕容,笑道:「该问的还没问出来,怎
麽就来胡闹?」

  小慕容倚在文渊身上,软绵绵地说道:「马上就问出来啦!你……你先奖励
一下我。」

  文渊伸指朝她额头一点,笑道:「你人在这儿,却怎麽问得出来?没来由地
要什麽奖励?」

  小慕容怡然自得,笑道:「不急……不急,一会儿我回去,什麽都问得出来
了。」

  文渊奇道:「你还真胸有成竹,却哪来这等把握?」

  小慕容眼珠一转,笑道:「我替那两兄弟促成了美满良缘,料想他们心存感
激,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文渊愕然不解,道:「什麽美满良缘?」

  小慕容便将柳氏姊妹潜入庄里,意图一会林家兄弟之事说了,自然也提及了
自己一手策划的春宫好戏。文渊听罢,直是哭笑不得,道:「你这岂不是乱点鸳
鸯谱?那两位柳姑娘思虑天真,未必当真对那兄弟有情,你……你可别害了人家
才好。」

  小慕容笑道:「人家兄弟姊妹凑成两对,佳偶天成,双宿双飞,分明是绝妙
姻缘,我该算做了好事才是。那两兄弟若因此与我们化敌为友,更加妙不可言,
要问什麽都没问题。偏有你这麽爱操心!」

  文渊苦笑不已,摇头道:「真是胡来!」忽觉裤底一阵刺激,正给小慕容悄
悄抚摸,血气大旺。只听小慕容呼吸加促,倚着他软绵绵地撒娇道:「该说的我
都说啦,那……该换我们来了罢?」纤纤玉指稍加挑拨,文渊裤裆里顿时坚实起
来,反应激烈。

  自文渊失明以来,目不能见美色,从三位爱侣那儿得来的刺激,自是少了许
多,又因揭露韩虚清真面目一事,文渊实无心思与作乐,连日来沉默时多,谈笑
时少。虽有紫缘与他分忧解闷,却也还不能尽解烦忧。

  小慕容却是时时言笑晏晏,罕有愁容,此时更热情地挑逗自己,似乎没把日
前那许多事端放在心上。然而,文渊看不见小慕容的神态,却仿佛在她娇嫩和暖
的胸脯底下,听见了一丝不安、紧张、甚而可说是恐惧的心跳。

  不只如此,文渊凭着敏锐的各方感觉,深觉小慕容心里藏着一个莫大的不稳
情绪,与她种种诱惑自己的动作互相牵动,似有关联,就像是为了消弭那股不安
而做。文渊为之怔然,只觉那紧贴着自己的娇躯似有颤抖之意,突然醒悟:「小
茵在担心的……是我啊!」

  文渊顿时明白,无论紫缘、小慕容或是华瑄,都已与他的心思纠缠牵连,再
也不能各自分开。小慕容决非当真无忧无虑,她最担心的,却是自己不能当真振
作、因师门诸多事故而悒悒不乐。现下她种种求欢表现,非是为了纾解自己的情
慾,却是为他而为,试图令他有所鼓舞。

  这诸多领悟也不过於刹那间在文渊脑中流过。但他这时身受小慕容的爱抚,
却不禁起了感激之意,心道:「小茵为我付出良多,若还令她为我牵挂,岂不当
受天罚?韩非子曰:『颦有为颦,笑有为笑』,当真不错。我也该打起精神,莫
让人担心了!」

  想到这里,文渊心神一爽,更不能辜负小慕容的好意,搂住了小慕容,柔声
说道:「小茵,多谢你了。」

  小慕容微感错愕,道:「啊,什麽?」

  文渊在她耳朵上轻轻一吻,笑道:「没什麽,待我来回报你的好意。」礼尚
往来,也往小慕容下体摸索过去。即使看不见,也不难找,湿得最透的那地方便
是。

  当文渊摸着那湿润的秘境、手指轻轻戳动之际,但听小慕容颤声呻吟,轻喘
声中,那不安的心跳忽地消失无踪了。

  自小慕容前去向林家兄弟套话,华瑄便一直坐立不安,一边希望小慕容早早
带着好消息出来,一边又好奇她用何手段,以套得林家兄弟招出韩虚清的巢穴。
她在房里不住踱步绕圈,又担心起师兄向扬的安危来,一阵胡思乱想,始终不能
安心。

  紫缘见她心神不宁,当即柔声道:「瑄妹,你也不必这麽着急,一切等茵妹
出来交代便是了。」华瑄状甚无奈,「嗯、嗯」地点头应声,却仍踱来踱去地打
转,喃喃说道:「慕容姐姐怎不快点?也好些时候了……」

  就在此时,隔壁厢房里忽然传来些许异声,似乎夹杂少女呻吟,听来颇为暧
昧。虽然声音轻微,但是华瑄耳目灵敏,听得清楚,不觉一愕,眼见紫缘若无其
事,并未听见,心想:「隔壁是文师兄的房间,这是怎麽了?」心中狐疑,一溜
烟便跑了出去。

  紫缘微微一怔,说道:「瑄妹,怎麽了?」

  华瑄跑到文渊房外,侧耳倾听。只听见房中男女喘息、低沉交撞之声荡漾不
绝,其中更传来小慕容娇艳缠绵的喘叫声:「再一点……再一点……啊……好棒
哦……啊……」

  耳闻此声,华瑄霎时满脸通红,蓦然间心中一急,想也不想便开门而入,大
声叫道:「慕容姐姐!」

  这房中情致正在火热之时,小慕容仅着抹胸,柔弱无力地趴在张檀木几上,
文渊自後抚弄香臀,裤带早解,深深缓缓地推送着。小慕容浴汗喘息,娇嫩的脸
蛋上满是飘飘然的神态,眼见华瑄进来,也只是稍添羞赧,喘道:「妹子,你,
啊……先、先关门……」

  华瑄赶紧进房,啪一声关上门,睁大眼睛、面红耳赤地问道:「慕容姐姐,
你不是……你不是去问话吗?为什麽……又在这边?」小慕容正被文渊弄得万分
陶醉、欲仙欲死的时候,哪有余暇分神解释?

  只迷迷糊糊地喘道:「我……我问啦……所以才受不了啊……啊……」头一
低,侧首贴在几上,声音更趋娇润:「啊、啊啊……」却全部剩下兴奋的吟哦,
没能回答华瑄质问了。

  华瑄转而望向文渊,急道:「文师兄!你……你也是!」

  文渊微微愕然,道:「我怎麽了?」

  华瑄脸上一热,低声道:「你……你偷偷跟慕容姐姐……」

  文渊苦笑道:「不是我偷偷摸摸,是你慕容姐姐急着要啊。」

  伸手往小慕容胸口抚摸一阵,笑道:「你还不知道她怎麽套人家话呢,可真
是该罚!」说着奋力抽送一阵,只听连番滑润水声响起,两人紧密结合之处水珠
争落,爱液不绝涌泄。

  小慕容随着文渊的顶弄前後摇摆,发丝散乱,宛若失神,脸上神情似满足、
似不足,白嫩的脸蛋透尽绯红,湿润的双唇不住吁着娇喘,耳听文渊挖苦自己,
只觉得正沉浸在绝大的幸福之中,心道:「他能高兴起来就好了,这才是我喜欢
的……嗯……」

  突然浑身颤抖,原来是被文渊进到了体内深处,触及了极端敏感的所在。小
慕容忍不住大声呻吟,极其亢奋,但觉遍体酥软,灵魂若要向四面八方散去。

  文渊陡觉小慕容下体紧缩,紧裹着玉茎不放,也不由得有所反应,极欲将全
身精力倾放而出,愈发奋力抽送,几令小慕容难以喘息。片刻之间,小慕容已然
不能自制,呻吟声紊乱不已,仿佛一阵紧促的娇泣。

  眼见如此情景,华瑄也难免心神摇荡,双腿不觉紧并起来,其间却似乎已有
些湿润。她咽了咽口水,悄悄走近一点儿,低声说道:「文……文师兄……」文
渊应道:「嗯?」身子动作并不稍停。华瑄摸摸脸蛋,赧然说道:「等一下你跟
慕容姐姐……做完,我、我……可不可以也来一次?」

  文渊凝神一听,似乎听得华瑄心头悸动,透着强烈的渴望意味,不觉失笑,
说道:「你也不让师兄休息一下,这麽心急?」华瑄心中大羞,却因久久没能与
文渊缠绵,不肯失却良机,依旧嗫嗫嚅嚅地求道:「可是我……我好想要嘛。」

  就在此时,小慕容娇躯一阵失控乱颤,「唔唔」几声低鸣,神情在刹那间透
着失神的悦乐,柔美的肢体从绝顶亢奋的紧绷,慢慢酥软了下来。文渊轻轻吁了
口气,笑道:「累煞人也!」缓缓拔出宝贝,前端犹有残精。

  小慕容伏在桌上,唇间发出微弱的喘息,迷迷糊糊地道:「我……我快要死
了……好棒、好棒……」

  文渊将她横抱而起,笑道:「你也该歇歇了,别要待会儿站不起来,怎麽见
人?」说着把小慕容抱到床上,要替她盖上被子。

  不料小慕容拉住文渊的手,虽然气力虚弱,神情陶醉,娇声道:「我不要休
息,我……我还要一次,再来一次。」

  华瑄急忙赶上前去,抢先抱住文渊,慌忙叫道:「不行,应该轮到我了!」

  小慕容眨眨眼睛,含笑看着文渊,柔声道:「喂,你……你还能来几次啊?
乾脆把紫缘姐一并找来,加倍热闹,岂不是好?」

  文渊在她头上轻轻一拍,笑道:「你真想累死我?以众击寡,胜之不武。」
又轻轻搂着华瑄,道:「师妹,现下可不能再玩了,咱们还得去把林家那两兄弟
的话给套出来。」

  华瑄哪里肯依,急道:「啊?可是……你都跟慕容姐姐做过了,为什麽,我
就……」

  才正抗议着,华瑄忽觉腰後微痒,却是文渊正悄悄抚摸着她不禁身子一热。
却听文渊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待到夜里,师兄再同你陪罪……嗯?」

  华瑄心头扑通一大声跳,蓦地羞涩不已,有些恍惚地应道:「嗯,好……好
罢……」文渊笑了一笑,在她唇上一吻,笑道:「师妹好乖!」穿好衣物,先行
走出房去。

  华瑄怔然良久,忽向小慕容,道:「慕容姐姐,文师兄好像心情好多了,是
麽?」

  小慕容慵懒地卧在床上,笑意盈然,柔声道:「你说呢?」

  华瑄凝望着她,自言自语道:「看起来,你倒是开心多了啊。」

  过得半个时辰,小慕容与文渊一齐重回石室,验视局面。只见凌乱的衣衫散
落一地,林家兄弟、柳氏姊妹两两纠缠,极尽缱绻。小慕容既与文渊一番温存,
心满意足,此刻看着四人情状,全然不起遐思,笑吟吟地道:「四位都已尽兴了
罢?」

  林家兄弟看见文渊来到,先是一惊,意图遮掩柳氏姊妹的裸体,却见文渊双
目俱阖,这才想起他早已失明。林秀棠紧抱着怀中少女,说道:「慕容姑娘,你
想问什麽,尽管问罢。」

  小慕容奇道:「咦,是怎麽了?我什麽也没问啊。」

  林秀棣道:「纵然你不问,我们也得要说的。关於那韩虚清的种种,我们兄
弟俩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柳涵碧回望小慕容,脸上犹带云雨後娇羞之色,欣然说道:「慕容姑娘,我
们已经把韩虚清是何等样人,跟他们说的一清二楚啦。」

  柳蕴青也道:「是啊是啊,我们呼延师姐被他害得好惨,是个天大的恶人。
他们以前都不知道,现在可知道了,怎麽能再帮着他?」

  林秀棠道:「不错!先父教我们立身处世,要以大义为先。」

  林秀棣道:「韩虚清此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们以往助纣为虐而不自知,
今日得知真相,自当与此人不相来往。你们要对付他,我们还得拔刀相助呢。」

  小慕容笑道:「很是,很是!」眼珠一转,悄悄捏了文渊的手,颇为得意。
文渊笑道:「两位林兄所言不错,足见深明大义。韩虚清为非作歹天下共击之,
能得两位相助,善莫大焉。」心中暗想:「他们当真知道韩虚清干了什麽?回心
转意如此之快,自是两位柳姑娘口舌之功。古人有言:『娇妻唤做枕边灵,十事
商量九事成』,果然大有见地。」

  於是,林家兄弟偕同柳氏姊妹穿戴整齐,一齐随文渊、小慕容来到巾帼庄厅
上。众人见林秀棠、林秀棣、柳涵碧、柳蕴青四人亲热异常,莫不诧异,这四人
却浑然不觉,深以得遇佳侣为乐。

  石娘子当先谈起正题,问道:「两位林公子,原属韩虚清麾下,如今弃暗投
明,再好不过。如今向公子追踪韩虚清而去,连日未归,依两位公子看来,韩虚
清应当是躲到哪里去了?」

  林家兄弟互相对望,一齐思索。林秀棠首先答道:「韩虚清本来住在云南苍
山,人尽皆知。说不定他是躲回去了罢?」

  石娘子道:「他大事未成,想来不会就此打道回府。他在京城一带,没有巢
穴麽?」

  林秀棣道:「我们平日与瓦剌军同在,不得号令,不能擅离。若非韩虚清派
人过来,我们平常也找不到他。」

  听到这里,一旁的慕容修鼻中哼了一声,低声骂道:「说这些,岂非全无用
处?都是废话。」小慕容暗暗瞪他一眼,示意哥哥不要坏事。

  只听石娘子又道:「韩虚清找你们时,可有个经常会合的地点?」

  林秀棠道:「这倒是有的。每当他要找我们,都会在十王府街的一口井边碰
面。」

  林秀棣道:「没错,城里人管那口井叫甜水井。」

  石娘子问道:「只此一处?」

  林秀棠道:「甜水井会面,是要我们去找他时。平常他对我们下令,也只派
人到瓦剌营中通报一声。」

  林秀棣道:「韩虚清的几个亲信,各有一个会面的所在,别人的我们可不知
道了。」

  石娘子听罢,沉思片刻说道:「如此说来,韩虚清在京城一带的根基何在,
颇难察见。不过要找到韩虚清人在何处,倒是有一条计策可行,只是要请两位林
公子帮一个忙了。」

  林家兄弟齐声道:「石庄主但说无妨。」

  石娘子微笑道:「这计策说来简单得很,但请两位回到瓦剌军中,别人问起
如何平安无事,只说奋战突围便了。韩虚清的党羽受创甚钜,势力大衰,知道你
们回去之後,定然还会找你们调派事务。如此一来,你们便能伺机摸清韩虚清的
动向,暗中回报我们,这就大功告成了。」

  文渊听了,心中暗想:「原来如此,这说穿了就是用间之道,派个『内间』
便是了。虽然简单,听来倒也实用。」

  此计一出,林家兄弟满口答应,说道:「没有问题,这事就着落在我们兄弟
身上。」

  却听小慕容笑道:「石庄主这计策固然好,且容我再来个锦上添花。」

  朝柳氏姊妹分别一指,道:「你们把两位柳姑娘一起带回去,就说是云霄派
的人追击你们,反而失手被擒,韩虚清定然相信。如此一来,四位暗中还可互相
照应,岂不美哉?」

  这几句话说出来,林柳四人俱皆欢喜齐声叫好。紫缘听出小慕容话中玄机,
朝她微微皱眉,轻声道:「茵妹,你别净爱调侃人,人家可不知道呢!」

  小慕容嘻嘻一笑,悄声说道:「就是人家听了不知道,才有的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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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锻】【全】211-215

              (二百一十一)

  却说当日韩虚清败走,向扬、萧承月、韩凤三人紧追在后,直追出城。

  出城之后,渐入旷野,不似城中有屋舍胡同利于藏匿,但是,韩虚清功力深
厚,向扬、萧承月虽然极力追赶,一时也只能维持个不及不离的局面。

  却听韩凤怒叱一声:「韩近仁,站住!」金翅刀斗篷迎风扬起,使尽云霄派
轻功绝技,身影忽失实形,倏地化成一道离弦金箭,转眼间甩开向、萧二人,急
速逼近韩虚清。

  三人之中,韩虚清便只顾虑向扬一人,此时韩凤追近,韩虚清反而一喜,计
上心头,忽然转身笑道:「好,好,呼延掌门又想来认韩某为父了吗?」

  韩虚清脚下稍缓,韩凤立时追到他身前,听他这么一说,一时心中既恸、且
怒,尖声叫道:「老贼,住口!」招数随话使出,金翅刀芒横扫韩虚清。

  韩虚清的太乙剑遗在白府之外,仓促中不及重拾,此时双掌一摆,忽尔隐泛
灿黄真气,欲空手拆解金翅刀招数。韩凤咬牙含怒,正待两翼刀招齐施,却听向
扬远远叫道:「呼延姑娘,当心!」

  却见韩虚清右掌拍出,掌力异常雄浑,正是以「九转玄功」发出的一招「皇
玺掌」绝技。这第一掌的气劲逼开了金翅刀刀刃的威胁,左手第二掌旋即攻向韩
凤。

  丧母之痛、身遭亲兄奸污之耻,全因眼前之人所致,韩凤万万不能压抑心中
的悲愤杀意,面对皇玺掌重招,竟是不欲回避,拚死甩出左翼金翅刀,一片片冷
锐寒锋交叠而出,融成一弯金色月牙,誓夺韩虚清之命。

  向扬睹状一惊:「太冲动了,韩虚清岂肯跟你两败俱伤?」急冲上前,却已
晚了一步,韩虚清掌力变幻莫测,忽将左掌七成威力转至右掌,顺势卸开金翅刀
杀招,右掌余留的三分功力已隔空震向韩凤。韩凤胸口蓦然一紧身子砰然飞出,
仰摔在地。

  韩虚清心中大喜:「成了!」忽觉左臂一痛,一看之下,已多了一道鲜血淋
漓的口子,毕竟是给金翅刀余劲划伤了。虽只皮肉之伤,但这伤口却拖得很长,
正如韩凤心中的恨意,决难磨灭……

  韩虚清按臂皱眉,低声道:「且不与你计较……」眼见向、萧二人赶近,又
即拔足急奔。

  眼见韩凤中掌,向扬自然不能不顾,转头向萧承月,叫道:「你顾着呼延姑
娘……」却见萧承月迳自冲过韩凤身边,直追韩虚清而去,显然他因受韩虚清欺
瞒,正是盛怒难当,如何能顾到关照韩凤伤势?

  向扬瞪着他的背影,暗骂一声:「好个萧神刀!」不得不停下脚步,俯身去
看韩凤伤得如何。

  韩凤苦哼一声,拨开他伸来搀扶的手,低声道:「别碰我!我,我没事。」

  纵使她这么说,向扬却听得出,她咬紧牙关的呻吟,内伤决计不轻,便道:
「在下先替姑娘运气疗伤。」

  韩凤强行坐起身来,手按胸口伤处,摇着头道:「我不用你帮,我……我定
要亲手杀了那老贼……」

  向扬道:「要跟韩虚清斗,也得先调理伤势!姑娘受了内伤可逞强不得。」

  说着掌贴韩凤背心,正欲催动真气助她顺理经脉,韩凤忽然身子一颤,发狂
似地尖叫:「走开!」

  「刹」地一声锐响,向扬骤觉金光耀目,急忙抽身飞退,却见韩凤展开金翅
刀回扫背后,连斩数刀,若他反应稍慢,几有丧命之虞。向扬不觉动怒,喝道:
「呼延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韩凤强撑着身子站起来,神貌憔悴,目光却是悲愤欲绝。这种深怀恨意的眼
神,向扬见之亦不免怔然。韩凤缓缓转身,迳自离去,孤单的背影仿佛飘在虚无
之境,拖着金翅刀的残光远远消失。

  向扬知道她对韩虚清的恨已无法磨灭,她自有一条复仇之路可走,自己武功
再高、能击败韩虚清,也难以助韩凤摆脱心头梦魇。待得韩凤离去,韩虚清、萧
承月亦早已不知去向。向扬遥望两人去路,心道:「今日若给韩虚清走脱,后患
无穷。无论如何也要追下去!」

  他循着韩虚清奔逃方向追去,见地上斑斑血点,想是韩虚清为金翅刀所伤,
当下聚精会神,一路上的风吹草动尽入眼底,过得荒野、竹塘、麦田、渐渐地林
木由疏而密,来到一片荒林,血迹固然没有,韩虚清的身影也仍不知所踪。

  追到这里,韩虚清已然逃逸无踪,向扬暗自恼怒,心道:「这下,却往哪找
去?依师弟所言,韩虚清已经集全十景缎,要是给他争取到了时间,慢慢破解其
中秘密……万一这十景缎中藏的是什么奇妙武功,可难保他不会逆转局面。」

  思及此处,向扬更不能放过一点追踪韩虚清的蛛丝马迹,在山中四下游绕,
忽见树影之间参有黑瓦,穿过树丛一看,一座寺院依山而建,抬头望去,匾上书
着「埋业寺」三字;一低头,门前土地赫然映着点点殷红,血迹未干。

  向扬精神一振:「好!韩虚清莫非正藏在这里?」正待进寺追索,忽然寺门
自行打开,一个小沙弥拿着竹帚出来,一见向扬,脸上似有畏缩之态,低着头迳
去扫那血迹。

  向扬心道:「韩虚清没找着,可不能让他就这样湮灭了凭藉。」当下低头一
瞥那血迹,问道:「小师父,地上这血迹是怎么回事?」

  那小沙弥望了他一眼,更是赶着扫去血迹,闪闪躲躲地道:「这个?这……
是我师父他老人家身子不好,刚刚咳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说着急急地
把地上扫了个干净,言行之间,显然透着心虚。

  这等言语,向扬自然不信,心道:「小和尚说话不尽不实,还是得进寺里瞧
个究竟。」便道:「这也罢了。小师父,在下赶路久了,错过了旅店,可方便进
寺里讨碗茶水?」

  那小沙弥面有难色,嗫嚅一阵:「我……我去请示师父。」慌忙转身进寺,
不及掩门,向扬早已大步迈入。那小沙弥手足无措,拿着竹帚直快步走进殿里。

  向扬心道:「看这小沙弥确实心里有鬼。」在院落中悄悄扫视一周,见这埋
业寺前后三进,房舍建构朴实,细处却颇见精美,檐底础影多有奇巧雕琢。走到
殿上,向扬不觉一怔:却见那殿中供奉一尊金色佛像,足有两人之高,金佛结跏
趺坐,双手却抱头低垂,似有万种苦恼,极欲摇头叹息。

  放眼天下千万佛像姿态,纵然,刻划佛陀悲悯众生,也从不见如此烦恼的佛
像。向扬见那小沙弥立在一旁,忍不住问道:「小师父,贵寺何以供奉一尊抱头
佛像?这可真是稀奇?」

  却听一个清逸苍老的声音说道:「人间多罪恶,解之不尽。佛陀若在西方极
乐世界,自然无所烦恼;既是金铁所铸形象,笨重而滞于形,留在这罪孽深重之
地,却如何能不烦恼?罪过,罪过!」

  向扬循声望去,只见内殿走出一位老僧,脸上皱纹繁杂而浅,雪白长髯直垂
到胸,神情温和,气度飘逸,年可八旬,俨然得道高僧的风范。向扬虽疑韩虚清
藏于寺中,但见这老僧如此气度,也不禁先生了几分好感,拱手问道:「这位大
师想是此间住持了,敢问大师的法号?」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老衲法号应贤,并非本寺住持。这埋业寺只是我与
两位师兄弟偶居之地,没有住持。」

  向扬道:「原来如此。」又看了看那尊抱头佛像,忽然又觉有些异状,走到
佛前细看,不禁睁大了眼。这尊佛像远看只是姿态奇异,那也罢了,此时向扬走
近一看,却是看得分明:那佛像抱着头往下看,看的却是雕在佛像两腿之间的一
根阳具,雕工异常精巧,连暴涨的青筋也隐然可见,高昂而起,栩栩如生。

  这种佛像分明是亵渎佛陀,哪有出家人供奉这种东西?向扬差愕之际,猛然
一想:「这寺庙果真大有问题!」心想无论如何也得勘查个究竟,转身便往内殿
抢去。应贤禅师却挪步挡住去路,微笑道:「师弟正在内里替人治伤,向施主不
宜入内惊扰,。」

  向扬心中一凛,喝道:「你知道我是谁?」

  应贤说道:「阿弥陀佛!我知道,你是华玄清首徒向扬,追踪你师伯韩虚清
至此。老衲也不瞒你,韩虚清此刻便在寺中,正在消解『太阴刀』余劲,片刻便
好。」

  向扬哼了一声,说道:「如此倒好!让他疗伤没关系,等他伤势无碍,我便
在此与他一决胜负。」

  应贤笑道:「听说向施主的九通雷掌已练至『天雷无妄』境界,威力惊人,
韩虚清岂敢再与施主交锋?此君受我师兄培植良久,大功未成,今日可不能毁在
向施主的手上。施主若要取他性命,我师兄弟三人却不能坐视不管。」说着双掌
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他这双掌一合,僧袍为之飘然浮动,一口长须却闻风不动。向扬知道这是内
家高手运转功力,真气足以鼓荡衣袍,须发较之更为轻盈,却因为连体而生,同
在真气贴裹之下,反而沉垂不动。

  若是寻常高手,真气一鼓衣衫,必然长须飘扬,盖因不受内功所护。应贤如
此造诣,护体真气已达极高境界,飞尘飘絮难以沾身。

  面临意料之外的强敌,向扬毫不轻忽,略一凝神,「天雷无妄」功力发动,
双拳一握,骨骼隐发铿然轻响,大喝一声,全身震开一层无形真气,忽听那小沙
弥惊叫一声,远远地往外连跌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应贤朗声说道:「向施主,当心了!」双掌骤然一分,便如两堵气浪左右排
开,地板石砖劈啪翻裂,一道突如其来的凌厉功劲贴地冲来。向扬一掌朝天一掌
向地,却是分击天地,正是「雷惊天地龙蛇蛰」,一举粉碎应贤所发气劲,更回
劲三分,满地碎砖被雷掌威力逼得倒卷而回,飞扑应贤。

  应贤赞道:「好功夫!」左袖一卷,卷起一道雄猛旋风,随意一挥,箭丛似
的飞来碎石悉数溃散。右袖再卷,风势更猛,向扬陡觉身子一轻,几乎被这狂风
掀得离地而起,心底一惊:「老和尚内功如此深厚!这是什么功夫?」自他练成
「天雷无妄」以来,从来未曾遇此厉害对手,不觉好胜心起顺着风势腾空一跃,
飞身一掌劈出。

  应贤见他双足离地,心中一喜:「好,你这是自掘坟墓。」他练的这门武功
称为「扶摇大风」,最擅以雄厚真气动摇敌人架势,功力练到颠峰之时,威力真
如暴风肆虐,举手投足俱有碎裂山石之力。此时向扬身在半空,对应贤来说是正
中下怀,双掌翻旋,立时激得虚空之中气流打转,劲风阻得向扬无法前逼,反而
稍退。

  殿上点点香烛霎时灭为残烟,被这旋风也似的威力急速吸扯过去,顺着应贤
功力精聚的轨迹,倏然凝成数十道细细的飞烟游丝,绕着这旋风连绵不绝朝向扬
萦绕过去。

  这些烟丝是应贤真气所聚,看似细小,却是无坚不摧,一被缠上便会被绞碎
皮肉。向扬昂然不惧,就在空中凝起「寰宇神通」天字诀功力,一声断喝,掌力
遽增三倍,袭来的飞烟为雷掌所逼,崩溃四散,一片迷茫,旋风中心同时被这一
掌击得真气乱窜,无法再牵制向扬身形。向扬脚下重踏实地,立即闪身上前,厉
声大喝:「接招!」

  应贤骤觉风劲被破,心头正自暗惊,如雷猛劲已迎面而来,当下单掌拍出,
应声爆出轰然巨响。这一比掌真如风雷相搏,两人脚下的石砖同时迸碎,碎石喀
啦乱飞。这一掌向扬使上了「夔龙劲」,后劲潮涌绝无止尽,力敌「扶摇大风」
的深厚功力,步步进逼。应贤脸色沉重,掌力随之递增,如天边阴霾忽至,势将
掩没万物,与雷掌掌力僵持不下。

  刹那之间,原本翻腾大殿之上的阵阵气浪趋于凝缓,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
潮汹涌,两人已展开生死一线的内功拚搏,凶险异常。「天雷无妄」与「扶摇大
风」的真气盘旋于两人掌心之间,犹如双龙虬蟠缠斗,互不相让。

  向扬凝神以对,但觉应贤掌力如顺风之帆,层层破浪而来,心道:「从未听
得有这么一位佛门高手,内功造诣竟如此高强!但凭我『天雷无妄』的功力,这
还应付得来,何况老和尚年事已高,长力有所不及,我定能取胜!」

  不出一盏茶,应贤果然眉头一紧,掌力略缓,先一步呈露疲态。向扬精神一
振,丹田之中真气腾涌,又生一道「夔龙劲」,旧力蜕新威力更是锐不可当,猛
然击溃「扶摇大风」内劲,僵局终于被破。「砰」地一声,应贤身子飞震而退,
急将左掌一拍身后板壁,墙上倏然多了一道深逾寸余的手印,雷掌威力卸去,退
势亦止。

  向扬乘胜追击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喝道:「让路罢!」连环掌力应手而出,
恍若连番惊雷,正是「雷鼓动山川」,数十道沉猛掌劲笼罩应贤方圆丈许之地,
应贤无处回避,起手招架,「扶摇大风」仓促催发,威力明显逊于之前,转眼双
方连对四十多掌。

  应贤一个招架不来,胸口正中一掌,当场呕血,摇晃着身子跌退几步,虽未
倒地,脸上却已无血色,脸上皱纹深陷,可见苦楚。待要重起功力迎敌,忽觉眼
前一花,向扬已然逼近身前,右掌一拍,虚按他胸口「紫宫穴」之前。

  应贤见他凝招不发,不觉苦笑点头,说道:「佩服……佩服,向施主武功卓
绝,老衲自愧弗如。」

  向扬道:「承让!我只为那韩虚清而来,无意得罪大师,但是为防万一,此
刻却要大师在此休息休息了。」翻掌为指,转眼间连点应贤几处重穴,令他真气
窒碍,无力动弹。

  应贤身子一摇,已是无法立足,当下就地盘坐,笑道:「向施主不下杀手,
老衲已然万分承情。但那韩虚清所作所为,却与我师兄弟三人关联不小,你难道
不欲盘问清楚?」

  向扬心道:「捉拿韩虚清要紧,可不能让你拖延时间。」便道:「待我收拾
了韩虚清,自会来向大师问个究竟。」说罢举步走向内殿。才不过走得几步,突
然脚下一空,竟是翻板。向扬立时警觉,一个纵跃拔身而起,甫一落脚,赫然又
是翻板。向扬再一个拔身,半空中眼望四下,内殿摆设空空如也,地上竟连一个
蒲团也没有,正狐疑间,脚又踏地,再次踏中翻板。

  向扬逼不得已,又一次高高跃起,心道:「这房中难道竟无实地?怎地都是
翻板!」他这一跃近了墙壁,当下往墙上一蹬,借力再次斜升,左手攀到了殿顶
横梁,正想趁势翻到梁上,突然手背一寒,梁上竟然翻出一排七柄的月牙弯钩,
向扬猝不及防,其中两钩已将他左掌钉在梁上,鲜血乱溅。

  向扬骇然大惊:「梁上也有机关!」原本要跟着攀上横梁的右掌急忙收回,
当机立断,反而发劲重击横梁。梁底幸无机关,这一击之下向扬身子急坠而下,
顾不得左手剧痛,双掌齐向他借力一蹬的那道墙发劲重击,「砰」地震开一个大
洞,墙中许多木轴、铁片乱飞,向扬借着这一击破墙而出,翻落地面。

  墙外这一边却没有翻板,向扬安然落地。向扬暗叫:「好险!」急忙翻身站
起,一看所在之处,是间空旷寂静的禅房,空无一人。

  向扬略一定神,低头一看左掌掌背,已被钩尖划出了两道极深的创口,当先
中钩处更似两个血窟窿。若是他稍一迟疑,不立刻离开横梁,手掌定会给铁钩钉
穿,整个人铁钩穿掌地吊在梁下,片刻之间左掌便废,照样跌落翻板之下。

  向扬一拭额头冷汗,心中暗骂:「这机关好生毒辣!」正待勘查四周,忽觉
禅房之中气氛丕变,仿佛已多了一人气息。向扬心念一动,低头一看,阳光从身
后窗子投进来,在他脚边多印了一个疏淡苍茫的人影。


              (二百一十二)

  这人来得悄然无声,向扬不禁暗自戒备,心道:「这也是个高手。」回头看
时,又是一个老僧,须髯铁灰,蓬杂如旧帚,看来比应贤更苍老几分,双目透着
饱经世故的沧桑,但瞳仁之中自有一股犀利气象。

  只听那老僧咳嗽一声,说道:「敝寺设下这内殿机关,几十年来但凡误闯之
辈,尽皆束手待毙,今日却只伤得向施主一只手掌,佩服啊佩服!」向扬嘿然冷
笑,道:「就是这手掌伤了,也还能用。」左掌五指微屈,暗自运上九转玄功,
蓄势待发。

  那老僧仰天哈哈几声,笑道:「你虽胜得过我应贤师兄,却不知还剩下多少
气力?今朝却不容你走出埋业寺去!」僧袍衣袖微颤右手抖出剑形,其色梨黄,
却是一把三尺木剑,阴刻「应能」二字,正是老僧法号。虽是木剑,向扬却不敢
轻忽,心道:「这老和尚若与那应贤功力相当,纵然木剑也能杀人。这寺中不知
还有多少高手?还是速战速决为上!」

  转念之间,向扬早已凝运「天雷无妄」功力,老僧应能同时一扬木剑,剑身
嗡然鸣响,虚画成圈,重重叠叠,前前后后,赫然幻化出不知多少个晕黄圆圈,
荡开一层层的异样光彩。

  向扬微微一怔,一时看不透这路剑法的要义,心道:「且试他一试。」

  右掌平推出去,「雷车奔轨」的雄猛气劲直轰剑势中心。却见应能兜转木剑
连转几转,这一连串淡黄色的光晕便如泡影一般融成一片,又如一个涟漪不定的
深深潭水,雷掌威力一去不返,竟不知打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情势怪异之极,向扬也不觉得力道被卸,更不曾受到丝毫抗阻,但发出去
的掌力却莫知所踪。他心头一惊,左掌接着劈出,应能仍是虚划着剑,参叠剑影
迎向这一掌,向扬的掌力又在不知不觉间失了踪影。

  这次向扬聚精会神,立时察觉异状:「这剑法好生诡异!我这两掌打将出去
都给他化解于无形……不,他剑上劲力不曾与我掌力相交,却像是我的掌力……
消失得太快了!」

  两掌无功,向扬大感意外,沉吟良久,仍将这第三掌深深蓄势,并不妄动。
应能似是洞烛其疑,持剑笑道:「向施主不必伤神,老衲这路『韶光剑法』大违
常理,纵以阁下『天雷无妄』功力之强,也休想破解得了。」

  向扬双眉一挑,道:「未必见得!」

  四个字才刚说完,向扬已把架势一变,身子一旋,瞬息间掌影纷飞,无数道
惊雷掌风回旋劈出,以「风雷绕石坛」的迅猛掌势连环抢攻。这一招向扬出得极
重,每一掌都附着深不可测的夔龙劲,兼且掌力一层层来、一叠叠去,若是打实
了,纵然金刚不坏之身也得给磨成一片虀粉。

  却见应能好整以暇,不疾不徐地圈动木剑,剑尖所圈之处,无坚不摧的雷掌
掌力竟都凭空消灭,倏然而去,他便凭这一柄木剑护住全身,将「风雷绕石坛」
的掌力全部消解得一干二净,气定神闲。

  一串掌力发完,向扬跃开数尺,重重地吐了口气,沉声道:「好……真是高
明!」

  应能笑道:「可知道徒劳无功了么?」

  向扬说道:「你这剑法的门道我从未见过,果然奇妙。在你剑法所及范围之
内,我的掌力全都消失得奇快……却不知,无形掌力你能消夺,有形掌力却又如
何?」应能含笑不语,只是持剑以对。

  向扬猛地大喝一声,一个箭步疾冲上前,左掌五指扑出,势若出手擒拿。应
能微微冷笑,心道:「你欺得愈近,愈近死地。」手腕轻转,「韶光剑法」剑势
所及虽只信手一挥木剑,却有数不尽的动静快慢之变化,剑上拂出的微妙劲力,
轻易破坏了向扬左手一抓的力道。

  这一招的劲力原该存在于世上更久一些,但在此时,这劲力借以存在的光阴
却被精巧的剑风挪移而去。看似柔和的「韶光剑法」实则残酷无情,极尽白云苍
狗变迁之态,连「天雷无妄」的至高威力也不得不在飞逝的光阴之中化为乌有。

  在迎敌之际,悄悄操纵所有剑所能及的「力道」之寿命,或令新力转瞬即老
或令旧力连绵不绝,正是「韶光剑法」精妙之处:力之所逝者,便如流水,永不
复返。

  在这剑法笼罩全局之下,向扬左臂的力道倏然空虚,登时成为一个极大的破
绽。应能凝劲于剑,木剑剑刃急掠而下,心中正喜:「先卸了你一条手臂!」孰
料剑一及臂,猛地被一股惊涛骇浪似的威力震回,冲得应能胸口一窒,霎时腾腾
连退数步。

  但见,向扬右拳抵着左肩肩窝,左掌五指迸张,却是他右拳以「冬雷震震」
击向左肩,以此劲力重新贯注左臂,同时左掌虚发「春雷百卉坼」,拼着左臂中
剑、同时负担两招雷掌功力的凶险,也要抢得「韶光剑法」的破绽。

  这一着应能万万料想不到,虽然仅受「春雷百卉坼」余威震撼,但也令他血
气翻腾,一时回气不得。

  向扬兵行险着,心喜之余,立时喝道:「你这剑法我破定了,看招!」

  左臂正运功舒缓经脉,右掌已乘胜出招,一出手就是铺天盖地的攻势,单凭
右掌打出「雷鼓动山川」的连环掌力,仍有惊人威力。

  应能忙把木剑一圈,凝神提气,再展韶光剑法,又将向扬的掌力悉数消弭,
却是不如先前从容略显狼狈。一招之间,向扬已调匀左臂血脉,当下双臂齐振,
厉声大喝:「再来一招!」拉回双掌成虚抱之势,已蓄起「天雷无妄」的无边威
力。应能看出他欲施重招,顾不得气脉正乱,立时深深吐纳,平抑内息,要将韶
光剑法重起架势。

  就在此时,禅房中忽尔风声大作。向扬运劲已足正要给应能一招迎头痛击,
忽觉一阵狂风袭至,心中一惊:「又有人来袭击!」转身出掌相迎,「砰」地一
声,来人震退一步,但见白须轻飘,却是应贤。

  向扬朝他一望,道:「大师又来指教了?」

  应贤笑道:「岂敢,岂敢!亏得师兄替我解了穴道,否则老衲还得再枯坐良
久。」

  应贤这一击虽然没能伤得向扬,却已足以让应能取得余暇,重新摆出完美无
暇的「韶光剑法」迎敌架势。向扬看两个老僧已成夹击之势,心道:「一个老和
尚已然棘手,这会儿以一敌二……哼,总要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当下凛然不惧,大声喝道:「好,两位大师便联手齐上,晚辈也乐于奉陪。
要不要请你们那位师兄也一齐上场,一并赐教?」

  应贤呵呵一笑,道:「善哉,善哉,师兄解我的穴道,便是让我来请向施主
过去一叙。老实告诉你,你若能在我师兄掌下走过十招,收拾我们两个老和尚又
有何难?只恐怕施主年轻气盛,不懂量力而为。」

  向扬冷笑一声,道:「大师不必费心。既然如此,请带路罢!」

  应贤点了点头,转身便行,应能也收了木剑,走在前头带路。向扬有心要闯
龙潭虎穴,丝毫不惧,随着二僧绕廊而行,一番曲折,也不知避过多少机关,这
才重新回到大殿。

  大殿中便只一个身影,却是个长发老者,并非和尚。应贤、应能二僧侍立那
老人左右,神情必恭必敬,却显然便是他们所称的师兄无疑。

  向扬心道:「或许他们只是同拜一个师父习武,并非暗寺中辈分而称,这倒
也合理。」上前看时,却见那老人额间点有戒疤,向扬又想:「看来他是曾经出
家,却已还俗。可是,这……」

  眼前这老人白发披散,而其白发之中又似泛着淡黄,实近黄发。观其外貌,
并不如应贤、应能二僧苍老,看来约是六、七十岁。黄发戒疤之下,另有一双湛
然目光;身材虽不高大,但是连人带影,竟凝敛了如山如河的威严气概……

  向扬忽然微感局促。在他眼里,这老人非僧非俗竟有一种莫可名状的仪表。
在那殊异而不慑人的外貌之下,向扬却能感受到一股撼天动地的气魄,深蕴于那
看似凡人的身形之中。这份气魄逐渐化成无形的压迫感,逼得向扬难以喘息,压
得他低下了头……

  向扬一咬牙关,昂然抬首,凝劲于单足,见了这老人一句话也不曾说,手底
已摆出「夔龙劲」的发劲姿态。那老人倒是先缓缓开口,说道:「不错,这么早
就感到害怕,可见你是有见识的。后生小辈能识得天高地厚,值得嘉奖。」

  声音低沉,不甚响亮,浑无一点棱角,余音却异常深远,在向扬耳中回荡不
已。向扬默然不应,凝神运转全身功力,竭力将之催运活络,当真是如临大敌,
一双眼只看定了眼前这老者。武学上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对手实在深不可测,
远非应贤、应能二僧可比,他必须以颠峰之功力来放手一搏,而胜败之数仍难掌
握。

  老人见他如此谨慎,嘴角微微一扬,说道:「你若想动手尽管出招,来罢!
过得我这一关,这里便没人保得住那韩虚清,你自可捉拿他回去。」

  向扬道:「韩虚清当真在此?」

  老人道:「不错。」

  向扬点了点头,喝道:「好!那么,得罪了!」

  这老人如此威仪无俦,向扬知他决不会先行出手,那么自己更得把握这第一
招的优势。第一掌平平推出,雷掌威力掀起一阵烈风,赫然卷起无数裂砖碎石,
掌力破空生响。

  老人笑了一笑,也是一掌拍出,两人隔空对掌,倏然间无声无息,被雷掌卷
得满天飞舞的碎石却悉数震散四方,就像撞着了一堵无形高墙,向扬这一掌威力
立时销尽。

  向扬抢近几步再发一掌,这「疾雷动万物」去势奇快,老人却是信手一挥,
扬起一波汹涌内劲,向扬猛觉异状,倏然凝掌不前,第二招便又过了。只听老人
淡淡地道:「向扬,你这两掌只出六分功力,是何居心?想诱得我轻敌大意么?
这第三掌你若还如此……嘿嘿,可太天真了。」

  向扬一听,不觉激起好胜性子,说道:「前辈放心,这一掌保证与前两掌大
不相同!」他连攻两招,已欺近老人身前,这时十指虚抓,以「天雷无妄」境界
打出「雷惊天地龙蛇蛰」,刹那间真气迸流,双掌划分之际如雷霆动荡,其声轰
然,埋业寺梁柱根基为之震撼响应,威力比起迎战「扶摇大风」之时更胜一筹,
相去何止倍蓰?

  一团猛烈功劲直袭而来,黄发老人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好,这才是天雷
无妄的威力!」右掌拍出,不再是轻描淡写、点到为止,掌力赫然如怒涛崩云,
雄远之势犹如万里关山,辽阔无极,这一只手掌看在向扬眼中,竟仿佛变得巨大
无比,一把便要将大殿中的一切攫入掌心,雷掌掌力与之相较,就像江河之于汪
洋,居然无可与抗,被拒于这难量难测的雄浑掌力之外。

  向扬大喝一声,奋力旋动内劲,「雷惊天地龙蛇蛰」的威力转入第二段,挥
臂扯起一股猛烈劲道,势欲翻江倒海,一举掀碎了大殿上无数方砖,那老人却仍
闻风不动,双脚生了根似地不以为意,屹立于雷掌威力之中,平举的手掌掌缘缓
缓溢出几丝金色霞光,慢慢地覆掌如茧,淬炼出一个赤金色的坚实掌影。

  这股幻华似的的金色气芒,陡然令向扬想起一种武功,不禁失声喊道:「这
是……皇玺掌!」

  老人静静点头,沉声道:「皇玺掌练到最高境界,掌力格调升华,别称『太
皇印』。」蓦然将这金色手印缓缓一抽,说道:「向扬,看着。」

  向扬双目圆睁,眼前赫然映满金芒,仿佛一道天光自万古云霄投射下来,照
临天下,无缺无遗。在这璀璨极光之下,向扬长啸出掌,奋勇将「雷惊天地龙蛇
蛰」的劲力悉数迸发,但这股内劲的浪头却给「太皇印」这更大的一波巨浪大举
吞噬,向扬的身子如飘絮似地往后退,从头到脚,都燃起了赤金色的轮廓,像是
烈焰中的一具纸人。

  这股无穷威力触地扬起,又将向扬抛上半空,底下窜流奔动的罡气仿佛千军
万马、旗海鼓阵,充满喧嚣杀伐……突然,向扬重重摔落下来,便像摔入那战阵
之中,霎时有了粉身碎骨的感觉。

  「砰」地一声巨响,「太皇印」掌力重重地镇了下来,天光投尽,满地烟波
浮涌,向扬倒卧血泊之中,已无声息。

  老人缓缓抽回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金光已散,仍是平平凡凡一只肉掌,
缓缓说道:「难道这一手『太皇印』,当真是天下无敌,再没人能接下来了?」
自语之中,竟有种难以言尽的嗟吁感叹。


              (二百一十三)

  向扬虽然倒地,却尚未失去知觉。「天雷无妄」与「太皇印」分属两套奇功
的至高境界,各有各的神奇奥妙,但撇开所修武学不谈,这老者的内力修为显然
胜过向扬远矣。向扬幸有「天雷无妄」功力在身,虽负重伤,亦不至死,神智正
迷迷糊糊之间,耳中却听见那老人正说着话。

  详细的字句向扬听不清楚,只听见了太皇印、天雷无妄、武功、掌法等几个
他着意留神的词汇。他肯定老人不是在赞美他的武功,毕竟他多少听出了那略带
感叹的语气,对一招落败的他来说,这语气唯一的可能是嗟叹这后生小辈功力不
济。轻易取胜而不开怀,这恐怕是武功极高、惯于取胜的高手才能有的烦恼,向
扬自己便还没这个忧虑。

  这一掌「太皇印」将向扬打得吐血倒地,但他在昏厥边缘徘徊一阵,却没就
此闭着眼睛,反而很快地渐次清醒起来,心里第一个清楚的念头便是:「我岂能
就这么输了?」

  太皇印的威力超乎向扬想像,他此时彻底明白,这老人的武功,凌驾于龙驭
清、韩虚清以及他所遇见过的一切高手之上。这是他的「天雷无妄」首次被人击
败,错愕过后,一股不服输的意志继而窜起。他的双手首先凝回力量,奋力从地
上撑起身子,脑中一个声音奋然喊道:「败在这里,我如何捉回韩虚清?如何能
回去见婉雁、师弟、师妹他们?事到如今,非赢不可!」

  应贤、应能同时发现了向扬挣扎欲起,同时「咦」地一声,同感讶然。那老
人眯起眼睛觑着向扬,说道:「你还站得起来?」

  这句话向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练成「天雷无妄」之后,寰宇神通天字诀
的神妙内力亦已长流经脉之中,生生不息、源源不尽,虽然负伤极重,但是丹田
中一股真气仍是活泼蓬勃,很快便唤醒他的神智,接着支持他的筋骨脉络力图振
作。当向扬一声不响、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应贤、应能二僧都不由得睁大了眼,
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老人轻轻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的赞许:「好,端的难得!敌得住我一
招『太皇印』的人,二十年来寥寥无几。倘若你能再接一掌,真可窜到这些人中
屈指可数的地位了。」

  向扬勉力一笑,浑身力气除了用来站稳脚步之外,全都运到了双掌之上,口
中说道:「倘若我将你击败,不知在这些人物之中能名列第几?」

  老人一听呵呵而笑,说道:「首屈一指!你想试试?」

  向扬睁大眼睛,道:「乐意之至!」足下一蹬,冲上前去双掌齐发,「砰」
地一声,老人单掌平挥,已将这一招雷掌之力彻底销毁。

  老人摇头道:「这等掌力……」

  刹那间,向扬掌力又发,老人没说完话,便又再接了一掌。紧跟着第二掌、
第三掌、第四掌、数不清的掌力连珠价轰了出来,快如流星,密如骤雨,一掌接
着一掌的「疾雷动万物」猛攻而出,攻势急劲无比。老人信手招架,并无丝毫吃
力之处,应贤、应能却都看得吃惊起来。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刚刚还身负重
创、倒地不起的青年,转眼间便又精神奕奕,勇不可当地发动如此猛烈的攻击?

  老人连格四十多掌,左掌倏然一圈,口中说道:「白费力气。」掌力跟着推
出,金芒一闪,「太皇印」应手而出。这掌力真是一道无可与抗的神力,在这金
光开路之下的一切事物若不回避,都将被摧毁殆尽,便如皇舆将行之大道,一无
阻碍。

  向扬的掌法再次溃不成军,但他这次,没再应招倒地,而是双掌一叠,硬接
这一下「太皇印」,身子无可避免地一个回旋、向后猛地震飞,直要飞出大殿门
外。但是向扬左脚跟往后一探,右脚奋力往下一钉,硬是把身子以千斤之力压了
下来,稳稳站定在地。

  站稳的一瞬间,向扬感到上半身几乎被震得粉碎,有种从万丈悬崖摔下来、
正摔在一块峥嵘山岩上的感觉。但他大喝一声,以内力根基硬接了这一股威力,
咬牙一阵,终于吁出长长一口浊气,没倒。

  他抬头看前方,看到应贤连捋白须,应能脸上明摆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老人
则眯着眼睛,眼帘缝底透出犀利的精芒,正重新评估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一招「太皇印」的力道与前一掌不分轩轾,但是这次向扬早有准备,连发
数十掌,虽然耗力甚钜,但是九通雷掌后劲最强,几十掌的劲道堆叠起来,已在
「太皇印」前头路上积起了相当的阻力,向扬实际承受的力道约莫是前一掌的六
成左右。

  凭着「天雷无妄」根基、加上被震飞之前施展「斗枢逆转」的巧妙步法,向
扬这第二掌接得比前一掌漂亮许多,直让应贤、应能难以相信。但那老人一眼便
看破向扬这几下接招的法门,心中微微一笑,早有筹画,说道:「接得好。这第
三掌,你还能接吗?」

  一阵金光耀目,第三招「太皇印」迎面而来。掌力离己尚远,向扬心中陡地
大惊:「这招威力大不相同!」

  第一掌要了他半条命,第二掌竭尽所能接下,此时向扬的功力与迎敌手段都
已给老人摸了个清楚,因此这第三掌已非向扬所能接下。这一掌的掌力之重、来
势之快、后着之深远……已涵盖到疲惫的向扬应变能力所及之外。

  一掌过去,向扬胸膛中掌,胸口血气一阵翻滚,眼前倏地转黑。

  同一时间,老人忽觉手腕脉门一震,猛地缩手。向扬的确无法接下这掌,但
他闪电似地做出了最后一个反应,趁着「太皇印」及身,老人手掌打中自己的一
瞬间翻掌猛劈,狠狠劈中老人脉门。虽然向扬中招稍早,这一击威力已弱,但已
让老人在他倒下之后,再次审视了他一番,缓缓点头。

  「这个向扬,的确是个人才。难得,难得,把他一起带回去罢!」这句话,
向扬已经听不见了。

  重新睁开眼睛,已不知是几天后的事情。向扬重新清醒过来,第一个感觉只
是想吐。

  他浑身乏力,动弹不得,肚子里感觉得出有填着些东西,但他可不记得有吃
什么东西。昏迷的日子里似乎有人照料他,但他没空去理会这档事。他首先试着
转动眼珠,从仰躺着的有限视野去观察自己处在怎样的一个环境。

  昏天黑地,不见天光,脑袋底下骨隆骨隆的轮轴之声直响,向扬略一提神,
便知自己是处在大车之中,四周遮掩得毫不透光。他略一运气,但觉精力困乏、
伤势沉重,所幸真气尚称流畅,没给封住穴道,手脚稍一用力,似乎也能勉强活
动。只是动虽能动,毕竟气力虚弱,反倒是继续躺着还舒服些。

  向扬索性便还是躺着。心中才想:「我可昏了多久?落在什么人手中了?」
忽然便听车外传来一人声音:「向施主可是醒了?」听那声音,却是应贤。

  向扬心道:「原来,还是落在他们手里。」这倒也不出他意料之外,当下便
道:「大师好生厉害,看也不看便知道我醒了。」

  应贤笑道:「向施主,呼吸忽畅,自然是醒后,运功调息所致。伤势可还好
么?」

  向扬道:「不劳大师挂心。那位……大师那位师兄,如何称呼?」

  应贤道:「我师兄的法号是上『应』下『文』。」

  向扬道:「嗯。这位应文大师掌力当真厉害,堪称武林绝顶高手,在下佩服
之至。」

  应贤一时没有回应。向扬又道:「在下伤势一好,还要向应文大师多讨教几
招。」

  应贤笑道:「不急,不急,咱们这趟旅程时日尚久,足够让你养好伤势。」

  向扬说道:「我正想问。各位大师没下手杀我,却是要带我到哪里去?」

  应贤道:「到云南去。」

  此言一出,向扬不觉心中一凛:「云南!可不是韩虚清的老家?」

  脱口便道:「韩虚清呢?他也在这里?」

  应贤道:「当然也在。韩施主,你不向师侄说说话么?」

  一个声音「嗯」了一声,却不说话,但向扬已听出正是韩虚清的声音,不觉
勃然大怒,心道:「若是我没受这伤势,现下立刻取你狗命。且先让你多活点时
日!」

  只听应贤又道:「也罢,你若强自说话,恐怕又要牵动脉息,凶险无比。你
若再走火入魔一次,神仙难救,可知道么?」韩虚清又嗯了一声,这次向扬听得
仔细,察觉其中颇有苦楚之意,心中大疑,问道:「应贤大师,你说……韩虚清
走火入魔?」

  应贤道:「然也!你可知道,你到埋业寺来的时候,我们师兄弟三人对付着
你,韩施主却正参详着十景缎呢。这十景缎变幻莫测,韩施主操之过急,不慎惑
于心魔,真气岔乱,险些在我们发觉之前就一命呜呼。」

  向扬先是一愕,继而重重哼了一声,说道:「韩师伯武学渊博,怎么也会出
了错解武功的岔子?」

  应贤笑道:「向施主此言差矣!十景缎并非武功秘笈,就是武功绝顶之人,
也未必便能悟通,否则我们何必请你师伯来集全这十景缎?」

  向扬一听,突然心有所悟,道:「如此说来,莫非能解这十景缎之人就在云
南,而且是我这好师伯韩虚清所认识的?」

  应贤也不隐瞒,呵呵笑道:「不但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向扬道:「大师护送他回云南,恐怕便是要顺便把十景缎的秘密,一并接收
了?」

  应贤道:「此语不确,应当是由我应文师兄接收。」

  一闻此言,向扬凝神倾听,果然听出大车不只一辆,他那应文师兄、应能师
弟自然都在此行之中。

  向扬说道:「这十景缎的秘密,怕是只有韩虚清能问出来。

  大师确信他舍得告诉你们?」

  应贤说道:「这是自然。他问得秘密的同时,十景缎可会拿在我师兄弟三人
手中。」

  向扬哈哈大笑,道:「真是设想周到!韩虚清,原来你辛苦一场,都是为了
你的好主子。我该赞你一声尽忠职守么?」韩虚清重重呼出一声,没有回答。

  应贤说道:「十景缎的秘密,我们自也会同韩施主共享,我师兄并不打算独
吞。向施主,你若有意,这里头也能算上你一份。」

  向扬道:「什么?」

  应贤道:「师兄对你那『天雷无妄』的造诣颇为欣赏,想你多年以后,自可
成为武林中的擎天一柱。我们带你同行,有一个原因便是要你一并见识这十景缎
的秘密。」

  向扬笑道:「那我可真该受宠若惊了。不过在下对这十景缎毫无兴趣,这里
头有何秘密,实在与我无关。恐怕我晚点伤势稍好,便要起来坏你们的好事,把
我这该死的师伯给捉回去了。」

  就在此时,忽听应能的声音在另一边说道:「向施主若打算如此,恐怕得等
伤势大好才成。眼下由我护着韩施主的安危,可不容他人抢了他去。前些日子你
还昏着的时候,才有人想来杀他,反倒被我一剑杀了。你道是谁?」

  向扬道:「谁?」

  应能道:「天府神刀萧承月。」

  向扬默默不语,心道:「这人杀了婉雁的父兄,惹得婉雁伤心欲绝,实在浑
帐透顶,但毕竟也是正道的豪杰之士,只不过为韩虚清所利用而已。他想杀韩虚
清来偿罪,反倒落个惨死收场……哼,韩虚清,我倒想看看你会有什么下场!」

  只听应能又道:「这位萧大侠的首级,我们也派人送到了巾帼庄去,向施主
的亲朋好友们可都聚在那儿了。这一送本是希望他们好生安葬,却又引得几位小
朋友出来访探我们,这可就大违我们本意,只好通通捉了起来。向施主,你猜这
又是谁?」向扬心中一紧,暗道:「莫不是师弟、师妹他们也被擒了?」

  应能不闻回应,便道:「向施主不妨自行看看。」忽听「喀啦」一声,向扬
只觉身处的大车斜冲出去,却是轻快了许多,正愕然间,又是「恰啦」「夸啦」
几下轻响,似乎,碰上了什么东西,扣上了几个笋头,车身又重了下来,行驶平
稳,就好比原本的大车突然分了一半出来独个儿跑,跑去跟另一辆车并成了一辆
似的。

  这果然像是另一辆车,韩虚清、应贤的呼吸声都已不闻,却给向扬听见了另
一种急促的呼吸声,甚是浊重,乃是数人的喘息。

  向扬细听之下,听出是二男一女:男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女的却听得出一阵
呻吟娇泣,唔唔啊啊地急喘着,这分明是与人交媾中的欢好春声。向扬不觉心跳
加速,大为紧张起来:「这姑娘是谁?这……这声音听来很稚嫩,是师妹?是杨
小鹃姑娘?该死,该死!这种声音我平常又没能听见,哪听得出是谁!」

  不论是谁,在这儿被男人抽插着都是糟糕透顶的状况,向扬想,除非这真是
师妹华瑄,而那男人刚好就是文渊,那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有两个男人,
另外一个不论是谁,可都不成!

  就在向扬焦灼万分的当儿,却听一个男声喘道:「我……我不行了。蕴青,
我……我要去了!」紧跟着,向扬便听见那少女一阵失声呼喊,「嗯啊、嗯啊」
的声音之中,升起了一种听着便似滴着汗珠的娇腻颤音。

  如果发出这种声音的是赵婉雁,向扬知道这必当是她被抛上高潮、兴奋得无
以复加的一刻,自己所能做的,便是往她的娇躯之中释放出全副精力,然后把她
紧拥入怀,吻着、抚摸着她正极端敏感的肌肤,让她一边轻喘着「向大哥……」
一边浑身颤抖,淹没在快乐之中,而他会继续温柔地逗弄着她,令她娇羞不已。

  不过这少女并非赵婉雁,那男子的喊声已叫出了她的身分,这让向扬松了口
气。和华瑄、杨小鹃比起来,云霄派的柳蕴青跟他交情有限,他不能不感到一种
「好险」的松懈感。不过他还是免不了担心她的安危,当下叫道:「柳姑娘,是
你么?你怎么样?」

  一阵剧烈喘息之后,柳蕴青有气无力地道:「啊?向……向公子?我……等
等……啊、呼……天啊,我快死掉了……太棒了,再来一次好不好?啊啊……」
说着说着,又开始呻吟起来,浑杂著一种奇妙的律动声,看来她仍然给人持续抽
插着。

  向扬皱起眉头,裤裆底下那话儿不禁蠢蠢欲动,心道:「拜托,你到底在跟
谁说话,也清楚一点罢!」听她这么说,简直像在夸赞向扬一样。

  不过,听柳蕴青言语兴奋,没有一点受人奸淫的凄惨,向扬倒是又安了几分
心,心道:「那位兄弟说不定是她的心上人,那也罢了……不对,总不成两个男
人都是罢?恐怕是春药作祟。」当下又叫道:「柳姑娘,你……在你旁边的人是
谁?」

  柳蕴青似乎忙着呻吟,根本没能回答,倒是一个男声,答道:「向公子,是
我!」

  向扬道:「是谁?」他可真没听出来。

  那人又道:「林秀棠,你知道罢?我弟弟也在……也在这里,我们曾在你追
韩虚清出门时,用箭射你啊!」

  这么一说,向扬倒是想起来了,不禁暗哼一声,说道:「是了,那晚陆道长
遇害,你们也在那儿放箭。这会儿你们又对柳姑娘……」

  林秀棠忙道:「那是我们、我们还不知道啊!」

  向扬道:「什么不知道?」

  林秀棠道:「我我……我们那时候,不知道韩虚清他、他他……他实在无恶
不作,现在我们全知道了。慕容姐姐要我们来找你、你……啊、啊……我们,哦
哦……」

  话到后头,愈来愈来成言,似乎他也正忙着在柳蕴青体内抽动,无暇也无力
分说。

  向扬听得莫名其妙,心道:「什么慕容姐姐?是小慕容姑娘罢,怎么他们也
叫起她姐姐来了?向来只有师妹这么叫不是?听他这话……仿佛他兄弟两人倒跟
我们化敌为友似了。还是……他们兄弟是双胞胎,总不成跟那两位柳姑娘凑成对
了?」

  向扬自觉胡思乱想,倒是难得猜中了实情。只是林家兄弟和柳蕴青正在车中
拥作一团,打得火热,暂时没法跟向扬详叙前情。只听柳蕴青娇声喘道:「快、
快……啊,秀棠哥哥好棒,对,再快一点嘛……啊!秀棣哥哥也好棒……呜……
啊,人家被塞得满满的……啊啊……」

  由于柳蕴青那娇嫩的嗓音实在呢喃得过度浪荡了点,听到此处,向扬真是不
能不硬起下身,重伤之余又多浪费一点血气了。细听之下,柳蕴青竟然是前头后
面都给林家兄弟分占了,前后夹击,刺激得难以想像。这实在对向扬这负伤之人
的血脉大有影响,他不得不出声说道:「柳姑娘,两位林兄,你们既同样被捉,
麻烦可否克制一下,点到为止?」

  林秀棠道:「这……这可不是……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啊、啊……」

  林秀棣勉强挤出一点声音,帮他猛攻中的哥哥继续说道:「我们……我们兄
弟两个,实在停不下来。我们被绑在一起,就是完事……也、也分不开,只好再
来……」

  向扬听了一怔,一时想像不出那是什么画面。他可不知,眼下林秀棠、林秀
棣兄弟二人一前一后,把柳蕴青紧紧夹在当中,四条手臂箍紧了她,三个人被捆
在一起,两条阳具一插前窍,一插后庭,紧密得即使软了也抽不出来,只得在柳
蕴青的体内重新坚挺起来,一次又一次的抽动、放出阳精。三人都是习武之辈,
腰腿之力不在话下,虽然被绑,依然可以振腰欢好。

  林家兄弟与柳氏姊妹自定情起,就没在意过谁与谁配对,反正两对双胞胎,
互相看来都一样,哥哥今天上了姐姐、明天改上妹妹,弟弟也就如法炮制,有时
四人一完事,第二轮便交换过来,无不乐在其中。

  这时柳涵碧不在,柳蕴青同时遭受兄弟两人的双双进击,真不知比平常承受
了多少倍的快感。在向扬问起柳涵碧下落如何、三人又如何会给逮住之前,恐怕
要先问问柳蕴青那兴奋异常的胴体何时才会失魂落魄到全无反应,不再刺激林家
兄弟两人的那话儿、好培养一点说话的力气了。


              (二百一十四)

  如此情景,却也非三人之所愿。原本林秀棠、林秀棣、柳涵碧、柳蕴青离开
巾帼庄时,只想着如何找回韩虚清身边,然后捎个信回巾帼庄去通风报信,想来
顺利,到头来却出了大纰漏。

  四人到了京城,在甜水井等了一天,便有韩虚清的手下前来引路,说道韩虚
清身负重伤,事情有变,要将同党一一召集回去。林、柳四人闻言大喜,便跟着
那人来到埋业寺。路上那人问起柳氏姊妹,林家兄弟便依小慕容所言,说是自己
兄弟两人捉来的俘虏,倒也没出问题。

  可是到了埋业寺中,韩党聚集甚众,其中有好些滇岭派、皇陵派的余众见了
柳氏姊妹,嘻皮笑脸地来动手动脚,说道:「都是自家兄弟,逮着这等香喷喷的
上等货色,岂不该让大伙儿有福同享?」

  林家兄弟哪容他们侮慢情人?一怒之下动了手,柳氏姊妹也跟着打了起来,
没两下把戏便给拆穿。众人正大闹间,应能出来喝止,数招剑法之间便将林家兄
弟并柳蕴青一同拿下,柳涵碧却早一步溜出了埋业寺外,凭着云霄派轻功奇妙,
没给捉住。

  应能倒也并不在意,却在众人欢呼叫好之际,木剑连点,竟将韩党一伙也全
部点了穴道,悉数制服。葛元当等少数投靠韩虚清的皇陵派高手见状欲逃,却给
应贤拦住,再没一个走脱。葛元当惊恐之际,颤声说道:「两位大师,这……这
是如何?这姓林的两个小浑蛋窝里反,可……可……我们竭忠尽力,没起半点异
心啊!」

  应贤笑道:「不错,诸位都是忠心耿耿,否则韩施主又岂肯虚耗功力,延续
诸位身上的『虎符诀』呢?此刻当是诸位回报之时了。」

  这「虎符诀」实为皇陵派中的掌门秘法之一,能将真气灌注于旁人体内,激
发那人自身潜力,施术者只须调息几个时辰便可复原的真气,受术者却能在两、
三日之内功力剧增,程度则因人而异。

  龙驭清大举叛国之前,曾在龙腾明、卫高辛、葛元当等皇陵派高手体内种下
虎符诀,使得他们实力大增。但这突如其来的功力提升愈多,经脉负担愈重,愈
是考验受术者的精神与体魄,卫高辛闯入白府袭击文渊之时态若疯狂,便是因为
不堪虎符诀奇效,功力、神智变化都大起大落。葛元当内力不如卫高辛深厚,却
比他深沉多智,不能发挥虎符诀最大威力,却也不致显得意态发狂。

  此时向扬落败,正被囚禁在埋业寺中;韩虚清则因急于参悟十景缎,真气走
岔,武功正在存废之间,虚弱之极。此时他缓步走出,看着一干同党或坐或站,
大半动弹不得,只是无甚精神地点了点头。他首先走到葛元当身旁,说道:「很
好,很好!」右掌往他肩上拍了一下,左掌却缓缓按上他背门「筋缩穴」。

  「虎符」乃调兵遣将之信物,龙驭清分拨功力予葛元当,便如帝王调兵给将
领一般,既然能予,自然也能收。但这「虎符诀」被回收之际,却还可以把「将
领」本来拥有的「兵权」也一并接收过去。

  韩虚清习得皇陵派掌门绝学,又身怀虎符诀之术,足以让许多皇陵高手继续
为他卖命,但是他们只知道虎符诀的好处,却不知道坏处比他们所知的更多。

  就在韩虚清一掌之下,葛元当骤觉全身功力决堤,身上像给人开了一个莫大
的缺口,内力如流水般源源泻出,不觉骇然失色,叫道:「韩、韩、韩……」

  叫得几声,葛元当声音已哑,紧跟着颤抖不休,「虎符诀」奇劲一被抽离,
他全身经脉都因而洞开,韩虚清默默不语,已将长久以来龙驭清和自己投注在他
身上的「虎符诀」功力加倍回收。

  「噗」地一声,葛元当颓然倒地,脸色一阵变幻,忽而青,忽而红。原来他
修练滇岭派毒功多年,一旦内功失控,长年积下的毒气便在经脉之中乱窜乱流,
原本用以杀人的功夫反而将他自己毒死,当场成为一具毒尸。

  众人见葛元当死状凄惨,无不吓得魂飞魄散,眼见韩虚清脚步又动,更是惊
骇:「岂不便要轮到了我!」

  果然韩虚清缓步而行,将所有接受过「虎符诀」的同伴们一一摄回功力,有
的昏迷、有的毙命,再没一个好端端的站着。片刻之间哀鸿遍野,埋业寺大殿上
如同炼狱。

  到头来,韩党中九成人物都给韩虚清摄光了功力,倒地不起。韩虚清至此方
长吁一口气,精神略复,道:「这下总算是好了些。」

  应贤说道:「有了这些功力,你便可自保性命,调养你因『十景缎』而招致
的内伤。若是你不急着偷看十景缎,这会儿足可增长四成功力,你可觉得得不偿
失?」

  韩虚清叹道:「那也是天数使然。」应贤微微一笑,悄悄盯住了他。

  那少数没给韩虚清取走功力的人中,林秀棠、林秀棣也在内,他们可没尝过
一点「虎符诀」的好处,此时得以免于灾厄,却都看得心惊胆跳。

  只听应能说道:「这会儿我们可得动身了。你们这些人若要活命,便通通剃
光头发做了和尚,受我师兄弟三人佛法薰陶,随行驾车。到了云南,自有你们的
生路。」

  韩虚清收罗这许多三教九流之士,本来并非多么的同心协力,只是听韩虚清
说着十景缎的好处,心动之余,又想跟在他那正派清高的名声之下不无好处,于
是便如群蚁附羶地聚成一股,其中也不乏有人妄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欲将十景缎的好处私自吞没。

  但是这些人中,白超然、裴含英、康老祖等武功好手都已被打得折兵损将,
林家兄弟倒戈,剩下来的纵有高手,此刻也都功力枯竭,残余之辈寥寥无几,更
有好些人平日只跟韩虚清来往,根本不知还有应贤、应能这等旷世高手在韩虚清
身后运作。此时能保住性命便是上上大吉,哪里还敢有异议?无不唯唯诺诺,听
命行事。

  倒是林秀棠、林秀棣和柳蕴青三人惶然不知如何自处。柳蕴青心急不已,低
声哭道:「我不要剃光头,丑也丑死了!」

  林秀棠低声安慰道:「别怕,别怕,要剃咱们一起剃,同生共死。」

  林秀棣道:「涵碧及时逃出,必定回去搬救兵来,我们也不必太过担心。」

  柳蕴青哭道:「我……我更担心她啊!我们从小到大,都没分开来过……」

  应能懒得听他们哭哭闹闹,吩咐道:「将他们捆了,一齐上路。」韩党残众
此时只怕得罪了眼前佛爷,着实捆得用心,几个阴损的更生出主意,把柳蕴青的
衣服先脱了个精光。柳蕴青惊叫挣扎,固然没用,更遭到一番禄山之爪的玩弄。

  林家兄弟看得又急又怒,但是久观之下,两人却都不可避免地硬起了阳具。
这几人便趁机把柳蕴青送到了两人之间,硬将两条肉棒塞进了她前后两处秘境,
然后才实实在在地把三人捆在一起。

  前头也就罢了,但林秀棣的肉棒一进后庭,却真疼得柳蕴青哀鸣起来,死命
地摇头哭叫:「不要……好痛,痛死人了!呜、呜!」但是林秀棣被人硬推着进
来,无可奈何,整条都给顶了进去,几乎把柳蕴青弄晕过去。

  好在兄弟二人都不是筋硬骨粗的壮汉,否则柳蕴青那妙龄娇躯,如何承受得
起?尤其她身材娇小,这前后夹攻之下几乎让她以为下体洞穿,只觉得两个热腾
腾的龟头塞满体内,隔着层薄薄的嫩肉互相推挤,真不知把柳蕴青那两个小小花
园里搾出了多少淋漓蜜液。

  抽动之时更不得了,那两下杵臼齐捣,没一会儿就把柳蕴青弄得汗出如浆,
软瘫得不能动弹,动不动便要冲上高潮,疯狂似地失神娇啼,偏偏又差那么一点
总是没能就此丢了身,折腾得她精疲力竭,又快乐、又痛苦。

  林家兄弟另有一番滋味。在柳蕴青嫩肉紧紧包夹之下,兄弟两人实在是舒服
得不能不硬,硬了便抽,抽了便射,射完了休息片刻,只消感到柳蕴青的肉壁稍
一紧缩,便又不由自主地硬了起来。于是兄弟两人频频放送阳精,从三人被绑在
一起开始,天天都得射上不知多少次,三人的股间当然都已流满了混浊黏液,在
肉体磨蹭之际不时滋滋作响,增添淫艳情趣。

  三人就这样被绑了两天,柳蕴青似已习惯后庭被破之苦,逐渐引以为乐,呻
吟声中的苦闷之意与日俱减,反倒增添了更多的亢奋和陶醉气息。只苦了兄弟二
人日夜狂泄,偏偏时时刻刻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至于三人想要如厕之时,那种尴尬羞耻就更是不堪闻问了。当林秀棠、林秀
棣放出温热的尿液之时,柳蕴青只能神情恍惚地接受那股异于阳精的浊流,慢慢
感觉着它们流下肌肤,或者自己也忍不住,滴滴答答地浇灌起体内的肉棒……

  向扬直等到柳蕴青被干上了高潮三次、昏睡过去之后,才从林家兄弟口中零
零碎碎地得知前情,心中自然不去多想这三人被绑的景象,只想:「至少那柳涵
碧姑娘已然脱身,若是她即刻赶回巾帼庄传话,此刻师弟他们应该也已经发现了
埋业寺所在。他们能否找到线索追踪下来?韩虚清的党羽都被他们灭了口,不知
还有没有活口留在寺中。若非我这些日子昏迷不起,或可在寺中留下一点蛛丝马
迹……」

  正思索间,忽觉所处车身又是倏然一轻,与林、柳三人那车分了开来,忽忽
斜行,应声扣上了另一辆车。只听那车里一人说道:「该听的听过了罢?」虽然
不见其面,声音自有威仪,正是那老人应文。

  向扬闻声,默默不语。应文说道:「你败在我这『太皇印』之下,可输得心
服口服?」

  向扬道:「前辈功力深厚,我自承不及,但我输了就是不服,伤愈之后还要
向前辈讨教。」

  应文道:「路途长着,你就慢慢养伤去罢。

  若是半路上你就动起手来,老夫可不保证你到了云南还能生龙活虎。」

  向扬哈哈大笑,说道:「云南是韩虚清的老巢,我要打,也要到了那儿再打
个天翻地覆。」

  但听那应文说道:「你二师伯韩虚清,这些年来听我吩咐,办事甚是卖力,
如今他被你追得逃回我这儿,我在情在理也得保得他周全;何况,我还有用得着
他的地方。」

  向扬道:「我知道,你要从他手上取得『十景缎』的秘密。在那之后,恐怕
你也用不着韩虚清了罢?」

  大车之中,向扬任什么也看不见,自然不知车外的应文正意味深长地一笑,
叹道:「该说是,还是不是呢?」摇头嗤笑一声,又道:「十景缎中的秘密,对
我和对韩虚清的意义可不相同。我虽有意一窥『十景缎』的秘密,倒也不会为此
废寝忘食。你那龙、韩两位师伯,却是拼了命地想求其奥妙。」

  向扬道:「这其中关节,自然跟你有关了?」

  应文道:「你可想知道?」

  向扬道:「这是不消说的了。前辈不说,我也得想办法问出来!」

  应文又叹了口气,道:「许多年前,我访求天下英才,共谋大事,正觅得你
师门四位长辈。你师父华玄清才华最高,可惜无心合作;任剑清不合我所求;龙
驭清心高气傲,不愿屈居于我。只有这韩虚清心机最深,能成大事……嘿嘿,可
惜,可惜,毕竟心有所蔽。」

  向扬听得疑惑,不禁问道:「什么大事?」

  应文良久不答。不知听了多久呕呕哑哑的毂辘声响,才听应文说道:「如今
都已经迟了,更说什么?你就跟我们到云南眠龙洞去自个儿摸出来罢。」以应文
为首的车队正行往云南之际,空荡荡的埋业寺中却又重见人影。

  当先带路的便是逃回去巾帼庄报讯的柳涵碧,文渊、华瑄和大小慕容兄妹随
后而来,巾帼庄则由石娘子、蓝灵玉二女前来,凌云霞和杨小鹃留守庄中,照料
紫缘、赵婉雁和负伤的任剑清等人。云霄派诸女却还不及另行联系。

  众人抵达埋业寺时,寺里寺外早已空无一人。慕容修一脚踹开寺前大门,骂
道:「韩虚清,贼秃驴,没断气的通通给本大爷滚出来!」骂归骂,哪里有人?

  文渊凝神倾听动静,但听风动树梢,说道:「看来人都走光了,却不知都去
了哪里?」

  石娘子道:「四下搜搜,或许会有线索。」

  众人进了大殿,除了一地碎砖之外,最惹人注意的便是那尊抱头佛像。

  华瑄首先走上前去看,左右看不出蹊跷,便又垫着脚看,突然看见了佛像两
腿之间的金佛孽根。华瑄大惊失色,「啊」一声惊叫跳开,红着脸跑到文渊身边
叫道:「文师兄!」

  文渊道:「怎么了?看见什么?」

  华瑄唔了几声,低声道:「那个佛像……难看死了!」

  文渊奇道:「为什么?」

  华瑄支支吾吾,总不好意思说出口来。小慕容上前探头一看,转了转眼珠便
又回来,同文渊低声笑道:「比你的大哦!」

  文渊道:「这又在说什么东西?」

  小慕容往他耳边一凑,悄声道:「佛像上有那话儿呢。」

  文渊愕然道:「岂有此理!」

  小慕容笑道:「别不甘心,刻出来的当然要多大都行。」

  文渊闻言皱眉,笑骂道:「不要胡说。我是说佛像哪有附上这玩意儿的?」

  就在这时,石娘子却注意到柳涵碧低头抿嘴,脸色羞红,另一只手却不时扯
着裤儿,状甚不安。石娘子问道:「柳姑娘,身子可有不适么?」

  柳涵碧蛾眉微蹙,低声道:「是……呃,有点怪怪的。」

  文渊在旁听着,只听出柳涵碧呼吸稍呈急促,身子里似有某种兴奋的韵律正
鼓舞着,心中不禁纳闷:这代表她正春情勃发。文渊心道:「就是佛像雕刻得如
何雄伟,也不至于光看了便如此罢?」

  却听柳涵碧喘了几口气,轻轻摇着头道:「不对,不对……蕴青一定在干些
什么……唉,唉……」

  华瑄怔然问道:「怎么啦?」

  柳涵碧道:「我、我……我觉得心神不宁,身子好热。我……我到外面去一
下。」说着急急忙忙往大殿外冲。

  慕容修瞥了瞥柳涵碧的背影,见她奔了出去,便一拍文渊肩膀,说道:「小
子,走罢!」

  文渊愕然道:「唔?什么?」

  慕容修道:「什么什么?你看不见也该听得出来。那丫头没来由地发浪,不
早早解决,看了碍眼。你上不上?」

  文渊苦笑道:「慕容兄倒也不必操之过急,柳姑娘出去透透气,说不定片刻
便好。」

  慕容修眼睛一瞪,说道:「那成!」自个儿往大门外走了出去。这会儿,却
是蓝灵玉瞥着他的背影,眼珠中闪着一丝犹疑。

  她看了看石娘子,轻声道:「我到里面去搜搜看。」迳自往内堂进去。


              (二百一十五)

  埋业寺内殿本来机关重重,向扬误入时险些因而伤残,凶险异常。但是应文
等人离开时早将机关封锁大半,反正人去楼空,无谓再防外人,除非有人闯进埋
业寺深处秘地,再也看不出这寺庙有何机关。蓝灵玉此时信步入殿,倒也没像向
扬那般踏上翻版、触动铁钩。

  虽然口中说是近来搜查,蓝灵玉却没多停留,迳自绕过大半个寺院,远远地
回到前院去,却不见慕容修、柳涵碧两人。她暗暗蹙眉,心道:「哪里去了?」

  她在前院里略一踱步,瞧了瞧那两扇大开的寺门,心中忽然动念回头一看,
文渊等人都没出大殿,当下悄悄奔出寺外,望着满山绿树,往一处浓荫里走了过
去。离寺不远,便见林中一株老树底下叠着两个人影。

  蓝灵玉心中一紧,从一棵树后头悄悄挨近过去,近到看得出两人形貌时,便
藏在树后屏息窥看,心跳不知如何,一声一声蹦得异常急促。

  只见柳涵碧背倚着慕容修,慕容修则状甚闲暇地靠着树干,一手环抱柳涵碧
的纤腰,腰带却已经解开,另一手已探到她那条翠绿衫裤里头,不住的抚摸。柳
涵碧脸色酡红,轻声娇喘,口中似乎说着什么,蓝灵玉这儿却听不清楚。

  她紧盯着慕容修的脸,见他神色如常,只是嘴角微扬,眼中另带点若有若无
的邪念,不觉紧抓着藏身的树干,似要宣泄些什么,心里暗想:「那日他那样对
我……也是这么一副神情。」

  忽听柳涵碧喘了几下,娇怯怯地说道:「等……等一下……」

  慕容修道:「怎么?」

  柳涵碧低声道:「我……我跟秀棠哥哥、秀棣哥哥,他们好过了,慕容姐姐
说……说……不可以再跟别的男人……」

  慕容修闻言皱皱眉,骂道:「他妈的,这么多人叫我家小妹叫姐姐,这是怎
么?」

  柳涵碧道:「她……她说要这么叫,才肯教我们更多东西。」

  慕容修道:「呸!这丫头专会胡闹。她只有耍人的本领能当人家师父!

  我说小姑娘,是你平白无故地思起春来,这时却要我停手?」柳涵碧满脸羞
红,急忙分辩道:「不是我,是蕴青她……她……她一定正跟哥哥他们……她身
子怎么样了,我这边都会有点感觉……」

  慕容修嘿嘿笑道:「是么?那么本大爷若是搞得你欲仙欲死,另个小姑娘也
会叫起来了?」

  柳涵碧愕然道:「我……我听不太懂……」

  慕容修道:「他妈的,这都不懂?我说……要是你给男人上了,你那不知是
姐姐还是妹妹的,是不是同样会乐个半死?」

  柳涵碧脸上一红,嗫嚅着道:「会……会罢……啊!」

  突然一声惊叫,慕容修的手指重新入侵她的秘境,同时嘿嘿笑道:「这会儿
另个丫头,不知道会叫得多大声?」

  与林家兄弟相比,慕容修玩弄女体的手段,不知强过多少倍,柳涵碧焉能抵
抗?不过几下掏弄,柳涵碧便已忍不住娇躯颤抖,爱液一阵一阵地涌出。

  慕容修笑道:「你若不想穿着湿裤子回去见人,最好早点脱了它。」说着轻
轻一捏她那充血了的小珍珠,柳涵碧不禁失声惊叫,呻吟中已经带了点失神的前
兆。

  慕容修食中二指一齐插入,急速戳动,说道:「嗯……倒还挺紧,要是碰上
本大爷的稀世宝贝,如何塞得进去?光用手指也就够了。」

  柳涵碧耳听此语,也只能害羞地「呃、呃」不断呻吟,在他手指肆虐之下早
已浑身酥软,险些站不住脚。慕容修说道:「还不脱?裤子快湿透了。」柳涵碧
一边喘息,一边迷迷糊糊地脱下裤子,暴露出湿淋淋的粉嫩花瓣,而慕容修的手
指正大肆侵袭,要把她那花瓣底下的蜜汁全给捣弄出来。

  柳涵碧呜呜哀喘,眨着徬徨却又兴奋的大眼睛,悠悠颤颤地喘道:「我……
我好像、好像快……快……不行……」

  慕容修嘿了一声,说道:「很好,准备撒尿罢!」

  柳涵碧愕然道:「什么?我……啊!」她还没会意过来,慕容修手指抽动陡
然加快,另一手扶着她的腰身前后猛摇,手指在柳涵碧体内震动的感觉蓦地强了
好几倍,霎时把柳涵碧弄得险些昏过去,不住颤声娇喘:「呃……啊……啊啊啊
啊……」声音愈来愈急促而混乱,神智已面临崩溃边缘。

  突然,慕容修用力一戳,指尖直探那娇嫩的身体深处核心,而且居心险恶地
送出一道猝然迸散的指劲。柳涵碧陡然仰头惊叫,当场被这一击推上最高潮,不
由自主地发出一阵低而紧促的呜咽,身子拼命渗汗、颤抖,而在慕容修手指捣弄
之下,那狭小的幽径里突然涌出一股压力,紧跟着圆耸的小肉丘抖动一下,一波
波透明喷泉直射出来……

  蓝灵玉看得胸口紧迫,红着脸转过头去,耳中仍听到柳涵碧兴奋的呢喃,不
能自制。她强自定下神来,耳朵里又听见慕容修的声音说道:「怎么样?心满意
足了罢?还是你真想给本大爷干上几回?」

  蓝灵玉身子一晃,忍不住又转头去看,却见慕容修正把柳涵碧的裤子重新拉
起,顺手在她白白嫩嫩的小屁股上拍了几下,说道:「就凭你这小丫头,可不够
格让本大爷破戒。你给我在这儿坐着,腰能挺直了再回来,听见没?」柳涵碧仍
未回神,软泥似地倚靠着树干,坐在地上娇喘吁吁,羞红着脸点了点头。蓝灵玉
看在眼里,心头不觉一松,便似本来有个铁箍扣在心上,此时突然蹦地开了。

  只不过纵然如此,蓝灵玉心底还是有种沉重的感觉。她知道慕容修为了她改
变了许多,离江湖传言中的魔头形象愈来愈远,也不曾奸淫任何一个姑娘……他
的改变显然是为了搏得蓝灵玉好感,照理说她应该感到高兴,但她偏偏觉得不太
对劲。

  她慢慢走回埋业寺,却见慕容修已早一步回到大殿,神色悠哉,便似什么也
没发生过。石娘子见她回来,微笑道:「三妹,搜到哪里去啦?里里外外都不见
人影。」

  蓝灵玉略一支吾,道:「我走得远了点。大姐,有发现什么吗?」

  石娘子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他们早已走远了。柳姑娘曾听他们说要回云
南去,看来韩虚清是打算逃回自家巢穴。我们正打算追踪过去……三妹,你就先
回庄里罢。」

  蓝灵玉愕然道:「我不去么?」

  石娘子道:「你跟二妹、四妹她们守好庄子,此行交由文公子他们便是。别
忘了那韩熙不知去向,仍是隐忧,庄里不可空虚。」

  蓝灵玉道:「那……大姐你呢?」

  石娘子微微一笑,说道:「老庄主留下来的『花港观鱼』,总得有人去拿回
来。」

  那边,文渊、小慕容也想叫华瑄留在巾帼庄里,却是劝阻不得。华瑄执意同
行,说道:「我还记得任师叔说了,那儿有个对文师兄和我都很重要的人,我一
定要去!」

  文渊苦笑道:「可是师妹你跟来了,我却怎么放心得下紫缘?」

  华瑄迟疑一下,道:「那……我们带紫缘姐姐一起去。」

  文渊道:「这会儿是尽速找到师兄、追上韩虚清他们要紧,可没有回巾帼庄
接人的余暇了。师妹乖,你就先回去陪陪紫缘,也好教师兄安心,嗯?」

  华瑄没法,只得勉为其难地点头,但仍显得很不甘心。小慕容暗地把华瑄拉
到一边,悄悄地道:「好妹子,你别不情愿,我教你一个来云南的法子,不过你
可得先说得动紫缘姐。」

  华瑄睁大眼睛道:「什么?」

  小慕容拊耳说道:「你回巾帼庄去后,就如此这般……这样说,保证成功。
啊,不过可得随机应变,你可别傻傻地说了就完。」

  华瑄边听边点头,文渊自然没能瞧见,却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便又把小慕
容找来,说道:「小茵,你又出了什么鬼主意?」

  小慕容笑嘻嘻地道:「没有啊,你听到什么啦?」

  文渊苦笑道:「你可别让师妹回巾帼庄去胡闹,那就好了。」

  待柳涵碧一回来,便与文渊、慕容兄妹、石娘子等合为一路,纵马迳往西南
而行,华瑄与蓝灵玉回程往巾帼庄。

  两边各自埋业寺分路而行,没过多久,慕容修却单独一骑往华、蓝二女这边
追来,大声叫道:「丫头们,慢着!」

  蓝灵玉见慕容修赶来,心中扑地一跳,微微皱眉。

  华瑄怔然道:「怎么啦?」

  慕容修道:「别多问。你自个儿先回巾帼庄去罢,蓝三庄主跟我,有要事相
谈。」

  蓝灵玉瞪了他一眼,说道:「你……」

  华瑄惦记着小慕容交代的话语,此时却真是归心似箭看了蓝灵玉一眼,道:
「蓝姐姐,我……我先走,没关系么?」

  蓝灵玉不禁颦眉,瞄了瞄慕容修,低声道:「没关系,我,我随后就到。」

  待得华瑄纵马离去,慕容修突然出手,一把便将蓝灵玉抱到自己的马上,拥
在怀里。蓝灵玉吓了一跳,有些着恼地叫道:「你干什么?」

  慕容修在她耳畔吹了口气,嘿嘿笑道:「你这么回去,咱们起码有个把月见
不了面。你说我忍得住吗?」

  蓝灵玉脸上一热,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慕容修道:「我要知道,你要到何时才肯答应……」

  蓝灵玉道:「当你的女人?」

  慕容修道:「哈,你没忘记嘛?」

  蓝灵玉轻轻挣开他的手翻身下马,慕容修跟着离鞍而下。蓝灵玉默然良久,
低声道:「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收敛很多,又帮了我很多忙。瓦剌攻过来
那时候,也多亏你。」

  慕容修道:「呸!这是江湖上的客套话,本大爷可不想听这些。」

  蓝灵玉道:「不说出来我可不舒坦。可是,你这样一改变,我真不习惯。」

  踌躇一阵,又低声说道:「这该怎么说?我总觉得……你虽然为我改变了许
多,但是……只要我一点头,我就会……就会……」

  慕容修皱起眉头,道:「会怎么样?」

  蓝灵玉低下了头,轻轻地道:「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觉得……我一旦跟你
在一起,我恐怕整个人都会变成你的,像是奴隶……我好害怕。」

  慕容修神情冷然,沉默片刻之后,开口说道:「你觉得会处处受我所制,就
像我手指还在时那样对待你?」

  一提起他自断手指之事,蓝灵玉不由得心中一乱,悄悄地撇开了头,说道:
「你……你太会侵略女人,可是我偏不喜欢给男人指使。我总是……总是得防着
你。」

  慕容修嘿嘿一笑,道:「你怕听了我的话,迟早会给我调教成真正的淫娃,
是不是?」

  蓝灵玉红着脸骂道:「你这人!你……你又这么说话!你明知道我、我……
我就是不喜欢给男人占便宜。」

  慕容修陡然逼近,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声说道:「是啊,而我更不喜欢给
女人占便宜,你会不知道?」

  这声音便似深蕴魔力,直响到了蓝灵玉心灵深处。她倏地感到满脸发热,慌
忙拨开慕容修的手,心跳竟剧烈得令她几乎娇喘起来。

  她深深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一旦温柔起来,那魔性的魅力是她完全抵挡不住
的。慕容修作风霸道狂妄,行事强硬的程度远远压倒蓝灵玉的好胜与刚强,她在
最厌恶慕容修的时候都无法彻底反抗他,像个寻常的柔弱姑娘般任人玩弄。倘若
她真的对慕容修萌生爱意,还不立刻被他驯服得千依百顺?

  这纷扰思潮掠过蓝灵玉的心海,她虽没说话,脸上神色也隐约透出了内心所
思。慕容修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情,突然嘿嘿一笑,道:「也罢,我早该想到……
我怎么会想要你呢?终归是看上你的性子。如果你真听了我的话,什么话都听,
还有什么意思呢?」说着,慕容修长吁一口气,缓缓地道:「我这一去云南,可
要去上很久……我得知道你到底怎么想。」

  蓝灵玉一时怔住,凝视着慕容修。

  她常觉得,慕容修为她而做的改变,就好像一种狩猎的手段,她就像一个奋
力奔逃的猎物,慕容修或哄或骗地接近她,等她转头投入怀抱,然后享用成果,
从她的身体乃至于心灵,都会成为慕容修的得意收获。这些想法她不敢明说,但
她却觉得这想法愈来愈真实。

  一旦她成为慕容修的女人,她一定会彻底屈服于他,成为沉沦于爱欲之中的
女奴,纵然慕容修当真十分疼爱她,这却不是她冀望的生活。她的形象是以双戟
英姿立足于江湖的巾帼庄三庄主,她绝对无法忍受自己缩回闺房之中,当一个侍
奉郎君、含羞带怯的小姑娘。

  而且,她曾经被慕容修玩弄得那样不堪……纵然慕容修深深谢罪,这也已经
成为她毕生难忘的羞愧经验,她知道从此之后,不管她再怎么装束得英气勃勃,
强韧而不屈,也永远会被慕容修压制回来,不论是武功性情或在床上。也因此,
她永远难以接受慕容修……

  现在,她倒是有一个机会,慕容修对她的抉择无法过问,只能接受,她绝对
拥有上风。但,这个抉择实在沉重得难以出口……

  蓝灵玉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的视野中,轻轻摇头。

  她从没想过,拒绝一个人竟有这么矛盾而苦闷的时候……这一瞬间,她听见
了慕容修的呼吸声,以他这等高手而言,平时气息决不该如此粗重。

  无言的僵局持续了许久,慕容修「嘿嘿」笑了两声,颇带自嘲地道:「想不
到,我大慕容……」没说下去,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极之为难的摇头过后,忽然,蓝灵玉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她不明所以,
心情却舒畅得令她自己也错愕起来。这一下拒绝慕容修,似乎把一切都扯平了,
比起在小溪出浴那日两人初次和解,这一次似乎才当真消弭了所有夙怨。

  蓝灵玉睁开眼睛,眼前的慕容修仍是一个模样,但看在她的眼里……仿佛清
澈了许多。慕容修仍是嘿嘿地笑了笑,说道:「他妈的,如果咱们两个都觉得突
然轻松多了……之前可不就是一团糊涂么?真他妈的!」

  没错,原先受制于慕容修的种种为难,蓝灵玉突然觉得全都摆脱掉了,真有
种脱胎换骨似的愉快心情。彼此之间,再也没什么好歉疚的,慕容修加诸于她身
上的侮辱、谢罪、情义……就在这一摇头间烟消云散。

  慕容修突然直指蓝灵玉,喝道:「本大爷为了让你有机会报仇雪耻,特地营
造这一个让你断然打击本大爷的机会,这下你可心满意足了罢!」

  蓝灵玉闻言一怔,随即当场失笑,挥了挥手道:「得了,得了,你还要充面
子?你……你另外去找姑娘家安慰你罢,别逞强了!」

  慕容修哈哈大笑,说道:「你舍得放本大爷走,我还不走?云南路上有七八
百个小姑娘等我去一个个干,你可就没份了。」

  蓝灵玉却不生气,心道:「这等话我也听习惯了。」当下笑道:「好罢,你
一路保重。」

  两人各自上马互相一望,却都没催马离去,仍是待在原地。慕容修道:「你
还不回巾帼庄去?」

  蓝灵玉道:「你不赶着追上文公子他们,还在这儿干嘛?」

  慕容修往她身上一看,嘿嘿笑道:「从今以后,我可不会再顾着你高不高兴
了。下次咱们见面,我可会毫不客气地硬上了你,你可得小心着!」

  蓝灵玉脸上微微一红,紧闭着双唇,神色复杂,却没像往常一样开口怒骂。
慕容修道:「怎么?」

  蓝灵玉把头微微一低,复又抬头,微笑道:「没什么,我是在想……你要是
这么有本事,怎么……怎么从没看你真跟哪位姑娘做起来呢?恐怕你其实没那么
行罢?」

  慕容修一听,当堂一愣,继而满脸邪笑,说道:「真想不到,我说……你胆
子变这么大了?如此质疑本大爷,我看,也不必等我回来,我现在就把你干了如
何?」

  蓝灵玉一扬蛾眉,微笑道:「只怕你口中光说,实际上……」

  突然「呼」地一声,慕容修双手探出,又把她攫离马背,这次却是两人一同
滚下了马。一个打滚间,慕容修便把蓝灵玉压在草地上,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冷
笑道:「等等给我撕碎了衣服,你可别说回不了巾帼庄!嗯,这会儿先喘起气来
了?」

  蓝灵玉红着脸蛋,娇喘几声,说道:「被你压着,当然会喘了!你撕坏我的
衣服,我就抢你的来穿,怕你么?」

  慕容修狞笑道:「那太好了!」

  只听布帛裂响,慕容修当真撕起了蓝灵玉的衣衫,把她那健美体态渐渐暴露
于荒野。蓝灵玉渐觉得心跳加快,一种迥异于害怕、畏惧的兴奋感涌入全身,她
知道这与以往不同,这回她置身于两人平等以对的情欲世界之中,不再是慕容修
一人施暴于她。眼见身上遮掩渐少,赤裸的肌肤一一被慕容修看过去,她仍然会
感到羞赧,但这与受辱时的羞耻完全不同……

  蓝灵玉轻轻喘息,伸出双手,搂着慕容修的脖子狂吻着他,身子热得像要烧
融。慕容修的拇指轻轻推开她的唇,嘿嘿笑道:「小浪货的真面目露出来了!」

  蓝灵玉毫不在意,纤纤玉指愉快地抚摸慕容修的身体,而慕容修对她的反攻
更是激烈。他把蓝灵玉的一双美腿扛上肩膀,愤然压上她的身体,在她的身子被
压得屈成一团的时候,怒挺的巨根猛烈地钻进她的蜜缝之中,激烈急进,不容蓝
灵玉吁吁喘息,只能急促的呻吟,逼得她毫无掩饰,拼命地摇头挥汗,狂乱地喊
出最浪荡的声音。

  而她那初次容纳男性分身的私处,则会尽责地回敬慕容修以最亲昵、最紧迫
的压榨,没有一丝闲暇的空隙,纵有空隙,也都灌满了爱液的浪涛。慕容修强袭
着她屈曲紧绷的娇躯,低头看她的一对美乳,正圆挺挺地剧烈摇晃。姣好的身材
加上热情的处女蜜穴,完全激起了慕容修狂野的占有欲。他凭着精壮的身躯恣意
蹂躏蓝灵玉,疯狂地纵情云雨,两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昏天黑地、亢奋的漩涡。

  悦耳的娇啼无时或停,却又响了起一阵低声咆哮。慕容修眯起眼睛,腰间的
动作骤然加快,把蓝灵玉送上更高亢的浪头。蓝灵玉失声喊道:「啊、啊……」
恍惚地喊了一阵,忽然奋力咬牙,呻吟着道:「要来了吗?来呀、来……快……
啊啊……」

  慕容修猛地分开她的双腿,分抱腰侧,狂笑着道:「你放心,我不会只来这
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我要把你干到说不出话来,今天就怀下本大爷的
种……」

  蓝灵玉娇声急喘,仍是呻吟着叫道:「看……看谁先……说、说……啊、来
了来了……啊!」

  一声亢奋绝顶的呻吟过去,蓝灵玉的胴体已遭受慕容修汹涌精流侵袭而入,
强烈而持久的冲击,令她霎时失去理智,发出一种娇柔缠绵、她事后清醒决计不
肯承认的淫荡春声。高潮过后,她暂时浑身无力,仿佛酣醉,但是却仍清楚感觉
到慕容修的肉棒留在体内,而且迅速重振精神,转眼间又活动起来,开始摆布她
那已接受男人阳精沐浴、即将更趋丰美成熟的肉体……

  拒绝了慕容修,却反而因此跟他合而为一,享受到绝妙的愉乐……蓝灵玉心
里没一点后悔的感觉,也不打算改变她的回答。她只知道,慕容修的精力还足以
提供她好几次销魂的快感……原野上的两匹马,应该可以围绕着它们的主人,闲
暇到夕阳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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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锻】【全】216-221

              (二百一十六)

  时日漫漫,西南路上车声渐响,已近岁暮的大理府境无霜无雪,只有苍山重
峦顶峰皑皑,积雪终年不融,云波变幻,虚无飘渺。

  车队之首,正是埋业寺老僧应文。此外,除了应贤、应能、韩虚清、向扬四
人,余众都是车夫侍者,千里路上战战兢兢,就只盼到了云南,能够全身而退,
在韩虚清手下留得性命。

  从埋业寺出发月余,向扬伤势早已复原,一日里发掌震毁一车,已将林家兄
弟和柳蕴青一齐放走,应贤、应能发现时,三人早就去得远了。应文得知,也不
如何在意,只朝向扬说道:「你若期待他们回去通风报信,邀集人手重新追来,
只怕太迟。」

  向扬道:「那倒不是。只是以他们的武功,恐怕对付不了你们任何一人,我
可不想留他们下来送死。」

  应文道:「怎见得就是送死?」

  向扬道:「你留下我们这几个活口,难道不是想,在取了『十景缎』秘密之
后,拿我们来试刀?」

  应文呵呵一声笑,说道:「你仍然当十景缎是武功秘笈。」

  向扬道:「纵然不是,你们总不会平白无故带我们远赴天南游山玩水罢?」

  应文道:「那是当然。不过我也没杀你的意思,只要你安安分分到了云南,
自然知道该做什么。」

  向扬见韩虚清一路上盘坐静养,显然内伤贻害甚大不易痊愈,本来想找个机
会动手铲除,但是应贤、应能却看得很紧,万万不像放走林、柳三人那样容易。

  应文窥破其意,索性动手点了向扬的穴道,说道:「凭你这身内功,要冲破
我的点穴手法少说也要两天。我每日点你一回穴道,禁制你的武功,直到我用得
着你的时候为止。」向扬自然不肯乖乖就范,但是任他「天雷无妄」造诣再高,
要冲破应文所封穴道却也着实为难。

  直到今日,众人终于近了目的地。

  车队来到苍山,迳往云弄峰行去,蜿蜒攀行,傍临着飞瀑直上山麓,眼前赫
然矗立起一座坚石叠砌、方正高峻的关隘,正是南天壁垒龙首关。

  龙首关乃是苍洱一带的山关要冲,车队自当由此通行。韩虚清的座车领在前
头,守关的军士上前盘查一阵,俱都堆笑放行。向扬过关之时,只听得几个守兵
说道:「我说谁有这么大阵仗,原来是韩大侠回来了。邀回来这许多高僧,定是
要念经做功德。」

  向扬暗哼一声,心道:「韩虚清在老家的名声,倒是好得很。韩大侠呀!韩
大侠!」车外云树过眼,山路上颠簸一阵,半山腰上隐约见得一座高楼,来到近
处,只见那楼依山而建,筑有五层,飞檐翘角,过了两层围屋方到楼下,上头悬
着「太乙高阁」四字木匾,笔致清妙。

  韩虚清在苍山觅得师门至宝太乙剑,这事向扬也听文渊转述过了,详情虽然
不知,但见这「太乙」二字,显然意指得剑之事,这自然是韩虚清所居之地。但
见韩府仆婢群相出迎,一个黄衣老道翩然越众而至,欣然笑道:「恭喜韩先生集
全了十景缎,大功!大功!」

  韩虚清淡淡一笑,说道:「若非有程道长坐镇寒舍,韩某也不放心离家如此
之久。」

  那程姓老道望了向扬一眼,拱手笑道:「这位想必是向少侠,幸会!幸会!
老道程济。」

  向扬躬身回礼,心中暗道:「这老道,不知又是什么来历。」但见他须发白
花,气度稳练,虽无仙风道骨之姿,却有看尽浮世烟尘的拓落精神。

  应文一下车,程济又上前行礼,极其恭敬,向扬一看,心中不禁便想:「莫
非他也是听从这应文老僧之命,并非韩虚清的属下?」

  三僧、二俗、一道走进阁中。已有仆人在大厅上侍茶摆宴,应文朝程济、应
贤、应能低语几句,自行转进内厅,不再出来。应贤、应能手中各捧锦盒,并韩
虚清三人迳往阁上楼层而去。

  向扬想起应贤所言,心道:「那盒里装的,恐怕就是十景缎。他们这就要去
破解其中奥秘了,我岂能不管?」

  举步欲行,却见程济挡在前头,笑道:「向公子且留在此处用茶。」

  向扬笑道:「在下不渴也不饿,还是留给道长慢用罢!」一个箭步抢过去,
却不料程济道袍长袖一甩,一股劲风正拦住向扬去路。

  此时向扬穴道未解,难发内力,全然无法招架程济这甩袖之劲,被迫连退几
步。程济道:「听说应贤、应能两位都败在公子手下,老道自然也不是对手。不
过向公子现下既然无力动手,便还是在此小憩片刻才好。」

  向扬嘿然冷笑,说道:「好,也罢!」怒气腾腾地坐在听上,手持茶杯,心
中却想:「这老道的武功,约莫与那应贤、应能相去不远。应文老和尚点了我这
许多日的穴道,我连日冲穴,可也有一番心得,这会儿未必还要花上一两天。我
就暗地里冲穴,穴道一通,就打你个措手不及。」

  程济见他举茶不饮,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意,捋须笑道:「向公子不必心急。
主子既然带你来此,自然筹算周全,公子不必费神寻思如何脱身。」

  向扬道:「主子?」

  程济道:「自然是应文大师。」

  向扬心道:「道士认和尚当主子,这可有点儿匪夷所思。这干人到底是什么
来头,着实难解。」

  过不久,一个韩府仆人来到大厅,说道:「老爷请程道长、向公子过去。」

  程济起身笑道:「走罢,这可用得上你了。」向扬不动声色静静跟在后头,
绕上高阁顶楼。

  这太乙高阁建构得古色古香,顶楼回廊处却有一扇铁铸小门,气象清冷,与
这典雅楼房殊不相称。只听门后隐隐传来人声,其中之一正是韩虚清。

  只听他轻声说道:「夫人,十景缎俱已在此,你看可有一疋造假?」门后并
无回应。

  向扬心道:「听韩虚清这声音中气疲乏,看来内伤可还重着。」

  韩虚清又道:「这『十景缎』已然齐全,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到。夫
人,那十景缎的秘密……」

  忽听,一个绵雅柔和、却又带着几分清冷的女声说道:「韩师兄,你若再以
『夫人』二字相称,做师妹的这就一睡不醒,再也不能跟你说话了。」听这声音
清澈成熟,或是个年轻少妇,总之不是少女口音。

  向扬微微一怔,心道:「师父除了三个师兄弟,难道还另有师姐师妹?」

  韩虚清叹道:「好,好。好师妹,你先说说,这十景缎可不假罢?」

  那女子沉默多时,才轻声说道:「『苏堤春晓』……」她幽幽地轻唤,正是
十景缎之一的名称。沉吟良久,才又道:「确然不错,这些都是真品。」

  韩虚清道:「好,十景缎你已经验过了,你再看看我这向师侄。」

  向扬心头一怒:「还喊什么师侄?」忽见铁门一动,缓缓向内打开。

  程济说道:「进去罢!」

  程济便不说,向扬也会进去一探究竟。他大步走进,但见,室宇精美,花窗
竹几,一方木案上几卷诗书,自显文人雅致。看那衾褥妆奁的摆设,自是女子闺
房。房中垂挂起九疋绫罗,幻彩夺目,赫然是那「十景缎」十中之九,只欠缺一
疋「苏堤春晓」没挂起来,不知何在。韩虚清、应贤、应能站在九景锦缎之前,
绣榻纱幔之中另有一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韩虚清缓缓说道:「向师侄,见了师门长辈,还不行礼?」

  向扬心中愤然:「你要我跟你行礼?」一转念间往那幔前一望,心道:「韩
虚清称这女子作师妹,可我师门之中并不闻有女弟子,任师伯也没说过。这究竟
是什么人?」

  忽见纱幔微掀,「咻」地飞出一物,直奔向扬。向扬想也不想,反手一抄,
摊掌看时,却是一枚断折了的金钗,上刻「如之」二字。

  那女子见他手法俐落,却无甚劲力,轻噫一声,随即说道:「你被点了穴道
么?」

  向扬道:「是。」听她语气不含恶意,心中暗思:「这钗子出手既快且准,
虽没附上多少内力,但这确实是『九转玄功』……看来她是要试我的底子?」

  那女子沉默许久,缓缓说道:「韩师兄,两位大师,请你们先出去,片刻便
好。」应贤、应能取下那九疋锦缎,各自退出。

  韩虚清微微皱眉,说道:「师妹……」

  那女子沉声道:「韩师兄,请出去!」韩虚清轻叹一声,转身出房。

  房中便只剩下二人。隔着纱幔,向扬只隐约见那女子倚榻而起,听她柔声说
道:「你叫向扬,是华师兄的大弟子,是不是?」

  向扬道:「不错。前辈……不知在师门如何排行?恕晚辈冒昧,我从不曾听
师父、任师叔说起他们有师姐师妹。」

  那女子轻吁一声,涩然苦笑道:「那也难怪。华师兄……你师父可好?他受
了龙师兄、韩师兄那两掌,后患可根治了么?」

  向扬微微一愕,说道:「这……师父已经谢世多年,难道前辈不曾听说?」

  「啊」地一声,那女子倏然掀开榻前幔帐,失声道:「华师兄死了?」

  直至此时,向扬才看清此女容貌,但见她肤色雪白,眉目清秀,一身素净的
白纱宽袍,仿佛出水芙蓉,分明是一位典雅清丽的年轻少妇。只是,她眼神中充
盈着震惊,此时不复雍容姿态,这一声急问向扬却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应道:
「是。」

  白衣少妇颓然垂首,肩头微微颤抖,低声道:「他早就走了,韩师兄,竟然
还……」紧咬着唇摇了摇头,复又朝向扬一望泪眼已然朦胧,颤声道:「他……
你师父他,他有个女儿,她是不是也……也已经……」

  向扬忙道:「不,师妹很好,她没事,前辈不必担心。」

  那少妇神色茫然,说道:「瑄儿可长大了罢?」

  向扬应道:「是,当然。」心中略一踌躇,说道:「前辈莫怪,晚辈有一事
不明。我看这钗上刻有『如之』二字,这……这是……」

  少妇轻声道:「是什么?」向扬道:「这是我师娘的名讳。不知……不知前
辈可是姓『展』?」

  少妇微微摇头,面露苦笑,随手又掷出一物,这次却不蕴内力。向扬顺手接
住,正是另外半截金钗,上面正刻着一个「展」字。那少妇凄然笑道:「你师父
都走了,还叫什么师娘?」

  向扬得见少妇全名,心中更惊,再凝目看她容貌,宛然便似华瑄的轮廓,只
是气质、神态成熟了许多。他虽然自拜师起便没见过师娘,却从华玄清口中听过
师娘的名字,知道师娘乃是「真」字辈师祖展元真的爱女。只是师父生前少提其
事,只说师娘早逝,余情概不多说,怎料今日竟会在韩虚清的高阁之中见面?

  华夫人深深呼吸几下情绪似仍难以平静,别过头望着铁门,轻声说道:「这
些年来,我恐怕有好些事给人瞒在鼓里……」悄悄拭去泪痕,低声说道:「好孩
子,你可知道你这韩二师伯的为人处世么?」

  向扬道:「他如何处世,未必尽知,为人倒是清清楚楚。」

  华夫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好。我有好些话要问你,可惜……这当
下时间实在紧凑。」说着微一蹙眉,纤纤素手往榻底一探,倏然抽出一条寒光夺
目、有若串冰的烂银长鞭。


              (二百一十七)

  这银鞭与华瑄先时所用的形制相同,银光铮然犹有过之。只听华夫人低声说
道:「是谁封了你的穴道?」

  向扬道:「是个叫做应文的老和尚。」

  华夫人点了点头,道:「好,你就这么站着别动。」银鞭轻轻抖出,但见华
夫人手劲所及之处,软鞭蜿蜒如游龙,鞭梢瞬即点中向扬胸腹之间「巨阙穴」,
着体之际悄然无声,九转玄功劲力却直透任脉,传至气海。

  向扬全身经脉顿时为之一热,心中登时明白:「师娘是在助我解穴。」

  华夫人一穴点过,再点「璇玑穴」仍属任脉穴道。她这以软鞭解穴的法门,
比起文渊那「神剑点穴」之术各有千秋。剑尖锋锐点穴需得一点即透经脉深处;
鞭身柔软,解穴时不能慢慢地推宫过血,均是难能之技。而华夫人以鞭法解穴,
却又兼有顾忌男女之别,以鞭代手,便无须直接触碰向扬身子。

  向扬同时运气冲穴,但是应文的点穴手法委实高明,凝结在向扬脉络中的真
气异常顽固,纵然华夫人银鞭连点十余处大穴,仍未能悉数冲开。华夫人微微吁
气,脸色微显苍白,说道:「先……且先到此为止。你功力回复了几成?」

  向扬道:「五、六成总是有的。」

  华夫人叹道:「也罢,我这会儿……时间不多了。」

  又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这许多年来,只有你那任师叔在几个月前,曾
经闯进来找过我一次。他说这些年来都没找到你师父的下落,想不到……」咬唇
摇头,却是强忍着叹息不发。

  向扬怔然道:「任师叔也瞒着师娘,这……这可怎么说?」

  华夫人神情凄楚,苦笑道:「他倒是为我好了。要是我早知道……唉,不说
这个。我把广……那琴谱交给了他,要他好好弹琴,他可有照做?」

  向扬知她意指「广陵散」意即寰宇神通人字诀的修练关键,当即说道:「任
师叔早已将文武七弦琴传给我师弟,那琴谱也交给他练了。」

  华夫人道:「你还有师弟?」

  向扬道:「是,我那文渊师弟琴弹得很好,师娘可以放心。」

  华夫人呆了半晌,喃喃地道:「收了两个徒弟?」稍一回神,又望着向扬,
道:「那……那瑄儿呢?这些日子,她爹已经走了,她……她怎么过的?」

  向扬道:「师父过世之后,就是,我们照顾师妹。现下,她跟文师弟情投意
合……」忽然想起,文渊身旁可不只有华瑄一女,若要解释起紫缘小慕容之事,
不免大费周章,当下说道:「……文师弟对师妹也很好,师娘不必担心。」

  华夫人闻言,脸上稍示欣慰,轻声道:「但愿真如你所说,瑄儿能过得好,
我也就无所牵挂了。」悠悠凝思片刻,从绣榻上取过一个锦盒,一掀开,里头平
置着一轴锦缎。华夫人信手展开,但见长堤垂柳,晓雾共桃花朦胧,湖色翠嫩,
清波似欲荡漾出锦绣之外,正是十景缎中的「苏堤春晓」,号称西湖十景第一。

  但听华夫人说道:「这『苏堤春晓』,原本是你师父所有,六、七年前落到
你韩二师伯手上,转交给我。」

  向扬怒道:「这必定是韩虚清他以师娘……师娘性命做要胁,向师父强取来
的了?」

  华夫人叹道:「我也不知。你应当知道,你龙师伯早年叛变出门,从那时候
起……什么都乱了。那应文和尚帮着韩师兄……你二师伯啊,指点他的武功,又
告诉他十景缎的事。龙师兄也是一样,他进了皇陵派,专门跟你师父为难。你说
他怎能同时跟两个师兄抗衡呢?」

  向扬凝神倾听,又听华夫人道:「你任师叔当年武功不纯,帮不上你师父多
少忙,只得浪迹天涯,先逃过龙师兄的追捕。那年……那年我怀了瑄儿,就是你
师妹。瑄儿出生那天,你龙师伯、韩师伯却双双找了过来……」

  向扬骂道:「趁人之危!」

  华夫人微微一笑,摇头道:「怀了瑄儿总是喜事,也算不得什么危难,只是
当时我虚弱得很,可真没办法出手御敌,这才跟你师父失散了,直到今天。好在
韩师兄他……」说到这里,华夫人微一迟疑,叹道:「罢了,不提也罢。这些事
情,眼下也不相干。是了,你师父怎么叫你的?」

  向扬道:「师父在世时便称扬儿。」

  华夫人微笑道:「好,扬儿,这会儿你可得听仔细了。你道你韩二师伯为何
将我锁在这里,我又逃不出去?」

  向扬道:「想是他要向师娘问出十景缎的秘密。」

  华夫人道:「是啊,这是其中之一。『十景缎』的秘密,江湖上罕有人知,
就我所知,也只有你师祖获传最完整的解密之法,这秘密他只传给了我,连你师
父都不知道。我和你师父分开那时,我两脚脚筋受创,从此不良于行……」向扬
闻言一惊,这才发觉华夫人之所以倚榻不起,原来是双足已废。

  华夫人倒是一脸释怀,微笑道:「总算他没把我双手一起废了,那也还好。
我被韩师兄带来到这里,从此无力逃离,好在他有求于我,倒也不致对我过于为
难。我和韩师兄约定,他若能帮我与华师兄、瑄儿重逢,我就告诉他十景缎的秘
密。」

  向扬一听,忽然恍然大悟:「是了,难怪那韩虚清定要文师弟与师妹成亲,
又说要带他们见一个人,可不就是师娘?他是存心讨好师娘来着。」当下脱口说
道:「师娘,这约定……我看韩虚清他可不会遵守。害得师父、师娘分离的,不
就是他吗?」

  华夫人叹道:「当时可还有龙师兄呢。他们两个时而合作,时而反目,说来
也是互不相让。何况韩师兄把我掳来,另有……」说着又停了话头,不往下说。

  纵然华夫人欲言又止,向扬也多少猜到了点。眼前这位师娘虽是长辈,但是
容颜清丽不露年华,重做闺女打扮恐怕也无人置疑,少女时自是更为俏丽可人。
听韩虚清先前称她「夫人」,自然是痴心妄想,除了十景缎之外另有图谋。思及
此处,向扬心里更是痛骂韩虚清,心道:「韩虚清这狗贼!居然有意染指师娘,
更加饶恕不得。」

  只听华夫人叹道:「这些年来,我实在了无生趣。若非我还有一丝指望,盼
能与华师兄、瑄儿重逢,我又何必苟活到今日?如今能听到瑄儿的消息,虽然不
能见她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了。扬儿,他日你见到瑄儿,千万别提起我的事。瑄
儿的娘亲早已过世,无谓再让她伤心第二次,知道么?」

  向扬听华夫人此语,竟似有弃世之意,忙道:「师娘且慢,你千万别……」
华夫人轻轻挥了挥手,声音压得其细如蚊,道:「听好,等一下你韩师伯同那两
个和尚进来,定会问我『十景缎』的秘密。你记住,凡是锦缎上绣有游人之处,
千万别看,知道吗?」

  这几句话说得郑重之极,向扬微微一愕,虽然不解其意,仍道:「是。不过
师娘……」

  华夫人道:「好了,别作声!」急将手中银鞭收回榻底。就在此时,铁门呀
呀而开,韩虚清、应贤、应能重回房中,程济也跟着入房。

  向扬心道:「原来师娘已听出他们回来了。嗯,我内力不曾全复,耳目可还
不及师娘灵敏。」

  只听韩虚清道:「师妹,瑄儿现下过得如何,想必你都听我这向师侄说了。
他是华师弟的得意弟子,他说的话,你总信得过了罢?」

  华夫人神色冷然,说道:「我当然信。韩师兄,你怎没告诉我,华师兄的死
讯?」

  韩虚清叹道:「我只怕说了出来徒惹师妹伤心。若我今日是带了瑄儿回来,
那才敢另外说说。」

  华夫人道:「如此说来,做师妹的真该谢谢师兄您了。」

  韩虚清柔声道:「师妹,人孰无死?华师弟在九泉之下,想也不愿见你伤心
落泪。你既确信了瑄儿过得甚好,此刻也算得偿夙愿,是否也该履行承诺了?」

  华夫人一瞥向扬,朝韩虚清说道:「扬儿是华师兄的弟子,那也就是我的弟
子。这十景缎的秘密,不能只说与你听,扬儿也得要听。你若答应,这『苏堤春
晓』便拿过去挂着罢。」

  韩虚清微一沉吟眼望程济示询。程济心道:「那向扬穴道被封,不足为患。
纵然他从十景缎领悟到了什么,眼下也不能有所作为。何况主子已有吩咐……且
由他去。」便即点头应允。

  当下韩虚清拿了那「苏堤春晓」锦缎高高挂起,继而将「麴院荷风」、「平
湖秋月」、「断桥残雪」……乃至于「三潭映月」,一一挂起。向扬负手观望,
凝神注目,心道:「师娘让我得窥十景缎全貌,韩虚清断不会放我离开此地。且
看谁先解开这秘密?」

  房中众人,无不屏息凝望着这十疋灿烂锦缎,每当其中一疋展开,总能动人
心弦。

  当这十景缎尽数罗列开来,香闺之中蓦然变了一番光景,仿佛尘世变迁,西
湖山水跃然眼前,如梦似幻;锦绣中的风月云树,凝蕴着钟灵毓秀的仙气,历历
在目,熠熠生辉;十景色彩辉映之下,宛然凭空幻化出了人间仙境,一跨步,彷
佛便能身历其境……

  华夫人轻轻举袖,指向「柳浪闻莺」中的一个游人孤影,柔声道:「诸位便
随那人,到『十景缎』中游历一番罢……」众人一看过去,不由自主地注视那锦
缎中的人,那人衣袂飘然,仿佛当真在锦缎之中踽踽独行,走在杨柳依依的湖水
边,如一抹烟波似地悠然而去。

  向扬微一恍惚,眼光正欲顺着那人去势而望,猛地想起:「且慢!师娘要我
别看人。这不是人么?」一惊之下,原本眼中看起来幻影层叠的锦缎色彩突然重
新分化清晰,定神一看,原本所望之处分明是绣着杨柳低垂,哪里有人?向扬不
禁一呆,心道:「方才上头的确有人形,但……似乎不是绣上去的。」

  仔细一看,向扬蓦地惊觉:原来那柳树周遭确无绣人,但是树枝、柳叶与湖
水云烟之间余留的空隙形状,色彩光暗若稍一混匀,隐约便像一个长袖飘飘的行
人。这人形藏得巧妙之极,平常一眼望去决计看不出来,但在这十景景色穿插影
响、华夫人又刻意提醒之下,这人形便成了一个微妙的暗示,凭空浮现在他的眼
前。

  人形一消失,向扬便不知该看什么好。却听华夫人道:「漫步过杨柳,闻黄
莺声啼,再向西行。」向扬一听,果见杨柳树下绣着曲折小径,当即沿着小路而
过,眼光随即扫到烟柳之中的几只黄莺,仿佛耳边真响起了嘤嘤鸟鸣时作啁啾,
那婉转,那柔悦,真令人身不由己地追随过去,只恐少听了些许也是莫大遗憾。

  向扬眼里看着,耳里听着,骤觉灵魂动摇起来,仿佛倏地穿过自己眼前这一
片光景,踏进了这异样的虚幻山水之中,脚底确然有路,悠悠地往莫知所之的深
远境界延展过去。置身此奇幻之世,眼望山之峭拔,水之幽邃,岂只是西湖一隅
之地,俨然就是一片绮丽灵光勾勒出的新天地。

  向扬神游其中,不见一人,只听着一个遥遥响起的声音指引,默默前行,心
中却莫名地涌起疑惧:「这是哪里……何以一个人也没有?……这……这路愈走
愈长……」

  他很快地发现,身旁的山水景色随着他的脚步,愈走愈是疏淡,由特异高远
渐趋平缓,慢慢糊成一片,仿佛这世界正被什么东西给吸引过去。他就像身处一
个巨大的穹窿之中,他不是愈走愈远,而是向这浑圆洞天的核心不断探究过去,
非是向外,而是反诸于内。他一路无阻,转眼便把所有景致抛在身后,踏进了这
虚世的中央,赫然看见一团乌黑的人影默默立在那儿。

  这一瞬间,向扬睁大了眼,豁然领悟:「原来是这里!」

  向扬走向漆黑的人形,身材形象,与他无不契合。与这人形合而为一,也就
能立在这世界的中心,他走过这段陌生的路,竟是为了往自己身心之中探索……
直达心灵最深处。但是,他来这里找些什么呢?

  找不到答案,可就形同白来一趟。向扬毫不犹豫,伸出了手,触及了那自身
的投影。

  「最后,走到『苏堤春晓』……到此为止。」

  华夫人轻声引导,眼望余人,韩虚清、向扬都已如陶塑泥捏一般,再没一点
动静。程济、应贤、应能站在远处,并不跟着同看十景缎,只监视着韩虚清、向
扬二人,静观反应。

  华夫人细看向扬眼神,见他双目中不显光华,神游已远,心中暗道:「好孩
子,但愿你心意坚决,切莫走上歧路。」再看韩虚清,那眼神微有动荡,明显与
向扬有异。

  她不动声色,悄悄凝劲于掌,心道:「却不知他走得如何?我只需要一掌的
机会,只要那些和尚、道人来不及阻拦……华师兄,我这就替你报仇了。」她在
等的,就是韩虚清彻底失去神智的瞬间。

  这「十景缎」的奥妙所在,既非武功秘笈也非藏宝地图,更没有暗藏密文,
分开来看,便只是十疋美锦。但是十景同展,彼此色彩稍加辉映,便可看出其中
暗藏玄机。

  人的眼力有易于疲惫之处,若久观红锦,再看白锦,此时白锦上却会显出绿
彩,此乃人身本能,无关乎见识、武学高低。眼力再高之人,视物时仍有无数避
不开的错觉,并非只此一项,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虽非指此,倒也可在
此处借题发挥。

  织出这十景缎的先人深知眼为人身门户,最能观感外界事物,便经研此道,
在十景缎中藏入各种欺瞒人眼的「暗示」。人们看不出这暗示所在,也就罢了,
可一旦十景俱全,无形中窥见玄机之所在,那「暗示」却会比「明示」还来得强
烈百倍,直接影响人心。而这十景缎的暗示之所为,便是引人游观自身心灵。

  十景缎无法给人任何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但是,却能将人心开辟为几可
乱真的幻境,这幻境可随人意志主宰,自我催眠,变化自如。十景缎中隐藏的人
影,正是人心映照出的种种欲望,随着这人影而去,必然迷失在心灵幻境之中,
所以华夫人特别叮咛向扬莫看人形,便是怕他受了暗示,思路走偏。

  钻入这「十景缎」境界中的人,可在此,穷究精神想像之变,领悟出人间至
理,也可能堕落到梦想深处,从此形如废人。说起来,十景缎实为通往心中迷阵
的大门,让人能直接了当地探索自身。

  华夫人所知道的,也就是其中一种能安然避开危险的「暗示」,直接从十景
缎中历练心灵的法门而已,世间并非只此一种解法。但是十景缎中偷蕴着欲望的
小人影多不胜数,却非人人都能力保清明,而不随之起舞。

  韩虚清的「心路」走到何方,华夫人无从得知,但她深信走不到好念头去,
眼前这韩师兄心中早存有多年欲望,应当已追随着哪一个人影儿,去拼命在内心
实现自己的欲望才是……

  一阵木石碎裂之声传上太乙高阁之顶,突然惊动她的思绪。应贤、应能相视
一望,急忙转身出门。

  程济一瞥门外,笑道:「想是有韩先生的仇家寻上门来了。」

  华夫人微微一笑,眼见韩虚清、向扬仍在出神,当下柔声说道:「道长不去
迎敌么?」

  程济道:「老道职责在身,要看紧着这『十景缎』,有什么危难,自有两位
大师处理。」

  华夫人微微一笑,轻声道:「也罢……」素手一翻,刷地从绣榻底下曳出银
鞭,一阵破风急啸,赫然使出「八方风索」中「凯风式」,银鞭矫矢如龙,急袭
韩虚清后心。

  这一下由执鞭到挥鞭出手快绝,令人不及瞬目,程济陡然一惊,喝道:「慢
着!」急扑上前,出手欲截住鞭势,以免尚未知晓韩虚清参透十景缎的结果,便
见他当场丧命。却不料华夫人凝劲已久的左掌拍出,一击之下,程济竟给震开几
步,已然无法阻拦银鞭。华夫人但觉手臂筋骨一阵撕痛,咬牙一忍,仍将右手劲
道硬发出去,鞭梢转向,银光已抽上韩虚清背脊。


              (二百一十八)

  就在韩虚清即将当堂中招、脊骨断折的当口,忽见他左掌一圈,猛地翻身抄
住银鞭,右手骈指而出,指力如离弦之箭,竟是刺向程济左肋。程济正出手营救
韩虚清,万不料却反而遭他偷袭,又正当与华夫人过了一掌、旧力已竭之际,登
时指力着体,直贯五内。

  程济目眦欲裂,狂啸着一拂衣袖,一股大海浪涛似的雄厚内劲急催而出,逼
住了韩虚清的追击之势。但胸肋乃人身要害,一旦中招便有致命之虞,程济反击
一招,便再也按不下喉间鲜血,一张口,便呕得满地血红,颓然坐倒。

  韩虚清沉沉一笑,左掌真力不绝送出,与华夫人的内劲盘旋激斗,拉开在两
人之间的银鞭登时起伏如浪,银光粼粼。华夫人脸色苍白,奋力将九转玄功之力
催发出去,银鞭上的比拼虽然尚无败象,但她却感到身子骨渐渐支撑不起,筋骨
仿佛随时便要离散一地,整个人就像要垮了下来。

  但听韩虚清柔声笑道:「多谢夫人,你这一鞭来得正是时候。我能一击制住
这妖道,可要归功于你。」在这比拼内力的关头,韩虚清仍能开口言语,比起朱
唇紧闭、额渗冷汗的华夫人来说,自是游刃有余,自信满满。

  他一抖左臂,「寰宇神通」功力发出,立时打破僵局,将两股内劲一并推向
华夫人。华夫人身子一颤,松手放开了鞭柄,登时卧倒绣榻之上。她挣扎着纤弱
的肩头,想要撑起身子,却给韩虚清走上前来,一伸手便重新按倒下去。

  韩虚清微笑道:「你可千万别劳神。师兄早告诉过你,你产后中的那一掌伤
及真元,身子根基已坏,怎地还要强运内功?」

  华夫人柳眉一扬,低声道:「当年却不知是谁,怕我帮着华师兄,才打我一
掌、废我双脚?」

  韩虚清叹道:「这是龙师兄心狠手辣,夫人,你怎地仍是信不过我?」

  华夫人冷笑几声,神色惨然。只听韩虚清又道:「你对我诸般误会,虽是难
以解释清楚,做师兄的总不会见怪于你。如之……」

  华夫人怒道:「不许你这么叫我!」

  韩虚清微微一笑,柔声道:「如之,你怎地还是这么害羞?不过,你挥鞭打
我,可又太过大胆。你难道不知,我回来的这一路上假作内伤不愈,处处听命于
这些和尚道士,为的就是赚他们一时大意?这些人都是邪魔外道,我之所以屈已
从人、韬晦待时,便是要守住这『十景缎』的秘密,免得落入这些歹人手中。你
这一鞭打下来,虽是帮了师兄,可怎么不先说个清楚呢?」

  他一看向扬,见他依然毫无反应,仍自神思冥想,当即说道:「我这向师侄
历练太浅,如何能在一时三刻之间尽解『十景缎』奥妙?就是我也没这把握。我
听了你说的解密法门,便即熟记在心,准备回头扫灭这些假和尚、真歹徒,再行
闭关修练。」

  华夫人心中一凉:「毕竟是没能骗过他。」情知奇袭失手,韩虚清又早有提
防、根本还没开始钻研十景缎,此时已难有击杀他的机会。她眼望向扬,心中一
声叹息:「扬儿此刻神游物外,韩虚清若要杀他,根本无从抵御。华师兄,想不
到……我今日连你收的徒儿也保不住……」

  正当,华夫人黯然绝望之际,又听韩虚清柔声说道:「等我尽解十景缎的秘
密,我就能成为天地间第一等人物。如之,如之,华师弟怎能跟我比美?谁能比
我更匹配你?」这番话比起他前头言语,志得意满之意更甚,华夫人听得一怔,
隐约察觉有些异样。再一看韩虚清的表情,微微觑眯了的双眼光芒闪烁,瞳孔深
处却是虚幻无神,整个眼珠便似一圈浮光。

  华夫人愕然以对,心道:「他的眼神不对!看他这副神气,说不定……」心
头一阵沸腾,眸子悄转,沿着韩虚清眼、鼻、胸、腹往下瞥去,赫然看到一个令
她骇异不已的景象。她险些惊呼出声,但仍竭力自制下来,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韩师兄,你错了,你说你没看十景缎……你却万万想不到,你竟会把自己给骗
了!」

  她不知道韩虚清在听她叙述「十景缎」解法之际,是有所戒慎、对眼前的锦
缎视而不见;是深信不疑、当下便中了她的误导之计;还是心中虽怀疑虑,但仍
忍不住看着十景缎稍加探究,就此跌入那幻想世界?但她知道,「十景缎」已在
某方面催变了韩虚清的精神,连带地影响他的身体起了变化。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明显的证据,而这证据的浮现,同时也使华夫人濒临一个
邪恶的险境。这是对她的身体最恐怖的威胁,华夫人紧抿着唇,身子不禁发颤起
来,眼睁睁地看着韩虚清不断欺近自己,继续吐着陶醉的言语,对她那妩媚的胴
体露出愈发明显的垂涎意味……

  一团森冷剑芒冲破「太乙高阁」大门,余势更将门后的七、八个守卫杀得浑
身披血,惨叫倒地。待得应贤、应能二僧闻声赶到,韩虚清的属下早已倒得七零
八落,溃不成军。

  文渊、大小慕容、石娘子、柳涵碧五人抵达太乙高阁,直捣黄龙。五人连日
赶路,抵去了人生地不熟所虚耗的时日,终于追上应文的车队,同一天里到达苍
山。慕容修率先破门而入,闹得惊天动地,小慕容匆匆跟上,叫道:「大哥,你
就不能悄没声息地打进去么?」

  慕容修傲然笑道:「偷偷摸摸的多不痛快?反正,要决一死战,干脆硬闯进
去!」

  文渊微微一笑,进了大厅,便听得应贤、应能的脚步声传过来,心道:「来
了两人,步履又轻又稳,功力极高……莫非正是柳姑娘所说的,埋业寺中的两名
老僧?」当下拱手说道:「晚辈文渊,前面可是应贤、应能两位大师么?」

  应贤微微一笑,道:「文施主耳力过人,令人佩服。老衲正是应贤。」

  文渊道:「那么另一位是应能大师了。我们只想捉拿韩虚清一人,还盼两位
大师放行。」

  应贤道:「阿弥陀佛!那韩虚清替我师兄弟三人办事,苦劳不少,此时尚未
大功告成,我们还须保他周全。」

  慕容修冷笑一声,道:「废话!」嗡地一振长剑,使开了「大纵横剑法」抢
攻。应能执起木剑,「韶光剑法」一经使开,在绵绵黄影之中,慕容修这「一字
剑」的势道迅即淹灭无踪。慕容修微微一惊,喝道:「秃驴,你使这什么邪门剑
法?」

  应能微笑道:「这路剑法籍籍无名,慕容施主即便不识得倒也无损威名。」
慕容修大怒,长啸一声,森寒剑光尽自纵横交错,攻势猛烈,却仍奈何不了应能
那一柄木剑,着着无功而返。

  石娘子旁观数剑,微一沉吟,说道:「以木剑出招,所恃者便非剑招,而是
剑理。大师的剑法能一举灭去偌大威力,莫非是『韶光剑法』?」应能朝她一瞥
微笑不答。便以向扬「天雷无妄」功力之强,韶光剑法亦能消尽其劲,慕容修剑
法纵然悍猛犀利,却又如何能占得上风?转眼之间,大纵横剑法已浪费了数十招
的气力。

  二僧功力之高,绝不下于龙驭清、韩虚清,慕容修一轮抢攻失利,旁人自是
人人都看了出来。小慕容擎出短剑,叫道:「大哥,咱们一齐上!」

  慕容修怒道:「呸,就不过一个老秃驴,你大哥还不用别人……」

  却见小慕容纤纤身影一晃,赶到他身边凑耳说道:「两个都缠住。」

  兄妹之间素有联手默契,慕容修一听便懂,当下剑法一变,厉声喝道:「文
渊小子,快走!」长剑赫然广掠丈许,连同应贤一并卷入剑光之中。

  应贤微微一笑,说道:「大小慕容威名赫赫,可惜老衲无缘领教。」不等小
慕容的短剑围攻上来,便自飘然趋避,脱出两人剑光合击之中。应能却把木剑一
抖,把小慕容的剑招一并接了过去,以一敌二。

  慕容修骂道:「小妹,出手慢了!」小慕容嘻嘻一笑,心道:「本来就是要
跟你围攻他一个。真要同时打两个,打得过么?」

  短剑顺着兄长剑势起舞,蓦地组成一个旋风似疾转不已的光圈,飕飕飒飒地
转着一圈圈瑰丽剑芒,已将应能笼在其中。却见那木剑转折自如,攻守之间大有
余裕,丝毫不以两人联手为苦。

  文渊心道:「只怕小茵与慕容兄联手,仍难对付那应能和尚的奇异剑法。听
这剑法的节奏,全非循常理而行……」才正想着,耳中又听得劲风呼啸,正是应
贤出手。「扶摇大风」功力一到,真如天象异变,破坏力骇人之极。

  应贤一掌拍来,文渊全身上下均能感到疾风扑至,衣衫劈啪作响,不由得心
中思量:「这应贤的武功则以内功见长,单凭这一股掌风,已可媲美龙驭清的九
通雷掌……只怕以师兄武功之高,也不能在片刻之间胜他。现下换作是我,更难
取胜。」

  可是,文渊丝毫不觉险阻重重,信手拍出一掌,凭着「潇湘水云」那缥缈若
虚、玄幻莫测的手法,化解了应贤的第一掌,更加信心满满,脱口说道:「应贤
大师,我们无暇久耗,只好速战速决。」说罢「锵」地拔剑而出,一片寒光嗡嗡
急颤,倏然间重凝骊龙剑形,下一瞬间复又绽开,银光迸碎乍然暴开万丛冷锋,
乃是「猗兰」一曲所化,却是不攻应贤,迳攻应能。

  应能正与慕容兄妹过招,尚自游刃有余,却不想文渊蓦然攻来,剑势奇猛,
虽是微微一惊,倒也不惧。「韶光剑法」牵开一道圆弧,木剑随即幻作一片柘黄
剑影,同时牵制了三人繁复无比的剑招。

  慕容修嘿了一声,心道:「老秃驴剑法古怪,竟能同时以一敌三?」心中当
然绝不服气,正要加紧剑招,忽听文渊叫道:「慕容兄、小茵,我有办法破他剑
法,你们先让开!」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讶然。应能一摆木剑,道:「文施主若是破得,尽管来
破破看。」

  文渊道:「是,不过晚辈有言在先,大师这路剑法善于守而不善于攻,一旦
剑法被破,恐怕要伤及大师,切莫见怪。」

  应能一听,哈哈大笑道:「你我乃是敌人,便有一方丧命也不为过,你竟然
怕伤了我?」

  文渊躬身道:「晚辈对大师并无敌意,只是迫不得已而为战。得罪了!」平
平一剑刺出,朴实正大,缓急得宜,乃是「指南剑」正宗招数。

  应能心道:「韩虚清最擅长指南剑,这招我看得还少了?」想也不想,便要
以韶光剑法夺去这一剑上的劲力。岂料就在「韶光流转」之际,文渊跟着踏上一
步,重新注劲于剑,剑尖持续进逼。应能为之一愕,木剑一转,又使骊龙剑上内
劲枯竭。可就在同一时间,新一股内劲复又涌上剑身,这一招「指南剑」竟然永
无止境,非要刺中应能不可。

  应能脸色遽变,木剑已难兜出第三回的「韶光」被迫急纵一旁,喝道:「你
你……」不及再说下去,文渊已掉转剑尖,去势稍缓,仍是那一招「指南剑」,
不中应能誓不罢休。应能脸色凝重,木剑陡发淡薄黄雾,韶光剑法连绵使出,夺
取文渊剑上劲力的次数愈发频繁,但文渊不断递补内劲,无论应能如何破招,竟
都抓不住文渊剑上劲力空虚、露出破绽的一刻予以还击。

  眼见文渊的剑势愈进愈慢,却是愈逼愈近,应能不禁暗暗骇然,灰沉沉的眉
角滴落几许冷汗,心中终于相信:「他并非虚张声势……『韶光剑法』当真给他
破了!」

  「擦」地一声,木剑已被骊龙剑剑尖削碎,这一手「指南剑」抵上了应能心
口,锋朝左右,保证可以穿透肋骨间隔,贯体而过。文渊却没继续将剑往前挺,
只是凝力于剑尖,隔着应能的僧袍皮肉,与他稍快的心跳稳稳对峙着。

  旁观众人莫不愕然,想不到,片刻之间,战局便已分晓。小慕容欢呼一声:
「好!」

  慕容修却神色肃然,沉声道:「高兴得太早了,小子还没赢!」

  应能长叹一声,苦笑道:「老衲练剑四十年,虽然有『韶光剑法』不敌的对
手,但那是功力相差太远所致。被人破解剑理……却还是头一遭。文公子着眼何
处破招?」

  文渊凝剑不动,道:「剑上劲力可绝,余音却不能绝,我是靠耳力破招。」

  应能微一沉思,豁然想通,点头道:「原来如此,高明之极。」

  先时文渊以「猗兰」快剑猛攻应能,并非意在奇袭,而是纯属试探。他趁着
前几剑里的拆招,明白了「韶光剑法」能夺人招数劲力的奇效,又从后头的数十
剑中,细细聆听每一回过招的「韵律」之所在。纵使自己剑上劲力已失,但振剑
发出的声响却不会因而消灭,他由此判断出自己每一剑在尚未夭折之前,本该取
得的战果。

  很快地文渊就明白:「韶光剑法」之奥妙,便是能在瞬间将敌招的「寿命」
推至尽头,让这一招变得蹉跎光阴,一事无成。想要破招,只好让自己的招数长
寿一点,甚而「长生不老」了。于是,他使出一招最简单的指南剑,贯彻他耳中
响起的出剑韵律,剑势愈慢,愈得「养生」之妙,终至应能的韶光剑法造诣不及
之处,拖垮了他的剑法理路。

  应能缓缓说道:「纵然韶光剑法被破,你却还没能伤我。我现下改使其他剑
法,你可未必能够取胜。」

  文渊道:「当然!晚辈只是破解剑法,真打起来,未必能胜过大师。我这一
剑指着大师心口,其实也全然无用。」

  应能微笑道:「是么?」

  文渊道:「大师的心跳已然平缓如常,难道不是胸有成竹,自认并未感到生
死威胁?」

  应能哈哈一笑,僧袍一晃,身形忽如水中倒影,层层荡开,文渊剑下倏忽之
间只余淡淡残影,文渊耳中亦只听得微微声响,应能的气息便已从剑尖之前闪到
了自己身后,随即听他说道:「老衲,还有这『白驹过隙』的步法,你又如何破
得?」

  这声音几乎是贴着脑袋响起,文渊一惊之下,还没听完便已回身出剑,堪堪
来得及抖开剑光,护住全身,心道:「好厉害的轻功,简直是神出鬼没!」只听
耳畔声响微起,应能又已闪动身形,却听小慕容惊叫一声:「啊呀……」声音突
然哑掉,紧跟着慕容修厉声暴喝:「秃驴,你干什么?」

  文渊猛吃一惊,叫道:「小茵,怎么了?」

  正要赶上一步,却听应能说道:「不许过来,你只要动得一步,老衲可不担
保慕容姑娘的性命。你看不见是不是?老衲同你说,我左手拿住慕容姑娘咽喉,
右掌按她小腹,一旦两掌发劲会变得如何,你自行想想便知。」听他声音,离自
己少说也有十几步远,小慕容的呼吸与他同在一处,果然落在他的手里。文渊心
中一寒,只得停步。

  慕容修目眦欲裂,振剑吼道:「他妈的老秃驴,快放人!」

  应能淡淡地道:「慕容公子剑法卓绝,何不上前一拚?说不定你一剑便能杀
了老衲,得保令妹平安。」慕容修气得咬牙切齿,却怎能冲上前去?当此情势,
应能随手运劲便能杀了小慕容,眼见他步法奇快,方圆数丈之内眨眼便至,小慕
容毫无抵抗之力便已被擒……就是奇袭一剑,也未必能够奏效。

  文渊听小慕容全不说话,只是呃呃呻吟,唯恐她就此窒息,忙道:「大师请
先松手,你是前辈身分,怎能拿一位姑娘当人质?」

  应能却道:「我们师兄弟二人联手,应付各位绰绰有余,何须人质?老衲只
不过想看看阁下如何救你这位心上人。我也不用捏断她的喉咙、震伤她的丹田,
就只这么扼着她,不久也会毙命。」

  文渊急道:「大师若要考较晚辈,尽管出手便是,怎能对慕容姑娘出手?这
可不是前辈高人的手段。」

  应能眯起双眼,满口灰髯底下露出一丝异样笑容微微摇头。应贤呵呵大笑,
说道:「我们在埋业寺里设机关害你师兄,联手用车轮战耗他气力,可算得光明
正大?寺里的佛像稀奇古怪,你还当我们是佛门高僧?那韩虚清的所作所为,多
半也是我们一手操控。难道你真以为我们都是仁人君子、佛门高僧,还要来晓以
大义?」

  文渊听得一呆,又闻得小慕容痛苦呻吟之声,霎时之间怒气勃然,对着应能
喝道:「好,这下我可知道了……我给大师一个机会松手,你放了慕容姑娘,我
不杀你!」

  应能闻言又是一笑,道:「我这就杀了慕容姑娘,瞧你可能杀得了我?」

  说着右手微微加劲,小慕容陡然间神色大变,睁大了眼睛,喉间发出的声音
沉浊异常。

  文渊猛吸一口气,缓缓地道:「好,我就杀你!」

  「霹」一声响,一道惊雷似的银光贯碎整排木雕屏风,轰然巨响,骊龙剑曳
影还形,钉进一堵石墙,直没至柄,嗡然震颤传遍厅堂。应能料定文渊会掷剑求
以奇袭,早有准备,眨眼间便已闪到两丈之外,哈哈笑道:「失手……」

  「啪」地一声,一颗飞石正中应能左肩,在文渊飞剑破空之声掩蔽之下,应
能竟然毫无所觉,猛地左臂一震,手掌不觉微松。小慕容只求喘一口气,趁机奋
力一挣,游鱼似地滑出了应能箝制,本已收进袖底的短剑顺道翻出,在堪称贴身
的近距离下猛刺一剑,正中小腹,鲜血溅得小慕容袖洒红花。

  嚎叫声中,应能急发一掌,却在连中二招的同时失了准头,没能打中任何一
人。小慕容早已就地一滚,滚到了慕容修身后,慕容修手中剑光猛劈出去,厉声
怒吼:「找死!」此剑就只是由上至下的一劈,力道刚猛如雷,再无转圜余地,
一剑在地上劈了道五尺有余的骇人深痕,石砖碎散,应能却已凭「白驹过隙」的
步法闪出一丈开外。

  比起先前那几下进退若神的奇速,这一丈的距离未免短了。吃惊、负伤的两
下阻扰,已将应能的脚步拖住,令他的快脚踏不开最大的一步……

  应能脚才稳住,骤觉身后有人,不觉骇然:「此人竟在我之前抢到此处,是
谁?」

  一道炽烈如火的阳刚掌力狠狠印上他的背心,顿时打得应能狂喷鲜血,猛然
扑地栽倒,「喀啦」几声,几处骨骼断碎,却是因撞地过猛而断,与掌力本身无
涉。文渊凝神收掌,散去「广陵止息」功力,深自调息几下,轻声道:「可杀了
你么?」应能毫无反应,却只见他倒地的血泊不断扩大,伤势恶劣之极。

  小慕容翻身站起,又连喘了好几口气,吐吐舌头道:「好险……当真差点没
命了!」

  文渊顾了应能一眼,急忙奔回小慕容身边,关切备至地道:「怎么样?喉咙
丹田可伤着了?」

  小慕容脸上稍复血色,嘻嘻笑道:「没事,没事,就是心痛。」

  文渊惊道:「你伤了心脉?」

  小慕容嗔道:「没有!你这傻瓜,我担心你呀!」

  文渊奇道:「被捉住的是你,你反倒担心起我?」

  小慕容笑道:「我看你横眉怒目的样子,活像要气得折寿,还不担心?」

  文渊皱眉道:「胡说八道。」但见她言笑自若,心中自也放心,回头向石娘
子一望,心中感激之极,拱手道:「多谢石庄主,好一手飞石功夫!」石娘子淡
淡一笑,耸了耸肩。

  应贤上前扶起应能,一搭他脉息,只觉他真气断断续续,生死未卜,不觉凄
然落泪,低声道:「应能,你且撑着……『十景缎』已然齐全,四十年来的想望
便要实现,难道你竟要先走一步?」其声悲恸,绝非作伪,文渊不禁心中一乱,
心道:「这两个老僧,到底是什么来头?是正是邪?我这一下出手,可别是太莽
撞了……」

  忽听脚步声响,又有一人来到,缓声说道:「生死有命,无须伤悲。应贤,
你替应能接续真气,能活便活。不活,也是命数。」

  慕容修、石娘子等齐往那人望去,见是个长发老者,额间却点了戒疤,行止
间隐透堂皇气象,威仪赫赫,心中各自戒备。只听柳涵碧叫道:「啊,就是他,
他就是老和尚们的师兄应文!」

  应文逐一望过众人,最终凝目于文渊脸上,见他一脸错愕神情,当即说道:
「文渊,好久不见!你可知老夫是何人?」

  小慕容怔然望着文渊,轻声道:「你们见过?」

  文渊一脸茫然,喃喃地道:「我……我不知道。柳姑娘说他就是应文?」

  小慕容道:「是啊!」柳涵碧跟着补上一句道:「就是他,绝对没错!」

  文渊点了点头,道:「我是看不到他的模样……他有蒙面吗?」

  小慕容道:「没有,这人我从没看过……」才刚这么说,她却突然想起「蒙
面」一事,不禁惊呼一声,叫道:「该不会,你是说那……」

  文渊正面对着应文,紧闭着的眼帘虽然无法接收他的外貌,耳朵却能听见他
身上发出的任何一丝声息。他再次确定了眼前人的身分,缓缓说道:「你的确没
以真面目出现在我们面前过,难怪认不出来……但我记得你的声音。还有那『埋
业寺』三字,我终于明白……」

  应文嘴角一扬,说道:「不错,正如你所想,『业』就是罪业。」

  文渊道:「深埋罪业之地,乃是『罪恶渊薮』。你还没死,你是寇非天!」

  长发老人意味深沉地一笑,微微点头,环抱在身前的手掌微微震动,指甲缝
里浮溢着淡淡的金光。


              (二百一十九)

  自文渊一众大闹夺香宴,江湖俱传四非人之首寇非天葬身大海,昔时恶名昭
彰的「罪恶渊薮」就此在武林上除名。且不说别人,文渊便亲眼看着寇非天炸船
自尽,当时他尽多感慨,却也不曾怀疑寇非天之死。

  此时,寇非天重现于太乙高阁,文渊惊讶之余,脑中倏然想起寇非天种种言
行,喃喃地道:「原来你故意假死,却暗中操纵韩虚清干下这许多恶行。」

  寇非天说道:「要使唤你这位韩师伯,我也不用弄这出海烧船的排场。我之
所以要死这一次,乃是要毁掉『罪恶渊薮』。」

  文渊道:「罪恶渊薮是你的势力所在,你……却为何要自毁根基?」

  寇非天淡淡地道:「你说『罪恶渊薮』是我的势力根基?此言差矣。我培植
起罪恶渊薮,不过是想在江湖上制造点风波,聊为消遣。」

  文渊叫道:「罪恶渊薮专门为非作歹,这便是你的消遣?如夺香宴这等淫邪
聚会,也是你的消遣?」

  寇非天道:「如何不是?」

  文渊怒气腾腾,直指寇非天道:「你这所谓消遣,不知害了多少江湖豪杰、
良家妇女,难道你竟无一丝愧疚?」

  寇非天嗤鼻一笑,缓缓地道:「你这番话,早该在当日你我对掌之日便骂出
来,如何到今日才说?难道你那时还不知道我是罪恶渊薮之首,当然是专门为非
作歹?你要说我草菅人命,老夫倒也无可辩驳,我的确是没把人命当一回事。老
夫若真要杀人,死伤动辄成千上万,哪还在意江湖上区区几十、几百人的仇杀死
斗?」

  文渊道:「这么说来,倒是晚辈眼光短浅了?」

  寇非天道:「那倒也不是。只不过……老夫身为天下第一罪人,见识过的弥
天大罪何其多,早已麻木。是非善恶,对老夫来说已没多大意思,我只想把多年
来的心愿妥善了结。」

  便在此时,太乙高阁顶上传来一阵长啸,犹如隆隆雷震,贯透云霄。众人闻
声愕然抬头,只听这啸声中气沛然,啸者似欲抒尽胸中千万事,声震阁楼之余,
更显出他内功精纯深厚。文渊细听之下,当即认出啸者,道:「是师兄!」

  寇非天抬头一望,道:「看来你师兄业已窥得『十景缎』玄机……也该是老
夫验收成果的时候。」说罢转身便行,迳自上楼。

  慕容修喝道:「说走便走?哪那么容易!」应能袭击小慕容,他心中犹有余
愤,这时猛地发作出来,长剑霹霹作响上前追击。应贤一晃身便拦在前头,「扶
摇大风」功力猛击过去,硬生生震开慕容修的剑势。

  小慕容一拍文渊肩膀,叫道:「这里交给大哥,咱们去追寇非天!」

  文渊心道:「慕容兄心高气傲,这时也不便插手,好在有石姑娘掠阵,慕容
兄至少也可自保,应无凶险。」当下点了点头,两人齐步奔出,前头却突然传来
阵阵脚步声响,一双双绽着凶光的眸子自内厅暗处转出,步步上前。

  当向扬睁眼醒来,但觉胸中浊气沉重,连周遭景象都不曾看清,便不由自主
地纵声长啸,直至胸臆舒坦方才真正回过神来。眼见自己仍在那铁门闺阁之中,
韩虚清坐在绣榻边,目绽异光,直盯着自己瞧,一只手掌却正抚摸着华夫人裸露
的肩头。程济闭目静坐,眉头深锁,脸上几乎不见半分血色,却似深受重创,正
自运气疗伤。

  向扬眼神一紧,但见师娘罗衫半解,褪至胸口的仅堪遮掩半边酥胸,尽显柔
润体态,又听她呻吟虚弱,神情昏昏沉沉,显然内伤不轻。

  只听韩虚清笑道:「向师侄,你醒得正好,这位就是你师伯母,还不快快拜
见?」说话之时,神情怡然自若,便似华夫人本就是他元配一般。

  向扬一握拳头,沉声道:「韩虚清,你伤我师娘,举止不敬,还敢说这污言
秽语侮辱于她?你给我站起来,我现在就送你归天。」

  韩虚清微微一笑,轻轻搂起华夫人的腰身,说道:「你胡说什么?我如今心
愿得偿,人格武功俱是完美无暇,如之自当心仪于我,华师弟在九泉之下,也会
对我感激不尽。」

  向扬哼了一声,道:「这种话真亏你说得出口,你的脸皮,到底厚到什么程
度?」

  华夫人被韩虚清抱在臂弯里,无力抗拒,只得颤抖着手,紧抓衣襟不放,免
得在徒弟面前暴露太甚。她勉力提起精神,轻声说道:「扬儿,快走!我已和你
师伯约定过了,他不会伤你,你快走罢!我教你的东西,你好生记着,日后……
日后自能报你师父的恩情。」

  这话华夫人已尽量说得隐晦,总之是要向扬切莫冲动,先求平安离开此地,
日后凭「十景缎」有所作为之时,自有杀败韩虚清,替师父、师娘雪耻的机会。

  向扬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师娘设想。不过徒儿练成『天雷无妄』以来,
除了那应文老和尚之外,还没遇上敌不过、打不赢的对手。这位韩二师伯,今日
我绝对不会再放过他。师娘请小心!」二话不说,一掌疾拍韩虚清胸膛。

  韩虚清笑道:「好无礼的小辈!」搂着华夫人的左手犹未放松,右掌便迎了
过去。蓦地一阵猛劲暴发,向扬这一掌威力波及太广,纱幔锦被均给掌力卷得片
片撕裂,韩虚清「砰」地翻飞出去,摔到了房中角落。华夫人被余劲扯得跌卧榻
上,「啊」地一声痛呼,似乎撞着了伤处,手掌微松,便要抓不住衣服。

  向扬脸上一热,哪敢多看,忙掀过半张被单盖住师娘身子,低声道:「师娘
抱歉!徒儿发劲过猛了。」疾步挡在华夫人与韩虚清之间,心中暗道:「好,给
应文老和尚封住的穴道全解开了,使劲全无问题……但是这韩虚清,可是伤势未
愈么?竟连一掌也受不住?」回想他那副信心满满的模样,不觉生疑。

  华夫人看在眼里,却是忧喜参半。韩虚清参悟了「十景缎」之后,精神已然
有所变异,不可以常理测度。他对于出神不动、可以轻易击杀的向扬视若无睹,
却来渴求自己的身体,理当是有应付向扬的余裕,却如何,会在一掌之下摔飞出
去?其中恐怕另有玄机。

  但向扬这一掌功力纯熟,确是极高明的「九通雷掌」,架势转折,便与华玄
清当年如出一辙,华夫人不觉心神激荡,回想往事,几欲失声落泪。

  但见韩虚清缓缓站起身来,眼神重新一扫向扬,赫然冷锐如剑,神情遽变,
闲适颓唐之态尽去,转眼间重拾武林宗师气派,更流露一股洋洋自得的傲气,缓
缓说道:「向扬,你这是白费力气。我已从十景缎中淬炼出圣贤之身,你岂堪与
我匹敌?」

  他先前才说自己没看十景缎,此时却又改口,华夫人登时更加肯定他神智已
乱,当下叫道:「扬儿当心,他错解十景缎,眼下已经是半个疯子,不可理喻,
武功也不可以本门解法拆招!」

  韩虚清双眉陡然一竖,道:「我心境清明超凡入圣,哪里疯了?我取得『十
景缎』奥秘,已是天下无敌!」

  便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你取得了什么奥秘?救回了你那不中用
的东西,便算是奥秘了么?」声音的主人缓缓入房,正是寇非天。他伸掌往程济
肩头一按,一股绵和醇厚的内劲如滔滔江河也似,送进他周身经脉,霎时助他驱
通瘀血,张口便呕。

  向扬见寇非天来到,顿时收敛心神,严阵以待,同时又想:「什么不中用的
东西?」往韩虚清一看,突然见到他长衣所掩的裤底高高隆起,竟连宽大的袍衫
也遮掩不住,又见华夫人神色尴尬,心中顿时了悟,当下叫道:「韩虚清你这老
贼,难道你看了这十景缎,就只是为了治你的不举?」看来这正是韩虚清欲望之
所在,是以十景缎在此生效。

  韩虚清不行房事十余年,华夫人素来知晓,她也因而在这些年里免于韩虚清
的侵犯,直至今日方重临险境。此时向扬一语道破韩虚清的痛处,韩虚清登时脸
色一变,冷笑道:「岂只如此……不,我何时看过十景缎了?我这一身成就,全
是我痛下苦功而来。」

  向扬哈哈一笑,道:「是么?看来你自欺欺人的本事更上一层楼,怎么说都
是你厉害,这会儿开始前言不对后语了。我也看了十景缎,好在没变得像你一样
胡言乱语,真是万幸!」

  寇非天凝望向扬,见他言行果然无甚改变,武功、气度亦一如往常,不觉深
有所思,捻须沉吟。韩虚清却已动杀机,骈指点出,是以指法使出「指南剑」剑
意,笔直一线迳取向扬。向扬翻掌拆招,两人手臂交错电光石火间连过几十招,
蓦地「砰」一声互拚掌力,却是「九通雷掌」与「皇玺掌」的交锋。

  两人掌力互震,重新分开,向扬微微吐纳,平缓气息,韩虚清却不作调息,
指着向扬说道:「你侮慢尊长,又勾结靖威王府作乱,罪大当诛。我今日便来清
理门户!」指力随即刺出,威力更增。向扬闻言大怒,一拳「冬雷震震」直打出
去,拳指甫抵,韩虚清便改指为掌,两人又即分别跃开。

  向扬怒骂道:「你害得婉雁家破人亡,还敢跟我提王府?」掌发「雷鼓震山
川」,连出六六三十六掌,掌掌刚猛过人。

  韩虚清倏然拔出腰间佩剑,以「南天门」开阔无涯的剑势一一拆招。他的太
乙剑已在白府外的一战被向扬震飞,不知遗落何方,此时,所使仅是一柄寻常钢
剑,但在精妙剑法运使之下,仍有非凡威力。向扬喝道:「这招我看得多了!」
一掌「夔龙劲」震出,竟然硬生生攻入「南天门」剑光核心,冲锋破关,雷掌后
劲挟着气吐虹霓之势,眼看便要印上韩虚清胸口。

  却见韩虚清剑光急转,光芒眩目,招数忽变。向扬惊觉有异之时,韩虚清已
然面露狞笑,剑尖倏然一分为三,其中两道抄向向扬掌力,余下一道寒芒疾抖,
顷刻间划出一道弯月似的弧光,出手角度匪夷所思。向扬蓦地一惊,避之不及,
骤觉身上一痛,这一战当先溅血的,竟是他自己的胸膛。

  这一剑余势不止,竟欲将向扬就此开膛破肚。向扬咬牙挥掌震偏剑刃之余,
趁隙拖出剑光围拢之中。韩虚清哈哈一笑,道:「『三潭印月』的滋味如何?」
倏然间身形一展,不给向扬一丝喘息机会,又即攻至。向扬身上的伤口虽浅,但
这一下伤他的剑法实在奇诡,不觉暗暗吃惊,心道:「这不是本门的剑法。他说
『三潭印月』,莫非……竟是他从那『十景缎』中所悟出?」

  一想到「十景缎」,向扬不觉转头去望,却见寇非天正将十景缎一一解下,
一一收回盒中,一一交予精神稍振的程济,似要将之带走。韩虚清同时发现,立
时转向寇非天道:「应文大师,这十景缎是我韩家的物事,你要不问自取么?」

  寇非天睨了他一眼,淡然一笑,道:「你是当真糊涂了?你以为你有本事反
我了?但愿你尚有些许聪明,别要自毁长城,砸了刚刚才尝到的一点甜头。」说
着已将十景缎尽数交给程济,说道:「走罢!」两人转身便要出门。

  韩虚清微微冷笑,说道:「我已是天下第一人,何惧于你?你们在我『太乙
高阁』之中,竟还敢如此放肆?来人,来──人!」说着轻轻拍掌,隐含内力,
随着那刻意拉长了的一声「来人」传将出去,廊上忽然脚步声响,几名仆佣装束
的汉子快步奔来。

  韩虚清喝道:「诸位死士随我同上,务必将贼人清扫一空!」一众家丁连声
答应,声音却都沙哑难听,似是嘶吼,绝不寻常。群仆半攻向扬,半攻寇非天、
程济二人,一迳发着怒咆扑将过来。

  向扬喝道:「让开!」双掌连拍,便已将来袭的四人一一拍中,哪知这几人
震退几步,复又或抡兵器、或施拳掌攻了上来,竟是奋不顾身地拚死而战。向扬
愕然之际,又将这几人一一震退,喝道:「快让开,想找死么?」

  却见寇非天平平一掌打出,扑向他的一个壮丁顿时胸口深陷,喷着鲜血跌飞
出去,撞上后头另外一人,「太皇印」掌力同时震裂两人骨骼,双双毙命。只听
寇非天道:「他们既是『死士』,自然是来送死的。你若不杀他们,他们可会纠
缠到你死为止。」

  向扬脸色一凝,又见寇非天随手两掌又将余下三人杀了个干净,淡淡地道:
「这是『虎符诀』中的一变,你自个儿慢慢应付。要是还出得了这太乙高阁,便
来眠龙洞找老夫罢!」不再留步,与程济迳行离去。

  韩虚清挺剑欲追,向扬却怎容他离去?猛地发掌逼开群仆,掌力横截,硬是
拦住了韩虚清,喝道:「老贼,先给我留下命来!」

  韩虚清霎时面露杀气,沉声道:「死找死路!也罢,你这忤逆尊长的叛徒就
先伏诛罢!」长剑一抖,招数又是向扬前所未见,隐含斜阳照落、黄昏暮色之气
象,剑势森严肃穆,竟隐约是十景缎中「雷峰夕照」的景色。

  向扬一看,心中更加笃定:「他果然从『十景缎』中悟出了一套剑法!可是
我得师娘指点,怎地却没悟出什么来?」这当口儿却也无暇给他思索疑惑,双掌
齐推,「天雷无妄」掌力轰得韩虚清身形一挫,剑招无功。那几名势若疯狂的家
丁见主人出手,便不再围攻向扬,却往华夫人围了过去。

  这些所谓「死士」,其实均是韩虚清施展「虎符诀」之下的牺牲品,其中不
乏滇黔一带小帮会的首脑、要员,均是韩虚清在苍山隐居时一一降服,以「虎符
诀」刺激他们的功力。这些人武功比之卫高辛、葛元当之流亦有不如,身体全然
不堪负荷,平日发挥出来的功力进展极为有限。

  韩虚清索性长植虎符诀于这些人体内,平时压抑不显,却能在他催动功诀之
时一举发劲,功力可发挥至其身颠峰,但也会导致心脉错乱而发狂,至死不能收
劲。

  这些人当日之内若非力竭而亡,便是宣泄不完过猛的精力,经脉迸裂而死,
无论如何均无活路,是以号称「死士」,是韩虚清在太乙高阁中最危险的一批人
手。

  这批死士虽然战法疯狂,却非真正的疯子,尚有理智,知道华夫人是主人的
重要俘虏,并没下手击杀,却架着她出了房间。华夫人仍是十分虚弱,纵有一身
高明武学,却是半点施展不出,便这么给四名死士挟持出去。

  向扬与韩虚清过招之际,眼见师娘又给捉去,不禁大急:「可不能再让师娘
遇险!」当即加快掌法,欲先摆脱韩虚清,保得师娘安全。但是韩虚清这新使的
剑法却是变化无常,忽地一招「断桥残雪」,剑意若有若无,若断若连,将向扬
困于其中,既难脱身,亦难取胜。

  何况韩虚清假以走火入魔之名,以「虎符诀」窃取了大群同党内力于一身,
功力更进一层,已是更胜以往的强敌,向扬一心急,反而稍落下风。

  正当二人缠斗之际,文渊、小慕容已赶上楼来,一路上也杀散了不少死士。
小慕容一眼望见向扬,当即轻拍文渊,说道:「是向公子,还有韩虚清!」

  文渊道:「好,我来听听……」凝神一听,剑尖已照准了韩虚清的方位。

  向扬大喜过望,叫道:「师弟,来得正是时候!」

  韩虚清自也见到了文渊,心中一懔,喝道:「你们这两个欺师灭祖的小辈,
韩某就在此一并收拾!」

  文渊喝道:「求之不得!」骊龙剑平平刺出,与向扬的一记雷掌正成夹击之
势。却见韩虚清手里剑光错动,分封两路,剑势高盘,两股剑光默蕴浮屠对立、
积翠浮空之态,竟是取用「双峰插云」的景致。

  「双峰插云」之景有南、北两高峰,风光各异,绵延对峙,韩虚清这剑招也
是两边不同,各有一番奇招应对,而又首尾呼应,瞬息间招架了向扬、文渊二人
的招式。铿铿锵锵一阵密雨急响,三人各自跃开,只听一声轻响,韩虚清的佩剑
已给骊龙剑削断。

  韩虚清为之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失落了太乙剑,已无兵刃之利,当下一声不
响,转身疾走。文渊起步欲追,却听向扬叫道:「师弟,你先去救师娘!韩老贼
没了兵器,我可以应付得来。」

  文渊微感惊愕,道:「什么,师兄你是说……石姑娘遇险了?」

  向扬跟着一愣,道:「石姑娘?」猛一跺脚,叫道:「不是,不是!总之快
去!」再无余暇多说,猛追韩虚清而去。

  文渊茫然不解,心道:「怎么,难道这儿还有哪位施姑娘不成?」他只道向
扬说的是姓石姓施的姑娘,却万万想不到那在他记忆中辞世已久、从未谋面的师
娘。


              (二百二十)

  正当文渊疑惑之时,小慕容四下奔波环顾,转过两个转角,已见到四名死士
架着华夫人的背影,立即提气叫道:「文渊快来,这儿有人!」

  她一出声,其中二仆顿时回身拔刀,疾冲上前。小慕容身法轻灵,随意应付
了几剑,文渊便已飞奔赶至,抖开一阵「沧海龙吟」剑光,剑刃摆荡,两名死士
几乎同时中剑,同时跌退数步,同时重起攻势,双双抡刀劈砍过来。两道匹练似
的刀光来势狠辣,劲道堪称一流,却由两个涣散失神的濒死之人使将出来,可说
是他们生命里最后的残光。

  文渊挺剑一振,两名死士分别从他左右两侧冲了过去,脚步错落蹒跚,顺着
余势先后栽倒在地,两把刀落地轻弹,锵然发了一阵响。余下两名死士一个回头
阻拦,另一个发一声吼,挟着华夫人直冲出去。

  小慕容的「霓裳羽衣剑」一经展开,先将那回头的死士挡了下来,轻声道:
「快去!」文渊道:「小心应付!」足尖一点,凭着「御风行」身法追了上去。

  那死士正急窜下楼,惊觉文渊追至,身子一腾便从楼梯旁直翻过去。文渊听
得分明,转身一剑挥去,那死士回身招架,却是把华夫人推出去当盾牌。文渊听
得风声太广太沉,情知有异,当下转腕收剑,左掌拂出。

  那死士仍是藏在华夫人身后,要让文渊误伤于她,自己再趁机奇袭。却不料
文渊出的乃是擒拿手法,五指一触华夫人身子,「潇湘水云」柔劲圈出,便将华
夫人拉出死士挟持,左臂顺势抱住,心道:「果然是位姑娘,该是师兄要我救的
人罢?」

  那死士大为惊怒,虎吼着扑上前去,文渊右掌劈出,迅捷无伦地连拆三招,
「砰」地拍中死士天灵盖,就此了帐。却听周遭人声渐响,又有不少死士发现两
人,蜂涌而来。文渊暗暗皱眉,心道:「且先安置这位姑娘,方能放手一斗。」
当下低声道:「姑娘,你能走吗?」他看不见华夫人面貌衣装,只道便是位年轻
姑娘。

  华夫人虚弱之极,勉强提声道:「我……我双脚已废,走不了。你放下……
放下我……」

  文渊一怔,心道:「这可麻烦了!」

  耳听众死士大举逼近,片刻便要层层包围上来,文渊虽自认不难脱身,但要
顺带救人可就不甚容易,当下歉然道:「事态紧急,多有失礼,请姑娘见谅。」
伸手抱起华夫人,一使「蝶梦游」身法,当先避过了一名死士的长剑袭击,身形
飘然流转,循着耳畔风声觅路急奔。

  他虽不熟阁中格局,但是有人声处就有路可走,倒也并不为难,一逢死士上
前,便是几剑狠招一一驱散,锐不可当,直闯出去。

  华夫人给他这么抱着,却是颇有窘态。她在绣榻上只及披衣蔽体,却无力结
带束衣,从前面看来仍是春光明媚,大有可观。别说她此刻衣衫不整,就算她穿
戴整齐,如此紧挨着一个年轻男子也是件尴尬事,何况如此?虽然隔了层袍子,
华夫人仍不免双颊发热。好在文渊目不见物,手下也安安分分,没直接碰着华夫
人几处肌肤,否则华夫人更不知要如何难为情了。

  她身子虽提不起半点劲力,但眼力依旧,凝眸看着文渊身形、剑招,心中暗
暗纳罕:「这很像是本门的身法,但又似乎别出心裁,另有一功。这不会是韩师
兄教出来的弟子,莫非是扬儿说的那位师弟?」

  文渊折回原处,已不闻小慕容的声音,心道:「小茵打到哪儿去了?」

  侧耳一听,人声多从楼下传来,当下重新冲下楼去。一路上韩府死士前仆后
继,无一不是出尽狠招,欲将文渊拦下来乱刀分尸。

  文渊听得众死士呼吸粗重,情知他们是拚着损毁真元、发狂死斗,不由得摇
头叹息,心道:「韩虚清造的孽!」频频出剑,将冲上前来的死士一一送上黄泉
路,不过片刻,已护着华夫人杀到了一楼。

  才到回廊之间,已闻厅上杀声更炽,兵刃互击之声不绝于耳。廊上无甚转圜
余地,文渊使开小巧剑招,在死士群中缓缓推进,忽然耳中听得几声女子呼喊,
极其耳熟。他正待细细分辨,那声音突然高喊起来:「是文师兄!喂……喂!快
快,文师兄,快来这儿!」语调欣喜,频频呼唤。

  文渊心中愕然:「这声音,可不是师妹么?」只听刀剑相斫声中,掺着咻咻
破空的鞭子声响,果然是华瑄的手笔。

  当下文渊更连连挥剑,加紧杀近,叫道:「师妹,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该在
巾帼庄里罢!」

  华瑄甚是欢欣,说道:「你都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啊?当然会来找你啊!」

  文渊大感头痛,连连摇头道:「你来了,可有谁陪着紫缘?再说……」一剑
劈翻了个猝然扑近的死士,又叫道:「再说,难道你要来跟韩虚清过招么?」

  华瑄笑道:「这个,文师兄你就不用担心啦!我把紫缘姐姐也带来了。」

  文渊惊道:「什么?」

  华瑄道:「还有杨姐姐、赵姐姐、任师叔……然后我们这路上又碰到那两个
姓林的,还有另一个柳姐姐,通通一起来了。慕容姐姐跟我说,我一个人偷偷跟
来太危险了,不如回去把大家一起找来,那就两边都安全啦!」

  当天埋业寺中小慕容、华瑄窃窃私语,此时文渊一想,立时明白,不禁一阵
晕头转向,苦笑道:「好师妹,你也真是……连赵姑娘都找来?你可别累得她舟
车劳顿,动了胎气。」

  华瑄道:「这个可别赖我,那是杨姐姐找她来的,而且赵姐姐自己也想来见
向师兄啊!反正我们……咦,这……咦?」

  这时两人各自杀退群敌,凑到一处,少了死士们的重重阻隔,华瑄这才看清
文渊还抱了个少妇在旁,更兼衣衫凌乱,体态诱人,不禁为之愕然,紧跟着小嘴
一撇,怏然问道:「文、文师兄……你……你抱着谁啊?」

  文渊才刚靠近师妹身边,忽听,她语气一变,喜意急降,醋劲上涌,摆明了
有所误会,当下慌忙解释道:「这是……」仔细一想,心道:「这位姑娘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怎生讲得清楚?」当下含糊带过去,道:「是师兄吩咐我救
的,我也还不知她是何人?这位姑娘气力甚虚,又是双脚残疾,我只得抱着。」

  华瑄心里仍是一阵酸溜溜,低声道:「那……那也应该先穿好衣服。」

  文渊闻言一惊,道:「啊?我,我不知道,衣服怎么了?我可看不见啊。」
心想若是这姑娘衣衫不整,自己却没多加留意,岂非轻渎了人家?一思及此,顿
时局促不已。

  华瑄也非当真生气,一见文渊如此,自然相信所言,轻声道:「文师兄,你
啊!」握起粉拳往他肩上轻轻一敲伸手抱过华夫人,笑道:「还是我来照料吧。
咱们快回大厅,大家都在那儿呢。」

  她一边说,一边低下了头,正想替华夫人穿好衣裳,两人一照面忽然静住。
华夫人一看见华瑄,心中已是剧震难言,强睁着朦胧昏沉的双眸想看清楚她;此
时面对面见着女儿,那眼光更仿佛要化成股无形的力量,把眼前的华瑄竭尽所能
地拉近于她,靠近点,更靠近点……

  母亲的眼眸里,纠缠着不知多少情绪:激动、伤痛、思念、关爱……华瑄突
然呆住,心思忽乱,又带着几分惶然,低声道:「你……你跟我好像……呃,还
是我像你?你……你……」凝望一阵,复又迷惘起来,道:「我们……一定见过
罢?」

  华夫人心神激动,轻轻点头,眼眶忽而一热,颊边溜下几许泪珠。华瑄突然
「啊」地一声大叫,声音如带呜咽,微微发颤。文渊惊道:「师妹,怎么了?」
他只道华瑄为死士袭击,一惊之下,却听身后一阵重步踏地,倒真有另一批死士
赶了过来,当下叫道:「先到大厅上去。师妹,快走!」

  小慕容的声音,却在另一头遥遥响起,从无数死士的刀剑缝隙里传来:「文
渊,文渊,你在哪里?」

  文渊高声喊道:「在这儿!可过得来么?」

  小慕容叫道:「你才要过来,你师兄跟韩虚清在这儿!」

  文渊心头一紧,提声叫道:「好,我这就过去。小茵你还是过来这儿接应师
妹,护着那位姑娘上大厅去。快!」当下提剑冲杀过去,接连解决了七八人,方
与小慕容错身而过。

  小慕容突然转身叫道:「等等!」

  文渊急忙停步,道:「怎么?」小慕容伸手一揽他脖子,飞快地吻了一下。

  文渊但觉软柔柔地一阵幽香,心头猛地一跳,正自错愕,却听小慕容嘻嘻笑
道:「阵前犒赏。没事啦,快去快去!」一闪身,又往华瑄所在冲了过去。文渊
哭笑不得,心道:「她倒是谈笑用兵。」当下抖擞精神,铺展剑势,杀过了重重
死士阻拦,赫然听见前方掌风呼啸,正是向扬与韩虚清对掌缠斗。

  此处已是阁外游廊,向扬、韩虚清边斗边行,掌风波及范围不住扩大,所过
处扶栏尽毁、椽柱迸裂。文渊喝道:「韩虚清,我又来了,看剑!」骊龙剑猛递
数招,迅如震电。

  韩虚清徒手迎战向扬,在九通雷掌神威之下本已难占上风,此时文渊又至,
更如同雪上加霜。数合之间,韩虚清被逼得翻出廊外,听着向扬一掌余势摧毁半
道围栏,脸色愈发阴沉。

  师兄弟二人追入庭中,两下合围韩虚清。

  向扬喝道:「韩虚清,你还不认栽?」一掌击出。韩虚清把掌力一圈,竟也
揉合了十景意象,不再拘于剑招,这一手「平湖秋月」与向扬掌力一对,蓦地宛
若水月相溶,使雷掌威力烟消云散。

  韩虚清脸露阴笑,说道:「我已参透十景缎中的武学,武功造诣已是学究天
人,岂会落败?」

  向扬缓缓摇头,道:「十景缎里头没记载什么武功。你临时凭空创招,虽然
难得,可与十景缎毫无关系。」

  韩虚清却在这一招之利下重拾自信,睁得眼眸灼亮,道:「不错,我乃天纵
奇才,创此武功又何须倚赖些须锦缎?」右掌五指虚抓,疾探向扬喉间,内劲沉
稳,久斗之下尚无衰象。向扬避招还击,闪电般与韩虚清连拆数招,内劲互搏,
震响不绝,边打边走,又慢慢从庭园打到了屋子里。

  文渊看不见韩虚清招数如何,但以耳代眼,另可窥得一番眉目。他听韩虚清
自言参悟「十景缎」,当下一边替师兄掠阵,一边细听韩虚清出手方位、劲道,
心道:「且试他一试。」当下一剑挺出,乃是一曲「石上流泉」之意,剑如碧水
潺潺,深具幽涧邃远之致。韩虚清竖指作「指南剑」架势,却以另一种精巧劲道
弹开剑势,万万不是指南剑之道。

  文渊喝道:「好!这招叫什么名堂?」

  韩虚清正在自满自得听得一声「好」字,得意更甚,顺口便道:「此乃『苏
堤春晓』,谅你小辈智识浅薄,也不识得。」

  文渊闻言一笑,说道:「原来如此。这等平庸功夫,我平时,倒真是不愿涉
猎。」

  韩虚清脸色骤变,冷笑道:「小贼,你也只有嘴皮上的功夫厉害。单凭口舌
之快,哪能胜我?」双掌翻飞,仍与两人斗个不相上下。

  文渊一弹长剑,会同着这清音振动,扬声说道:「韩虚清,你从西湖十景化
出攻守招式,我则是从琴曲之中领悟武功。但我是从小练琴,与琴为伴,你这辈
子却可曾踏上西湖边的泥土一步?」韩虚清眉头微锁,并不回答,拆解向扬攻势
的手法却微显仓促,不甚灵便。

  文渊又道:「从山水之中领悟深奥武学的前人,古来多有,哪一个不是亲眼
目睹那山水奇景,这才有感而发?你光看这锦缎上的图样,就算纵其想像,也不
能亲身体会那十景之妙,武功徒具其形,岂能窥得深微意致?」

  韩虚清心中恼怒,暗暗咬牙,一时给向扬逼退数步,几乎撞上门墙,急忙顺
势出房,又至廊间。他喘得一口气,狠笑着道:「小鬼,你也不过凑合着几首琴
曲入了剑法,竟敢说我?我能得十景之形,你的剑法可能发琴曲之音?你才当真
是肤浅之至!」

  廊上正有几名死士,此时齐往向、文二人冲去。向扬发掌击毙二人,喝道:
「师弟,你就破了老贼的功夫,叫他心服口服。」

  文渊道:「正有此意!」他杀退死士,四窜的剑光陡然束为一股,隐约泛动
寒烟,一眨眼便刺到韩虚清胸膛。韩虚清掌风一挥,使得一招「麴院风荷」,掌
影层递如浪,满拟一掌震开剑刃,立可反击。

  文渊脚下一歪,忽然蹒跚欲倒,猝然抽剑。

  急逾奔雷的剑势说收就收,竟无丝毫窒碍。精练的内力从剑尖猛地绕回文渊
身子,从他斜扬的左掌迸发出去。「啪」一声裂响,韩虚清的袍子在右肩上开了
道大缝,竟已中招。

  掌力虽然未中要害,但已将韩虚清打得连退几步,脸上顿时失色。向扬大声
喝采:「好!」心中一喜:「师弟,真是专破怪招的一把好手,这一看,我也懂
了。」

  要知道文渊只听声音,首先不受招数惑目;练过了「文武七弦琴」,又深知
这种自悟武功的境界,实非一朝一夕可以大成,他自己也经过了多次辗转精研,
这才练到了琴剑合一、融合得无迹可寻的境界。

  韩虚清这十景武功,在他耳中听来实有太多欠缺深思之处,纵然他本身武学
精深,招数上许多缺点因而不显,偏偏这路武功的「寓景于武」一旨,正近似于
文渊所长。韩虚清不使熟练的本门武学、甚至皇玺掌,却使这十景武功,就文渊
的角度看来,真如舍盛馔而就疏粝了。

  文渊施展「酒狂」曲意脚步迂回,紧跟着连攻数剑,韩虚清一时手忙脚乱,
「曲院风荷」早被破了个干净。向扬虽不若文渊那样一眼看透韩虚清武功本质,
却能把七弦、十景两种武学摆在眼前,登时看出高下,韩虚清这套新武功的弱点
一一呈现。

  他清楚知道:「十景缎并非武功秘笈,这我亲身体会过了。韩虚清看了十景
缎,看来志得意满、武功大进,看来还兼收壮阳之功,不过,那也不过是他的欲
望一一展现,全是他心里自以为如此,身子便也当真起来。看来他真正的收获,
就是『自欺欺人』的本事,翻上了拔尖儿的境界,前一刻这么说,下一刻又不认
了。同样看了十景缎,我仿佛没直接得到什么……」

  向扬猛击一掌,正被文渊攻得狼狈不堪的韩虚清招架不来,勉强出掌,当场
给「夔龙劲」震得飞了出去,撞得后头几个死士人仰马翻。韩虚清急忙起身,强
抑喉中鲜血,却见向扬、文渊步步进逼。

  情势失利,韩虚清那虚浮的自信霎时动摇起来,满眼血丝几欲胀裂,狠狠低
嚎:「向扬……文渊!你、你们……」咆吼几声,竟有异于生人之感。

  向扬喝道:「韩虚清,你斗不过我们的,停手认输罢!看在……」他本想说
「看在师父份上」,却想起他长年阴谋,师父之死、师娘被囚都与他相关,龙驭
清死于其手,任剑清曾遭他偷袭,放眼师门长辈,居然没人能稍加开脱其恶,当
下说道:「……看在你曾是本门长辈,也不见得非要杀你不可。」

  韩虚清嘿嘿惨笑,双目暴睁道:「杀我?你们……凭你们?」一指向扬,厉
声吼道:「你算什么东西!我看了十景缎,就能悟出至妙武学,成就非凡,你却
没看出半点门道!」

  向扬微笑道:「难说,我看到的……可比你要来得多。」

  韩虚清猛吸一口气,道:「什么?」声音微微发颤,也不知是讶异、愤怒、
还是怀疑。

  看着韩虚清恐怖的眼神,向扬实在忍不住要笑,或是有点庆幸意味。他深深
感谢华夫人那声叮嘱,没在十景缎中跟随任何一项「欲望」而行终能窥见自我。

  那深不可测、深藏幽冥似的人形黑影,没受一点欲念包覆,向扬毫无遮蔽地
与之相对,终于发现这内心倒影的意义。正因为它不像韩虚清那样自我蛊惑、催
眠,向扬从这其中看到的,乃是全无隐瞒的自己,长短优劣,一览无遗,再不受
任何旁人褒贬、自夸或自卑的影响。

  对赵婉雁的爱意、师弟师妹同门之谊、尊师之敬意、对敌人的仇恨、江湖同
道的义气、修练武功的才能、曾经动摇的意志、一度失控的狂怒,以及无数断续
零碎的思绪……一切都积存于此,即便是些他不敢相信属于自己的邪念或成就,
也都如明镜般摆在眼前,无法婉拒也无法逃避。

  如果人是个瓶子、十景缎是一泓泉水,那么在向扬看来,韩虚清无非是装了
满满的污水,份量虽重回头却要益发腐臭。至于他自己,却是拿这水清洗瓶子,
涤尘濯洉过后,虽则空空如也,却可一新气象地留待来日之满。

  向扬神清气爽,微微运劲,掌力依旧沉猛,对付韩虚清绝对足够。一次领悟
「十景缎」的经验没能让他当下便变一个人,但向扬心满意足。他知道这会是个
影响深远的经历,总有一天,他会惊觉自己的成长,会是历时长久的脱胎换骨。
无论如何,也比眼前这拚命雕琢自己、愈形枯槁的韩虚清要来得好。

  韩虚清厉声狂啸打破沉默,劈手夺过一名死士的佩剑,「三潭印月」、「断
桥残雪」、「双峰插云」连环使出,双目血红打法直若疯狂。文渊舞剑如展扇,
剑光大片悠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一口气把这乱剑全数接下,向扬掌力猛发,
不过三掌之间,已隔空震断韩虚清手中长剑。

  连番受挫之下,韩虚清已然喘声粗重,发髻斜乱,此刻但觉气力点滴流失,
面容扭曲,额间青筋坟起,血脉几乎便要爆裂。他陡然狂叫一声,反手抓出,却
非攻击向、文二人,而是掌击一名死士心口,一掌拍过,猛地顺势冲了出去。这
死士哪里想得到主人竟会对己出手,连惊恐的念头都来不及转,便已气绝。

  文渊愕然道:「他打了谁?」

  向扬道:「他一掌杀了自己属下,这……」心中隐约感觉不妙,疾步追上前
去,喝道:「韩虚清,你疯了么?」一掌拍去,韩虚清却只躲不挡,奔行间双掌
连拍,又杀了几名死士,愈奔愈快。

  文渊挺剑拦截,韩虚清又是转身便逃,毫不恋战。向扬、文渊哪肯放过,衔
尾急追。韩虚清奔在前头,一遇死士,一概重掌击毙,反倒像是帮两人开路。急
奔之中,向扬瞥了其中一个死士一眼,却见那死士中掌之处肌肉肿胀颇不寻常。

  跑得几步又看了下一个,登时看了个清楚:那着掌处似是被一股吸力向外猛
扯,并非瘀血肿胀,而是血脉筋肉坏死碎裂,皮肤虽然完好如初,底下却已是一
团被撕扯离体的血肉,怵目惊心。向扬惊怒不已,厉声喝道:「韩虚清,你使什
么邪功?」

  文渊虽不见这异样情景,却听韩虚清掌力着体之际声音特异,似有一阵窸窣
急响,有若蛇虺爬窜,听来令人发毛。两人惊疑之际,韩虚清已冲出房廊,来到
大厅。

  大厅之中尚有数十名死士正与慕容修、石娘子等剧战方酣,小慕容、华瑄、
杨小鹃、林家兄弟、柳氏姊妹全聚在一处,圈子中间团团护着数人,应贤、应能
二僧早已不在。

  任剑清伤势已愈,此时正踢倒了几名上前的死士,忽见韩虚清迎面冲来,当
下喝道:「韩师兄,站住了!」大脚飞起,「云龙腿」迳扫过去,韩虚清咬牙避
开,仍不接招,身形一闪,连杀三名死士。

  向扬一见厅上众人,先是一愕,随即叫道:「大家当心!」冲到与任剑清相
对的一侧,以防韩虚清袭击过去,除了任剑清、慕容修等数人足堪匹敌,其余恐
怕都要当场见红。

  韩虚清却并不向这群外客下手,尽自在大厅上飞奔急绕,掌杀死士。慕容修
正要斩杀一人,竟也被韩虚清冲过去抢先打死。慕容修怒道:「韩虚清,你发什
么狗疯!跟本大爷抢杀自己人?」

  向扬低声道:「恐怕他真是疯了。」当下凝神聚劲,看定了韩虚清的动向,
只待他掉头袭来,便要在这一掌了断他的性命。

  便在此时,向扬身后忽起喊声:「向大哥……向大哥!」向扬一惊回头,却
见人墙圈子里一个柔弱身影,怀中毛茸茸的小白虎大声咆哮,不是赵婉雁是谁?
杨小鹃手拉弹弓,正护在她身旁。

  乍逢心上人虽足心喜,但在如此险地会面,向扬不免大惊,叫道:「婉雁?
你,你怎么……怎么会来?」

  赵婉雁柔声道:「是杨姑娘带我来的。向大哥,你……你伤得怎样?」她望
见向扬胸前创伤,顿时满脸担心,忧形于色。

  向扬笑道:「小伤,全不碍事。倒是你……」见赵婉雁身上干干净净,全无
横遭凶险模样,这才安心,道:「你千万别出来,危险得很。」

  转头一望杨小鹃,只见她笑容满面,道:「向公子放心,你安心迎敌罢!」

  向扬心中微动,微笑道:「谢了!」

  文渊来到厅中,只听得众声嘈杂,死士悲嚎之声此起彼落,竟有大半是给韩
虚清所杀。文渊心道:「韩虚清残杀属下,定有所谋。若是发疯,怎地不向我们
出招?」

  他听见任剑清发喊,当即叫道:「任师叔,你伤势大好了么?大家可都安好
吗?」

  任剑清道:「好得很!文……咳,你去护着你师娘师妹,小心在意!」

  文渊又听到「师娘」二字,一怔,心道:「怎地任师叔也……且慢,师娘?
是说师娘?还有师妹……」心中一乱,正欲朝华瑄开口相询,忽听韩虚清大吼一
声,最后一名死士也成了韩虚清掌下亡魂。

  韩虚清纵然大笑,迅如疾风的身形赫然越过满地尸骸,足尖挑起一柄染血钢
剑,踢上半空一把握住,剑刃猛突发铿铿震响,所聚劲力之强已远逾他本身修为
范畴。

  在成败关头,韩虚清决定榨尽手下死士最后一点价值。他每一掌拍击死士,
都运上了「虎符诀」的收劲手法,尽可能在一瞬间抽取死士体内的内力。这些内
力本非死士自行锻链出来,实为牺牲生命所换得的短暂力量,这时一被韩虚清抽
走,经脉失衡,立时毙命。

  韩虚清如此急速强摄内力,顶多只能夺得死士的一、两成余力,囫囵吞枣之
下,更无余裕将这些内力转化为本身的内功根基,却在最短时间内积聚起惊人力
道,可供他作最后一搏。

  可以说,他本身几乎也成了一个「死士」,功力暴增却无与之相应的根柢。
韩虚清已无退路,即使日后损及真元,功力可能反退几分,也得在此背水一战。
要杀向扬,要杀文渊……更要把该属于他的人夺回来!

  厉吼声中,韩虚清聚满功力的一剑笔直刺向文渊,剑上残红瞬间曳成一线血
光,倏地化为划空而过的惨厉锋芒。来势太快,竟无一人来得及反应阻拦,尖锐
的疾响刺进文渊耳膜,不禁骇然一惊:「他的功力竟然遽增如斯!」

  危急万分间,骊龙剑横胸一挡,双剑一触,文渊陡然被震得五指迸张,骊龙
剑「嗡」地荡出个极大的圆弧,猛烈震飞。韩虚清露出狰狞喜色,血色剑光毫不
停滞,直奔文渊心脏──然而就只这么一阻,转机已至。「天雷无妄」掌力及时
从中拦截,却是不挡血剑,磅然重击韩虚清本人!

  向扬这一掌蓄劲已久,刚猛绝伦,足可一掌震毁韩虚清全身经脉,韩虚清焉
能不挡?狠狠力转剑势,回削向扬这一掌,电光石火,向扬亦已难以变招,更不
打算变招,照样猛击而出。弹指之间,文渊已得回旋余地,右手虽无力,左掌却
及时捞住骊龙剑柄,速度之快还不容它落地一弹。

  众人才刚失声惊叫,这一幕已将终结。

  值此瞬间,文渊脑中似闻一声弦动,铮然余韵回响时,「广陵止息」已应手
而出,反手擎出的炽烈剑光轰然摧碎韩虚清手里凶器。残剑碎刃纷飞中,向扬一
掌正中韩虚清胸口,那半尺断剑直戳上向扬衣襟。

  一阵脚步啪地停下,任剑清、慕容修、石娘子同时止步,落在圈外。

  文渊顺余势跪地甩剑急收入鞘,剑刃龙吟声中,手臂尚难消尽「广陵止息」
余劲,微微颤抖。向扬凝重之极地举起手掌,缓缓退开一步,被断剑压陷的衣袍
沉沉地落回原形。韩虚清身形如钟震动,眼珠凸眶,似欲挣出血来,就在向扬收
回手掌的一刻,仿佛骤失支持,手一松,断剑落地,身子向前倾倒,地面血污太
甚,竟扬不起一丝尘埃。

  文渊站起身来,苦笑道:「师兄……」

  向扬眼望倒地的韩虚清,说道:「这一掌就够了。师弟,很够了!」

  「广陵止息」破其所聚功力,「天雷无妄」又毁了他全身经脉,韩虚清虽尚
未当场毙命,余下的一口气却已点滴流逝,再也凝聚不起。当这仅剩的一点真气
终于耗竭,这毕生动荡师门的韩虚清也终将归于一坏黄土,再也无从为乱。

  华夫人掩面摇头,启唇欲叹,但又轻轻掩嘴,最终还是摇头。纵然她尚有余
力,但面对这样的韩虚清,她也无法忍心下手,亲自结束他的性命。

  慕容修一瞥韩虚清,又环顾四望,道:「都不动手,是罢?」

  石娘子轻声道:「不用动手……慕容先生,也请你别动手。」

  慕容修一瞪眼睛,道:「就让他这么轻轻松松去死?」

  石娘子微笑道:「看在三妹份上,嗯?」

  慕容修微微一怔,呸了一声,道:「罢了!」石娘子微微一笑,转头远望门
外云霄。

  韩家的戏,可尚未落幕。


            (二百二十一 完结篇)

  阁门轧轧轻启,各怀心思的人们相偕退出阁外,山风舒爽,一无先前惨战的
血腥味。高阁前一片广阔空地,绿树成荫,暂为众人休歇之所。向扬、文渊与韩
虚清生死相搏,固然耗损莫大气力,余众也都力战多时,此时或静坐、或闲步,
各自调养精神。

  隔着几棵树远,向扬正与赵婉雁坐在一处,互叙别情。除了赵婉雁怀中的小
白虎,再没什么能打扰二人亲密言笑。杨小鹃独自坐在更远处的山石上,遥遥看
着二人并肩身影,自个儿轻拍着腿,尽自无可奈何地笑着,不时悄悄摇头。

  当日,华瑄一把消息带回巾帼庄,她就决定拉着赵婉雁跟着追过去。若非如
此,要见向扬一面至少得多等上一倍时日。眼见两人俪影成双,说不尽的浓情蜜
意,杨小鹃高兴之余,却又不免惆怅。

  她心中暗想:「好啦,赵姑娘既然跟了出来,向公子,应当也不会回巾帼庄
了。这下子我……我总可以断了想头。向公子……」

  她一望向扬,心中又不禁波动起来,好不容易才压下少女情怀,连忙转头不
看。一转头,远远看着太乙高阁,忽见那楼台冒起黑烟,隐隐吞吐着火光。

  杨小鹃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啊,楼里起火!」这一叫,众人纷纷惊觉,
奔近望时,但见门窗里火焰直冒,热浪扑面。阁顶既有黑烟,恐怕上下五层全都
烧了起来。

  烈火伴着浓烟冲天而起,犹如一条恶龙卷上了太乙高阁,焰光里瞧出来只是
一片乌黑的残影。众人面面相觑,均想:「是谁放火烧了阁子?」

  梁柱受焚,必剥声响愈见雄烈,忽然轰隆轰隆,阁顶已有半边被烧得坍下,
缠着烈焰的焦黑断梁凌空滚落,砸得下一层楼也似要崩毁。石娘子见火势凶猛,
烧着的断木如火雨般落下,极为危险,当即道:「大家快离开这儿,这火已救不
来了。」众人远远避开,回头望时,太乙高阁已难辨其形,犹如一道大火炬。

  一道冷气劈开火海,堪堪容得人身走过。黄仲鬼面无表情,无视扑面袭来的
热气,走到了大厅之中。一个浑身铁甲的男子跪在地上,纵声狂笑,双手血迹斑
斑,在他前头的是韩虚清开膛破肚的尸身。黄仲鬼默默凝视于他,那男子一无反
应,铁铸的面具底下眼神狂乱,似已疯癫。

  韩熙很久没重做「颜铁」的装扮了。在他被父亲逼着奸淫亲妹、继而被当作
弃子掌击之后,终于再次将他打入这钢铁面具底下。他完全明白韩虚清的计划,
一路赶回云南,终于在韩虚清断气之前取了他的性命。

  火光耀动,很快又将黄仲鬼的来路截断,裹成一片赤焰地狱。

  韩熙放声叫道:「烧,快烧,烧了韩虚清,把韩家的一切烧个精光!」

  黄仲鬼冷冷地道:「难道你不姓韩?」

  韩熙厉声道:「我姓颜名铁,乃西域异人的门下弟子,谁跟这老贼同姓?」

  一根火梁重重落下,黄仲鬼挥手一劈,将之震开数尺,落在身旁。他冷然转
身,看准一个少烟处走去,陡然听韩熙喝道:「韩虚清,你还想逃?」

  猛然发劲扑来,全然不成招数。黄仲鬼微一闪身,冷眼看着他扑在地上,支
撑着想要起来,却是挣扎一阵,便再难动弹,全身缓缓冒出青烟。原来铁甲早被
烈火炙得奇烫,一撞之下,韩熙再也无法支持。

  黄仲鬼掌凝真气,「太阴刀」劈出一条小径,身如冷箭倏然穿越重重火场。
当他平安离开太乙高阁时,人却在阁后山坡出来,远远只见阁前似有几个黑点,
更看不出是什么人。

  他缓缓远离烈焰狂窜的高阁,逐渐走进山林,忽见前头有人。体态婀娜,金
翅披身,一双美眸尽透着冷洌与凄艳,正是韩凤。两人只在白府照过一次面,全
无交情,韩凤甚至不知眼前这人的身分。

  她冷冷地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黄仲鬼斜望远方火光,道:「来报仇。」

  韩凤道:「火都已经烧成这样,常人闯进去必死无疑,你居然还能够进出自
如……你的武功,很不简单啊!」

  黄仲鬼冷然道:「我是为了报仇,才练这一身武功。我活着便是为了报仇,
大仇不报,岂会死去?」

  韩凤嘴角微扬,道:「阁下既然出来,想必已经手刃仇人,恭喜啊恭喜!」
语气中微带揶揄。

  她可清楚知道,倘若眼前这人的仇人也是韩虚清,那么他是报不了仇的,因
为她已亲眼目睹韩熙下手,终结了韩虚清苟延残喘的性命。

  那日她追丢了韩虚清,回头却在荒野里找到了恍惚失神的韩熙,方知他中了
韩虚清一掌,功力大损,神智更已失常。韩凤恨意上涌,本欲下手杀他,但随即
听他喃喃自语道:「韩虚清……我定要杀了韩虚清,那老贼在哪里?」

  韩凤见状愕然,又想起他毕竟是自己血亲兄长,虽然他奸淫了自己,但眼见
他如此情状,似连她也不认得了,一时却狠不下心出手。转念之间,却另起了一
个主意,说道:「韩虚清逃回老家了没人找得到他。你可知道他老家在哪里?」

  韩熙道:「怎么不知道?是了,他定是逃回苍山太乙高阁。」说着咬牙切齿
迳往南行。韩凤一路追踪,终于也到了此地,但是来得稍晚,死战已了,只望见
满地死士横尸,韩虚清也奄奄一息。

  韩凤狠狠盯着韩虚清,金翅刀几次颤抖着扬起,最后还是没下手,由得韩熙
冲上前去,将韩虚清最后一口气给断送掉,放火烧阁,狂性已难收拾。韩凤默默
自阁后离开,回想一生血仇,泪水几度盈眶,却是哭不出来。

  眼前这黄仲鬼,也跟自己一样千里迢迢来此,却永难报得大仇。韩凤见他不
答话,不觉凄然苦笑,摇头道:「我猜你也没能报仇。为了复仇而生的人,若是
毕生无法报仇,却该怎生是好?这便去死了罢?」

  黄仲鬼目光冷然,缓缓地道:「我不会死的。」再不顾韩凤言语缓步离开,
冰冷的语调送出最后数言:「报仇之前,我不能死。若是此仇永远报不了……我
就要一直活下去。」

  「太阴真气」逐渐失控,犹如无数冰针攒刺经脉,黄仲鬼不知道自己还能支
撑多久。韩凤看着他渐行渐远,隐没在林木深处,不觉茫然,暗道:「一直……
活下去?」

  要活下去,总得有个理由。却有什么物事,能胜过她茁长多年的仇恨之心?
韩凤迷惘起来,望着悠悠长空,竟似有些昏晕。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振翅之声,山中群鸟为大火所惊,纷纷展翅高飞,空中忽
地众鸟盘旋,各自分头而去。韩凤瞧着飞鸟四散,过得半晌,一声长叹。

  毕竟是云霄派的掌门。她拍了拍金翅刀上的火场余烬,足尖轻点,身影化作
一抹金霞,流水也似曳出了山林之外。

  向扬、文渊二人停下脚步,赶到了此行最后的一程。

  眠龙洞地在观音山,离苍山不远。向扬记着寇非天对他抛下的那句话:「要
是出得了这太乙高阁,便来眠龙洞找老夫罢!」而今太乙高阁已毁,向扬同文渊
一复气力,便即赶至此地,但见那山洞洞口有三、四丈宽,未近洞口,已然清气
袭人。

  向扬喝道:「寇前辈,在下来了!」洞中不闻回应。

  文渊侧耳聆听,说道:「洞中有人。」

  向扬点头道:「咱们已打过招呼,直接进去。」

  两人俱是一般心思:云南之行,在此了断。

  眠龙洞中尽是石乳石笋,奇兀嶙峋,深达五丈的岩洞尽处,却是一口寒泉,
其声淙淙,清冽之气便是由此而发。向扬一望那泉水,不觉惊呼一声。

  文渊道:「怎么了?」

  向扬道:「十景缎!」

  只见十疋锦缎悬挂在泉水周遭,从洞口这方向看进来,正好拱成半圆,仿佛
洞中实景,浑然天成。

  韩虚清既死,师娘也已获救,两人来此的目的除了一见寇非天,便是要取回
十景缎。此时十景缎俱在身前,洞中却无人看守,反而诡异。文渊听向扬略说泉
边景象,也是怔然不解,道:「寇非天岂会把十景缎留在此地,自行离开?」

  却听洞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我是要离开了。在那之前,你们最好让开
点!」

  向扬、文渊猛然回头,但见寇非天缓步走进,应贤、应能、程济跟在后头,
另有几名佝偻老翁,俱是白发苍苍,脸上皱纹深陷,比二僧更见老态,恐怕都是
年岁近百。

  文渊听得分明,心道:「最后这几人脚步虚浮,不会武功,听这力道……似
乎都是老人。」

  寇非天缓步上前,道:「你们既到了这儿,韩虚清想必已死。这会儿,可是
要取我性命?」

  向扬道:「『罪恶渊薮』四非人的首领,照理说我们是不该放过。只是咱们
总得先弄清阁下的意图,再做决定。」

  寇非天淡然一笑,道:「你若想知道我如此布置『十景缎』的用意,只管看
着。」迳自走到寒泉之前,凝立不动。

  忽然之间,眠龙洞中回荡起一股洪钟似的响声,嗡然不绝,恍若龙吟虎啸,
那泉水也荡开一圈圈涟漪。

  文渊听得心惊,暗道:「这是寇非天他运开全身内力,震撼洞中气流所致。
可是……怎地能达如此响亮?虽然洞中有回音,但这内功造诣也实在……实在惊
人!」

  向扬眼睛看着,却更是惊讶。只见寇非天自怀中取出一物,晶莹璀璨,龙钮
丝绶,竟似是皇帝的印玺。但听寇非天缓缓说道:「众卿随行四十年,今日当是
重返皇城之时了。十景缎啊,十景缎!」其声凝沉,竟有种难以言喻的苍凉。

  向扬、文渊惊讶万分,尚未相询,寇非天右手轻举,玉玺对正了十景缎「太
皇印」掌力一运,逼得那玉玺光华渐盛,直有夜明之能,鲜亮流霞映上十景缎,
光彩交融,倒映水中,在那烟尘之中,竟隐约变幻出另外一番景象:

  琉璃金瓦、重檐彩殿,开阔的御路直通帝苑,这雍容堂皇的气象,正是天子
宫阙。光彩幻化之中,恍若又有云波霞荡,如真似幻,叠映着万里山河,壮阔难
言。

  向扬参悟「十景缎」时,却也不感见如此景象,不禁耸然动容,心道:「十
景缎能反应人之欲望,这……这难道……」

  文渊虽看不见皇城幻象,却在满窟回响之中,听见了几声呜咽之声,竟是应
贤、应能众老潸然泪下。只听程济神情激昂,纵声喊道:「监察御史叶希贤,上
殿!」声音竟有些哽咽。

  应贤踏步上前,神色亦喜亦悲,走过寇非天身边时也不停步,直直往泉水走
去,仍不停步,走进那皇城山水之中,忽然无声无息地失了踪影竟已没入水中。

  向扬惊道:「不好!」他明知应贤本是敌人,但见他这么迷迷糊糊地落水,
必然溺毙,焉能袖手旁观?正要上前去救,忽听寇非天厉声喝道:「站住!」左
掌拍出,硬是截住向扬。

  向扬怒道:「你……你发疯了么?怎么诱得自己的同伴自尽?」

  寇非天摇头说道:「逊帝复位,群臣返宫,这是他们此生最大的愿望。你不
见引他们过去的,乃是十景缎么?」

  向扬顿时哑然。文渊同样错愕,心念急转之下,伸手略一摸索,想弄清这洞
中形势,忽然摸到洞壁上有些凹痕不甚自然。他留神摸了一阵,却是文字,逐一
摸索下去,一边喃喃念了出来:

  「飘泊西南四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
长乐宫中云气散,朝云阁上雨声收;新浦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

  这首七言律诗所述内容,猛然令文渊想起一件史事来:那是大明开国以来仅
见的逼帝逊位之内乱。

  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传位于皇太孙朱允炆,是为建文皇帝,执政宽仁,有「四
载宽政解严霜」之美誉。但越辈传位,却也引起叔父辈的诸王不满。燕王朱棣打
着「清君侧,靖内难」口号,举兵攻入京城,史称「靖难」。

  城破之时,宫中起火,传说建文皇帝已死于自焚,实际上却是不知所踪。燕
王登基,是为永乐皇帝,大举屠杀建文旧臣,又逼建文皇帝之师方孝儒拟即位诏
书。方孝儒誓死不拟,竟惨遭「灭十族」,即在九族之外,又搜捕门生弟子,诛
杀殆尽。诸臣族人遇害者,人数逾万,人心惶惶,正所谓「天下英雄尽还乡」。

  建文皇帝下落成谜,民间曾传他削发出家,以避追杀,但毕竟无人可证。靖
难至今已有四十余年,正与这壁上七律所述吻合。文渊猛然想起当日海船之上,
寇非天假死之前的一番高呼,又听他与程济现下言语,再与此诗一加对照……

  「吴王府教授杨应能上殿!刑部郎中梁田玉上殿!刑部侍郎金焦上殿……」

  随着程济发喊,应能与身后的踽偻老翁们一一走向那水上宫城,神情又是激
奋,又是感慨,又似乎无穷欢喜,无不含泪。向扬看着众老一一投水,再也无一
上浮,实在无法忍受,大声叫道:「不要过去!你们都想送死么?」话才说完,
应能已然入水。余下寥寥数老宛若着魔,毫不理会向扬。

  寇非天缓缓地道:「他们都是昔时朝中官员,这一生,只盼能拥故主重掌朝
政,只是……嘿嘿,世事难料,此梦难圆。文渊,你可知道我这『寇非天』三字
底下,真义为何?」

  文渊轻轻点头,道:「败者为寇,这是你曾说过的,我此刻终于明白。『应
文』所指,其实乃是『建文』?」

  寇非天微笑不答。向扬先见玉玺,又闻此言,心中也已明白了十之八九,说
道:「你若曾是帝王,自能取得皇陵派的武功精要。四十年来,你练成了绝顶武
功……但若要起义复位,恐怕迟了罢?」

  寇非天哈哈一笑,长须飘扬,道:「飘泊西南四十秋!我混迹江湖,看尽世
事,早已不复想重登皇位。可是随我出亡的群臣,却是为了什么?这一群人是我
最后一批旧臣,罪恶渊薮的人均死在海上沉船,在朝在野,我都已没有部属。这
水中皇城,就是我最后的归宿。要复位,我自会到那儿复位去!」

  文渊道:「那儿没有东西。寇……前辈,那是假象,我完全感觉不到那儿有
什么宫阙山水!」

  寇非天笑道:「那又如何?随我出宫的人,尽没于此。他们凋零得更早,在
水中漫漫等待多少年,今日宫阙既成,我难道还不回去么?」说话之间,程济也
已走到水边,缓缓沉入。

  向扬、文渊震惊过甚,一时无语。寇非天说道:「这帝王之位,我只能在我
那群臣梦里慢慢的坐了,江湖朝廷,本是两个天地,你看那龙驭清可得了什么好
下场?我既已是『寇非天』,早已认份。你们是江湖上最后见得老夫一面的人,
这执掌皇陵的印玺,就交给你们了!」手一扬,玉玺挟劲飞出,向扬伸手接住,
低头一看,只见玉质凝光,上刻「太皇之宝」四字,雕工精细,洵为奇珍。

  寇非天转身望向泉水,眼见少了玉玺华光,十景缎异象渐散,映水皇城逐渐
扭曲如烟,当下纵声长笑,道:「该上朝了!」大步踏出,竟有龙行虎步气象,
往那濒临溃散的幻影城阙直走过去,足踏水面。

  向扬、文渊同时动念,齐声叫道:「慢着!」飞奔上前,去扳寇非天肩头,
突然两道金芒浮动,猛然翻出。

  寇非天双掌齐发,从他一执玉玺便已流滚全身的「太皇印」功力猛然击出,
宛如驱起一条金甲黄龙,卷起寒泉之水轰将出来,汹涌水流猛地将向扬、文渊震
得连退七、八步,「太皇印」掌力跟着冲击过来。

  这股威力是寇非天倾毕生之力所发,真气激荡,震撼得眠龙洞里石屑纷飞。
向扬甫一站稳,那无俦威力随即扑至。他抓紧这片刻的空隙,瞬即运起「天雷无
妄」,右掌推出,眠龙洞中如响惊雷,太皇印掌力顿时被抵得无法寸进,但也绝
不因而消灭。

  文渊急踏步伐,右臂一振,伸指搭向半空,宛若虚按一道无形琴弦,喝道:
「师兄,换手!」右指一拨,左掌笔直拍出,「广陵止息」烈劲出手,与「天雷
无妄」合成一股,但听得轰然巨响,三道劲力相拚之下,回旋激荡,威力如山冢
崒崩,烈风将向扬、文渊震出眠龙洞外,几乎摔倒。

  向扬使劲硬沉下身子,硬生生站稳下来;文渊凭空几个回旋飘然卸去余力,
方才落地。两人长吁一口气时,忽地同时一惊:「我们……破了太皇印!」

  洞中传来一阵长笑,悠然不绝。两人急抢入洞,但见泉水不起余波,清寒依
旧,再也没有寇非天的身影。「十景缎」在三大绝学的功劲推挤之下,全都落在
地上,揉作一团。

  向扬拾起一看,失声叫道:「糟糕!」

  文渊道:「怎么了?」

  向扬道:「这十景缎……全都没了颜色。这是什么道理?」

  文渊愕然道:「没了颜色?那怎么会?」

  那十景缎本来光彩灿烂,哪知就在玉玺照耀、倒映宫阁之后,此时竟失却色
彩,化为十疋素丝了。是何道理,两人又如何能明?

  向扬出神半晌,忽然发掌一击泉水,但听泼刺声响,激起丈来高的水花。文
渊道:「底下没反应。水深么?」

  向扬叹道:「我不知道。」

  两人收起十景缎,默默出洞。走得片刻,文渊忽道:「师兄,这地方叫眠龙
洞,恐怕是寇非天到了之后,方才改名。」

  向扬道:「是么?」

  文渊道:「眠龙、眠龙,龙便是睡着了,总有一朝会醒。师兄,说不定我们
还能见到那寇非天。」

  向扬摇头苦笑,叹道:「那也不用。」伸手一摸怀中玉玺,说道:「不用到
那一天,江湖上或又会有像他这样的高手。」

  此后眠龙洞中一泓寒泉渐浅,后人有测之者,不难及底。西南江湖上或曾传
言有人投泉而死,自是无人置信。就是向扬、文渊二人,也不能深信寇非天等当
真死于泉中。

  说不定,他们当真到了另一个世界,逊帝在那梦想中的皇城重登大宝,百官
朝拜,涕泣难以成言……

  向扬、文渊离开眠龙洞,重回苍山云弄峰下,再与众人聚首。向扬一将十景
缎展开,众人无不哗然。石娘子笑道:「这下可好,哪一疋才是咱们的『花港观
鱼』,可全看不出来了!」

  向扬说道:「如今十景缎已失其效,留着何用?」

  石娘子道:「不然,十景缎或是暂失光彩,也未可知。此间只有华夫人知晓
十景缎奥妙,不若就请她保管下来。」

  此时华夫人伤势舒缓,精神已好了许多,正坐在一旁树下休息。听得石娘子
此言,微微一笑,道:「也罢,好在我有两位好徒儿,说到底,最后还是要他们
代劳的。」

  文渊听见华夫人此语,略一踌躇,慢慢走近过去。只听「叮」一声极轻的拨
弦声,对他悄悄暗示着什么。

  文渊深深作揖,朝华夫人低声道:「晚辈失礼。您……可是师娘么?」他听
得向扬说起「师娘」的事来,这才知晓华夫人的身分,却是一直没能上前相认,
此时方才说了。

  华夫人笑得颇有几分无奈,说道:「怎么不是呢?」

  忽听华瑄喉里一阵呜咽声,「哇」地投进母亲怀里,大哭起来。小慕容上前
帮着轻拍她的背,朝文渊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妹子喜极而泣,刚刚哭得还
不够……」

  文渊神情尴尬,低声道:「你们早知道了?」

  小慕容笑道:「早知道啦!」

  文渊支吾几声,低声道:「紫缘,紫缘……你在哪儿?」

  紫缘这时才凑上前来,笑道:「我在这儿呢。瑄妹得见娘亲,你不高兴?」

  文渊道:「怎么不高兴?

  那也是我师娘啊!」

  紫缘微笑道:「何止师娘,还是岳母呢。」

  文渊苦笑道:「看起来,我是最后知道的了?」

  紫缘笑道:「看来是了。」

  文渊低声道:「我怎么解释你和小茵才好?这……这我真头痛了。」

  紫缘微笑道:「照实说啊!你对任先生不也能说得很自然么?」

  文渊大窘,道:「连你也开始看我笑话?你都知道『何止师娘』了,这……
这哪能相提并论?」

  华夫人正搂着华瑄,思绪纷纷,忽然望见文渊、紫缘悄声说话,当下说道:
「渊儿,你且过来。」紫缘抿嘴一笑,转过身子。文渊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重新
向师娘请安。

  华夫人轻声道:「你的本事学得很好啊,谁教你的?」

  文渊苦笑道:「师娘说笑了,徒儿当然是向师父学艺。」

  华夫人微笑道:「嗯,你知道认师父学功夫,怎么不认得师娘?」

  文渊身子一僵,赫然想起他护着华夫人下楼之时,言语间错把她当作年轻姑
娘,又是一路搂抱过来,甚至直到华瑄叫了出来,才知道她衣裳不妥。

  前后算算,亵渎师娘的地方委实不少,不由得冷汗涔涔,一时尴尬得不知如
何解释。向扬见他如此,惑然不解,低声道:「怎么了?」文渊声音压得更低,
头要栽到地下似地说道:「我至少冒犯师娘三大罪状,呜呼哀哉!」

  向扬愕然道:「岂有此理!你……你又怎么了?」

  小慕容已听华瑄略述前情,推想文渊的性情,早已猜得整体情况十之八九,
眼见文渊战战兢兢,当即替他解围,笑道:「夫人,你也别太责难他啦!你想,
他既看不见你,又只来得及听你说几句话,就得赶着打打杀杀了,怎能认得出夫
人您啊?」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他连打打杀杀的声音都能听得分明,我的声音便听
不出来?」

  小慕容笑道:「啊呀夫人,这是当然的啊!」

  华夫人道:「哦?此话怎讲?」

  小慕容盈盈一笑,道:「夫人芳华正好,光听声音,谁也只会当是位年轻姑
娘,他又是个书呆……」眼珠往文渊一飘,笑道:「……怎想得到是师娘呢?又
如果换作是我蒙了眼睛,只用听的……」

  华夫人道:「嗯,是你的话?」

  小慕容笑道:「本该是要叫妹子的,又怕把自己叫老了,只好叫声姐姐。现
下我看见夫人啦,若不是知道您的辈分,我还是要叫姐姐呢!」

  历来女子听得年轻貌美的褒美,脸上反应如何,各不相同,心里却没有不受
用的。华夫人摇头笑道:「什么姐姐?真是胡诌。」但神情自然开怀。

  小慕容忙道:「哪里,我可是从来不胡说八道的!」

  文渊在旁听得清楚,暗暗苦笑,心道:「你不会胡说,却不知还有谁会?」

  华夫人轻拍华瑄肩膀,笑道:「瑄儿,你去哪里认来这样一个好姐姐?」华
瑄早就止了泪,这时眨着眼睛,抬着头道:「西湖!」华夫人莞尔摇头,轻抚女
儿头发,笑道:「真是!你要有她一半的伶牙俐齿,还用得着怕你师兄三心二意
么?」

  华瑄脸蛋一红,道:「我……我很久没担心过了。」

  「三心二意」四字一出,文渊当真如坐针毡,不由得把紫缘、小慕容、华瑄
一一看过,心中暗暗叫苦。却听华夫人道:「紫缘姑娘,可请你过来一下?」

  紫缘闻声,当即上前裣衽行礼,轻声道:「小女子见过夫人。」

  华夫人道:「你跟渊儿也是情投意合,是么?」

  紫缘双颊微透绯红,柔声道:「还盼夫人成全。」

  华夫人微笑不语,端详了紫缘一阵,不由得暗暗叹息:「好一位温柔娟秀的
姑娘,渊儿怎能舍她得下?」她才与失散十数年的女儿欢聚,又听说华瑄与师兄
相恋,将缔丝萝。喜慰之余,自然也要考察一下这二弟子兼女婿的人品才学,却
不想华瑄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出真情,原来三女之心共属一人。

  华夫人心惜爱女,见她与紫缘、小慕容情谊融洽,又看文渊人品武功俱佳,
便想:「瑄儿既已有了美满归宿,我又何必擅自作主?若要渊儿不与那两位姑娘
来往,恐怕又要闹出纠纷,反而不美。且顺着瑄儿的意,便是一桩现成的良缘,
岂不是好?」当下欣然笑道:「瑄儿,你说如何?」

  华瑄却也因为喜逢亲娘,一心想让华夫人欢心乐意,此时,唯恐说话太过任
性,只道:「瑄儿听娘的就是。嗯……娘……你不会不让紫缘姐姐、慕容姐姐跟
我……跟我们在一起罢?」说着说着,依然透出担心来。

  华夫人微笑起来,柔声道:「你们既能相处得好,做娘的还会为难你们么?
便依你们自个儿的罢。」

  华瑄喜道:「真的……谢谢娘!」

  文渊忙跟着谢过,笑道:「多谢师娘!」直至此时,方才松了口气。

  紫缘同声谢道:「多谢夫人……」

  小慕容却拱手笑道:「好姐姐,多谢你啦!」华夫人抿嘴一笑,微微抬望碧
空,想着四人和乐情境,回忆十余年来所历,不觉百感交集,悠悠出神。

  光阴荏苒,匆匆数月过去,又是杨柳绿时,荒远的陜北也染上了明媚春光。

  离华玄清墓地不远处的山脚,几个月前便搭起了三两小屋,向扬、赵婉雁便
在此住下。只因赵婉雁有孕在身,无论如何得找个地方定下来调养身子,向扬便
带她重回学艺旧地,结庐而居。

  华夫人也一同住在此地,一来思念亡夫,二来却要是教导赵婉雁怀胎时的种
种。华瑄哪里肯依,要拉着娘亲同住,华夫人却笑道:「我还是跟你向师兄住得
好。瑄儿啊,要是我天天在你身边,不用多久你可就会要改口了,你信不信?」

  华瑄睁大了眼睛,道:「娘,你怎么这么说?我怎么会要你走嘛!」

  华夫人笑道:「我又不是没当过小姑娘,还不知道女孩儿的心思?」仍旧与
向扬、赵婉雁住在一起。

  云南一行,了结了无数恩怨,文渊与师兄两下告别之后,复带着紫缘、小慕
容、华瑄回巾帼庄接了小枫,五人依旧居无定所,四处游历。所不同者,却在于
师门夙怨已尽,再无树敌,文渊自是欣然。至于正统皇帝仍陷于瓦剌军中,尚未
得归,这等朝廷大事他却无意再次插手,尽有于谦统持大局,巩固社稷。

  这日春暖花开,文渊同众女来寻向扬,对他和华瑄来说,又是故地重游。此
时赵婉雁大腹便便,躲在房里不肯出来。向扬微笑道:「都是自家人,怎地还会
不好意思?」

  赵婉雁羞红着脸,赧然笑道:「肚子都大起来啦,出去见人又不好看。你,
你出去就好。」

  向扬笑道:「好,好,那你就留在房里。」

  出房不久,只听外头喧哗说笑一阵,房门突然又打开来,华瑄冲进来叫道:
「赵姐姐,我要看!」

  赵婉雁吓了一跳,忙往被窝里一躲,摇手笑道:「出去,出去,有什么好看
啊?」

  才说着,小慕容也跟着跑了进来,笑道:「哎呀,怎么盖起来了?妹子,掀
开来看!」想来她们一听向扬说起赵婉雁的肚子,便兴高采烈地跑进来闹。

  此时赵婉雁已怀胎七月,肚子圆圆满满,亦是难免。华瑄伸手轻摸,歪着头
摸了一阵,说道:「真的有在动……宝宝是男的,还是女的?」

  赵婉雁笑道:「还没生下来,又怎么知道?」

  小慕容嘻嘻笑道:「等你生下了宝宝,肚子一收回去,向公子一定觉得你苗
条百倍。」

  赵婉雁笑道:「谢谢,谢谢!」

  此时紫缘、小枫扶着华夫人进来,众女嘻笑之际,向扬、文渊却出了屋子,
说起别来情事,边走边谈,缓缓到了师父华玄清的墓前。

  向扬至此停步,一望墓碑,说道:「师弟,咱们出道至今,武功各有长进,
也都觅得伴侣,甚至找到了师娘。你说,咱们对得起师父的教诲了么?」

  文渊微笑道:「师父的恩情,永难还清,但至少你我所作所为,至今无愧于
心。」

  向扬道:「也是。这几个月过得平静,想想真不习惯。等孩子出世,婉雁调
养好身子,我倒还想出去闯一闯。」

  文渊笑道:「那是当然。总不能踏入江湖没两年,就抽身隐退了,是罢?」

  两人在师父墓前拜了三拜,相对一笑,转往回行。到得屋中,忽听华瑄高声
叫道:「向师兄,文师兄,你们快来看!」两人闻声愕然,先后进房。

  只见众女围成一圈,不知正围观着什么东西。向扬上前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长堤绿波的景致,「苏堤春晓」。

  华夫人神情怔然,道:「这……本来已经不见了,如何会又浮现出来?好久
翻出来看看,没想到……」

  其余九疋锦缎,都摆在一旁的箱里。小慕容说道:「说不定其他的锦缎也都
复原了。我们拿出来看看!」

  不用看,一定是的。文渊很想这么说,虽然他无法亲眼看见。十景缎反映出
来的,乃是人身欲望,原已变成的白布的十景缎既然复原,就得有人继续往那几
可乱真的幻境走过去。

  紫缘闲弹两下琴弦,似有意,若无意。文渊悠悠一笑,心中明白:

  新的旅程,漫漫长路,想必是不远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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