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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十年孤剑沧海盟】(全)作者: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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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羞愧愤极皓首自刃
                乱云散鬓玉人无恙

  冷风扑面如割,街上积雪经寒风一吹,顿成坚冰,灰黑光溜,异常难行,行
人寥寥,只见那人往右走出,步履轻灵。谢云岳亦随着走去,顺风疾行,左弯右
转,但见那人朝清代行官走去,心中越发肯定了那人是喇嘛改装。

  行宫一名避暑山废,址落市西北,左湖右山,垒石绕垣,周围约十八里,松
柏苍翠,黄屋辉映,山石台榭,错落有致,建筑极为庄严富丽,尤以山庄内瓷塔
建筑,别饶情趣,精巧绚丽,五色辉映,四周松柏掩翠,益增美观。

  眼看那人走近山在团垣,忽地反身一掠,止目瞪着谢云岳走来。

  谢云岳心中一惊,面色如垣,垂首望前走去,装做着无所事般,忽听那人一
声焦雷似地大喝:「站住。」

  谢云岳倏然定住,只见那人面含冷笑道:「佛爷眼中不揉砂子,在你饮酒时
佛爷早就对你留下了意,哼,你是不是与他们一伙?」

  谢云岳面色一怔,张目问道:「他们是难呀?」面色倏又一沉,说道:「尊
驾说话太无道理,饭庄之内,五方杂处,在下入内用食,又不犯王法,尊驾喝住
在下,是何道理?」

  那人阴恻恻的一声冷笑,道:「那么你为何蹑着佛爷?」

  谢云岳不但不答腔,却仰面一声长笑,声撤云空,随风摇曳,历久不绝,那
人脸色一变,心说:「这小子好充沛的内力,方才尚以为是一等闲之辈,竟走了
眼啦。」不由大喝道:「小子,你笑什么?佛爷不告诉你名号,你也不知道佛爷
是何许人?」

  话犹未了,谢云岳却冷冷地说道:「你是何人,与我何干,你就道出名号也
唬不住小爷!少爷尚有事,不耐烦与你唠叨,恕不奉陪。」说着掉面竟然回步走
去。

  那人见谢云岳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满脸鄙屑神情,不由难堪之极,顿时
暴声大喝道:「小子,你胆敢不将佛爷放在目中,这是你自找死路。」说着五指
倏伸,身形如风,朝谢云岳身后右肩抓去。手出若电,劲风锐利,这一抓上,那
还不肩骨全裂。

  那知谢云岳身后却似长了眼睛一般,就在他五指堪抓者肩头之际,身形疾如
鬼魅飘风,往左挪移七尺之外,旋身反面怨目而视。

  那人一招走空,不由地一怔,继又狞声笑道:「料不到俺云奔多罗今日遇上
了高人了。」口中虽说着,心内却暗惊道:「这小于是用的什么身法?出奇的快
诡绝伦,如果是布达拉寺之敌,那就不堪设想了。」

  只见谢云岳冷笑说道:「少爷不敢当高人之名,只求你少在少爷面前唠叨就
是了,赶紧夹紧尾巴滚吧。」长风嘶啸,耳中只闻得一片断枝坠雪之声,但见云
奔多罗呆立在积雪中,面色青白,眼中射出一股愤怒的目光。

  云奔多罗之在口外,可说是遐迩传闻,妇归皆知,身居布达拉寺监院之职,
一身内外兼修功夫,卓绝精纯。谢云岳见云奔多罗神色,就知即将发难,只见云
奔多罗一声桀桀怪笑道:「果然不出佛爷所料,你与他们是同路人悔不该一念之
仁,留下你的性命,想他们已距游魂地府不远了。」说着目光陡射,喝道:「留
你不得。」话落掌出,双掌倏地推出一片狂飙,疾雷奔电而来。

  谢云岳一听,就知云奔多罗离出饭庄之时,暗中做了手脚,这等居心恶毒,
不禁剑眉双耸,寻见他双掌推来,冷笑一声,双掌一错,施出弥勒功弹字诀,往
外一推。轰地一声大震,两股狂飙撞上,立时气流激漩,冰溅雪花,旋上半空,
只见云奔多罗一条身形被弹起四五丈高下,又向山庄内甩射了进去。

  这掌飙威力绝大,一波之势,将山庄内苍松翠柏枝头积雪崩塌,只听得连珠
密雨,蓬蓬不绝。蓦然,一声怪叫声起,只见云奔多罗窜出了庄外,一顶瓦块四
愣皮帽已然不见,露出一颗溜溜头颅,气极狞笑道:「小子,你若有种,佛爷今
晚在布达拉寺等你。」

  谢云岳冷笑道:「云奔多罗,你无事把非,怪不得少爷出手得罪,如今你不
但不知悔悟,反敢约布达拉寺比斗,哼,就算布达拉寺真是龙潭虎穴,少爷今晚
也要一闯。」云奔多罗听说,双肩一振,穿空斜飞,望山庄之内逸去,谢云岳定
一定神,反身向那家饭庄疾走。

  这时月色可被彤云遮没,阴霾昏茫,狂风怒啸,一片呼呼锐音,街头巷尾,
全被茫茫白雪遮没,了无行人,虽有也少得可怜,存身在这冰天雪地中,满目萧
条。

  他一面飞驰奔去,心中忖道:「这云奔多罗的确不可小视。自己虽守着恩师
之戒,不可轻易伤人,但也用出七成功力,云奔多罗竟知不可硬接,顺着自已一
弹之力,反射入庄园内,顿将自己弹劲卸于无形,如此看今晚之行,必要大费一
番手脚了。」

  转眼,就到这饭庄门首,急掀开门帘,身形闪电掠入,首先一眼就落在智狐
陈百城那张座上。

  只见六人举杯而坐,面容铁青,目光呆滞,嘴角均淌出白沫,望下直滴。皆
因他们都正襟危座,店内食客均未发没有异,即是偶有见及,却认作酒醉所致。
谢云岳忖出那定是云奔多罗离去之际,暗中弄了手脚,心叫不妙,身形疾逾电闪
掠入。

  饭庄食客先未发觉有异,此刻循着谢云岳惊措举动,而引起他们注意,纷纷
起立,蜂涌趋视。只见谢云岳拿起酒杯察视杯中酒色,澄碧清香,并无异样。谢
云岳暗暗摇头,忖道:「这云奔多罗心意好毒,施展出这无声无味的毒药。」当
即命店伙借来一支银簪,置入杯中,只闻得沙沙声响,浓烟外冒,拔出一看,簪
头银质,尽都变成紫黑色。

  众食客不禁相顾咋舌,谢云岳正欲举掌抵着智狐陈百城后胸,以菩提禅掌驱
毒,忽然冷哼三声,回面唤过店伙道:「这几人被人在酒中置放了绝毒药粉,你
赶紧找乘一辆骡车,我送至一位朋友那里去,看着有治否。」店伙喏喏连声,如
飞奔出。

  谢云岳为防在饭庄内施救,过于张扬,易被布达拉寺喇嘛警觉。不大一会,
门外车声辚辚,店伙招来骡车,将智狐陈百城六人抬往车厢内,谢云岳与赶车把
式并坐于车辕上,一声长鞭脆响,溅雪飞驰,而去。薄暮时分,云层暗垂,一片
狂风呼啸之声,尖锐刺耳,刮起弥漫雪尘水粒,一片灰蒙蒙地,宇宙混饨,天地
同色。

  承德郊外一处松林内,七人围火而坐,火势熊熊,松枝发出毕剥之声,那火
光映着七人髭眉皆赤。这群人正是谢云岳与智狐陈百城等。只听智派陈百城道:
「陈百城获少侠解救,此恩此德,没齿不忘,日后少侠如有所驱使陈百城,虽死
不辞。」

  谢云岳微笑道:「陈兄说话太客气了,小弟不过举手之劳,何敢言德,再小
弟今晚也与云奔多罗秃驴约斗,还仗诸兄指点?」

  神剑羽士金一鹏见谢云岳丰神逸朗,俊秀不凡,谈吐之间,如沐春风,令人
颠倒不禁衷心感佩,生出敬仰之意道:「少侠最好不要谦虚,贫道虽出道不久,
却瞧出少侠精华内蕴,必是武林高人门下,只是少侠坚不示出姓名,实在使贫道
煞费猜疑。」

  谢云岳不禁朗声大笑道:「小弟实非居傲稳秘,奈有不能说出之苦衷,稍时
蔡山主被救出,就知小弟是何许久了。」

  金一鹏见谢云岳坚持不说,只得作罢了,转口问道:「陈老师想必将布达拉
寺途径摸得清楚了,否则,布达拉寺地广,建筑可极复杂,易于迷途,岂不是自
送死路。」

  智狐陈百城笑道:「金老师无需置虑,兄弟已耗时两日在布达拉寺外,默察
度势,绘出一纸图形,想必大致差不了。」

  金一鹏点点头道:「不是陈老师提起,小弟还险些忘怀了,陈老师精擅地图
建造之学,野人山巧妙消息埋伏,遐迩传闻,都是陈老师巧思杰作。」智狐陈百
城笑笑,由怀中取出一张图卷展开,只见图上,无论殿楼堂阁,亭台水池,位置
尺寸无不载得清清楚楚,谢云岳不禁大为叹服。

  陈百城指在图上说道:「布达拉寺占地甚大,大小殿堂楼阁不下数十百幢,
依山形而建,依兄弟想法,我们七人去时不宜分开,直奔中间一幢八龙佛殿,布
达拉寺五大黄衣喇嘛均起息此殿,到时烦金老师及少侠抵制首座大师呼克图,兄
弟则在八龙佛殿左侧一座藏经楼中救出蔡山主。」

  众人点头称是,人山主蔡福为何失陷在布达拉寺中,智狐陈百城只字不露,
谢云岳也未追问。是时,天色暗沉,四外一片漆黑,狂风刺耳,震惊心胸坐在陈
百城身侧的关德麟不时加添松枝,烛烟火焰来回摇曳不定。

  神剑羽士金一鹏忽闻身后起了一种异声,立时旋身纵去,肩头两支薄如蝉翼
的缅剑跟着脱鞘而出。只见蓝霞虹射,倏如闪电,将两株碗口径粗的松树迎刃而
断,一刹那间,轰隆大响,枝叶断折,雪块溅飞如雨,四外松梢积雪亦被震波所
及,纷纷坠下,拍拍之声,不绝于耳。

  智狐陈百城等五人见状,知金一鹏必有所觉,随着跟去,只剩下谢云岳端坐
不动,火光映照下,那张俊脸泛上一丝笑容,手中似是不经意地,将两截松枝甩
掷飞出。陈百城等跃齐在神剑羽士金一鹏身侧,只见金一鹏两眼望着脚下发怔。

  众人循着他的眼光看去,缅剑蓝霞闪耀下,两具雪狐尸体赫然呈显眼廉,天
灵盖已削去,鲜血泪泪流出,渗入白雪内,惨状不忍卒睹。

  关德麟竖起拇指赞道:「无怪金老师名闻遐迩,黑夜视物如同白昼,双剑出
手,毫无虚发,兄弟等自愧不及太多。」

  金一鹏赫然一笑道:「关兄谬奖了,料不到小弟失听若此,两具雪狐竟尔小
题大做,能不愧煞。」说着回剑入鞘,同着众人步回火堆前。但见谢云岳垂首用
松枝在雪地上乱划,不知在想什么?

  金一鹏见谢云岳从容若定,这种胸襟沉着,不禁暗暗心折,笑道:「在下竟
为两只雪狐淆惑所乘,自愧不如少侠太多。」

  谢云岳淡淡一笑,道:「金老师本来听觉甚聪,不慎为风势漩荡所惑,贼喇
嘛已悉数就歼,但请宽坐无妨。」

  众人闻言大感惊异,金一鹏意似不信,翻腕一伸,风快地执着一根燃着的松
枝,腾身跃出,四外寻视,陈百城等亦随着纵去。只见相距五六丈外,松林雪地
中,横七竖八躺着十数具喇嘛尸体,浑身无丝毫伤痕,分明是为上乘内家点穴手
法所致。

  金一鹏暗叫惭愧,只道自己身手能在武林中争一席之地,但此刻与人家一比
显然相差特殊,不由深深敬服。

  二更初点,七条黑影向西北方驰去,星月俱沉,隐隐只见淡淡身影在茫茫雪
地上飞逝。承德西北郊外布达拉寺与西藏最大寺院,拉萨布达拉寺非但同名,在
建筑上的富丽堂皇,也并无轩轾。

  热河省接壤蒙边,喇嘛庙甚多,尤以布达拉寺规模最有崇闳,面积广阔,依
山而筑,形如积木,多为钟楼碉堡格式叠次而上,四周围墙环绕,雉柴参差,其
内殿宇巍峨,楼台层次辉煌,松柏苍翠罗植其中,极饶幽致。

  智狐陈百城等人到达布达拉寺侧,谢云岳忽灵机一动,暗对陈百城等人低声
道:「我们此来布达拉寺,旨在救人,最好避免与寺中喇嘛搏斗,不如在下单身
先入藏经楼,试试能救出蔡山主来否,若一个更次后未见在下出来,再烦诸位相
救。」

  众人此时深信谢云岳有此功力,微一沉吟之下,均予同意,神剑羽士金一鹏
道:「只是太偏劳少侠了,少侠不如带一柄贫道的缅剑去,也好恃之防身。」

  谢云岳笑道:「在下腰中还有一柄软剑,金老师盛情心领了。」说着,身形
一晃,穿过围墙落向寺内。

  云低风狂,寒冽异常,耳中只听得乔干密枝在风中摇曳怒啸及一片坠雪声,
余外只是一片漆黑,连个灯光均无,饶谢云岳目力特好,也不过看出十丈之内。
布达拉寺今日灯火齐灭,显然事前有备,安排陷坑,一网打尽。

  谢云岳隐身在一株苍松之后,心中揣摩着智狐陈百城所绘的图形。狂风怒吼
啸涛,分外凄厉刺耳,尤其在这星月俱无,天寒地冻的晚上更显得恐怖、阴森。
谢云岳心想:「动手搏斗,最好避免,恩师之戒言犹在耳,云奔多罗之事,不必
耿耿于心,徒造杀孽,这又何苦。」想着,身形一动驰去。

  才出得十数丈外,忽见迎面扑来两条黑影,风声劲疾生啸。谢云岳眼光何等
锐利,知扑来的是两条西藏毒獒,忙踏「玄天七星步」让过藏獒扑来之势,反身
迅如闪电劈出两掌。

  只听得拍嗒两声巨响,藏獒震飞在地,狺狺哀鸣了一阵死去,这时谢云岳人
已一鹤冲天拔在树梢,双足一点,嗖地又起,半空中一个盘旋,轻飘地落在一处
殿顶上。耳旁尚听得喝叱声,知是发现藏獒尸体,继而警哨声骤响摇曳夜空。

  谢云岳穷极目力之下,隐隐瞧出每处屋顶上有两三喇嘛,近身四五丈外有一
个喇嘛,似是发觉谢云岳落下殿背,悄悄循声息飞扑而来。这喇嘛身法诡速,转
眼便扑至近前。

  谢云岳暗哼一声,不退及进,欺身探手,那喇嘛大骇,想道:「天下那有这
等打法,如非是这人功力超群,焉敢自送其死。」不禁怔得一怔。

  这时谢云岳岂能饶过他,双指闪电的点在那喇嘛的精促穴上,一击都未出,
便自昏死过去。谢云岳略一打量方向,便自朝八龙殿扑去,仗着身形诡奇快捷,
尽量避免被敌发觉。不到一会,谢云岳已自落在八龙佛殿檐角,外面朔风如割,
大殿内一片漆黑,他正想去殿内一察究竟,只闻得殿内有了喁喁人声,不禁将欲
伸出的脚步又缩了回来。

  人声渐近,清晰入耳,只听得一人说道:「今天不知怎的,金龙护法大师大
异常情,平时笑口常开的,今日显得烦躁不宁,连经院副座云奔多罗的话都懒得
听了,说不到三句便欲使离去,只嘱咐我们按时送食物给那位姑娘。」

  谢云岳凝眼望去,殿内较殿外尤更黑沉,只隐隐看出殿内一列蒲团之侧,立
着两个小喇嘛在说话。

  另一个小喇嘛问道:「金龙护法大师平时最钟爱你了,你总该知道这一点,
他为何今日那么心绪不宁呢?」

  「嗯,我只知道京里派下一批雍和宫喇嘛来,听说事情很严重,究竟为了何
事,除了首座五大法师外,恐怕寺内无一人知道。」

  「现在他老人家呢?」

  「他老人家已去迎佛坪,恭待雍和宫喇嘛莅临。」

  跟着传出一声轻笑,道:「他老人家生平不喜女色,怎见了这位姑娘后,就
魂不守舍,这大概是有缘吧。不过那姑娘武功特好,又仗着一柄利剑防身,他老
人家莫奈她何,只每天在石室圆洞外偷视一刻,有时说上两句话,最后摇摇头叹
气离去。」

  「说真的,那姑娘真个艳美,不要说他老人家,就是我也一样死心塌地的爱
她。」随即一阵嘻嘻哈哈笑声。

  两个小喇嘛你一句我一句,把谢云岳听得坠入五里雾中,猜不出所以然来。
京中雍和宫派了喇嘛来为的是什么?那位姑娘又是谁?这些并不是当前的急务,
救出野人山主蔡福才是正题,才想进内制住两个小喇嘛,逼向他们可知蔡福是否
囚在别处,抑在经楼。

  忽听一个小喇嘛说道:「时刻不早啦,我们还要送食物给他们,那个蔡老头
子性情最暴,张牙舞爪地令人讨厌,要非是我们喜欢看那位姑娘,他们只住在邻
室,我真想饿他两天。」说着两具黑影向殿内渐渐后移。

  谢云岳跟着蹑去,两个小喇嘛并肩喁喁笑语,始终未发觉身后随着有人。由
殿后穿出右廊,登上石阶,向山上迂迥穿走,天风嘶啸,袍抽褶褶震荡出声,但
是谢云岳毫不顾虑,因为风啸树涛之音,将一些微弱声音悉数烟没。

  他身轻有如杨絮随飞,轻飘飘地,直似一具幽灵,随风飘送。他忽然警觉那
传警的钟声已倏然无闻,那殿阁楼台上分布的喇嘛也一个不见,意料,这布达拉
寺定有什么变故,也许都去迎佛坪上吧?两个小喇嘛走近一所房屋,室内灯火全
无,可依稀嗅得酒肉香味,谢云岳知道他们去取酒食,掩在门外未跟随入内。

  果然两小在内一阵碗筷翻动后,每人匆匆提着食盒出来,谢云岳跟着他们左
转,右走弯入一座庞大石室。

  这两小喇嘛也是心不在焉,推开门后并未反身掩好,让那扇门虚掩着,是以
谢云岳能乘虚晃入。屋内一条狭仄小弄,只得一盏吐出微弱光焰的油灯,悬在顶
上,那灯光竟是那么昏暗,无力,无形加重了这石室阴森、恐怖的气氛。

  只见两小停身在壁上一个小圆孔外,跷足探首,道:「姑娘,我们送酒食来
了。」并未回声。

  谢云岳一走进石屋,不由大为惊愕,原来弄道两边壁上,均是每隔三丈,有
一直径一尺大小圆孔,高与人齐,虽然却是禁囚所用,然而并无门户,仅仅是小
圆洞而已,难道禁囚的人,另有途径送入么。

  此刻,那两小喇嘛叫了两声不应,转过面来,见谢云岳立在两丈开外,不由
张大眼睛,目露骇然之色,正想呼叫出声,谢云岳已鬼魅飘风般,倏然而至,两
指分触在两小喉结穴间,低声道:「蔡山主囚在何处,快说。」两个骇得面无人
色,口禁不能发声,手指着另外一个圆孔。

  谢云岳低声道:「往何处进入,你们知道么?」两小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谢云岳顿足急躁,两指挺出,两指飞点在喉结穴上,两小颓然倒地,皆因他
估量入寺起,将近有个时辰,恐神剑羽士金一鹏等人等候逾时,入寺涉险。他立
在小圆孔前,探首内视,不禁一阵激动,只看他眼内放出了一片迷惘之色,就知
他被意外的惊奇,使之惶惑不解。

  室内一片昏黄,只见一个纤细的婀娜少女,背向而跪,双手掩面,似乎在祈
祷什么,满头的云发蓬松零乱。谢云岳一见她的背影,仿佛甚熟,渐渐他的眼光
由迷惘变为痴呆,转达至木立。那少女一动不动,宛若一具木塑雕像,良久,只
见少女缓缓将手放下,凄婉地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无尽愁,恰似一江春水
向东流……」

  这曼妙而无限凄怨的语声,入得谢云岳耳中,木愣的目光倏转惊喜,情不自
禁地唤了一声:「嫣文……」

  那少女似乎一怔,缓缓别过面来,因谢去岳立在窗外,又无光线昏暗异常,
少女并未发现他,凝然茫注着圆孔。云岳却瞧得清楚,那不正是顾嫣文?只见她
杏目蕴泪,玉颜憔悴,长发散披双肩,似是受了多日的委屈,楚楚可怜,他见顾
嫣文并未应声,又低唤道:「嫣文,是我,谢云岳。」声音并不高,石室中起了
一片震荡。

  顾嫣文双目中突露欣悦光辉,竟飞扑了过来,幽怨地叫道:「云哥,快救我
出去,我是渡日如年,差不多要发疯啦。」一双柔荑伸出窗口,给谢云岳紧紧握
住。

  这乍逢惊喜,觐面有如隔世的情景,却是难以言宣,多日来委屈、悲愤、抑
忧,顾嫣文此时尽情发泄,眼相象断线珍珠般地流出。谢云岳紧握住她那只柔若
无骨的手掌,开口想问她怎会被困在布达拉寺中,但眼见这等悲楚又不忍出口,
心中筹划救她之策。

  蓦地,一声冷哼起自耳际,谢云岳缩手旋身,掉面一瞧只见一个高大黄衣喇
嘛立在身前不足一丈处。那喇嘛才不过四旬左右,三绺短短黑须,配着他那挺直
的鼻子,十分威严,双眼射出摄人的光芒。石室的门本是虚掩着,一阵阵狂风袭
人,那仅有的灯光被吹得摇曳不定,更最得幽暗、阴森。

  谢云岳惊诧地望着这黄衣喇嘛,皆因他那宽大袈裟为风吹得猎猎作响,每一
次飘动后,地面上均洒落下血迹如雨。不出那是血液,可却闻得一丝腥臭气味,
所以肯定了,不知那些血液是他本身负伤淌下,虽然,在微露灯光下分辨,抑是
经过一场激斗后,旁人重伤的血液,沾在它那宽大黄色袈裟上,经劲风激荡而致
洒落。

  但这都不符合常情,试想一个身具上乘武功的人,负伤之后,以自行闭住穴
道,阻止血液流出,黄衣喇嘛目光精芒外射,分明是一内外双修高手,这逼穴制
血在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显而易见不是他本身流出的血液。另外更煞费猜疑,
要说是旁人喷出附沾在他那袈裟上,在此天寒地冻,滴水冰成的气温下,早必凝
结了,焉能雨点般洒下。

  谢云岳不由愣住了,苦思推敲,仍然找不出正确的答案,眼见这喇嘛身上袈
裟有六七处穿孔,大小不一,这是激斗后残留的遗迹。室内一片沉寂似水,两人
相对木立,炯炯而视,微闻心脏跳跃声。

  顾嫣文不知何时将一颗螓首伸出小圆孔,惊叫道:「云哥,那是金龙法师呼
克图,从他身上可以问出石室出入门户。」

  呼克图目光突转变为呆滞,长吁一口气道:「不错,囚牢出入机关消息,只
有我们五大首座才能知悉,但目前仅我一人,其余的人均皈登极乐了,片刻之前
我想离开本寺,但心中想着姑娘是我平生唯一所爱的人,不过一扬拼斗后,脑中
只是混淆不清,记忆不起那掣机所在。」

  说着,用掌猛击自已的脑袋,口中喃喃自语,道:「我是怎么了?我是怎么
了。」一声幽灵似地叹息,起自他的口中,人也似鬼魅般向门外飘去。

  顾嫣文惊叫道:「快追,还有那牛黄清心丹也在他身上。」谢云岳一直茫然
注视着呼克图,先为他那洒下的血迹所迷惑,现在却为他那目光言语有所不解,
而此刻又被顾嫣文叫声更是混乱。

  心知顾嫣文叫出牛黄清心丹必定有缘故,未遑相讯,眼见呼克图已闪出门外
只有一截衣角留在门内,眨眼,这衣角已是不见。谢云岳倏然一动,似离弦之弩
般射出门去,耳畔只听得顾嫣文叫道:「云哥,你要速去速回呀。」

  谢云岳一闪出门外,狂风疾啸,振荡衣袂,天空星月俱在,眼前比前更是昏
黑,穷极目力,呼克图身形己穿在对面屋脊上,于是更不怠慢,纵身疾跃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兔起鹘落,越屋穿脊飞驰。只见呼克图立在屋角上顿了一顿,一
泻而下,谢云岳随着跟去。

  谢云岳发觉落足之处,是一敞宽方场,但见广场上累累积尸,呼克图逡巡其
间,一长声叹息后,突哈哈狂笑,这笑声高亢云霄,震荡心魄,惨厉异常。呼克
图笑定,目光忽留在谢云岳身上,大喝道:「阁下为何紧随不舍?」

  谢云岳为眼前这情景极为惊疑,广场中尸体不下七八十具,闻言答道:「这
广场中尸体均是死在大师流云七式之下么?」

  呼克图似乎一怔,道:「什么?流云七式,啊,流云七式,不错,这地上尸
体一半死在我这流云七式之下,还有一半却死在他们雍和宫大喇嘛手下。」

  谢云岳紧跟着问道:「那雍和官大喇嘛呢?」

  呼克图不禁怒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他们都是死在我这流云七式之下么?」
说着转身又待离去。

  谢云岳急叫一声:「大师……」呼克图慢慢转过身躯,目光呆滞地望着谢云
岳。

  此刻,彤云已被狂风吹散,露出一梳下弦月,散出淡淡光辉,映着这一片广
场积尸、弥布着凄凉、恐怖。谢云岳目光迟疑了一下,说道:「在下不敢阻拦大
师离去,只求大师说出石屋出入消息,并求牛黄清心丹一丸。」

  呼克图呆滞的目光忽转为精光四射,轻笑一声道:「牛黄清心丹。」说着往
怀中揣出一只小瓶,向谢云岳面前一丢,道:「拿去。」

  谢云岳飞手接过,又听得呼克图道:「机关消息我自己都不知,你问我,我
又该问谁去。」说时身形疾划,向场外雪树丛中杳去。

  偌大的广场中,只剩下谢云岳孤零零一人屹立着,饶是他再大胆,也不由心
上泛起一阵寒意,较体外切骨奇寒尤甚,他看了躺满一地积尸一眼,再也无勇气
看上第二眼。

  因为地上尸体,几乎一半都是劈去天灵盖,脑髓血液做了一地,凝成糊状,
腥臭之气,中人欲呕,惨不忍睹,他双掌往下一按,嗖的拔起两丈高下,施展梯
云纵法又是一踹,落在屋顶,闪电飞逝向囚嫣文石屋掠去。

  他一路默默忖道:「方场中一半积尸,难道都是被呼克图的流云七式劈死的
么?这流云七式不知有何厉害之处,可惜自己未曾目睹,不然倒可资借镜!这呼
克图看来似是被一种凌厉的掌力,使脑震荡,丧失一半记忆……」想着,已至石
室门首,忙收敛思想,一闪而入,口中唤道:「嫣文,嫣文……」

  顾嫣文喜应了一声,小圆孔中伸出螓首来,问道:「你可问出怎么个出入之
法么?」

  谢云岳摇摇头,姑娘目中满露焦急之色,连声说道:「这怎么办……这怎么
办。」说着,不由自己眼泪直淌。

  谢云岳见她一脸愁容泪痕,忙劝慰道:「嫣文,你稍安勿躁,愚兄定要设法
救你出来。」顾嫣文螓首急缩而入,只听她在室内急得直跺脚,狠狠骂呼克图。

  谢云岳沉吟须臾,忽掠身在石室小圆孔外,高声唤道:「蔡山主。」

  室内并无回音,他又唤了一声,突然室内起了一声暴喝:「什么人在鬼叫,
老夫又未死,要让哭丧似的干么?」

  谢云岳不由心笑,这老头子好大的火气,口中说道:「蔡山主不可误会,在
下是受山主门下之邀来搭救你的。」室内可是一片沉寂。

  这时,顾嫣文又探出头来,诧问道:「云哥,你在和谁说话呀?」

  谢云岳笑笑,挥了挥手,突然,石室室内又起了嗡然暴喝道:「你是谁?」

  「在下俞云。」谢云岳耸耸肩笑道。

  蔡福在室内沉吟片刻,道:「俞云,你敢是仍怀恨晋祠之事,来此羞辱于我
么?」

  谢云岳朗笑一声,道:「在下与山主,并无丝毫怨隙可言,山主何必耿耿于
心。」室内又是一片死寂,谢云岳用掌往墙上一贴,探首向窗内寻视着,又见室
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他摇摇头又回至顾嫣文之处,手指敲了两下石壁问
道:「文妹,你那灵龟剑还在么?」

  顾嫣文答道:「在嘛。」

  谢云岳不由急得跳足,说道:「灵龟剑切金断玉,锋利无比,你怎么不将圆
窗劈大点,即可穿窗而出。」

  只听顾嫣文娇笑了一声道:「怎么我竟想不到,冤冤枉枉被囚了三天。」跟
着一阵金石互击之音,谢云岳眼见室内金蛇晃动,即知姑娘已拔出灵龟剑劈削石
壁。

  他立在甬道中,两眼凝视着倒地两个小喇嘛尸体,脑中又在思索呼克图袍襟
之血,及失去一半记忆之事,只觉殊为诡异复杂,愈想愈离奇不解。陡然,眼前
金霞大盛,壁上已开了一个大孔,只见顾嫣文已攀掠而出,缓缓收剑归鞘,面露
妩媚欢悦笑道:「你真个说我没想到以灵龟剑出囚么?我是爱惜灵龟剑受损,再
者呼克图武功绝卓,不是仗着你教我的九宫正反阴阳步,几乎遭辱。」

  谢云岳朗声大笑后,随手要过灵龟剑,在蔡福所囚之石室小圆窟壁去,刹那
间,光华乱闪,火星直冒,金石之声大作。灵龟剑本锋利无比,击石成粉,须臾
已砍穿了一个大洞,谢云岳与顾嫣文腾身掠入,仗着剑身为华映照,只见蔡福躺
在壁角,天灵盖已被击碎,从头以上,血肉模糊一片,琵琶骨上为拇指粗钢索当
穿扣住,上有倒须芒刺。

  两人不由面面相观,半晌作声不得,良久谢云岳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料
不到此老性情如此刚烈,闻说我来救他,羞于见我,竟举掌自刃了,早知如此,
反不如命智狐陈百城等人前来。」

  顾嫣文越瞧越心惊肉跳道:「云哥,我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不由分说
拉了谢云岳掠出石室。

  一踏出室外,跃登对面屋顶,只见风劲月迷,寒冽侵肤,那松柏乔枝映在雪
地墙角宛如鬼影幢幢,大地一片凄迷、昏暗,呼啸涛声嚣耳,此情此景,真够凄
凉。蓦然,向两人吹来一阵强劲寒风,隐隐带来两声阴恻恻地冷笑,笑声确不大
传入两人耳中,不由得透脊骨冒上一阵寒意。

  两人大惊,倏然扭转身形,目光至处,只见距身前三丈远处,屋顶石梁上并
肩立着两个骨瘦嶙峋的灰衣僧人,头顶戒疤深陷,同是一张颧骨高突的瘦脸,昏
夜之下,瞧不清孰彼孰此,但觉四只枭眼,一瞬不瞬地注视在他们两人脸上。这
两个僧人神情阴森、恐怖、顾嫣文不禁掩身在谢云岳身后。

  谢云岳见他们无声无息地随着身后,自己一点都未曾发觉,他知道这两人必
是武功诡异之辈,强压制面上惊诧愤怒神情,说道:「两位是谁?为何跟踪在下
身后?」

  那两灰瘦骨僧人一言不发,同时倏然伸拳,向谢云岳的胸前抓来,三丈距离
一晃而至,诡疾无伦。谢云岳只觉两僧手法看似平庸,骨子里其实玄奥无比,无
论避向何方,均在两手阴寒笼罩之下,自已「玄天七星步」估量可以脱出,但身
后的顾嫣文难逃毒手,情势危殆,暗哼一声,两手倏分,向来掌撞去。

  一片潮涌如山劲风打出,只见两僧人惊噫了一声,身形倏然而动,朝谢云岳
身后掠去,瞬眼不见。谢云岳大掠,生恐顾嫣文遭了毒手,迅快纵身,在这一刹
那间,只听得顾嫣文一声娇喝,青朦朦光华惊天腾起,旋而见两僧一只手掌向飞
剑尖,另五只鬼指飞向顾嫣文皓腕。

  他再也顾不得明亮大师之戒,严戒他施展「轩辕十八解」手法,心知今晚遇
上两僧,为从来未见之高手,双掌十指迅若电光石火飞出。轩辕十八解诡异无比
一分之胜,两手拾指已分搭在两僧手腕上,就在一扣之际,两僧哼了一声,手臂
滑溜脱出,随风晃开两丈。

  只见两僧双眼睁得铜铃大,暗暗惊奇此少年身手如此高绝,此刻,他们心存
戒惧之心,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凝视着谢云岳。顾嫣文先前不由得吓出了一身
冷汗,这时怒骂道:「云哥,这两个秃驴如此的可恶,快点解决了他们吧。」

  这两句话听在两个灰衣瘦鬼僧人耳内,不由神情激动,额骨高张,同时阴恻
恻地说道:「老衲生平在手下解决的人无数,人未听说有人解决老衲的,只凭这
两句话,就该戮杀。」

  谢云岳不禁大为惊异,而两僧不但形象一样,而且说话也是共一心意,闻言
冷冷说道:「你们觉得被骂得不忿,只怪你们盲目生事惹非,我只问你们来这布
达拉寺中,就为的是找区区在下么?」

  两僧闻言一怔,又阴恻恻说道:「你可曾见到迎佛坪上,狼藉零乱的一片尸
体么?」

  谢云岳点点头说道:「嗯,见是见到,莫非都是你们所杀么?」

  两僧也不理这句问话,紧接着说道:「你可曾见到呼克图么?」

  谢云岳道:「不错,方才见过,如今不知跑到哪能里去了?」

  两僧随即发出一声刺耳尖笑,同声道:「那么你定是呼克图邀来的帮手?」

  谢云岳不由厉声道:「你们不要胡乱诬指,呼克图与我们陌路平生,为什么
要帮他!因。」说话之时,忽见两僧两眼侧机远方,似为物所吸引,不由倏然止
口,循向而窥,隐隐只见寺外一处峰腰上,剑芒涌现。

  两僧喉间吐出:「呼克图……」三字,身形倏然前飘,划空疾逝,两条枯瘦
身形,瞬即消失在那昏茫月色之中。

  谢云岳风快地拉着顾嫣文的手腕,低喝道:「文妹,我们也去。」两人去势
宛如云奔,两僧也是风疾无比,只见两僧向那参天大松上腾去,踏枝而行。

  谢云岳拉着顾嫣文从侧向疾跃,隐在一块凸出岩石之后,目光落处,不禁倏
然一惊,但见呼克图手持长剑屹立,那宽大黄色袈裟,在轻风中振荡猎猎出声。
在呼克图身后围着六人,那是神剑羽士金一鹏、智狐陈百百城等。只见神剑羽士
金一鹏脚下不丁不八,身影微弓,两手一上一下交叉执着两柄缅剑,全神贯注在
呼克图手上,那薄如蝉翼的剑身,只在轻风中上下波动,闪出蓝汪汪耀眼光芒。

  谢云岳心想:「只要那两僧人不暗中出手,自己且隐此处,瞧瞧呼克图流云
七式与金一鹏的万花夺锦剑法,有何诡异凌厉之处。」

  眼见金一鹏那白虎踞座的立式,暗暗赞叹道:「该人真个不凡,看来深得点
苍剑学中三昧,只瞧他那柄缅剑晃动不停,蓄势不发,暗含敌不动,我不动,敌
一动,我先动玄机。」

  只听金一鹏大喝道:「呼克图,你怎不展出你那名震武林之流云七式?」

  呼克图一脸茫然之色,目光呆滞,喃喃自语道:「流云七式?流云七式……
哈哈,我想起来了……」

  流云七式,剑身倏然而动,由左划空而右,震腕一抖,只见了匹练光华中,
跃出十数点寒星,分刺金一鹏全身重穴,满空均是刺耳锐啸。

  金一鹏料不到呼克图竟不打招呼,倏然过招,几乎手忙脚乱,忙晃身撤出两
步,手中双剑抖得笔直,只见他双剑疾划一个小剑圈,一抖之间,散出千百点银
芒寒星,闪电击去,宛如焰火,散出金花万点。谢云岳瞧得仔细,只觉金一鹏抖
出寒星,人身之百六十大穴无不在笼罩之下。

  叮叮救声金铁乱鸣,呼克图与金一鹏一触而开。呼克图仍是满面茫然之色,
金一鹏一声冷笑,猛一矮身,倏地拔起两文多高,人在凌空,双剑又是无数耀眼
光芒的金花罩下。呼克图一动不动,对那凌空压下的剑势,恍若无睹,顾嫣文看
得不由惊叫出口。

  眼看金一鹏凌空诡异的「万花夺锦」,剑势即将压体,突然,呼克图飞快一
掌迎头击去,只是一阵金铁乱鸣,眨归之间,呼克图已攻出三招,将金一鹏落下
的身形,连迫退三步。

  隐在石后的顾嫣文这时低声说道:「云哥,奇怪,你看那呼克图攻出剑势,
只是一式,方向不同而已,那是什么流云七式。」

  谢云岳目注着呼克图的剑式上,摇头道:「此人不知是何故,神智昏乱,丧
失记忆,一连两式出剑,均是一招排云奔电。武功之道,首重功力,与时俱增,
熟能掩拙,若非呼克图记忆丧失,金一鹏虽然万花夺锦剑学何等到玄诡精奇,究
竟功候尚浅,早败在呼克图手下了。」

  顾嫣文意似不信,妙目凝注场上,只见金一鹏双剑涌起银花点点左右飞动,
攻向呼克图全身要穴,委实精堪绝伦,但仍然为宛酒呼克图一式「排云奔电」逼
开。耳中只听得雷奔风飙一片轰隆怒啸之音,不绝于耳,剑光及处,松枝柏叶宛
似骤雨般洒落,迷朦寒月之下,顿成奇景。

  顾嫣文瞧了半刻,双目露出迷惑不解神色问道:「呼克图怎么会记忆丧失,
云哥,你知道么?」

  谢云岳摇头表示不知,忽面露惊容,俯身抓起一把冰雪,向林外分作三次激
射打出,顾嫣文愕然不解。

  智狐陈百城立在场外与神剑羽士金一鹏掠阵,眼角忽瞥见了一团白影星射打
来,蓦然一惊,伸手疾探,一把抓住,只觉触血手冰冷彻骨,一点劲道均无,放
掌急瞧,见是一把冰屑,心中微讶之际,又是一团白影打来,忙侧身闪,两臂微
振,向雪团打来的方向跃去。

  他跃进林中,身形尚未沾地,眼前一花,突觉双腕一麻,全身劲力全失,身
不自主地被一条人影拉人林中。胆飞魂落之下,定睛一瞧,见是谢云岳,林中尚
立着一位风华绝世,美若天人的少女。

  谢云岳一松开双手,悄声道:「陈兄,现在无暇多言,兄等正处于危机一发
之境,速暗示意金兄退去,蔡山主已自绝身死。」

  智狐陈百城闻得蔡福已死,胸头大震,惨然变色,刚要启口追问详情,谢云
岳连声催促,陈百城见谢云岳一脸忧急,虽不明其故,但确信在危急中,霍然跃
出场外,高叫道:「金老师,我们还有急事待办,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不如走
吧。」

  神剑羽士金一鹏正急躁不耐,无论自己用上极玄奥的剑招,仍然被呼克图一
式「排云奔电」封了回来,心头暗暗怪异,只不明呼克图始终展用一式之故,闻
言立即撤招,跃退圈外。

  呼克图横剑一脸茫然,蓦然,林中传出阴恻恻怪笑,声如枭鸣,寒月凄迷之
下,令人不寒而栗。那笑声虽不大,却分外恐怖摄魂夺魄,使人不禁神魂欲飞。

  智狐陈百城面上变色,急道:「金兄,我们速离。」忙招呼众人一声。

  他们纷纷跃起时,迎面忽起了一片阴柔劲风,将众人震落,踉跄迫在场心。
众人骇然失色道,只见林中走出两个灰衣嶙瘦僧人,眼见是走,却晃眼即至,快
速无伦。

  但见左首僧人冷冷道:「今夜谁也不能安然离去,听侯老衲发落。」右首僧
人嘴唇微动着,却不见说出话音。

  金一鹏被阴柔劲力一撞,蓦然气血浮涌,心神激荡,但见两僧步法怪诡,不
禁大恐凛骇。此时闻言,由不得剑眉一剔,他本心高气傲的人,大喝道:「金某
要走就走,要留住金某,哼哼,恐怕你们还不配有此功力。」话音一落,一声啪
地脆响,金一鹏两颊同时挨了一掌,立时眼内金花乱涌,只见两僧一左一右,立
在身前一尺远处,阴森森冷笑。

  金一鹏几曾在人前受此难堪,羞愧已极,大喝声中欺身双剑弧形推去,迅疾
无比、两溜银芒中,震起十数寒星迳刺两僧九处大穴。两僧屹立不动,似未曾目
睹一般,待双剑递至,各各疾伸三指一捏。金一鹏两柄剑尖登时被两僧捏住,两
僧怒哼一声,三指一弹,这段柔软锐利的一双缅剑,齐腰中断成四截。两僧随手
一甩,两截剑尖夹着一溜寒光飞出,卡嚓两声,投入两株古松树干内。

  金一鹏神色惨变,冷汗沁出,长叹一声,闭目禁声,临死之前叹息,蕴含着
失望,灰心、怒愤。智狐陈百城等痴痴发怔,谁也不敢伸手,陈百城心智过人,
一见两僧身手怪异,便知他们武功高不可测,自己等人倘若出手,速招死亡,忙
止住众人轻举妄动,急欲知道为何不见谢云岳出来,偷眼移注林内,毫无动静。

  这时灰衣两僧双双举手一挥,金一鹏、陈百城等只觉得一阵阴寒劲风一拂,
机伶伶地几个寒战,神智一迷,颓然侧仆雪中。两僧望也不望,同时旋身飞落在
一脸茫然的呼克图身前,左首一僧冷冷说道:「呼克图,你随老衲们进京吧,和
相深深爱惜你一身技艺,一再嘱命留你性命,不然何致让你在迎佛坪上溜脱。」
呼克图目光呆滞,盯在两僧脸上,漠然不发一声。

  两僧脸上浮起一丝冰冷冷笑容,飞出两指,朝呼克图志堂穴点下。

  蓦然,林中忽飞出两捧灰白冰粒,疾通电闪,绕这两僧功力登峰造极,仍然
避开不了。啪啪声中,两僧被打得迎面开花,冰粒击在面上,其痛彻骨,厉嗥一
声,身影倏然而动,朝林内飞射而入,同时伸手推出一片阻柔气劲。

  这片气劲威力有如排山倒海,却未带出丝毫啸音,只闻轰隆哗啦一片大震,
几棵径尺苍松乔柏震折而下,雪技溅射,腾起一层弥漫白雾。两僧飞空闪电掠入
林中,举目一瞧,哪有半个人影,深哼了一声,目露凶光,双双又掠飞林外。

  这次两僧冰冷的脸色中首次现出惊骇之容,原来不想金一鹏等人全都不见,
而且呼克图亦是形踪杳然,两僧一怔,同时扬出两声厉啸,身形激射飞起,瞬息
形影消失。钩月凄迷,寒风四涌,昏茫锐啸,迷荡雪野中,万物皆无生气。布达
拉寺中灯火俱无,死寂寂地,积尸狼藉……

  雾灵山矗立在马兰关外,屏障天险,危崖峭壁,峻拔千丈,密柏菌松,亭亭
翠盖,篁竹笼绿,美景饶趣。惜乎春、夏、秋三季,烟云浩缈,氤氲郁勃,往往
觌面闻声不见人,山中尽多古松,龙鳞五霞,耸干参天,技河纠结争奇,干丈五
以上看,辄四面横枝而出,巅垂斜指,自巅垂飙,飘支嚣涛,其龙虬凤壑纠纷翔
舞之态,奇逸绝古,晋人有联:「峰影遥着云盖结,松涛静听海潮生。」差可比
拟。

  严冬初春始睹雾灵山真面目,却尽在漫漫白雪笼罩之下,雪地冰天,滑溜难
以攀越,一不慎足则成千古恨,是以好山水之胜者,视为畏途,登临绝足,是以
其名不彰。在山之南麓,万峰围绕,绝壑之中有座小庵,砌石为墙,叠竹成项,
门上朱书三字「止止庵」。

  庵前五株虬干奇松,横枝飞垂四射,形态奇古,庵后则一片滴翠篁竹,篁竹
之背,飞瀑高悬,摇已鸣雷,散珠溅玉,荡谷穿云。目前尽都在大雪纷飞之下,
北国偶或平地寒冽不见雪,山中则一届严冬无日不在降雪,直至开春三四月后,
天候转暖,开始雪止转融,但峰顶依然白皑皑地一片。

  止止庵门紧闭着,除了纷舞飞雪,寒风劲啸外,显得无比的静谧。傍南的一
间斗室内,床沿斜倚一个黑衣少女,两目红肿,粉脸苍白,平时一对水汪汪双眸
显得失去光彩,幽怨、凄情,重重的打击,脆弱的心灵不堪负荷,令她更形憔悴
了。

  这黑衣少女轻叹了一声,双目泣泪欲滴,轻抬罗袖拭了拭,婷婷立起,一手
护胸,走在窗前小案,燃上一炉檀香,香雾缭绕,弥漫全室。室内光线阴暗,只
见她燃着一盏油灯,腾起一片昏黄光辉,她就在油灯下翻阅华严经,随手揭开一
页,两目凝注在纸上,但觉眼内一片模糊。

  往事如利剑椎胸剜心,永远平复不了心灵上的创伤,她痴情死恋,反遭谢云
岳白眼,尤其当众给她奚落、难堪,使她柔肠寸断,伤心欲绝。情爱之于人,往
往犹如春蚕自缚,至死而不自觉,首次倾心示爱,在少女一生中,最使她刻骨铭
心的了。

  只见她泪眼模糊,低声慢吟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声悠长幽怨地长叹出诸她的口中,意味中愤怨多于相思,心灵上空虚,是无法
以他物填补的,珠泪由不住似断泉般淌下。

  蓦地,房门被推开了,一个老妇探首进来,道:「兰姑娘,庵主唤你咧。」

  黑衣少女低应了一声,道:「四姑,多谢你,她老人家练功完了吗?」说话
时,缓缓转身立起。

  老妇见她双眼哭泣红肿,眉头皱了皱,叹息了一声,跨了进来,道:「兰姑
娘,你这是怎么啦?回庵数日整天哭泣,哭坏了身子怎么得了?事情总得慢慢解
决,少年男女总离不了拌嘴的。」

  黑衣少女急道:「那儿是拌嘴,他存心欺侮我嘛。」

  老妇摇首道:「这骗不了我,老婆子是过来人,我像你这般年岁,尽多裙下
拜伏之臣,哼哼!老娘还是爱理不理的,引他们失魂落魄的,臭男人有什么了不
起,叫我是你呀,再找过一个,天下英俊的男子多的是,凭什么要找他。」说完
不觉笑了出来。

  黑衣少女听到一半,忍不住格格娇笑出声,但听得最后却气得连连跺足,嗔
道:「四姑,你知道什么嘛,要是能另找一个,还用你说。」

  老妇睁眼惊疑道:「怎么?兰姑娘与他有……」

  黑衣少女本来苍白的脸色,刹那间,涨得满脸通红,重重跺足道:「四姑,
你别胡说,你不知道其中详情,谁像你。」说时,杏眼圆睁,气愤不已。

  老妇见黑衣少女即将发作,忙道:「姑奶奶,等会再谈。」说着一溜烟跑了
出去。

  黑衣少女回忆着那日在漫天风雪中,为飞天鹞子娄敬德铁袖劲功所伤,朦胧
中只觉心上人一只熟而有力的手掌,贴在自已酥胸,一种说不出舒适的滋味,透
流周身,心儿直跳。这罕有的温馨,爱怜,直愿那只手长抚胸际。

  但刹那间被耿长修一搅,美梦即趋破碎。哎,这些四姑哪会知道,女儿家清
白身躯裸露人前,怎能不对他死心塌地,非他莫属。

  不由把耿长修恨得牙痒痒的,那日在辛庄耿长修被心上人击伤,自己愧疚难
安之下,才责问心上人一句,谁知为他奚落,犹如万芒刺心,才割断青丝,狠狠
离去,自己回山深恨心上人薄情在师父面前哭诉,师父只寒着一张脸只字未吐。

  自已深明师父个性,越是如此,越是不可善了,遂不由替心上人暗暗耽心。
皆因第二日矮方朔荆方追来此地,与恩师解说,只听恩师说:「燕山门下不是任
人可以欺侮的,叫谢云岳来燕山赔罪,老身还要看看他,凭什么作贱兰儿,只要
答出理来,方可罢休。」矮方朔荆方摇头离去。

  她在门后听得一清二楚,一时之间,酸、甜、苦、辣,百味均呈,她不知是
爱,抑或是恨,与心上人重见面时,该是如何情景,自己既已决绝,万不能立即
回心转意,恐遭心上人轻视。但他既然来到了燕山,即表明了歉悔之意,自已再
不理他,他个性耿直,宁折不弯,万一又拂袖离去,那不是美梦全都消灭,遂致
恨难填吗?

  剪不断,理还乱,她此刻的心情,纷杂潮涌,希望与报复相互交织,矛盾交
加,患得患失,倍增不已。她不禁幽幽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倪婉兰呀
你怎么如此命薄?」强自收敛心神,理了理散乱云发,走出门外,耳畔只闻得青
叮叮之声。

  到达佛堂之前,击声倏然止住,堂内传出语声:「是兰儿么?进来。」进得
门去,眼见案侧坐着一个霜眉银发老尼,凤目开阖之间,冷电逼射,不怒而威。

  这老尼就是名震武林的燕出神尼,凤目一瞥走了进来的倪婉兰一眼道:「兰
儿不必自苦如此,待为师将眼前难关解决后,与你了却心愿就是。」

  倪婉兰瞧出神尼眼中微露尤虑之色,心中不解,闻言一怔,道:「你老人家
还有什么疑虑于胸吗?」

  燕山神尼点点头说道:「为师十五年未出庵门一步,潜修大乘般若真力,你
们却认作为师心澄似水,悟透禅机么?不是的,为师为对付四个强仇大敌,今晚
千松崖上有一场生死拼搏,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倪婉兰面有惊容,道:「你老人家威望海内,称尊武林,还有什么人敢捋你
老人家虎发?」

  燕山神尼被说得展颜一笑,掀肩地道:「你这丫头,真是不知天离地厚,人
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回,却是武林隐世高手,现今江湖中只有限数人得知,你
们简直无从耳闻,一是括苍三老,再是当今青城掌门师伯无影神掌毕晓岚,武学
登峰造极,你当是平常之辈么?」

  倪婉兰听后,掠诧道:「这四人兰儿从来没有听说起,却猜知他们都是正派
高人,为何与你老人家结仇?真是不可理解之事。」

  燕山神尼不禁莞尔一笑,道:「武林恩怨是非,甚多不可理解之事,但此事
曲在为师,十五年前,为师虽身列禅门,却好胜逞强,在招苍摘星峰上与无形神
掌毕晓岚与括苍三老不期而遇,小叙论剑,为师不该诩牟尼降魔剑法天下第一,
毕晓岚立请印证,为师固不忿括苍三老中皓首神龙成元出言机讽,牟尼剑法走至
一百十九式上削断成元右手双指,截去毕晓岚一角大袖。」

  「四人大怒,展出平生绝艺,将为师逼在系崖之上,眼看涉危之际,无影神
掌毕晓岚深明为明理,立时收手,说四人合殴,胜之不武,约期今晚再作生死之
搏。」说罢微微太息一声,神情不胜杞尤。

  倪婉兰听后悚然心惊,问道:「你老人家今晚以一敌四么,怎么行呢……」
言下眉梢一蹙,忖道:「他们不来便罢,姑娘非要见识不可。」

  燕山神尼目光如电,一眼瞧出倪婉兰心意,笑道:「兰儿到时不可替为师惹
麻烦,括苍三老气量狭仄,皓首神龙成元削指之痛,仇气如海,为师的只有倚仗
我佛慈悲解开怨孽就你大师姐凌玉霜晚间必来,你们只在庵内不出便可无妨。」

  倪婉兰一听凌无霜要来,脑际浮起大师姐慧婉温柔的影子,五六年不见了,
不禁大喜,只知大师姐为何今晚赶来,正要启口问燕山神尼。神尼又道:「你去
后面,看看游四姑晚饭准备好未?」说完立即闭上双目。倪婉兰应了一声,望后
面走去。

  南厢小室内油灯昏黄,檀雾弥漫,倪婉兰枕剑躺在床上双眸凝视承尘出神。
往事不堪回首,只觉坐卧不宁。窗外朔风狂疾,桐油窗纸刮得剥剥作响,时天已
交酉初,大地一片昏茫,鹅掌大的雪片漫天飞舞,无声无息地落了,一寸寸地增
厚。

  止止庵内灯火如豆,倪婉兰穿窗回去已窒,脚才沾地,便听得门外游四姑声
音道:「兰姑娘,庵主唤你咧。」遂漫应了一声,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向佛堂
走去。佛堂上燃着两支松油巨烛,烛光映在燕山神尼脸上,面寒如霜,倪婉兰不
禁胸头一寒,幽幽唤了一志:「师父。」

  燕山神尼只仰面沉思,似为一件重大疑难之事困扰,不得解决,只看她面色
阴晴数易便知。这时,游四姑从佛堂之后探首出来,望着倪婉兰眨了眨眼说道:
「兰姑娘,你霜姐姐在后面等你咧,快去。」

  倪婉兰止住啜泣,眼内露出喜容,望了望燕山神尼面色,嗫嚅道:「师父,
兰儿去见霜姐姐啦。」燕山神尼点点头,倪婉兰大喜,向佛堂后走去。

  倪婉兰随着游四姑身后,走进庵后游四姑卧室内。榻上坐定一个白衣绝色少
女,清丽淡妆,飘飘出尘,使人一见就有爱怜之念。

  倪婉兰高叫了声:「霜姐姐。」

  白衣少女含笑立了起来道:「兰妹,我们好久不见了,让霜姐姐瞧瞧你。」
执着倪婉兰手腕,仔细打量兰姑娘两眼,慢叹了一声道:「兰妹,你比在山时,
清瘦了不少,你可曾哭泣过么?」

  一言勾起了倪婉兰的无限酸辛,忍不住泪珠像断泉般淌下,一把伏在凌玉霜
怀中,哽咽出声。凌玉霜抚摸着倪婉兰云发,悄声劝慰道:「兰妹,不可伤心,
生为妇儿家这些事是无可避免的,只有由上苍安排,你的事姐姐早听四姑说了,
事犹可为,无须长日忧急。」

  游四姑自倪婉兰入室后,便匆匆离去,此刻又匆匆走入,见面就笑道:「你
姐妹谈完没有,强敌己来到千松崖上了。」

  凌玉霜淡淡一笑道:「四姑,你今晚经不是想动动筋骨?」

  游四姑点点头道:「三十年没动了,不知行也不行,你师父说什么都未允我
跟去,经我一激,庵主无可奈何只得允我随行。」

  要知游四姑当年也是一心狠手辣女魔头,一次为正派高手围攻之下,坠下危
崖,奄奄一息,幸遇燕山神尼路过施救,带来雾云山中悉心调治,半年后才得复
元,自是悔心革面,在止止庵中不出。倪婉兰听说强敌已到千松崖顶,心欲看一
场热闹,又恐燕山神尼知道,想起凌玉霜顶好说话,软磨着大师姐设个法。

  凌玉霜不禁皱眉,笑道:「你这么大了还是这么磨人,其实恩师不准你我出
去是含有深意的,这样吧,我带你藏在千松崖附近一个隐秘山洞中,不过你要答
应我,无论见到什么,你不可伸手。」倪婉兰大喜,连声答应。

  游四姑当先而出,凌玉霜与倪婉兰随着闪出室外。千年崖顶燃亮了十余支松
油火炬,那么凶涌的狂风,对这松油火炬丝毫起不了作用,熊熊的火焰只在狂风
密雪中摇拂不定。崖上千百株奇松,龙蛇盘虬,枝柯垂杨,形态诡奇,一株盘根
奇松上坐定了三个老者,都是庞眉皓首,胸前银须飘忽。

  火光映在他们脸上,尽是脸色深沉,只见左侧一个老者,灾然伸出右手,目
光落着那残缺了无名指右掌一眼,泛出一毫冷笑,道:「天到这么时分,老虔婆
尚未来,莫非是心怯不成?」

  话刚一落,蓦闻火光之外,暗中响起燕山神尼话声,道:「括苍三友真是信
人,怎么青城一老,无形神掌毕晓岚还不见光临?」声出一片急风涌到,火苗乱
颤中显出霜眉银发的燕山神尼。

  括苍三老面色一愕,燕山神尼已到近前,他们尚懵若不觉,不禁赦然,纷纷
上起。皓首神龙成元举起只剩三指的右掌扬了扬,沉声道:「断指之恩,十五年
来刻骨铭心,今晚作个了断,老虔婆,你还有何话说?」

  燕山神尼不禁霜眉一剔,正待答话。

  只见居中黄老衫道:「二弟暂缓,今晚终需恩怨结清,急个什么,毕老师也
就来了,待他一来,再动手不迟。」

  燕山老尼微笑道:「究竟是黑衫隐士方异高人吐属,令人心折。」皓首神龙
成方冷笑一声,两道充满杀机的目光,凝注在燕山神尼脸上,一瞬不瞬。

  燕山神尼淡淡一笑,似对面前括苍三老未放在眼内。蓦然,由山谷远处响起
一声龙吟长啸,遥划长空,随风传来,刺入耳鼓。这啸声来得电疾,由远至近,
山谷顿起回音,跟着一片雪崩之声,轰隆震耳欲聋。燕山神尼高嘿了一声佛号,
垂眉念道:「善哉,善哉。」

  山崩地裂声中,火光忽然一闪,离括苍三老不及一丈远处,像一头飞鸟飘下
一个面像清癯老人。他一落下即哈哈大笑道:「括苍三老别来无恙,恕毕某一步
来迟,殊觉歉疚。」忽转眼望着燕山神尼微微一笑道:「神尼你好,想不到你我
等年将就本,老了还是不免一场意见之争。」

  燕山神尼微微稽首道:「毕施主别来重逢,眉宇清奇,想来施主功力益发精
进,老尼此番应约,请问毕施主作何了断?」

  毕晓岚还未答话,皓首神龙赞元厉声道:「怎么了断,非叫你溅尸剑下,止
止庵化作劫灰,方消我恨。」

  燕山神尼闻言霜眉一皱,冷冷说道:「只怕没有如此容易,你见老尼的庵还
不是依然无恙么?」

  皓首神龙成元不禁面色一变,忽见火炬之外有物投射而来,电游星射,成元
举掌微晃微晃,射来之物立时笃笃坠在雪地中。

  只见七个人首落在括苍三老周遭,被皓首神龙成元一掌击得面目模糊,血迹
淋漓,惨不忍睹。燕山神尼只默默念佛,无形神掌毕晓岚眉梢微掀,括苍三者不
禁勃然色变。

  皓首神龙成元激动寻常大喝道:「什么人藏头缩尾,算得什么光明行径。」

  暗中扬起一声冷笑道:「你也配说光明行径,乘着燕山神尼履约来此时派遣
爪牙意图烧毁庵堂,被我老婆子撞见,气他不过,全部割下六阳魁首,臊臊你的
脸。」

  皓首神龙成元目凝着暗中说话的人,面蕴冷笑,突举掌一扬,只见一道黑芒
电疾打出。

  蓦闻终终一声,暗中走出游四站,左手抱着一具高不三尺铁琵琶,指着成元
冷笑道:「你那黑煞灯只可用来对付平常之辈,在我老婆子面前玩弄,不班门弄
斧,你不啻知我老婆子是暗器的祖宗吗。」

  无影神掌毕晓岚看清了游四姑形像,不禁噫了声道:「原来是你。」

  游四站转眼望着毕晓岚道:「不错,你料不到我铁琵琶游四姑还未死吧,若
有兴趣,老婆子无不奉陪。」

  毕晓岚冷冷笑道:「掌底游魂,何足言勇,老朽此来,为的是与燕山老尼解
决旧怨,你我三十年恩怨已了,还说则甚。」说话,身形退后三四步。

  燕山神尼未曾料到铁指琵琶游四姑当年坠崖时,是受无影神掌毕晓岚掌击所
致,三十年来一句话锋不露,惊异地望了游四姑两眼。这时皓首神龙成元浓哼了
一声,霍地推出一掌,劲随掌出,较凶涌朔风还要来得凌厉,排云驳空,啸声锐
厉。

  游四始倏然横举琵琶迎着推来掌劲一撞,那琵琶上五弦一阵叮叮当当脆音响
出,清亮悦耳。只见游四站倒出两步,那弦音未缀中,突然射出一蓬牛毛飞针,
满天花雨般向皓首神龙成元罩去。

  成元深明利害,他方才听得毕晓岚道破对手,是三十年前名满江湖的铁指琵
琶游四姑,一身内外功夫精绝,那琶琶内藏着倒须飞针,更是绝毒无比,一中人
体,非剜去伤肉不可,黑白两道,莫不谈虎色变,一见飞针射出,飕地「一鹤冲
天」拔起四五丈高下,举掌下击,狂风及处,飞针根根坠没雪中。

  成元轻飘飘地落下,一脸漠然不屑之色。游四姑大喝一声:「你再接我一招
试试。」

  琵琶一振,疾卷而出。劲风嘶啸,弦音乱颤,这颤音竟由四方八面传来,使
人有无所适从之感。

  琵琶飞去之势电疾,眼看就要扫在皓首神龙成元脸上,但成元恍若无睹,卓
立不动,他明知这招是虚,静以观变。

  果然招到眼前,突又一变,只见四方八面,琵琶黑影飞到,五音齐奏,叮叮
咚咚一片。皓首神龙成元身躯微晃,疾退三尺,全身涌起,迅快绝伦地落在游四
姑背后,推出双掌。

  游四姑一招打空,不禁胸头骇异,蓦觉胸后微风飘然,立即琵琶一卷,回身
卷来,这一招用出了平生真力。谁知一接之下,手腕一软,丝毫用不出真力,心
知不妙,正待撤招过开来掌还击,这片掌劲已反弹了过来,手中琵琶脱手飞出,
只觉前胸宛若中了千斤重锤一般,闷哼声中,身不由主地倒飞了出去。

  吧哒大响,游四姑已飞坠在雪地,撞黑了一支松油火炬,只见游四姑翻身坐
起,面目突变,张口喷出一股鲜血,又倒在雪中。

  皓首神龙成元哈哈狂笑道:「螳臂挡车,也敢逞强,老夫这柔家也是你能抵
挡的。」

  燕山神尼飞在游四姑身前,扶起一瞧,只见游四姑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便
赶紧飞点了游四姑九处重穴,取出一只小瓶,倾出三粒丹药置入游四姑口中,再
将她平置地上,转身瞪着成元道:「成施主,你手段未免太毒了点。」

  皓首神龙成元放声狂笑道:「老秃婆,你自顾不暇,尚敢猫哭老鼠,老夫立
誓,今晚来到千松崖的人,就无人能全尸而归。」

  一旁立着的无影神掌毕晓岚,听得不禁直皱眉头。燕山神尼冷冷说道:「阿
弥陀佛,老尼这千松崖岂可任人作孽,我佛慈悲,老尼今晚要大开杀戒了。」说
着,龙吟声中,一道青朦朦地光华夺目而起。

  只见燕山神尼手中执着一柄寒光冷电的长剑,迎风一晃,电旋飞舞,耀目欲
眩。蓦地剑势一敛,燕山神尼托着宝剑,冷冷说道:「老尼想施主们均是成名高
人,何苦一旦全毁在千松崖顶,不如收手离去,恩怨自了。」

  成元眉目激动,大喝道:「老虔婆,狂的什么口舌,你那牟尼降魔廿八把,
十五年前让你称尊,如今看来不值一笑。」

  燕山神尼哼了一声,尚未答话,只见已受重伤的游四姑霍地立起,向成元疾
出一掌。那掌风中夹着一丸银白之物,快速无比地飞去。皓首神龙成元做梦也未
料到身负重伤的游四站,竟能跃起偷袭,猝不及防下,银白之物已经打向眼前,
急飞出一掌。

  只听得一声波的脆音,银白弹丸被掌劲震碎,登时散出一蓬磷火电射地袭在
成元的脸上。这磷火绝毒无比,见物即然,沾在成元银须上,呼的燃着,一团火
光罩着成元脸上烧去。皓首神龙成元风快的雪地中一躺,一个皓首钻在盈尺冰雪
中,好不容易把那磷火熄灭,立起身来,只见成元颔下银须,顶上白发,以及双
眉全被烧去,面目焦黑,神态正是可笑。

  另外括苍二老此时竟沉不住气了,双双各出一掌,推向招摇欲坠的游四姑。
游四姑内腑俱毁,仗着燕山老尼三粒灵丹,强聚着一口丹田真气,奋力跃起,打
出一颗蓝磷飞弹,此时已到油尽灯桔之规。岂堪二老重力一击,声都未出,便震
飞了出去。

  暗中突发出一尖叫声,黄衫隐士方异面色一变,喝道:「什么人?」身却往
尖叫声方面扑去。

  突闻一声朗笑,喝道:「与我回去。」黄衫隐士方异扑去的身形,突又倒飞
而回,落在地面,微微色变。立在盘松之下的无影神掌毕晓岚,为着皓首神龙一
句狂言说是今晚来在千松崖场之人,俱不能全尸而归,心中暗暗有气,退在一旁
冷眼旁观,心存隔崖观火之心。

  这时,见黄衫隐士方异被一种无形劲力由暗中震回,心中惊诧道:「难道暗
中还藏有得能人,能将方老儿震回,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向括苍二老一使眼色,三人心意相通,同时大喝一声,凌空飞起,向树林扑
去,六掌同时退出。

  「找死。」一声怒斥,一声轰然巨响,一片潮涌如山的劲风陡起,只听「叭
哒」、「叭哒」、「叭哒」三响,夹着三声惨嗥,黄衫隐士方异和括苍二老倒地
死去。

  无影神掌毕晓岚和燕山神尼都不禁胸头猛震,暗感此人武功卓绝,此种奇异
的身手,平生罕睹。尤其无影神掌毕晓岚更是感觉「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争
胜之心顿时泯灭,深感自己此来真是自找没趣。

  燕山神尼高声道:「何方高人相助,请现身一见。」一连三声,树林中却无
一丝声响。

  「庵主,您不用叫了,老婆子知道是谁?」暗中突然传来苍老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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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铁指琵琶金刚不坏
                环碧山庄两小杳踪

  燕山神尼听出暗中语声,那是铁指琵琶游四姑口音,心中大感诧异,连无影
神掌毕晓岚当场也为之大震。狂风中人影一闪,随风飘落一人,火光映照中,可
不正是那死后返魂的铁指琵琶游四姑,一手捧着铁琵琶,放眼凝视在白雪遮盖,
尸体横陈之括苍三老,似是积恨未消,几欲喷出火来。

  燕山神尼诧异地问道:「四姑,你……」

  游四姑唤了声:「庵主。」遂低声与燕山神尼说出千松崖上经历,燕山神尼
面现惊喜之色,频频颔首。

  半晌,燕山神尼转向毕晓岚道:「毕檀越,你我之间……」

  无影神掌毕晓岚黯然长叹一声道:「毕某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
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毕某打算就此告辞。」

  燕山神尼目睹毕晓岚欲待离去,道:「难得毕檀越想通了,天色已晚,何妨
休憩一晚,明早再走。」无影神掌毕晓岚颔首答应。

  松油火炬已接近尾端了,火光己无原先那么旺盛,毕剥声中尚掺有雪水浸入
沙沙之声。啸掠狂风卷起飞舞雪花而来,寒气砭骨。燕山神尼望着毕晓岚、游四
姑低声道:「我们回庵吧。」毕晓岚与燕山神尼同时飞掠离开,铁指琵琶游四姑
则向另一侧闪去。

  千松崖顶显得无比之宁静,微弱的火花摇摇欲灭。止止庵最后一间斗室中,
坐着铁指琵琶游四始与凌玉霜、倪婉兰,凌玉霜的一身白衣,显得超尘脱俗,姿
容俏丽,风华绝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令人爱怜而不忍侵犯。

  这时只闻倪婉兰问道:「四姑,你被括苍三老击成重伤,究为何人所救?还
没告诉我们,你卖关子卖到几时,真是气人。」说着小嘴一翘。

  游四姑目含深意地,望了倪婉兰一眼,面上泛出淡淡笑意道:「这个老婆子
也不知道,他一身黑衣,面目模糊不清,只看出是一猿背蜂腰,身长玉立的俊俏
少年罢了。」

  倪婉兰心中一动,追问道:「你连人家面目均未看清楚,怎知道他是俊俏少
年?」

  游四姑哈哈一笑,道:「我老婆子昔年浪迹江湖时,闯人多矣,容貌姘艳丑
俊,估量之下,准是八九不离十?」

  倪婉兰道:「真不要脸,亏你说得出口。」

  游四姑笑笑又道:「他治好我的伤势后,问明千松崖双方何事结仇,他因着
不惯梁丘琪居傲无忌神情传了老婆子一招精奇莫测的手法,最后问了一句……」
说时目光落在倪婉兰的脸上,微笑道:「你知道他问了什么?」

  倪婉兰鼻中哼了一声,道:「我怎知道他问了什么?」口中虽如此答复,满
腹确疑云不解,为何游四站老挑着自己来问,难道是他来了吗?星眼不由泛出迷
惘的神色。

  游四姑故作神秘道:「他最后问了一句,兰姑娘可好,烦代致意,说后即隐
入夜色中不见。」

  兰姑娘不由急躁难安道:「究竟他是谁?难道你近在飓尺还未看清楚?」

  游四姑手还提着铁琵琶,手指拨弄钢弦,冬的一声,摇摇首说道:「恕我老
婆子重伤之后,眼目昏花,瞧他不清楚。」

  倪婉兰急得直跺脚,凌玉霜只是凝眸微笑。倪婉兰疑云满腹,一头扑在游四
姑怀中,软声催磨着四姑,要她说出黑衣人是谁?正是四姑为兰姑娘磨得不可开
交的当儿,门外急走进燕山神尼,兰姑娘慌不迭立起身来。

  燕山神尼皱了下眉头,道:「兰儿,你去佛堂安顿毕老前辈去东厢房静室安
歇。」倪婉兰嘟着一张嘴走出室外。

  凌玉霜低声唤了一声:「师父。」

  燕山神尼颔首不语,倪婉兰此时已走来室内,燕山神尼望了她一眼,对游四
姑道:「你与兰丫头说吧,只要兰丫头身有归宿那就好了。」说完,转身离去。

  游四姑笑着对倪婉兰道:「兰姑娘,我老婆子与你实说了吧,你那梦寐相思
的云哥哥已来了,老婆子就是她所救,这你总明白了吧。」

  倪婉兰闻言芳心一震,一时之间酸甜苦辣齐涌心头,是欣悦抑是愤怨,连她
自己都不知道,只觉麻本,呆在那儿作声不得。

  游四姑见倪婉兰此种神色,不由替她暗暗难受,微叹了一口气,道:「兰姑
娘,理在你该听我老婆子两句话,你人虽机警,但吃了锋芒太露刁顽泼辣的亏,
男女情爱牵缠,我老婆子是过来人,最清楚不过,大凡男人喜爱对方柔婉贤淑,
依人小鸟般惹人怜爱,似你这种咄咄逼人,说话不留人余地,怎不令对方见而生
畏,玉霜师姐为何人称广寒仙子,你却被称罗刹玉女,这道理你该知道了吧。」

  倪婉兰似受了无限委曲,泪珠滚颊而下,抽噎噎出声。

  游四姑道:「别哭啦,你那云哥哥现在千松崖顶,你再不去就来不及啦。」
凌玉霜也在旁催促,倪婉兰一顿足跃出室外驰去。

  大雪纷飞,寒风侵袭,倪婉兰泪眼模糊登上千松崖顶,眼中只是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兰姑娘循着方向扑了过去,心中一阵酸楚,忍不往珠泪满面了,
哽咽地叫了一声:「云哥……」

  莲足一沾雪面,忽觉一只手掌执着自己右腕一拉,身形制止不住,只感扑在
一男子怀中。

  夜色甚沉,风雪扑面难睁眼目,倪婉兰仰面凝眸瞧了片刻,只见那人面目模
糊不清,甚难瞧出半点相似谢云岳形像,心中羞疑交加,却仍然凄恻恻问了一句
道:「云哥哥,真是你么?」

  但闻轻叹了一声,道:「兰姑娘,这是何苦,谢云岳有何德能,值得你如此
痴爱。」说时,一片青蒙蒙光华夺目而起,方圆五丈以内,如同白昼视物。

  倪婉兰这才着清楚了,谢云岳一身黑衣,面像已变宛如四旬以上学究一般,
手执着一块玉佩,佩上嵌着一颗径寸明珠,这片明亮光华由明珠腾出。谢云岳见
她怔怔望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拉着她走进一个可容四五人崖洞内坐下,从脸
上揭下那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朗目剑眉,俊秀若玉,神采迷人的面庞。

  倪境兰突然感到有些迷惘了,她一只手轻轻抚弄自己的云发,有说不出的温
馨感觉,她不禁埋首谢云岳怀内沉醉其中,此刻的倪婉兰如处在和煦春风内,那
支离破碎而又寒冷的心,又开始凝聚回暖了。两人默然无声,洞外狂风啸掠,一
阵阵砭骨寒气侵入,夹着一片片白雪飞舞。

  但洞内温暖如春,寒气全为珠光逼开,倪婉兰手中玩弄着人皮面具,她良久
不见谢云后出声,不禁好奇仰面凝视,只见谢云岳双眼直视洞外,似怀着满腔心
事沉思着。她轻轻扯了一扯,谢云岳如梦方醒,随即一笑,两人互道年来经过,
絮絮不休,只看她乍笑还嗔,含娇细语,显然将先前一番酸楚凄恻的心情,一扫
而空。

  谢云岳爱怜的抚摸着倪婉兰的脸,情意绵绵地道:「兰妹,原谅哥哥以前对
你的态度,哥哥实在太过分了,让你受苦了。」

  倪婉兰水汪汪的大眼正饱含情意的看着爱郎,握住了爱郎的手,亲吻着爱郎
的掌心。

  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强抑着不让自己的泪水夺眶而出,但仍然抑制不
住自己的颤动的声音:「云哥哥,是妹妹以前太不懂事,所以惹哥哥生气了。我
真恨自己,以前为什么那么任性,我以为再也得不到哥哥的爱了,我甚至想到过
死……」说到这里,她再也止不住泪水喷涌而出。

  谢云岳温柔的扶起倪婉兰,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兰妹,哥哥也有不对,
哥哥不会再让你伤心。」

  倪婉兰张大她充满了希冀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心爱的情郎,一字一句
的问道:「云哥哥,你能接纳我吗?」

  「其实哥哥的心里一直有着兰妹妹。」谢云岳盯着倪婉兰的眼睛也一字一句
的回答。

  「是爱人?」倪婉兰很紧张。

  谢云岳笑了,他低下头清晰的在倪婉兰的耳边说道:「是的,只要你愿意,
你愿意吗,兰妹?」

  倪婉兰的眼泪忍不住又夺眶而出,连声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听着倪婉兰的表白,谢云岳浑身发烫,自自然然地他把左掌盖上了倪婉兰的
胸口——那饱含生命泉源的柔软与丰实的所在,让那一对孪生的宝贝在自己火热
的手掌下急速起伏。他的双唇也贴上了倪婉兰火热的嘴唇,倪婉兰热烈但生疏的
回应着,任爱郎勾出她的处女的嫩舌肆意的吮吸。

  倪婉兰双眼紧闭起来,尽情的让爱郎享受爱的果实。倪婉兰环着谢云岳的手
渐渐放松,身子微微颤抖,嗯了一声。谢云岳松了口,手掌仍轻轻握着。

  张开眼,倪婉兰亮晶晶的大眼正一瞬也不瞬地瞅着谢云岳,眼中有股烧得人
心慌的火焰,幽幽轻叹了一声,她缓缓抬起手,移向颈后,松开了肚兜的结。

  谢云岳脑里嗡嗡乱响,心砰砰地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倪婉兰闭上眼,垂下
手,身子像是突然软了下去,谢云岳急忙搀着她。她揽着谢云岳的脖子,偎倒在
爱郎的怀里。谢云岳跪在地上,把倪婉兰放倒在铺在地上的衣服上。她睁开眼,
冲谢云岳一笑,满脸绯红地张开双臂。

  谢云岳俯身下去,侧躺在倪婉兰的身旁,手竟有些抖,紧张得像初尝禁果的
少男。捧着倪婉兰的手,谢云岳的唇落在倪婉兰的手背上,缓缓地,顺着手臂,
爬上她业已裸露的,浑圆光润柔若无骨的肩头。倪婉兰笑吟吟但略显紧张地看着
谢云岳,左手抚着谢云岳的肩膀与头发。

  谢云岳向倪婉兰的鬓脚吻去,舌尖轻巧地点着她的耳垂,右手偷偷从她的腰
侧爬上胸前。倪婉兰双眼紧闭,睫毛轻颤,双唇微张,身体仿佛不安似地蠕动,
时而交互地曲起又伸直光裸的长腿。谢云岳的唇滑向倪婉兰的颈子,手指极轻极
缓地按摩着。

  倪婉兰深吸一口气,微张的唇开始不可抑制地轻颤。谢云岳把脸埋在倪婉兰
的胸口,轻吻那隆起的饱满。倪婉兰发出嗯嗯的声音,双手把谢云岳的头轻压在
泛起红潮的胸前。

  谢云岳的宝贝早胀得难受,可是,倪婉兰的激情让谢云岳感同身受,满心疼
惜。只觉得,就算舍命来取悦她,也是心甘情愿。

  谢云岳让舌尖轻轻滑向倪婉兰的腹部,所经之处,引起阵阵微波。倪婉兰紧
紧抓住谢云岳的手,亵衣下的小腹,时而抽紧,时而放松,沉重的鼻息,清晰可
闻。谢云岳挣脱倪婉兰的手,手掌在她腰间巡梭。当他回头向倪婉兰望去,只见
她通红的脸上,漾满温暖笑意。

  谢云岳与倪婉兰并头躺下:「兰妹你准备好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哥哥我吗?」

  满脸通红的倪婉兰慵懒地偏过头来,坚决的点了点头,眼光热得烫人。谢云
岳凑过头,轻咬倪婉兰的下唇。

  倪婉兰却重重地咬了谢云岳一口,谢云岳知她已到了临界点。其实,他自己
又何尝不是呢?心噗通噗通地擂着鼓,倪婉兰「嗯」地哼了一声坐了起来,向谢
云岳羞涩的嫣然一笑。

  谢云岳从未见过女子这一笑中能包含这许多柔情、羞涩与万千妩媚,谢云岳
慌忙伸手,将倪婉兰的肚兜一下扯去。跃入他眼前是那恰恰一握、浑圆秀丽的一
对秀乳。真正是增一分太妖娆,减一分尚青涩。倪婉兰嘤咛一声两手遮住了脸。
谢云岳万般爱怜地揽住她,轻轻放倒在地上。

  倪婉兰依然遮着脸,手肘半掩着胸。谢云岳吻了一下倪婉兰的樱唇,轻轻拨
开她的手肘,寻上了倪婉兰胸前。

  初触倪婉兰的蓓蕾时,他的双唇与舌尖如遭短暂电击似的,轻微麻庳流窜全
身,脑中一片昏眩与震动。倪婉兰挺起胸迎向谢云岳,颤栗的肌肤上泛起无数细
小疙瘩。

  谢云岳轻缓地向峰顶的花蕊呵气,又让唇瓣舌尖时急时徐地拂遍倪婉兰秀丽
的生之果实与花环。在倪婉兰颤栗急促的呼吸里,谢云岳极力控制着心理与生理
上要爆裂般的兴奋,对能带给倪婉兰任何欢愉都由衷感到极度的喜悦。

  倪婉兰喉间开始唔唔发出声音,身体挣扎扭动,不时轻揪谢云岳的头发,扯
谢云岳的衣服。

  谢云岳坐起身子,近乎粗鲁地拉扯倪婉兰的下半身衣物。她嗯地一声,夹紧
双腿,接着又缓缓松了开来,微微地抬高身子。

  谢云岳将倪婉兰的亵裤褪至大腿,弯下腰手抚着她的腿。他的唇落在倪婉兰
光裸平滑的小腹上,倪婉兰突地一震。

  谢云岳向倪婉兰望去,微微一笑。倪婉兰「嘤」地一声,才放下的双手飞快
地又遮住绯红的脸。谢云岳伏下身,把脸贴在倪婉兰小腹上,一边轻轻暖暖地嘘
气,一边用脸颊与唇辗转摩挲,倪婉兰啊啊地颤抖出声。谢云岳再也忍不住,飞
快地除下松松挂在倪婉兰的腿上却掩着极密之处的亵裤。

  倪婉兰重重地喘了口气,红着脸伸手拉住谢云岳。谢云岳轻轻挣开,向倪婉
兰身侧腰腿相接处吻去,倪婉兰倏地夹紧双腿。谢云岳挪了挪身子,让颤动的舌
尖落在倪婉兰膝盖上侧内缘软玉凝脂般的肌肤上,回旋盘升。

  谢云岳左手轻轻在倪婉兰脐下来回抚过,但总堪堪止于芳草地内桃花源边,
右手同时捉住倪婉兰曲着的右脚细细把玩。一阵阵颤栗后,倪婉兰终于轻嗯了几
声,微微张开了双腿。谢云岳强忍着难受的宝贝的充胀,把鼻、唇、下巴在她的
腿根处摩挲了一会儿。倪婉兰气喘吁吁地扭动,双腿张得更开。

  谢云岳的手指,轻轻抚摩微耸的生命之丘,拨弄隐隐泛着光泽的纤柔绻曲毛
发。突地把脸埋向那已隐隐可见的桃花津渡、生之泉源。他发现倪婉兰的桃花源
里散放着幽香,谢云岳由衷喜悦地让唇舌,尽情品赏倪婉兰那沾露欲滴的幽兰,
身心被极度的欢喜与滚烫的血液充胀得像要炸开。

  倪婉兰将左腿盘上谢云岳的肩膀,右脚在谢云岳腰臀之间摩挲,双手温柔地
抚着爱郎的头发,随着谢云岳舌尖的轻重缓急扭动着,发出不由自主的咿唔声。
谢云岳欢欣地鉴赏着倪婉兰含苞凝露、生香软玉般盛开的桃花源,引着曼妙柔软
的花瓣花蕊渐趋潮润火烫……

  谢云岳再也忍不住了,他迅速的把身上的衣物脱光,只剩一条内裤,俯在倪
婉兰的身上疯狂的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他的宝贝隔着内裤在倪婉兰那浑圆柔嫩
的大腿上来回的摩擦,原本早已硬挺得它更是涨得难以忍受。

  他开始用力的吸吮着倪婉兰的乳头,倪婉兰似乎也疯狂了起来,只一个劲的
轻呼着:「云哥哥……」

  谢云岳抓着倪婉兰的手,放到他胀得粗粗大大的宝贝上,倪婉兰轻呼一声:
「哥……你好大……我……有点怕……」她原本略显红晕的脸上更增一层娇羞。

  谢云岳咬着倪婉兰的耳朵,柔情说道:「兰妹,我们即将做一件终身难忘的
大事,你怕吗?」

  「不,我爱云哥哥,此心上天可鉴,我不怕。」

  谢云岳再度将倪婉兰的手引导到他的玉茎上,隔着内裤教她来回的揉弄。倪
婉兰的手掌柔嫩而温热,他只感觉到宝贝内的血液快要破体而出。倪婉兰似乎感
觉到她手中强烈的变化,睁开眼睛偷偷瞄了谢云岳内裤里紧绷的宝贝一眼,又紧
紧闭上眼睛,只是用力的为谢云岳揉弄。

  「哥,你好硬,好烫。」

  「那是因为我的兰妹妹太有魅力了呀。」

  「云哥哥,我觉得心里好痒,好奇怪,说不出来,我全身都怪怪的。」

  谢云岳俯身轻轻吻着倪婉兰,一路由乳房,肚脐,小腹,再次来到她大腿根
那个神秘的交会处。将倪婉兰紧紧夹住的双腿打开,粉红色的幽径已有搀搀的水
流,而深闭的宫门散发出一股热气。谢云岳忍不住将嘴凑了上去,倪婉兰不安的
扭动着身体。

  「啊……哥……好奇怪的感觉……」

  谢云岳的手指开门扉,仔细欣赏眼前的是人世间最美的画面,那是少女最娇
嫩、最神秘的所在,他伸出舌头轻轻缓缓的来回舔着。

  「啊……」忽然倪婉兰失声叫了出来,臀部往上抬起激烈的扭动着,两条光
滑的大腿紧紧夹住谢云岳的脖子。

  谢云岳抬头向前看去,倪婉兰微张双唇,鼻孔一张一合剧烈的喘息着,白嫩
的双乳也随着起伏的胸腔抖动,形成一波波的浪潮。谢云岳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兰妹妹的皮肤是如此的晶莹剔透线条是如此完美,全身上下没有丝毫多出来的脂
肪。

  谢云岳顺势把倪婉兰的两条大腿分开推向她的胸前,现在少女身上最隐秘的
所在完完全全的暴露在自己的眼前。

  倪婉兰心领神会的拉住了自己的双腿,屁股完全抬离了床铺,萦萦的碧草在
爱郎的呼吸下微微的飘摇,神秘的门扉却仍然关得紧紧的,只现出一道沁满晶莹
露珠的红线……

  倪婉兰在谢云岳的目光下显得分外的娇羞:「云哥哥……嗯……不要吗……
这个样子……人家难为情死了……」

  谢云岳微笑着移动身子,将倪婉兰的两条大腿抱在臂弯,人压在倪婉兰的胸
前。他直挺挺硬梆梆的玉茎拖在倪婉兰处女娇嫩敏感的花瓣上,轻轻的来回上下
摩擦,嘴里一边吻着倪婉兰香嫩的小嘴,一边坏坏的问道:「兰妹妹,欢喜哥哥
吗?」

  倪婉兰被谢云岳挑逗得星眸迷离,气喘吁吁的说:「……啊……当然……当
然喜欢……云哥哥……我……我好难过啊……」

  谢云岳舔了舔倪婉兰敏感的耳垂,在倪婉兰的耳边,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
道:「兰妹妹,如果哥哥要你做更加难为情的事,你做吗?」

  「做的……只要是云哥哥你讲的……妹妹我……云哥哥……人家讲不下去了
啦……」倪婉兰羞得连眼睛都紧紧闭上,但仍然舍不得似的在谢云岳充满魔力的
嘴唇上嘬了一口。

  「把哥哥的内裤脱掉。」

  「坏阿哥……叫妹妹做这么骚的事……要妹妹帮哥哥脱裤子……」话虽这么
说,但倪婉兰的手仍然听话的移到谢云岳的屁股上,褪下谢云岳的内裤。

  「握住我的……哥哥的宝贝。」

  「哥哥……你又粗了……我好怕……」

  「兰妹……把穴扒开……」

  「云哥哥,轻一点,好吗?」倪婉兰紧闭的眼帘不住的颤动,面对人生的第
一次紧张万分,但还是听话的分开自己的嫩蕾。

  「兰妹妹,不要怕,哥哥不会让你痛的。」谢云岳轻轻在倪婉兰的耳边吹着
气,就要攻陷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啊……痛……」谢云岳的宝贝才刚进去一点,倪婉兰就皱着眉头,全身肌
肉紧绷了起来。谢云岳赶忙停住,让她有喘息的时间。他吻着倪婉兰的眉间、耳
垂、双唇,双手缓缓的在她双乳上,大腿内侧来回摩挲着。

  隔了一会儿,倪婉兰缓缓舒了口气,全身也放松下来,她主动的吻着谢云岳
说:「没关系了……我可以……」谢云岳温柔的吸着倪婉兰小蛇似的舌头,轻轻
柔柔的继续向前挺进。

  「啊……」倪婉兰还是忍不住哼了出来,但却已不再阻止谢云岳宝贝挺进的
动作,终于,宝贝一分一分的进入了倪婉兰的体内。

  谢云岳可以感觉到前方的道路又小又紧,却充满的温热湿润的感觉,一道道
的绉褶温柔的刮过他的龟头。进到里面之后,他稍微停了下来,一方面让倪婉兰
习惯这种感觉,一方面也好好感受这被紧紧包围的感觉。

  「云哥哥……我……我觉得好涨……刚刚觉得好空虚好空虚……现在好充实
啊……这种感觉……好好……」

  倪婉兰也不理会谢云岳的反应,自顾自的呢喃了起来。于是谢云岳开始在倪
婉兰紧窄的花房内抽动起来,他试图让每一下都轻柔而缓慢,深怕太快了倪婉兰
会承受不了。

  「啊……啊……」刚开始倪婉兰一直是紧闭着双唇,渐渐的倪婉兰又开始哼
出声音来,于是谢云岳让动作稍微加快加深。

  忽然倪婉兰主动的搂着谢云岳的腰,张开嘴来却发不出声音,原本深情望着
谢云岳的目光也开始涣散失神。然后,倪婉兰里面开始蠕动起来,她的呼吸变得
急促而慌乱。

  「兰妹妹的阴道真紧。」谢云岳一边抽动一边在心里赞道,他不禁加快了抽
插的速度。

  在他呼哧呼哧的抽动中,倪婉兰也不停的开始发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低吟:
「啊……好哥哥……啊……呵……舒服……快……快戳妹妹的……穴……啊……
啊……」

  谢云岳忘情的插着亲倪婉兰倪婉兰的穴,他的快感在倪婉兰穴里那种一张一
缩的力量的一波接一波的刺激下,很快的攀升到最高点。

  终于谢云岳轻吼一声:「兰妹,让我们一起快活死吧。」吐出一口长气,随
着一股股激流射入倪婉兰的深处,他的身子俯卧在倪婉兰身上,持续感受着她那
无法自制的收放。倪婉兰缓缓的闭上眼睛,气息也缓和下来。

  谢云岳离开倪婉兰身上,侧躺在她的身边,温柔的吻着倪婉兰,抚摸着她随
着呼吸起伏的乳房。渐渐的,两人都沈入深深的梦里……

  当两人再次醒来,不觉破晓,灰暗曙光映入眼廉,两人收拾好,谢云岳将玉
佩收置怀中,一股砭骨奇寒立即涌入洞内,倪婉兰不由打了两个寒战直嚷:「好
冷。」

  谢云岳柔声问道:「还痛么?」

  倪婉兰羞红着脸,将身子偎入谢云岳的怀中,低声道:「还有一点点,不碍
事。」说完,仰头送上香吻,两人的嘴唇又胶合在一起。

  痴缠了好一会,谢云岳对倪婉兰道:「我还有许多事待办,兰妹你可在此等
我,一俟春暖花开必来此地。」

  倪婉兰惊问道:「你不去见见我那恩师吗?」

  谢云岳摇摇头,放眼望去,雪势已止,狂风仍然甚劲,呼呼震山撼岳,只见
环宇皆玉,天地同白,崖上奇松千棵,虬干盘纠,放扬垂枝,尽都在茫茫白雪的
掩盖之下,往昔奇逸绝古之神态,被烟失色。蓦然四条灰白人影,飞窜崖顶,娇
捷轻灵,一跃就是两三丈远高下,显然来者均是武林高手。

  倪婉兰低声道:「怎么这早就有武林人物光临?家师威望,名闻海内,订下
此庵方圆五里,不准武林人物无故踏入的戒条,北六省黑白两道,无不熟知,他
们想来找死不成?」谢云岳微笑不语。

  眨眼四人登上崖顶,都是五十开外老者,齐都张眼游视,其中一人道:「括
苍三友定是遭了燕山神尼毒手,说好黎明时分在此晤面,怎还不见?」

  只见一人在雪场上巡视,脚尖踢起一团团雪块,又俯下寻视,突然高声叫了
一声,道:「三兄请看,这是什么?」

  其他三人飞身趋前,须臾,只听一人道:「三人飞针,血凝冰块,显然昨晚
这崖上必有一番激战,括苍三友素重然诺,决不失信,许兄的话不错,括苍三友
定遭了毒手。」说时,反身双眼电芒游视,只见他大步走向一棵虬松之前。

  谢云岳暗赞这人好眼力,雪盖盈尺之下仍被察觉其中有异。那人两掌倏出,
虚空扫劈,蓬蓬一连串响音生出,只见雪土溅飞四射,赫然三具尸体呈现眼前。
四人同时一怔,跟着便反身回窜,望崖下飞坠而去。

  谢云岳忙道:「不好,看这四人定是去庵中骚扰,兰妹你急速回庵相助一臂
之力。」

  倪婉兰问道:「你呢?」

  谢云岳:「我只能暗中相助,你快去。」

  倪婉兰点点头出洞,抄越近路驰去。

  谢云岳扑的将人皮面具带上,一式「燕子掠波」窜出洞外,又将括苍三老尸
体掩埋好,反身猿臂猛振,身形激射腾起,凌空突变「天龙斜攫」之式,望那雪
崖之下落去。寒风四涌,昏茫锐啸,迷漫雪地之中只见谢云岳衣服飘飞,宛如一
头振翼黑鹰,扑向止止庵前。

  且说倪婉兰迂回抄越,翻至庵后,越屋而入,只见铁指琵琶游四姑与广寒仙
子凌玉霜两人,仍促膝倾谈,她匆匆告知二人有警。游四姑哼了一声,与凌玉霜
起立,同倪婉兰奔向佛堂,尚未进入佛堂,只觉一丝异香钻入了三人鼻中,突感
心神一阵迷糊便摇摇欲坠,游四姑呼唤了一声:「不好,赶快屏住呼吸。」三人
立时警觉,屏住呼吸才觉好些,待三人跨入佛堂,几乎惊得呆了。

  只见燕山神尼倒在蒲团前,无影神掌毕晓岚颓然卷在壁角,两人面如金纸,
一动不动。忽然凌玉霜一声尖叫,手指在燕山神尼及毕晓岚身上。循着凌玉霜手
指望去,只见两条细如小指,长仅五寸的小青蛇,噬在两人脑后「风府穴」上。

  倪婉兰一声娇喝,「秋霜」剑光华夺目而起,射向燕山神尼头后那条青蛇挑
来。两条小青蛇极为灵活,同时松口,飞弩般望庵门檐下,庵门未启,朝槛上隙
缝一闪而出。陡闻门外腾起数声宏亮的大笑,游四姑目光陡射,满头发丝猬张,
嘭的一声大响,庵门大开,三人飞扑而出。只见四个老者一列立在雪中,脸上笑
容尚未全敛。

  游四姑悲痛庵主身死,大喝一声道:「无耻老匹夫,还我庵主命来。」形如
疯虎,铁琵琶一动「横扫千军」,飞扑向前。两女亦是一般悲愤,双双出剑,飞
驰电射,疾卷而出。

  四个老者哈哈大笑,道:「你说得好,括苍三友的命向谁索还?」身形倏然
一分,各各掣出奇形兵刃,兔起鹘落,拼斗起来。说时,一条黑影形如淡烟般,
飞掠入庵,身形之快,双方皆不及见。

  铁指琵琶游四姑与二女,均展出平生绝技,所出的招式都是要害致命之处。
四个老者亦是武林高手,兵刃翻飞腾舞,有意料不用的奇绝,将游四姑等三人致
命的招式尽都封了开去。茫茫雪地中,七人闪电跃飞,兔起鹘落,卷起了一团冰
屑飞雾,狂风过处,复又散落坠下,此消彼生,堪称奇景。

  游四姑斗得性急,手一斜出,指拨三弦,叮叮当当脆音乍起,跟着一蓬牛毛
飞针,激射飞出。一个老者瞥见,手中兵刀一垂,大袖挥出,狂风怒啸,那蓬飞
针登时悉数震落。只听那老者大喝道:「老虔婆已死,我们还自留恋则甚且饶她
们性命,我们走吧。」

  四个老者正待反身窜退,忽见止止庵内平平飞出两人,宛如激弩离弦,电射
飞至。尚未瞧清两人是谁,忽觉两片重逾山岳的劲气,向自身挤压而来,顿觉眼
中一黑,胸口有如万斤重锤猛击,奇痛欲裂,只嗥叫得半声,四人身形震飞半空
吧达坠下,口喷鲜血如雨,一阵抽缩气绝身死。庵内两人飞身落地,只见是燕山
神尼与无影神掌毕晓岚两人。

  燕山神尼目睹四人死状正惨,不禁合十低眉道:「弟子盛怒之下,不禁又开
了杀戒。」

  游四姑三人同感一怔,倪婉兰心有所触,忙反身飞窜入庵。庵内空无一人,
只见佛案上压着一方白纸,不时为风飘起,折折出声。揭在手中一瞧,只见上面
龙飞凤舞书了寥寥数字:「兰妹,春暖花开行相见,我去矣,云留。」墨汁犹未
干透。

  兰姑娘顿生一种无名的怅惘,星眼内珠泪模糊,落寞,空虚,又再度袭上她
的心头。她手中一张白纸,随风飞出,直欲飘向天边,无尽之处。

  长白山中,大雪纷飞,朔风四涌,满山满谷,往昔的葱笼翠叶,密枝乔干,
尽都白雪茫茫之下,且触目粉状玉琢,银光耀眼。环碧山庄中,愁雾笼罩,连平
日笑口常开的老山主宫天丹,也都闷声不响,霜眉重皱,显然有很大的心事。镇
日里唉声叹气。

  皆因少夫人怀孕,日渐隆起,老山主夫妇久欲抱孙,原本喜笑颜开。只为一
日,山中报警,霍山二叟率领数十名江湖好手,再度扰庄,少夫人也一般飞身警
戒,贼人虽被击退,但少夫人震动了胎气,先前还不知。待到新年开春之际,只
觉腹内胎儿颤动跳跃不已,人也头目昏眩,卧床不起。

  老山主宫天丹大急,召来大夫一扶脉只是摇头,连药方都不开,径自辞去。
连访数医,都说胎儿得了奇疾分娩下来,不但胎儿无法养活,连母体也是无救。
老山主夫妇顿觉一勺冷水劈面淋下,只觉老运不佳,连带儿媳亦是不幸,心情之
沉重,更不待言。

  是后,十数日,傅六宫、傅婉、铁指仙猿白羽、顾嫣文、赵康九、周维城先
后而至,跟着又是赵莲珠、周月娥相继踏入山庄,老山主强颜欢笑,殷勤招待。
就在这一日,赛华佗魏平洛翩然降临,老山主大喜,就请赛华佗诊视儿媳。

  魏平洛扶脉久之,才道:「先前数医诊断不错,少夫人腹中孪生双胎,只以
动了股气,胎儿得了癫癔之疾,母体冰火煎迫,恐难两全,魏某只能苟延母体生
命,除非有牛黄清心丹才可使少夫人康复,胎儿只好听天由命了。」

  语气之间隐隐指出胎儿必难幸存,宫凌飞则还不甚重视,尽求少夫人全命,
留得青山,还怕没柴烧。老山主夫妇心中暗暗难受,盼孙心切,又成泡影,然事
既如此,也只好由天。

  魏平洛又道:「牛黄清心丹据魏某所知,只有承德郊外布达拉寺中,金龙喇
嘛呼克图才有,但视如性命,绝不给人,向他索取,自取羞辱不说,必引起一番
搏斗,虽然取胜他不给又属奈何?何况少夫人服下魏某药后五日过去定将分娩,
远水济不了近火,徒托空言而已。」顾嫣文听见,悄然奔往布达拉寺,山中均不
知她往何处去了。

  老山主郁郁寡欢,第三日雷啸天携着乐扬抵达,谈起少夫人症状便道:「要
是三弟谢云岳在此保险母子平安。」

  赛华佗闻言不服道:「你说话未免是甚,这北六南七十三省内,还有比我魏
平洛医道更高明的人不成,固然魏某听说谢少侠精檀歧黄,比拟孙思邈,说远胜
魏某,恐怕未必。」

  雷啸天大笑道:「你自不信,雷某也是莫可奈何。」

  老山主夫妇与宫凌飞脑际,顿时涌上谢云岳影子,暗说:「只要他来了,信
如雷啸天所言,一切都可顺利解决。」

  谢云岳在他们心中生了根,不可磨灭,但幻想总归幻想,事实却摆在面前,
令他们坐针毡,终日不安。

  宫凌飞表面佯作平静,内心则是波涛起伏,苦愁忧惶。顾嫣文在第五日头上
赶回环碧山庄,少夫人虽服了赛华佗魏平洛特制珍药,依然目有数起晕厥,顾嫣
文携来了「牛黄清心丹」及谢云岳开的两张药方,一封数老山主的笺函。

  赛华佗魏平洛接过药方一看只感心头大震,不禁叹息道:「此人才华盖世,
测理度微,仍能丝丝入扣,毫无陨越,魏平洛不及他太多,有理是三分医理,七
分经验,不是见着这两张药方,简直令人不可置信。」

  雷啸天笑道:「如何,你这赛华佗尊号,不如赠我们三弟好啦。」

  魏干洛用眼一瞪,骂道:「猴儿不吃捧得高,摔得重。」老山主宫天丹详阅
了来信后,拂髯呵呵大笑,随手递与魏平洛。

  众人趋视魏平洛手中书信大意谓:「少夫人服下牛黄精心丹及两味汤药后,
胎体可保平安,母子无恙,次日即将分娩,孪婴虽未足月,但抚养得法仍然与常
婴无异……」信中对赛华佗魏平洛推崇备至,说他过于郑重,不乱下笔用药,为
医者当如是,非其医术欠缺之故尔。

  赛华论魏平洛看得心服口服忙笑道:「谢少侠深知我心,可谓神交知己。」
当下老山主遣人照方抓药,果然次晨少夫人平安分娩孪生双胎,一男一女,十分
神肖其父。

  环碧山在喜气洋溢,贺宾盈庭。乐扬自随雷啸天到达环碧山庄后,与品儿甚
是莫逆,两人都是一般上下年岁,每日形影不离。品儿甚是想念谢云岳,因谢云
岳应允回至山庄之时,传他两手武功,他知乐扬是谢云岳未入门的弟子,更是亲
热异常,他将老山主夫人教他的甩手箭,也传授了乐扬。他们吃喝了后,趁着众
人酒酣耳熟不注意时,溜出大门入得林中。

  品儿出主意道:「喂,乐扬你那甩手箭打法十分纯熟,咱们何不去打几只雪
獐,试试准头如何?」乐扬连声道好,两人飞窜而出,搜索雪湾巢穴。

  彤雪暗垂,天未降云,风势甚劲,两人顺风而驰,穿林越野,不觉奔出二三
十里外。品儿见一棵树下露出一雪獐的半截脑袋,忙伸手拉住乐扬,嘴微努手往
雪獐一指,示意乐扬将甩手箭取出打去。只见那头雪獐似是受了什么惊恐似的,
回腿一掠,瞬即不见。

  乐扬一顿足失悔不至,品儿指一按唇,摇头制止乐扬出声,目露惊骇之色,
乐扬不禁一怔林内树干丛密,本就阴暗,又为冰雪笼盖,更显昏暗,两小目力再
好,也只能看到十数丈以外。

  乐扬见除了狂风涛嚣,冰雪坠技声外,林中空荡荡的,并未有丝毫异状,心
正起疑,忽从林中阴暗之处,如飞窜来三人,只在距两小不过三丈左右定住,身
法轻灵无比。只见是三个高髻灰衣道人,都是身后紫红剑穗微微飘动,这三道人
面相虽不是仙风道骨,可也并不俗。

  品儿不禁暗暗吃惊,忖道:「环碧山庄五十里外方圆周围,明桩暗卡星罗棋
布,是本山访客,必有人伴随前来,这三个人分明是敌非友。只不知他们是怎样
闯进来的?」

  三道一定身后,其中一个身材瘦长,面黄微髯的道火闪电的左右扫了两眼,
道:「贫道分明耳闻足音在此附近响起,怎么不见,莫非听错了不成。」

  另一道人说道:「我们此去目地是来环碧山庄暗探令兄洪万通下落,不问来
者是人是兽,最好不动手,为是免得宫老儿说我们武当派上门欺人。」

  那瘦长道人沉哼了声,目中冷电迸发,怒声道:「如非两位师兄再三拦阻,
劝小弟探明事实再行处置,早就把他环碧山庄搅得天翻地覆了。」

  品儿闻言暗暗有气,只听那道人又说道:「家兄洪万通十年前,在江湖倏然
销声匿迹,小弟大感意外,四出查访家兄下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无意探出
家兄三年前就离开了山庄,三月前,小弟来此来见宫天丹,宫老儿言词闪烁,说
家兄三年前就离开山庄,之后便无消息,小弟斥其言无稽,宫老儿大怒,竟端茶
送客,小弟恨恨离去,归途又无意听见家兄在环碧山庄被人暗杀……」

  话犹未了,另一道人接口道:「师弟你何处听见?」

  「小弟在出山口,偶听他们卡中暗桩笑谈。」

  另一道人唉了一声,道:「我还认作你证据确凿,你抓着那人没有,人证俱
无等会见到宫老时,似这等捕风捉影何能自圆其说,师弟,你太鲁莽从事。」

  二道正在互说之际,忽闻林中传出幼童之声,道:「三位均是名门正派,玄
门清修之士,怎不由山卡通名延见,私闯本山,岂不贻人话柄。」

  瘦长道人目光电射,搜地飞扑而出,曲肘伸腕,身形一沉,斜身五指箕张,
迅捷无比向树后抓去。起式之快,无逾伦比,那出式之奇,正是武当五项绝艺之
一的「猕猿」掌式。那知却抓了一个空,树后无半个人影,道人不禁一怔。道人
五指指风锐利,掠过冰面,嘶嘶画了五条深可寸许长约两尺凹槽。

  这三道人是武当第二代弟子中翘楚,道号静性、静法。静明。方才出手的就
是静明真人,他疑惑其兄翻手天洪万通,为宫天丹害死灭迹了,他所疑一来并不
是无因,再则洪万通若在环碧山庄隐居过,目前他或生或死,不管宫天丹如何做
得天衣无缝,决不能堵住众人攸攸之口,必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是以他纵恿两
位师兄前来助他释疑。

  因为他们是暗探而来,一路避过明桩暗卡,所耽心的就是恐为庄中人士发现
他们身形踪迹,否则岂不是弄巧成拙,事关武当声誉,故静明一听幼童在树后出
声,情急出手欲图生擒。

  静明出手抓空,不禁目瞪口呆,静性真人低喝道:「师弟不可鲁莽,既已被
发觉,何不光明正大进庄,就请方才发话这位小友通报引路。」

  静明真人摇摇头道:「这样做还不是空白跋涉一趟,宫老儿如何会说实话,
反为他挖苦几句,说我们无理取闹,岂年是自讨无趣,小弟的预计不可破坏,且
抓住这小鬼再说。」说话之时一变冷芒四射的眸子,不住地移动,想寻出可疑的
踪迹。

  「真不要脸。」骂声跟着一团白球急划射出。

  静明真人挥袖一扇,那团白球登时迸裂溅飞,定睛一瞧,只见是一团冰雪磋
成的雪球,不禁双眉猛剔,人就势一纵望左面飞窜而去。一落下,仍是空荡荡的
一片,杳然无人。静明也是武当有名人物,遭受幼童戏弄,连个人影却没瞧见,
不禁面红耳赤,心内杀机陡涌。

  蓦闻右侧又是脆音发出说道:「你们想进环碧山庄也不难,只是需解除肩后
的长剑,这林名叫解剑林,与你武当解剑崖一般规矩。」这回静明真人沉住气,
听出口音与适才有异,分明林中藏有两童。

  静性、静法仍立在原处不动,他们两人性最方正,但一听令他们解下肩头长
剑,也不由睑色一沉,其寒若冰。陡然静明真人肩头一晃,拔起五尺高下,两手
伸向右侧林中扑去。才扑出了过一丈,倏变猛龙翻身,改向左侧飞跃。身法变换
无比之快,闪电而成。

  静性、静法两人见状,不由钦佩师弟将这「天禽五变」,运用得如此神化地
步。「天禽五变」与西域「天龙八式」有异曲同工之妙,为武当绝艺之一。静明
真人这一飞跃,有如雷霆万钧,双掌一拳一吐。只听得咔嚓两声大响。

  两株径尺大树,应掌而断,向内哗哗倾倒,枝头冰雪溅飞四射。仍是遍无人
影,不由把静明气得目青凶光外露,连那静性、静法都生惊疑之色。林中寒意袭
人,冷风四涌。除此,岑寂异常。静明真人此时与山君一般,虎视耽耽守候猎捕
之物。

  忽然,一条淡淡的人影向左侧闪去。静明真人大喝一声:「那里走。」飞云
般扑去,眼看就要扑上,那条人影竟反手甩出三股银线,一上二下,作品字形打
来。

  静明真人微哼一声,飞出之势并不稍停,两手一旋,左拳两处指缝内夹着两
支甩手箭,右手三指捏住一支,只觉力道猛沉,不禁微微心惊。右手扑的打出,
原物壁还。「啊哟」一声尖叫,只见乐扬肩头插着一支银光闪闪甩手箭,身形几
个踉跄定住,旋面目怒视着静明真人,一手扶在肩头,指缝涔涔滴血。眼看静明
真人右手飞掠而来,还是傲然不惊。

  突闻品儿一声大喝:「老杂毛,休得伤我扬弟。」

  静明五指堪堪就要搭在乐扬胸际蓦觉身后一股急风涌到,急左足一沉点地,
身形一矮,右足枯树盘根扫出。那静明腿功真劲,将冻得甚坚的雪地,刮起三分
厚一条弧槽,只见迎面五尺处,立着一个年纪十二三岁,满面透着精灵无比的小
童,手执一根粗仅盈寸的虬藤,睁着一对晶莹圆亮的双眼,忽视自己。

  静明真人虽是玄门清修之士,却器量狭窄无比,见此一对小童,竟逗弄了他
半天,不禁为之怒气大发,沉喝道:「无知小辈,竟敢戏弄本真人。」

  品儿亦以牙还牙,哼了一声道:「无知杂毛,竟敢私闯本山,又伤我兄弟,
你还不弃剑纳命。」说着,手腕一扬,霍地一声,手中虬藤抖得笔直,向静明真
人眉心穴点去。

  品儿深得老山主夫人钟爱,老山主夫人白发鸠杖婆叶寒霜,一手鸠风神杖七
十二式,号称关外一绝,悉教传与了品儿。他天资聪慧,虽将鸠风神杖七十二式
神会意领,只以年岁太幼,气力稍弱,但出手之快,袭招之奇,较江湖一般能手
并无逊色。

  静明见他出招之绝,不禁心头微惊,头一侧,右手五指微张,迅如闪电地望
藤梢抓去。手指堪出,那知品儿手中虬藤倏然一沉,望左一划,变招如风,破空
锐啸,竟朝静明「心俞」穴点来。静明眉梢一皱,暗道:「若是今日不能将这小
辈拾夺下来,武当三英之名,岂不是威名扫地。」

  倏地身形一错,右掌骈戟,一式金蛟剪翼,由上望下,猛向藤梢切去,这一
式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却快速电捷,时间部位均拿捏得十分准确。笃的一声,藤
梢登时被切去了四寸余。品儿大吃一惊,虬藤霍地猛撤,腾身一纵,凌空挫腕藤
杖挥出。

  只见品儿身躯一落一纵,如飞跳跃,手中虬藤电似抖挥,生起漫天杖影、劲
风呼呼,蛛网般的向静明真人罩去。这正是白发鸠杖婆叶寒霜,卓绝盛名,威震
关外的鸠风神杖七十二式。静明真人此时真不敢托大了,轻啸一声,背上长剑脱
鞘而出,光华闪耀。

  眨眼,就攻了七式,无一式不是妙到毫巅,内力强劲,剑身震动龙吟出声,
把数十点金星涌出。但见剑光森森,藤影飞舞,刹那间打得功力相敌。乐扬瞧得
入神,肩头箭伤奇痛浑如不觉,暗忖道:「自己有品儿这武功多好,也可寻寻老
杂毛的晦气。」

  继转忽道:「哼,臭老道神气什么,若有我师父在此还不叫你们断臂折足,
自己有一日踏上武当,不搅得个鸡飞狗跳,我就不叫做乐扬。」这一动念,招致
日后乐扬单剑四闯武当,七大弟子身亡,火焚太清下院,引起武林纷争,种因即
在今日。

  静性、静法这两人见品儿鸠杖招式精妙无比,只看得连连皱眉。静法低声向
静性说道:「师兄,看这小童杖招,神似叶寒霜鸠风杖法,必是她的徒弟;师弟
虽然取胜传扬开来,也落个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恶名,不如唤退师弟,退出山
去,再作计较。」

  静性真人沉吟有顷,摇头道:「早就要退出山去,怎奈师弟性情急躁,执意
不听,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乘着师弟未出杀手之前,不如制住另一小童,
喝住拼搏,再套问究竟,如翻天手洪万通真个不是宫老儿所害,也不在山中,再
退不迟。」

  静法一点头,大袖一扬,电射跃出,五指闪电向外一探,乐扬着得入神,右
腕被扣了一个正着。

  乐扬大惊,眼内露出惊恐之色,颤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小友不要惊慌,贫道并无恶意。」

  品儿「鸠风杖法」虽然神妙巧快,却因气力不足,静明真人每一剑,内力贯
涌,肘腕震得奇酸,渐呈呆滞。忽觉乐扬被另一道人扣住手腕,心中一惊,手中
缓得一援,静明真人乘机剑势一变,剑光猛的斜出一挑,品儿手中虬藤震得脱手
飞起半空,瞬即坠在十余丈外,达的一声,斜插在雪地中,藤梢颤巍巍地抖个不
停。品儿一条手臂几乎失去知觉,抬不起来,只睁着一双圆眼,满含愤怒之色。

  只见静明真人哈哈大笑道:「我只当你有多大艺业,敢戏弄道爷。」说着,
面色一沉,喝道:「我问你,翻天手洪万通可在山中么?你若照实答出,道爷决
不为难你。」

  品儿机灵无比,哼了一声道:「你这杂毛,是想找洪老前辈晦气吗?你胜小
爷有限,凭你十个要与洪老前辈为敌,也是白废。」

  静明听得一怔,听品儿口气,似乎洪万通还在山中,一想不对,暗道:「三
年前自己来此山,与宫天丹直说自己是洪万通胞弟,既然在此,何致推说已离山
外出。」遂又沉声喝道:「我只问你洪万通在不在山,你胡扯什么?」

  品儿两眼一翻,道:「不在,他老人家三年离山外出,一去并无音信,咦,
你究竟问他干什么?」

  静明真人听他与宫天丹说话如出一辙,不由半疑半信,但一转念上次在山口
暗卡,闻听洪万通被人暗杀,试想一个好生生的人,本山还会误传被杀,是以再
三寻思之下,还是偶听之言比较实在,遂觉品儿言语狡诈,不禁怒道:「小鬼,
你敢欺骗道爷,真是找死。」

  品儿鄙屑地笑了一声,道:「你自不信,还不是多问?」

  静明想了一想,知在品儿口中套问不出什么,纵或其兄为宫天丹害死,这等
机密事件,怎能让一稚童知道,哼了一声,如风出手,点了品儿「天聋」、「地
哑」、「人昏」三穴,品几颓然倒地。这是武当独擅「闭穴大法」,七日之后,
闭住的穴脉自动解开。

  乐扬见状不禁吓得胆颤魂飞,静法真人虽然扣住他的右腕,但不忍伤他,问
了乐扬两次,乐扬只是茫然不知所答,事实上乐扬的确不知内情。这时,静明真
人飞身落在乐扬面前,亦是一般点了他聋哑三穴,跟着说道:「两位师兄,小弟
为防泄漏,不得不作权宜之计。」

  静性寒着脸道:「师弟你作得委实过分,久闻白山一鹤宫天丹,人最善良方
正,令兄既与他相交莫逆,宫天丹何致要暗害令兄?否则,天下之大,何处不可
藏身,令兄又何必单单挑在环碧山在隐避,说不定令兄确在三年前离山外出,你
逼问宫天丹说出令兄行踪,叫他如何能答得出。」

  静明不由默然,忖道:「这甚是有道理,自已来此,强拉两位师兄,推说访
寻失踪十年的兄长,未在山口,透露几句口风,如事先有个商量,便不致搞出这
种骑虎难下之势。」心中甚是追悔,但是又不好弱口,便道:「那么任家兄冤沉
海底了。」

  静性面有愧色,目光一沉,微带怒意说道:「师弟怎可如此率性妄论,事无
左证,焉能径言令兄已死,眼看武当声誉就要毁在你手中,眼前这两小童做何处
理,七日后清醒转来,并说我们上山欺人,宫天丹若大兴问罪之师,上本山与师
门尊长理论,理屈在我,如何置辨。」

  静明真人闻言,不禁呆在那里,做声不得。

  静法真人叹了一声,笑道:「师兄不可过责静明师弟,事成骑虎,不得不如
此,再说静明师弟心疑也未尝没有道理,其兄为何匿隐环碧山庄定是避仇出此,
如无论洪万通是否为宫天丹所害、或离山而去,但宫天丹一定知道洪万通归隐原
因,不如押着两童,面见宫天丹致歉,并问洪万通离山原因何在,这一来,宫天
丹没有理由不答复。」

  静明真人接着说道:「事既由小弟引起,一切皆由小弟负责,何可连累师门
及师兄等,但不如将两童藏在崖洞内,小弟一人前去暗探如何?」

  静性真人道:「要去就三人一同去,事情已作了,只有看着办吧。」及待静
明目光再移视品儿乐扬时,不禁目瞪口呆,雪地上空荡荡的,那有两人踪迹。

  武当三英也算是正派出类拔萃的高手,听风捕影,落叶飞花,十丈方圆内无
不立时察觉,如今两童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人救走,这块脸怎样坍得下来,又心
惊来人功力卓绝神化,三英脸色登时变得异样难看,直似万箭穿心般绞痛如割。

  静性长叹一声,道:「武当三英这个跟头已经栽到了家,环碧山庄也不用去
了,凭我们这点能耐,颈上人头给人摘了下来,自己也不知道咧。」静法、静明
两人默不作声。

  松风呼啸寒气袭涌,那武当三英不由打了几个穿噤。突然静明真人愤声道:
「兄仇不报,何以为人,此事义无反顾之理,师兄你们请回,小弟自去好啦。」

  一阵狂风卷起,林枝震荡冰雪如雨点坠下,转瞬即止,这显然是人为而起,
三道惊疑不止,蓦感肩头一轻,眼光互望中,各人长剑已失,不禁大惊失色。忽
见树后人影一闪,走出一个身穿黄衣短长老者,又瘦又小,一部稀落落的短须,
根根见肉,右眼精光闪闪,左目已眇。

  老者手中执着三支长剑,笑嘻嘻地道:「寄语蓝星牛鼻子,二十年死约会快
到了。」

  武当三英猛感一怔,继而想起一人,面色大变。同时大袖一挥向林外奔去。
林中腾起一长声摄人心魄的长笑,震回林径雪野,声越霾空。只听笑声越去越远
良久渐不可闻。但见寒风长向枝头掠,雪野迷茫无人行。

  环碧山庄一片喜气洋溢,乾坤手雷啸天良久不见乐扬形影,心中不免起疑,
与老山主说起乐扬为何不见。

  宫天丹哈哈大笑道:「小娃儿还不是贪玩,一定与品儿在一处,他们有他们
乐趣,管他则甚。」雷啸天经此一说也就不放在心上。

  天色已黑,还不见乐扬与品儿两人,不但雷啸天有点心慌,就是老山主也觉
不对,正要派出多人寻找,忽见有人慌慌张张走进大厅。

  老山主宫天丹喝问何事。此人单足一跪禀道:「大熊谷四道暗卡飞报适才有
三个道人形色慌促遁出山外,伤了我们十数余人。」

  宫天丹面现惊容,道:「就是三个道人么?另外有没有人?」

  那人回答道:「未曾见到另外有人,三道人其中有曾来过拜山之武当静明真
人。」

  宫天丹一挥手,那人如飞离去,只见宫天丹一皱双眉道:「这真是怪事?」
随即与雷啸天说出静明真人拜山之事,但不知静明真人来而不见,又闯出山外为
了何故。

  雷啸天微一沉吟,惊呼道:「武当名门正派,何教戳杀劫掠小童……」说至
此处,忽想起禀报武当三道形色慌促闯出山去,不是作贼心虚,何必如此,霍地
起立,传命手下搜山。

  黎明破晓,一处处回报落空,只有一处报称北山大枫林中,雪地上洒有血迹
尚有两棵大树似为掌力震断。宫天丹等人驰去寻视,大枫林中情形果然有异,血
迹附近向发现有三支甩手箭,此为品儿之物,显然乐扬与品儿在此与人拼斗过。

  傅六官叹息道:「莫不是静明毁尸灭迹,真个如此,他们太心狠手辣了。」

  赛华佗魏平洛接着说:「我看品儿与乐扬并非夭折之相,生死由天,岂是他
们能戕害得了的。」乾坤手雷啸天忧形于色,一语不发。

  宫天丹神态激动,大声道:「来的必是武当三英,乐杨与品儿非静明牛鼻子
所害是谁,宫某这就离山前去武当,与他们掌教蓝星牛鼻子理论。」

  雷啸天忽道:「事不在急,谋定后动,魏兄说品儿乐扬决非夭折之相,雷某
相信他两有惊无险,老山主且过三朝再作计议,何况三弟云岳也快要来了。」

  宫天丹无言返归山庄,洋溢喜气顿被愁雾笼罩。

  且说乐扬与品儿被静明真人点上「天聋」「地哑」「人昏」三穴后,就昏昏
沉沉不知人事。等他们一醒来时,只见有身在一石洞中,洞中只有一几一榻,为
青石琢成,榻中微观凹状。显然有人在榻上打坐行功。洞后堆有黄精山药,还有
两个大红葫芦。

  两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尤其品儿更甚,他只觉此洞寒风源袭,比环碧山
庄更为凛冽,四指均感僵硬不灵,望了乐扬一眼,见他面色冻得发育嘴唇发紫。
他直觉这山洞不是武当,因为武当山没有这么凛冽,品儿虽没有行走江湖,却在
环碧山庄耳闻群豪倾谈异人行径。江湖阅历,名山大泽,无不深深将他们见闻印
入脑海之中。

  引起品儿惊疑的是,此洞既为鼓风之穴,寒气砭骨,洞中主人必是一个非常
之人。他忽见乐扬冻得嘴唇发颤,浑身筛糠般抖着,他挣扎爬起,脚步僵硬走在
乐扬面前,问道:「乐兄弟,你怎么了?」

  只见乐扬嘴唇连连颤动,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我……冷……」品儿知道
乐扬武功丝毫未入门,不然,行那内家坐功也可会元阳充沛,心想:「这样冷非
把他冻死不可。」

  心中不由急躁起来,一眼望见洞后黄精,比平常见者大过两倍,皮色金黄,
不禁心中一动,忖道:「这黄精必是异种,说不定服下可以御寒。」慢慢走去,
拾起两只体形特别大的黄精,一人一个拿与乐扬食用。

  可怜的乐扬,几乎被冻僵了,那有抬手张嘴的力气,还是品儿执着黄精,凑
在他的口中,好不容易一口口地咬食。果然那黄精不是几品,乐扬食下一半后,
一股热气起自丹田,霎时运遍全身,气力渐复,寒冷也觉好些。口中味觉也逐渐
恢复,只觉得那黄精甘香无比,先前舌也麻木,只似口中嚼食一团冰块,索落出
声。

  乐扬大喜道:「兄弟,谢你了,这东西真好,吃后只觉寒意并无方才那么重
啦。」说话时,口中热气喷出如云,被冷风逼回面上,凝成了一片细小冰粒,砭
面如割,不由连打几个寒战,直说好冷,又道:「这就是武当山么,那些牛鼻子
呢?」

  品儿捧着黄精大嚼特嚼,吃完拍了拍手,笑道:「这那是武当,我相信此洞
离环碧山庄不远,地势特高而已,必是我们为牛鼻子点倒后,无意被洞中之人撞
见,将牛鼻子打跑又将我们带回山洞,只不知洞中主人现在为何又离洞外出。」

  品儿摇头笑道:「高人则是,正派则未必见得。」说着,嘴努向榻下。

  乐扬循着望去,不禁大骇,退了两步急道:「既然此洞相距环碧山庄不远,
趁着主人不在,我们不如离去。」

  品儿想想也对,忙拉乐扬向洞外走去。一走出洞外,两小如中蛇蝎一般,同
时惊叫了一声,倏地退后一步,不禁目骇神摇。只见此洞是在插天孤峰上,脚下
峭壁陡直,高可千仞,群山环绕,尽为茫茫白雪遮掩,望之如云海冰山,耀目欲
眩,天风汹涌,凌厉锐啸,扑面如割,寒冽异常。

  品儿只觉洞无路可登,殊难相信洞中主人有此绝世轻功世上并无可飞之人,
轻功再好,也不能一跃千丈。这思想一点也不错,毫无疑义的,当令武林中无一
人能凌空飞行的,但事实俱在,这山洞的确是在千丈孤峰上洞中主人何循上下,
尽管品儿刁钻机灵,此时也显得有点迟钝。

  天风强劲,力逾山岳,两小身形拉着洞沿崖角,还是摇摇晃晃。突然品儿叫
道:「兄弟,你看那是什么?」手指在洞外左侧一处雪峰上。乐扬只见那是四个
黑衣人在这雪峰上飞驰而来。

  群山都是一片冰雪笼罩,四个黑衣人分外显目,虽然面相瞧不清,但看出他
们均是身具上乘武功,那飞驰身法,快似飘风,捷如闪电。那四人都手执兵刃,
积雪照映下,寒光耀目。乐扬不禁问道:「这四人都是洞中主人吗?」

  品儿目注那四个黑衣人,正待回答。突然一声冷峻厉啸起自洞顶,随风散在
天际,万山回绕,摇曳不绝。啸声入耳,宛如奔雷,震得耳膜欲聋。两小不禁大
惊,只眼中一闪,一条黄色人影由头顶上挟一着一股巨飙电泻而下。四个黑衣人
闻得啸声,倏然止住脚步,仰面凝视洞顶。

  眨眼黄衣人落在四黑衣人面前,哈哈狂笑道:「死约会,不见不散。」两小
距那座雪峰虽远,却字字清晰入耳。

  只见一黑衣人喝道:「逍遥客,我们这本陈年老账也该连本带利算算了。」

  逍遥客哈哈大笑道:「本来早就该结清了,不过十三年前你们不成,今天你
们更不成,不要还贴上一笔利息,那就得不偿失了。」说罢,又是一阵刺耳宏亮
的狂笑。

  这时品儿听见黄衣人,名唤逍遥客,不禁哦了一声道:「乐兄弟,洞中主人
原来是逍遥客,这个人是当年江南独行大盗,专干黑吃黑勾当,武功绝伦,又形
踪飘忽,黑道人物恨他切齿,却又奈他不得,他个性奇特,一反脸六亲不认,出
手狠绝非常,只不知道他如何隐在那雪峰绝壁之上。」乐扬一心一意双眼注现场
中情形,品儿的话半句都没有听入耳中。

  只见其中一个黑衣人喝道:「蛇山四煞并非当年吴下阿蒙,逍遥老鬼,你不
要轻估了我等。」

  逍遥客一目精光逼射,眼见蛇山四煞个个都是太阳穴高高隆起,精华内蕴,
暗道:「这蛇山四煞不知在何处另投明师,习了一身上乘的武功,当年四煞中沈
家昆仲能为最高,其余柳向奎、李文斌等而下之,现在向沈龙出手,就可测出其
他功力如何。」想定,望着沈龙沉声道:「极好,老朽已九年末开杀戒了,手痒
实熬不住,但不知这笔账加何算法?」

  忽听李文斌大叫道:「逍遥老鬼,你那左眼怎么搞的?」

  这一来,深犯逍遥客大忌,鼻中冷冷一哼,身形左飘,手出如电,一式推山
立鼎朝李文斌胸前玉堂穴打去。李文斌一声惊呼,身形斜撤,手中一支九节腾蛇
槊,「嗦啷啷」一声响亮,抖得笔直,点向消遥客掌心,左掌同时飞出,两指骈
戟,径戳逍遥客胁下天奚重穴。

  这李文斌用得招式委实妙绝神巧,一长一短,斜身出招,不但配合得天衣无
缝,而且拿捏穴道奇准,错非是逍遥客,是时就得丧生在一槊两指之下。逍遥客
暗暗心惊,忖道:「我若让你们逃出手下,九年修练寒罡之苦,岂非白费。」他
那推山立鼎掌式并不后撤,向外飞移,一登一吐,右手五指电出,望槊头一挑,
身形微微地一旋,让开他那两指。

  九节腾蛇槊被消遥客五指一挑,登时跳起老高,一个把持不住,脱手飞出。
腾蛇槊脱手不要紧,李文斌只觉逍遥客右掌逼到,一股较寒冰还要冷过十倍的劲
气重逾山岳涌到。不禁横臂一格,只听篷的一声大震,李文斌蹬蹬蹬,倒出三四
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两眼发直。

  逍遥客这一掌只用上四成功力,他见掌劲果有如此威力,不禁暗暗心喜,九
年日受罡风袭体,并不是白费了。沈龙见李文斌神色,显然已受内伤,飞身近前
俯身一探。只觉李文斌浑身无热气,冰冷澈骨,额角冒出汗珠,均变成冰粒,不
禁惊怒异常,大喝一声,手中日月双轮涌出。

  轮光闪耀,漩动如飞,那招式精奇异常锁、夺、扣、拿、切、滚、拨,无一
不到好处,涌向逍遥客全身意想不到的部位。逍遥客只守不攻,身形飘飞,穿插
在漫天轮影银光之中,暗觉这沈龙日月双轮招法精妙非常,心想:「我何不偷学
这双轮招式,一俟记下,就予夺下传授洞中两个小娃儿。」

  沈龙招式只演得一半,逍遥客蓦然身后劲风飒然,心知其他二煞用暗器偷袭
他,心中大怒,猛然一长身,全身笔直上拔五六丈高下。那沈虎,柳向奎二十四
支断肠白虎钉,悉数打空。只见逍遥客凌空一变身形,猝然双掌飞吐击下。

  寒劲山涌,破空锐啸中只闻两声惨嗥,凌厉刺耳,沈虎,柳向奎两人被逍遥
客寒罡掌刀,震飞出三丈开外,口喷鲜血如泉,一阵抽搐,气绝身死。那沈龙见
乃弟身死,手足情深,不禁目眦皆裂,大叫一声飞扑而前。那叫声腾起,四谷响
音,声浪由下波上,顿成雪崩之势,轰隆不绝于耳。只见地裂天崩,冰雪排山倒
海倾泻而下,漫天白尘粉雾,直冲云霄,方圆数十里整个地土震动。

  消遥客劈面双手分出,夺下沉龙日月双轮,只觉脚下一阵浮动,暗叫不好,
人如飞鹰腾起,向那插天孤峰之下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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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一章 两小身隅孤峰雪地冰天难越雷池一步
            二女被困阁楼风寒夜黑同作楚囚对注

  逍遥客夺下沉龙日月双轮后,只觉足下一阵浮动暗叫不好,人如飞鹰腾起,
向那探天孤峰之一飘落。单足一点上面之际,却见土面霍地裂开,足下一沉,真
气葛浊,饶是消遣客武林高手,也不禁为之胆战魂飞。

  逍遥客临危不乱,上足急蹦右腿,哗地拔起四五丈高了,右手中钢轮猛力砍
在孤峰壁上,左手钢轮搭至一截峭壁孤生斜松根部,倏地用身一涌,贴在峭壁一
动不动,双眼紧闭着,耳内只听得山崩地裂,轰隆不绝呜雷,宛如万马奔腾,怒
潮澎湃。头顶崩雪碎石如雨坠泻,躯体激烈地摇撼,逍遥客这时只有听天由命。
情景确是石破天惊,风云变色,宛如混地初开,宇宙末日。

  且说品儿与乐杨由高望下白雪耀眼,逍遥客与蛇山四煞拼搏情景,瞧得十分
真切。两人正瞧得津津有味时,沈龙心痛乃弟惨死,发出一声大叫,震波所及引
起群山雪崩。只见万峰银龙倾泻。

  奔雷之音震耳欲聋,但觉孤峰急剧的摇动,强劲天风受那雪崩威势突变旋荡
狂飙,两人身形几欲飞出,品儿大叫:「快仆下。」

  手一拉乐扬霍疾仆倒,眼见雪尘狂涌四外茫茫的一片,身躯宛若大海孤舟。
受那风浪海涛颠簸不止,两小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禁受不住,不禁昏了过去,
但灵智未失。

  耳内仍隐隐闻得连珠雪崩的密音。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乐扬品儿渐渐苏醒过
来,只觉寂静无声,显然雪崩已停,睁眸一瞧。只见四外群山变形,一片雪海,
茫茫千里,耀目欲眩,涌,凌厉锐啸。

  乐扬感觉寒冷澈骨,冻人欲僵,禁不住说道:「好冷。」

  品儿望了他一眼,发现他嘴唇发紫,即道:「咱们去到后洞食用两支黄精,
以挡寒充饥。」两人爬起,前往后洞,取了两支黄精服下后,乐扬才觉得好些。

  两人疑惑逍遥客已为雪崩葬埋,他们总觉不能捱在洞内,虽然洞外峭壁陡直
千仞壁立,但不能不设法出洞。是以他们又跑出洞口察机,品儿觉得自如许之高
跃下,非至粉身碎骨不可,即使他能,何况还有一个乐杨,武功略无根底,总不
能弃他而去,于心不忍,不禁为之彷徨无计可施。

  两人内心之焦急非笔墨可形容,突听得身后扬起一声大笑。两小倏的一惊,
霍地旋身四面一瞧,只见逍遥客立在榻前,右目精光闪闪,凝望自己两人。逍遥
客一身黄衣,已为雪水浸透,贴在身上,那根根见肉一部稀落落短须,全是雪花
冻成一片,两手执着夺自沈龙的日月双轮。

  乐扬面色平静异常,品儿却不禁为之目瞪口呆。他想不出逍遥客从何而入,
因为后洞天然堵死。逍遥客看出品儿的心意,笑了笑道:「你可是惊诧我老人家
从何而入么?这是一个秘密。除了我老人家并无第二人知道,就算你们在此住上
一年,也无法侦出。」两小默然无语。

  逍遥客见两小对自己不加理会,面部神情倏涌愠怒之色,但旋又抑止,道:
「我老人家从武当三个牛鼻子身前,救回你们性命,难道谢也不应该谢。」

  乐扬天性厚道,闻言不免内愧,一时忘怀了相谢救命之恩,正待启齿,品儿
却说道:「照理应该谢你,不过你未将我们送回环碧山庄,显然别有用心。」

  逍遥客面现不悦道:「你们这两个娃儿真不识抬举,我老人家与宫天丹稍有
芥蒂,定可与他见面,不过看在你们资质特异,有意将你们作衣体传人,才不找
他晦气。」

  品儿嘴一撇道:「谁希罕你作我们师父,你这心意不如死了吧。」

  逍遥客独目一瞪,暴射片面寒光,神情十分激怒,大喝道:「我老人家那点
不配做你们师父?」

  品儿毫不畏怯,冷笑道:「人各有志,不必相强。」

  逍遥客闻言,突发出慑人心魄的长笑,道:「好,好,我决不强迫你们,只
要你们有办法下得这座孤峰,任凭离去。我老人家要去武当,暂时离此。」

  说着一顿,又冷笑道:「此洞离环碧山庄不下千里之遥,你们就是逃出此洞
也无法走出多远。」

  说罢,只见他身形一动,迅捷无比擦过两小身侧,双肩一晃,向孤峰之下电
泻而下。

  两小循着望去,眨眼,逍遥客已落在峰下,形如黄点,望茫茫雪海中掠飞而
逝。品儿拉着乐扬望后洞走去,仔细摸索了半天,仍无发现逍遥客由何处人来。
两小不禁忧心如焚,无法可想……

  一晃七日,长白山一派喜气洋溢却为这两小失踪而冲淡,宫天丹派出多人四
处打探,依旧是消息俱无,犹如石沉大海。

  谢云岳也未见他莅山,众人忧郁不已,最后雷啸天忍不住了,对宫天丹道:
「三弟托雷啸天携乐扬来此,现在乐扬失踪,三弟来了,有何颜面见他,不如雷
某径去武当,径问蓝星牛鼻子索还二人。」

  宫天丹还未答话,傅六官接口说道:「雷老师单身前去,势孤难敌,一老朽
意欲携婉儿一同前去,事了老朽尚要一去嵩山探望青儿,再返此作久居之计。」

  老山主先还不允,怎奈雷啸天等一再要去,只得应了,雷啸天便与傅六官祖
孙下得长白山。赵康九、周维成、赵莲珠、周月娥、顾嫣文却是下山同回沧州。

  而此时谢云岳也由丐帮口中得知环碧山庄之事,因此就没有去环碧山庄,而
直接南下,准备先去沧州江都两处,会合赵莲珠、周月娥、顾嫣文,再赶上武当
与雷啸天傅婉见面,八月初一之期尚远,还可返回宝华山扫奠父亲坟墓。

  二月初二龙抬头,沧川城显得异常热闹,阴云弥空,街上积雪未消,天气仍
甚寒冽,可是人群穿梭般来往,鞭炮喧天。人群中显出谢云岳面庞,剑眉飞入两
鬓,面如冠玉,步履深洒从容。只见他离开人群,向右侧一条宽巷走进,七转八
弯,停身在一个朱红小门之前,用指节敲了数下。

  那是赵康九后园小门,须臾有人问道:「谁?」语声苍老。

  谢云岳低声道:「是严三爷么?」

  门呀地开了,内面探出一颗须发皓白人首,朝谢云岳望了一眼惊喜道:「姑
老爷来了么?这就好了。」谢云岳听出话里有话,惊问何故。

  这老者是赵康九两代老仆严福,当下严福惊疑地望了谢云岳两眼,悄声道:
「雷大侠未告诉姑老爷么?」于是将大年期间,索命八掌桑禄来此通知半半叟再
出之事,并将红旗帮频频示警说出。

  谢云岳急问道:「那么赵老爷及小姐等还没有返转回来么?」严福摇摇头,
谢云岳心说,原来我比他们回来得早了。

  正在沉思,谢云岳突闻巷侧发出极冷峭的阴侧恻的笑音,循声别面一瞧。只
见一个反穿羊皮褂裤的魁伟老人,头上红赤头发扎成三个发髻,瘦削的面孔泛出
狞笑,立在左首不及十丈之处。谢云岳冷哼一声,身形疾晃,闪电之间,已到了
那老人身前。

  那老人未料谢云岳身形步法如此迅快绝伦。急退出一步,面现惊容。谢云岳
面寒如冰。默然无言凝视着那怪老人。怪老人惊容一改,又现狞笑道:「赵府娇
客,果然身手惊人。」

  谢云岳沉声道:「你是何人?」

  怪老人两眼一瞪,突发出声如枭鸣的怪笑,令人毛骨悚然,半晌笑止,道:
「老夫阴山赤发巨灵就是,风闻你恃技凌人,藐视视江湖同道,为此老夫今日要
伸量伸量你的本事。」

  谢云岳闻言,剑眉一挑,朗声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无名之辈,与你
较量休要污了我的手,半半叟在何处,着他来见我。」

  赤发巨灵威棱暴射,大喝道:「你这乳臭未干小子,居然狂傲不可一世,想
见教主不难,先得话过老夫这关。」

  谢云岳轻笑一声道:「你家教主受了红旗帮纵恿,冉出江湖为恶,所以我命
你们教主来见我,劝他束身敛迹,你还不配与我交手。」

  赤发巨灵大怒,不可遏止,面目狰狞大喝道:「小辈无礼,你就试试老夫厉
害。」

  话落,倏地双掌一沉,蓦然从两肋穿上,快若鬼魅,嘶嘶柔劲,密如蛛网,
使对方无所遁其形。

  这一式是「星宿魔经」一招绝学「地纲涌腾」,与一般武学另走蹊径,由下
而上,在人不及预料时猝出,快得无可再快,赤发巨灵也闻知谢云岳武学绝伦,
故一出手就是杀着。那知谢云岳右手轻轻一晃,赤发巨灵蓦觉自己双掌吐出劲力
被卸于无形,眼前一花,谢云岳身形已杳。

  赤发巨灵怔了一怔,风快旋身。面前哪有谢云岳身影,宛如捕风捉影,不知
怎地,一缕澈骨寒气由他背骨生起,不禁面目变色。蓦然——一声极轻微的冷笑
自他耳畔升起,赤发巨灵吓得亡魂皆冒,双足一踹,龙飞九天冲霄而起半空中掉
首打出一把蓝光闪闪的小箭,人也电闪飞向一处屋面。

  赤发巨灵双足尚未沾在屋面,谢云岳已迅飞在他面前落下冷笑道:「老鬼,
我也不追杀与你,转告半半老鬼,缩回阴山,还可保全性命。」说着着身形向外
一挪,让开去路。

  这时赤发巨灵焉敢回口,只狞笑了一声,电射窜去。谢云岳越落屋面,向严
福身前走去。突见门内闪出一胡须绕颊道人,微笑稽首道:「听雷啸天兄道及谢
少侠人中之龙,功力绝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谢云岳只觉这道人面生
得紧,不由怔怔。

  严福接着说道:「这位就是阴山全真观主索命八掌桑禄。」

  谢云岳忙抱拳道:「原来是桑老师,幸会。」

  索命八掌桑禄衷心钦佩地望望谢云岳一眼,笑道:「少侠不但武功盖世而且
智计百出,贫道看来,这一回赤发巨灵简直吓破了胆。」

  谢云岳俊脸一红,知被桑禄看出他方才施出这等诡计,他在赤发巨灵打出星
宿魔经一招绝学地纲涌腾时,即展出弥勒神功闻字诀,将来劲卸于无形。随即以
迷离奇幻的玄天七星步身法,趁他右掌微晃,乱惑赤发巨灵双眼错觉之际,电疾
风飘翻在墙内。

  是以赤发区灵那超绝惊人的轻灵身法,一连几个旋身,均无法瞥见他的身形
何在。此为攻心上策,于赤发巨灵慌震时,悄悄的又落在对方身后,果不其然,
赤发巨灵胆战魂飞,拔足便逃之夭夭。

  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时双方一动,均落在索命八掌桑孤及严福的眼中。
当下,谢云岳赧然一笑道:「稍施此计,侥幸收效,此诚不足为训,亦复不登大
雅之堂,还请桑老师勿见笑是?」

  索命八掌桑禄大笑道:「少侠智勇兼备,雅望一时,贫道敬仰还来不及,何
敢见笑,贫道还有事干托,此地风劲寒重,不宜久立,请入内一叙吧。」严福当
先趋入,谢云岳与桑禄并肩而行。

  后园平时葱郁繁茂的林木,此际除了苍松翠柏的绿竹外,只剩下光秃秃的树
干,地面俱是灰白碎裂的冰块及黝黑的泥污,水池中冰冻未解,冰面上布满了枯
枝断梗。长空浩渺无际,寒风狂啸,充满了无尽肃杀,凄凉的感觉。尤其谢云岳
眼中瞥见梧阴阁,不由泛上凤去楼空,天远人杳之感。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更
被愁困。

  索命八掌桑禄发觉谢云岳一路默默无言,心中大感诧异但又不便启齿相问。
到达客厅以后;赵府留下的武师及佣人陆续赶来相见。谢云岳一一抚慰询问,问
出红旗帮匪知赵周等人离去后,一直未侵人府内,只在府外监视,并无任何不法
行动。

  严福禀陈道:「只有昨日有三名匪徒闯入府中,探问桑禄真人的行棕,想是
发现真人行踪,被刘武师三言两语驱退。」

  谢云岳点了头,挥手示意命众人离去。

  客厅内仅留下桑禄与谢云岳两人,只见索命八掌桑禄面有忧容道:「那日贫
道在此被赤发巨灵磷魔箭打伤,幸被赵大侠治愈,当即离去,欲传柬江湖,准备
提防半半叟再出,但走出不足百里发现半半叟五大弟子俱已现踪,而且赤发巨灵
穷追不舍、数次频危,得峨嵋后起之秀东方玉琨姜宗耀相助,才免杀身之厄。」

  谢云岳突露喜容,问道:「如今他们人呢?」

  桑禄面上泛出一丝忧容,道:「他们现正困于危境中。今晚三鼓在沧州东四
十里野鸭滩上,与半半叟门下及红旗帮相约拼斗。」

  谢云岳惊诧道:「他们为何与红旗帮结仇?」

  桑禄苦笑一声道:「贫道也不甚清楚听说为了一个姓罗一姓江的少女,被红
旗帮的人施展下五门手法掠去所引起的。」

  谢云岳眼中突射奇光道:「这姓江的少女是不是叫江瑶红。」

  桑禄猛拍一下大腿谊:「对了,贫道只因距离稍远,听他不真,现在想起他
们所说的一为罗湘梅,一为江瑶红。」

  谢云岳一听是江瑶红,不禁跌入沉思中,心中忆起在石家庄初逢的神情,面
似红霞,秀眉深锁,使人爱怜之念不由自主而生,只是她习艺只半载,便只身投
人江湖到底不知为了何事?

  桑禄不知谢云岳沉思什么,但他知道谢云岳与江瑶红有着很深的感情,从谢
云岳眼神泛出一种异样光彩可知又道:「正邪不两立,水火不并存,这是千古不
移之理,红旗帮与清风帮联合狼狈为许,何况半半叟又出,正派门下为防患未然
之计,才出手诛戮,贫道臂伤未愈,又被阴山门下加上一掌,才避来此地养伤,
现已痊愈,贫道疑先赴野鸭滩稍予帮助,听说少侠与东方少侠等人交情莫逆还望
相助才是。」

  谢云岳颔首道:「这个自然义不容辞,不过二女究竟被因何处?」

  桑禄道:「就在野鸭滩附近一处庄院中,少侠还是与贫道一同前去,抑或只
身随后赶到。」

  谢云岳略一沉吟,才道:「在下还有事安排,桑老师只管先请,在下明晚三
鼓前定可赶到。」

  桑禄点点头道:「如此贫道先走一步了。」略一抱拳,旋身塌腰,咻地穿窗
而出。

  谢云岳独自坐在大厅中,双目凝望窗外灰暗的云空,长叹了一口气,缓缓立
起走出大厅,与守立厅前的一名武师嘱咐数句话后,扬长而去。

  云层灰暗,寒气侵骨。野鸭滩只是一条河汊,芦苇接天,一望无际,但却掩
盖在皑皑白雪之下,野鸭藏在苇叶中,咕咕低鸣。每当秋冬之交。野鸭千成万。
逐叶低飞,其时野鸭毛丰体肥味美。猎者张网捕获,获利至厚。

  在野鸭滩不远,有处大庄院,主人为一个隐居多年未出之绿林怪杰八步赶蝉
甫嵩,武功冠绝一时的,尤以轻功一道在当时无出其右,后来突然隐居在次,江
湖日久渐忘,皇甫嵩之名遂尔而不彰。

  这所庄院建在河心土洲之上,四面环水,却为接天芦苇所遮,庄院遁形,是
以江湖之中,鲜有人知这野鸭滩芦苇中还有一片美仑美奂,瑰丽崇敝宅第,亦不
知八步赶蝉皇甫嵩隐居其中。

  一座小楼在靠南小院中,隐隐可见两个绝世峨眉,缚手脚绑在坐椅上,柳眉
深锁。两女都是脂粉不整,鬓钗零乱,却掩不住她那天姿国色、沉鱼落雁之美。

  只听江瑶红哀怨叹息了一声,两眼望了身旁翠衣少女一眼道:「梅姐姐,倘
东方师兄不知我们同禁在此,难免身遭凌辱,不如一死了之。」

  罗湘梅冷笑了声道:「那有如此容易死,我想他们每日进屋解除我绳索,让
我们稍进饮食更衣之际,思忖脱身之策,只是他们在解除绳索之前,必先点上三
处穴道,使我们逃跑不得,红妹别焦急,我定会想出一主意。」

  江瑶红闻言不由又叹息了一声,幽幽说道:「这恐怕是心机白费吧,听那老
婆子道,她说只要等那淫魔半半叟一到,我们必无法幸免。」

  罗湘梅闻言不由懊丧,轻喟喟声道:「那只有听天由命了,我已贯注内力于
右手,只要有一瞬之机在,猝施太虚混元指力,纵然老贼动力非比寻常,也不能
走避。」

  江瑶红嗒然一笑,不则一声,两眼觑向窗外连天雪漫芦苇,胸中思绪万千,
波涛汹涌。河风砭骨,暮霭渐浓,夜幕寸寸低垂,转以四外一片漆黑,只闻得狂
风怒啸呼掠。两女愁肠寸断,优心如焚,久久不发一声。蓦然,门外生起开锁之
声,跟着房门呀地开启,红光一闪,只见是一鬓发半白的鸠面老妇,一手提着一
盏风灯,另一手提着一个饭拿走了进来。

  那鸠面老妇将灯笼置于桌上,两目神光外露,面上泛起似笑非笑神情对二女
大道:「半半老前辈已到,明日该是二位姑娘大喜之期,特备薄酌先事祝贺。」

  两女芳心猛然地一震,尤其凌波仙子罗湘梅心弦紧张无比凝运真气于右手,
只待鸠面老妇解除绑缚,趁排出手。

  鸠面老妇仍是如往昔一般,先出手点二女软麻穴后,再解除绑缚。只见她飞
伸两指点向罗湘梅肋下时,江瑶红突发出娇声道:「老前辈……」

  鸠面老妇似乎一怔,停手望着江瑶红问道:「你有什么话说么?」

  江瑶红颤声道:「我们困此三日,手足酸软无力,相求老前辈勿要点穴,我
们也好舒透一时。」

  鸠面老妇闻江瑶红语音失常,不禁心疑,两眼只在二女身上打量须臾,突然
发出怪笑道:「你们别打歪主意,老婆子岂是你们骗得到的。」说着两指又向罗
湘梅点去。

  门外楼板忽起了微微落足之声,鸠面老妇神色一变,缩手别面身形疾晃,飞
涌而去,大喝:「什么人?」身形一落,只有寒风扑面,四外黑沉沉的,那有半
个人影。

  鸩面老妇似乎一怔眼珠急转,暗道:「明明听见有人落足,怎的不见人影,
不要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心念一动,急电闪掠回房中。

  只见二女尚是缚着,北见丝毫异状,不由心笑道:「想这阁楼之下,环布好
手,外人插翅难入,我未免大惊小怪。」想着,面向二女笑道:「你们想必腹中
饥饿,待老婆子解开绑缚吧。」说时,手指闪电似地截下。

  二女方才也听得落足之声,见鸠面老妇掠出,芳心不由欣悦,此刻见她又进
来。不禁落怀希望全部消失,一刹那间只觉手足冰冷。外面又响起落足微声,老
妇手指已距罗湘梅两寸了,又猛然缩回,凝神静听。跟着起了一阵滚动之声,直
坠楼下。

  只听得咚的一声大响,楼下一人大声呼喝道:「好大的一只狸猫。」鸠面老
妇笑笑,摇摇头,飞点了二女穴道,解开绳索,命二女进食。

  二女愁肠百结,面对着美味佳肴,那能食用得下,尽自挨着不动。鸠面老妇
怪笑了声,含有深意地望了二女一眼正待说话,忽听窗外起了一声低叫道:「龙
大嫂庄主有事请你去咧。」

  老妇陡地容颜一变,喝道:「是什么人传话?」喝声中人已闪穿出窗外。

  「是我,彭二虎。」语声由近至远,说到虎字,已远在二十丈外。

  「凌波仙子」罗湘梅对江瑶红说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来人必是瞧出这
阁楼周围非但暗桩密布,而且消息机关危险,故施此策,但不知来的可是你东方
师兄与姜师兄?」

  忽地一阵狂风由窗外涌入,两女眼前一花,面前竟然立着一个三角小眼,猬
髯绕颊,神态奇魄的道人。

  两女一见玉容立变惨白,心头小鹿撞胸,圩怦急跳。她们自从被囚阁楼上,
一直未曾有男子闯入,她们认为来人定是半半叟,这一来清自身躯万不能保全,
那还不心惊欲死。

  道人看出两女神色,微笑悄声道:「两位姑娘到怕,贫道索面八掌桑禄,冒
死闯入,带来谢少侠口语,转告江姑娘,他即刻前来施救。」

  江瑶红一听谢云岳之名,惊喜无比,张口欲语,桑禄急急挥手悄声道:「贫
道在野鸭滩上相遇东方少侠及姜少侠,现两位少侠被人阻截,不能分身,贫道用
金蝉脱壳之计逃掉闯人,但看出两位姑娘被点穴道诡奥无比,非贫道所能解勉强
为之,必受伤损,彷徨无计之下,故引去龙婆子,劝两位姑娘仍是佯装进食,免
起疑窦,待谢少侠来此再作定谋。」

  说着,面容微变,身形疾晃,竟向窗外疾闪而出。

  二女也察出有异,拍腕举箸进食。须臾,悄无声息地门外走进两人,一个身
长瘦削黑须老者,一是鸠面老妇,背上多着一柄长剑。鸠面老妇见二女进食,室
内了未异状,不由望着那黑须老者道:「这事委实奇怪,方才彭二虎说庄主有事
找我,等老婆子飞身下楼,彭二虎却又不见,庄主又说未曾唤我,看来内中必有
蹊跷。」

  黑须老者沉着脸冷笑道:「这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等你上楼,来人已上得
楼来,看出二女被制穴道不易解开,知难而退,老夫一问二女即知道。」身形未
见他怎样晃动,迅疾地落在两女身前。

  这黑须老者奇快速的身法,委实骇人,无愧是八步赶蝉。两女低垂螓首,举
着取食,竟耳若无闻,视若无睹,其实心中惊魂欲飞。只见八步赶蟀皇甫嵩嘴角
抿了一抿,微笑道:「二位姑娘,方才可见得有人进来么?」话音未落,迎面窗
外,突打入十数个蓝色星粒,电芒星旋,飞向皇甫嵩袭来。

  鸠面老妇急道:「庄主留神。」皇甫嵩哼了一声,向左一挪、让开五尺,那
十数彩蓝星全数打在壁上,火星迸发。

  皇甫嵩鸠面老妇穿窗飞出,只见一条黑影望下跌落,皇皇甫嵩冷笑了声道:
「龙大嫂你留在此地。待老朽去擒他。」

  他身尚未起,就听得下面发出一声惨叫,就知手下人定遭了来人毒手。眉梢
怒剔。突从身旁取出一物,一屋面打下,一片红光涌现,映得须眉毕露。

  皇甫嵩大喝道:「休得放走来人。」腾身一跃。像大鹏展翅般趋风而落。

  红光现处,只见庄中好手多人,纷纷向前扑去。皇甫嵩八步赶蝉身法,疾如
电奔,不到片刻,已超越庄中好手。寒风怒啸,黑夜沉沉中。

  皇甫嵩只见一条人影跃身十数丈外,兔起鹘落,东窜西闪逃逸,不由高声笑
道:「朋友,何必如此小气,皇甫嵩习性好客。焉有过门不入之理,朋友若再不
留步,皇甫嵩要强留了。」说着,身形疾展,眨眼,即已相距前面人影五六丈远
处。

  蓦闻前面人影喝道:「皇甫嵩你太强人所难了,我自不屑见你又待怎的?」
说罢哈哈大笑,笑声中刷的一声,同身前一株参天古树上拔起。

  八步赶蝉皇甫嵩身形绝快,那人跃身大笑时。已赶到近前,探掌疾伸,迅若
电光石火往那人臂上抓去。岂知那人一鹤冲天而起,皇甫嵩一手抓空,不由浓眉
怒剔,足下一点,跟着拔起,足尖尚未沾着树枝时,猛觉一股强猛绝伦的劲力,
凌头压下,已由心神一震。

  饶他八步赶蝉皇甫嵩功力绝世,身在凌空,真气转荡之际,无法迎掌抗击,
忙旋展千斤坠易比电闪落地,一片枯枝冰屑如影随形临头罩下,皇甫嵩急挥出两
掌,将这积冰枯枝扫空,气得面红耳赤。

  树上部人高声狂笑道:「皇甫嵩,你别心急见我,转眼三鼓已到,野鸭滩上
尚有一番鏖战,咱们是死约会、不见不散,稍时你一定见着我,恐怕未至天明,
这片在院已夷为平地,你此时张牙舞爪未免太早。」说罢寂然无声。

  八步赶蝉皇甫嵩知人己远走,再追也无益,庄中好手亦陆续扑到,遂回面沉
喝道:「各守桩位,不得轻离,老夫三鼓去野鸭滩时,慎防有人偷袭庄院。」说
后,疾往庄中飞掠而去。

  且说鸠面老妇目送八步赶蝉皇甫嵩追去后,回身正待入得门中,忽觉身后有
人摸了一把,不由得大骇,如电旋身一望,只见一个面目冷森少年屹立在面前。
她不由惊得倒退了两步,心说:「怎么我今晚耳目竟然不济事若此,往日飞花落
叶,十丈之内均能听见,来人竟有这神化绝顶身法。委实难信。」

  想着,探手掣出长钩,手臂振处,幻起千重钩影,涌向那面目森冷少年的周
身重穴,隐挟风雷之音。

  那少年轻笑一声,身形一滑,竟然必死那凌厉的攻势向门内闪入。鸠面老妇
大喝一声,挺钩追进。罗湘梅江瑶红二女只见一面目森冷,黑衣少年电闪而入灯
光映照之下,感觉那少年面色异常阴沉可怕。

  江瑶红对那少年身形体态极为眼熟,宛似梦寐难忘的谢云岳,但这面相怪异
心中惊诧不止。

  喝声中,鸠面老妇已持钩掠人,长钩平伸,疾向少年猛刺过去。那钩势快速
绝伦,钩风如啸,凌厉无匹,钩一近少年身前,突扩起一团光轮。

  少年胸腹重穴,无一处不在钩光之下,委实难避。哪知少年迅出右手,望那
团光轮曲指飞弹,只听得一声叮当脆音生起,立时钩轮往外散开,鸩面老妇亦被
震得踉跄侧出三步。这种奥绝的身手,令坞面老妇骇惊异常。只觉手腕被震得有
点酸软无力,她两眼瞪着少年,一时之间,揣测不出这少年是何来历。

  那少年淡然一笑道:「你的钩学,不过尔尔,难登大雅之堂,不如藏拙,少
爷如欲取汝之命,早就出手了,岂能留你活至现在,速解两位姑娘穴道。」

  江瑶红已听山少年语声就是言岳,她在日前才知道言岳,实是谢云岳伪名,
不由眉笑颜开。她不知谢云岳为何要鸠面老妇解开自己两人穴道。

  以云岳功力解穴足足有余,她却不知道谢云最藏有深意。谢云岳是为避免麻
烦,不敢又沾情孽,他若亲手解穴必沾着两女肌肤,若两女一口咬定清白身躯被
他触及,非他莫属,岂不是又自找烦恼么?

  江瑶红不明白谢云岳心意,急道:「云哥,你除去老婆后,再移我们解穴,
不是省事的多么?」谢云岳一听江瑶红叫得如此亲热,不用脑中猛然一震动,几
乎晕眩不知所措。

  这时鸠面老妇狞笑道:「哪来的鬼小子,敢在老婆子面前卖狂,你若凭真实
功夫胜得老婆子手中长钩,便可依你开二女穴道,否则,你就救出他们,也是废
物两个。」

  谢云岳所出鸩面老妇口气色厉内荏,尚恃着独门点穴手法,隐隐有所要挟,
遂朗声一笑道:「你说少爷丑,你也好不得得多少,听你口气,敢是认作少爷方
才震钩手法有点邪异是不是?少爷现要你三招之内,长钩出手,令你输得心服口
服。」

  鸠面老妇在谢云岳话音未落时,已撮口放出啸声,尖锐啸音一出口,急风扑
面,吧的一声,右颊挨了一下重的,登时眼内金星乱冒,脸颊肿胀老高。谢云岳
面目阴森地冷笑道:「你休生心出声求救,无论是谁也救你不得,你欲输得心服
口服,赶速出钩。不然,立即解开两位姑娘穴道,尚可饶汝一命。」

  字字句句,斩钉截铁,令鸠面老妇心弦紧张无化,退出两步,长钩微微晃动
蓄势伺机进袭。谢云岳负手而立,嘴角泛出一丝冰冷笑容。

  江瑶红一对秋水无尘眸子,就从未离开谢云岳的脸上,心说:「他面相为何
变得如此奇丑,莫非是乔装不成?」凝眼之下,却又找不出一丝可疑之处。罗湘
梅也心觉奇怪,因为被囚阁楼,两女无话不谈,听出江瑶红对谢云岳深情一往,
却不料谢云岳竟是如此奇丑的人。

  这时,鸠面老妇长钩急地向门外一封,左掌急出,一股凌厉的掌风望谢云岳
面上攻去,右手钩势一反,欺风闪电般向谢云岳双足卷削而去。只见谢云岳身形
一动,己贴在鸠面老妇身后,二女旁观,也无法瞥见谢云岳怎么落在鸠面老妇的
身后立着。

  鸠面老妇一掌一钩飞出,却见对人影已杳,不由登时一怔。忽觉臂上被人点
了一指,不由惊骇倒吸了一口冷气,挫身长钩疾旋,猛戮而出。

  刺出尚不及两寸,只感虎口剧痛如裂,长钩脱手而出,抬目一瞧,一柄长钩
早为那少年执在手中,冷笑连声。

  鸠面老妇似乎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她不知为何长钩会脱出手中,因为她未见
谢云岳怎么举动。仍是负手而立,一副冷冰冰的神色。她只是一副羞愧欲死的神
情,继而变得愤激,眼露愤恨光芒。

  谢云岳冷然一笑,将钩递在她的手上,道:「少爷与你素无仇恨,才不忍伤
你,与两位姑娘解穴,你不过举手之劳,又不是令你屈辱过甚,何必非要相拼不
可?」

  鸠面老妇缓缓接过长钩,一时之间,傀、怒、羞、赧、涌塞于胸。片刻后,
她苦笑一声道:「老婆子输得并不心服口服,你不过仗着身法灵巧而已,你敢硬
接老婆子一记劈空掌么?」

  谢云岳哈哈一笑,道:「你真狂妄得不知自量,不可理喻,你就出掌吧。」
鸠面老妇钩交左手,倏地一亮右掌,凝神运气。

  谢云岳瞧出她那掌心,由灰白缓缓转为赤红,不由暗暗冷笑。只见鸠面老妇
右掌呼地递出,劲气强厉无伦,排空驳气扑往谢云岳身上。

  谢云岳面含讥讽冷笑,纹丝不动,那凌厉掌力打在身外五寸之处,却卸于无
形,连衣角却未飘动一下。

  鸠面老妇不禁大骇,喉间吐气开声,掌劲加至十二成,那知道这劈空拳力推
出。竟如泥牛人海,完全不发生作用,非但如此,徒觉手腕一软,继觉有种重逾
山岳之无形潜劲压挤反震而来。只感四肢麻软乏力,胸头气血狂震反逆,身形被
迫得缓缓地倒退,终至双脚一软,卜咚坐跌在楼板上,那压来潜劲登时消失于无
形。

  她抬目望了谢云岳一眼,喃喃自语道:「罢了,罢了,八十岁老娘倒输了孩
儿,有何颜面目活在人世。」

  说着右掌欺风闪电般向自己面门一按,顿时颓然倒地,气绝而死。只见鸠面
老妇七窍溢出殷红血液,惨不忍睹。

  谢云岳不料她竟如此烈性,不禁楞在那里,做声不得。那弥勒神功十四式,
夺天地造化之具有无上降魔威力,十四式集天下武学精义十四诀。那就是。卸、
粘、化、弹、吸、移、震、移、闭、借、推、刚、移、压、挤十四诀门,他此刻
已能运用得意随念动,轻重由心之化境,方才他仅用出卸压二诀,命鸠面老妇知
难而退,却想来相反效果,这真是始料不及。

  却听江瑶红娇唤道:「这种狠恶玩毒的老婆子,万死不能弊其辜,惋惜她则
甚?云哥,赶紧解开我们穴道,这麻软滋味真不好禁受。」

  谢云岳心中一震,别面望去,只见江瑶红娇靥绯红,眼中流露出希冀之色,
凌波仙子罗湘梅也是如此,不由暗叹一声,全盘心意又付之流水了。缓缓走在两
女身前,微笑道:「江姑娘,你们被点住穴道在何处?」江瑶红柳眉微蹙,幽幽
说出被点部位,说时绯红满面。

  谢云岳一刹那间,手足变得冰冷,所告穴道均是隐处。江瑶红连声催促,谢
云岳被逼不过,心想只得从权,迅如电光石火出指,飞点了江瑶红身上数指。又
转向罗湘梅身上,但手指尚距右乳中穴及寸时,倏然缩住,不能点下。

  「凌波仙子」罗湘梅此时娇羞满面紧闭双眸,江瑶红急道:「云哥,你这是
怎么了?」谢云岳感叹了一声,手指飞出。

  两女只感真气布运全身,霍地跃起,谢云岳道:「两位姑娘请随定在下赶赴
野鸭滩。」

  江瑶红急说了声:「且慢。」

  谢云岳不由一怔,望着江瑶红,只见她嫣然一笑道:「云哥,为何面相变得
判若两人,究竟怎的,能为小妹说吗?」

  谢云岳急于离此,又见罗湘梅一双妙目凝向自已脸上,不禁心慌,又不择言
道:「这是带了一张人皮面具,等会到了野鸭滩上,再揭下让你们瞧也不迟,我
们走吧。」

  江瑶红嘟起嘴角,轻摇臻首道:「你不揭下让我们瞧瞧,我们不跟你走。」

  谢云岳强她不过,将面具揭下,现出一张面如冠玉,朗眉星目,俊美无比的
面庞。

  罗湘梅不由星目一亮,心赞道:「好俊的人品。」芳心立时波涛起伏。

  谢云岳不待她们说话,霍地把面具套上,当先走出,二女随着出外。三人望
下跃落,向前疾奔。二女发现沿途庄中暗桩,都被点倒,如履无人之境。狂风疾
啸,扑面如割,一片苇叶震动之声,冰屑震落,籁落籁落,三人已行在坚冰河面
上。拂叶蛇形,惊动野鸭群鼓翼而出。

  谢云岳突悄声道:「他们在河岸上。」

  两女星凝神一瞧,果然河岸上立着十余人,江瑶红娇声唤道:「姜师兄。」

  姜宗耀立即应了声,两女与姜宗耀东方玉璇等人见面,但谢云岳却不见现影
身。两女不禁满怀幽怨悲楚,黯然神伤,尤其是罗湘梅。姜宗耀笑道:「谢兄想
必有所安排而去,他是个义气十足之人,决不会束手远离,来,师妹,罗姑娘,
愚兄为你们引见几位高人。」一时幸会久仰之语,此起彼落。

  这时刷拉一声,芦苇中窜出一条人影疾奔而来。

  黑摩勒姜宗耀喝道:「谁?」

  「贫道桑禄。」声落,人已落定。

  索面八掌桑禄一眼瞥见了罗湘梅与江瑶红两女,大喜道:「恭喜二位姑娘脱
险。」继惊噫了一声说:「为何谢少侠未在?」

  众人默然无语,索面八掌桑禄心料谢云岳离去无疑,今晚之会定凶多吉少,
于是干咳了声道:「即然两位姑娘脱险,三鼓之约也无益,想半半叟一部星宿魔
经尽悉奥秘,武学超绝,非我等能力敌,不如暂且抽身,徐图除他之计。」

  众人中突起了宏亮语声:「全真观主,当年你坐榻之旁让人鼾睡致会自大,
如今又说出畏缩无志之语,亏你还是武林有数高手?」

  桑禄听出语声是嵩阳派掌门人师弟自眉叟樊少川面发,此人当年以一套嵩阳
大九手技压群雄,扬威大江南北,性傲狂妄,当下冷笑一声道:「我辈崇尚率真
不事虚伪,手底有无,量力而行,既然樊老师有兴施展盖世功力,除得半半叟,
贫道毫无置喙余地,恕贫道方才失言了。」

  樊少川冷哼了声道:「半半叟不过浪得虚名之辈,何值大惊小怪。」

  夜风怒啸中,忽传来一声冷峭的轻笑道:「大言不惭。」

  樊少川白眉一纵,大喝道:「何方小辈,躲躲藏藏见不得人。」

  喝声中,循声扑去,抖手打出一片极刚劲无伦的掌风。「吧嗒」两声大响,
苇叶四分,河水洞穿两孔,苇叶中穿突腾起一条黑影,哈哈大笑,回旋夜空,三
两个起落,又隐入芦苇中不见。白眉叟樊少川脸上讪讪地,直觉不是意思,幸是
黑夜无人得见他脸上神情。

  三鼓已近,庄中顿涌起一溜红光,映射天边皆赤,红光移近得很快,众人见
得数十人手执着火把飞快奔驰穿苇而来。须臾,已来得近前,执炬庄丁环成一个
半弧形,尚有有十数人涌身飞落在众人身前。

  有二人甚为显目,其一身着玄色长衫,衣角在寒风瑟瑟中飘动出声,身长瘦
削,一绺黑须拢在胸前,两目逼射寒电炯炯射在罗湘梅江瑶红二女脸上,神色极
其愤怒。

  另外的是一头上青丝盘髻,面目娇好,颔下无须,看之如三十许人,一身锦
衣华服,两只色眼闪溜在二女身上,泛出淫笑,露出一列编贝玉齿,似这半男半
女形态,一望而知是淫魔半半叟。

  此刻黑发老者怒容一敛,口角春风拱手说道:「老朽皇甫嵩,今晚何幸得见
诸位朋友,老朽习性淡泊久不问江湖恩怨,但以好友红旗帮主八臂金刚宇文雷半
月前在庄盘桓,在此期中宇文帮主手下,迭遭峨眉门下诛戮,不容坐视不管。」

  说着双目怒视两女一眼,冷笑道:「老朽为免起事端,故暂囚峨眉两女,传
话东方少侠请其约请本门师长来此处理,不料东方少侠也太狂妄,竟邀来诸位朋
友令晚干戈相见,将二女救回犹自小事,老朽手下竟被屠戮多人,惨无人道,事
不可忍……」

  语发未了,白眉叟樊少川讽笑了声道:「助纣为虐之辈人皆可杀,你不能忍
谁又忍得下去?」

  八步赶蝉皇甫嵩闻言望了白眉叟樊少川一眼,意纵声大笑道:「老朽只道是
谁?原来是嵩阳派高人樊老师,三年前樊老师与独臂风云丐一场激战如雷贯耳,
想来樊老师英风如昔,真是可钦可佩。」白眉叟樊少川当场默然无语,一张老脸
羞得通红如血,目涌杀机。

  昔因三年樊少川行走湘江,与独臂风云丐不期而遇。两人均是狂妄成性,言
语先出误会,引起一场拼搏。独臂风云丐艺高一筹,三根蛇尾针打中樊少川胯骨
上致胜。

  为此樊少川三月未离床榻,但此事传入了丐帮长老耳中,斥独臂风云丐又非
遇生死大敌,不该擅用蛇尾针,竹杖叟洪鹰亲执独臂风云丐登门谢罪,罚独臂风
云丐禁足三年。此事少有人知,不料八步赶蝉竟熟知能详当场讥笑,自取其辱。

  这时八步赶蝉皇甫嵩身后,闪出红旗帮主八步由金刚宇文雷,对皇甫嵩说:
「今晚之会,不是口舌便可解决,兵戎相见,胜者为高。」

  黑摩勒姜宗耀豪笑一声道:「还是宇文帮主快人快语,就是这么办。」说着
长剑微举胸前,晃至场中。

  八臂金刚宇文雷冷然颔首,大步迈前了两步,两手向腰间一搭,亮出一条金
丝蛟筋龙头软鞭,长可五尺拖甩至地,手腕一抖,竟使得笔一样直,久久不垂。
姜宗耀瞧得心中大惊,宇文雷内力之强,从来少见,而且软鞭可作降魔杵用,堪
称武林罕睹,知遇强敌,不由猛生临深履薄之念。

  半半叟从现身起,就两只色眼一直未离两女身上,这时忽女声轻笑道:「有
道是怨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溅血五步不可,看在两位姑娘与我有夙缘的份上,不
如执手言和了吧。」语音甜脆响亮,柔眉如簧,使人失魂落魄。

  二女正要叱出口,忽见一团黑影电闪星射飞撞向半半叟面前。以半半叟这样
邪魔高人,趋避飞来之物是足足有余,但却又奇异之极,那团黑影距半半叟面前
不足一尺之处,突进裂无数,而且更自加速。

  半半叟竟被打成满面花,只听他尖叫一声,灵足腾起,径直向黑影得打来方
向飞去,捷逾奔雷,身后五大弟子也跟着扑去。只有江瑶红腹中雪亮,知是谢云
岳出手引去半半叟。

  八步赶蝉皇甫嵩此际显得有点举动不宁,彷徨四顾,白眉叟樊少川飞步窜出
冷笑道:「皇甫庄主,何由现出怯色,半半叟一去,你就如丧考妣,愁眉哭脸,
令我樊某有点好笑。」

  皇甫嵩浓眉一皱。怒喝道:「好个油嘴薄舌老匹夫,你道皇甫嵩真是个怕你
不成。」说时,猛翻双掌,回环五指已自击出,掌风怒啸,凌厉强劲。

  樊少川冷笑了笑,错步塌腰,猛一长身,一套成名江湖之「嵩阳大九手」绵
绵不绝使出。一刹那间,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且说姜宗耀宇文雷这边,黑摩勒姜
宗耀手中长剑微微画了个半弧,大喝一声,手腕猛震,托着一圈碗大金花,分心
刺去。

  这是峨眉震山剑学太清剑法中一招绝学直捣黄龙,似实还虚,幻奇莫测,只
见剑风如轮,凌厉无匹。宇文雷举鞭往上一封,哪知姜宗耀长剑疾缩。让开鞭架
倏又往下一沉,碗大金花未变,向宇文雷神阙穴刺去。

  一式未变,瞬息之间能分攻两处部位,足见峨眉剑式神奇,姜宗耀造诣不同
凡俗。宇文雷一鞭未封得开姜宗耀剑式,即知不对,凹腹缩胸,疾闪退出五尺。
哪知姜宗耀为免坐失先机,疾振长剑,七只寒星电涌飞出,剑势奔雷,如同附骨
之蛆般,紧迫近前。

  宇文雷见姜宗耀身手快捷,逼得自己无法缓出手来,心中暗自忖道:「我乃
一帮之主,倘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得胜,则何颜立足于江湖。」

  思念之间,身形疾然向左一挪,又望右闪出,竟被他让开涌来凌厉剑势,冷
笑了声,龙头鞭一摆,暗吐内劲,迎了上去,施出卸震内劲。

  这一搭上,只见鞭影纵横凌厉,剑气波涛汹涌,周遭满是动人心魄的风雷之
声。姜宗耀越打越是心骇,因他瞧出宇文雷手中的龙头金丝鞭,非但神奇莫测,
而且软硬互用,令人难防,更且他的鞭招中竟卸去自己剑上压、粘之内力。

  暗道:「这宇文雷不愧于一帮主,鞭法超绝,另辟蹊径,与中原武学大异相
趣,看来自己剑法不足以取胜,非要走险不可。」

  心念一定,振腕一抡,手中长剑,突然散开,变成崆峒剑法「竹叶披风」一
招,撤出一片剑轮,震开宇文雷攻来软鞭陡地凌空拔起二丈高下,突又「神龙掉
尾」,凌空扑下,长剑已使出「云龙飞舞」三招。似见剑势如伞,雷霆万军直罩
而下,带出漫空锐啸之音。

  宇文雷鞭招一姜宗耀「竹叶披风」震开。就知姜宗耀必存险胜心理,当下凝
立不动。微微冷笑,转瞬,剑势如轮凌头罩下,突发出了一声长笑,人也冲霄而
起,贯注平生内力,举鞭迎着压来剑轮一卷。只听得先出一声金铁交鸣之音,姜
宗耀一把剑竟被震得脱手飞去,一抹金蛇。甩向七八丈外。

  东方玉琨暗道不好,两足一蹬破空斜上,急挥出一剑,朝宇文雷后胸刺到。
宇文雷震飞长剑后,猛出左掌向姜宗耀坠下的身形按去倏觉身后冷风飒然,便知
不妙,顾不得伤敌,现求自保,撤掌凌空向左一挪,流星飞坠落地,怒视着东方
玉琨冷冷笑道:「峨眉小辈,从多为胜,宇文雷认为不耻。」

  东方玉琨也不置答,电闪出剑,连攻三招。

  这时姜宗耀落地后,拾回长剑,手胞一抡与东方玉琨两人交错涌攻宇文雷。
宇文雷面蕴杀机,一只龙头蚊筋金丝软鞭,沉着应战,但闻龙头划空带起锐啸之
音,幻化成一片寒光鞭影,把攻来双剑尽都弹震了开去。这时忽听得一声惨呼,
凌厉异常,却是八步赶蝉皇甫嵩发出。

  只见八步赶蝉皇甫嵩仰跌在地,左肋插着一支长仅两寸的短箭,遍体蓝光磷
磷,皇甫嵩像与忍不住箭伤,面色惨白,浑身冷战颤抖不止,怒目圆睁。白眉皇
樊少川眼露愕然之色,直射着八步赶蝉皇甫嵩发征。

  原来两人掌上功力,均是一般造诣,深浅难分轩轾,这是武林间极为罕见的
拼搏场面。但皇甫嵩以八步赶蝉见称于江湖,其轻功身法必臻绝乘,樊少川「嵩
阳大九手」造诣虽深,然至百招开外,难抵皇甫嵩身形飘忽,东闪西挪,鬼魅出
掌,渐生缚手缚脚之感。

  只见皇甫嵩让开樊少川一招双龙出手,向左一掷,疾挫峰腰,猝出双掌,欺
至樊少川右肋闪电一贴。这时樊少川空门大露,趋避不及,若为皇甫嵩双掌按上
必致内胆糜烂,当场喷血而死。这真是间不容发之危,蓦然,暗中抖出一条蓝光
急如星射向皇甫嵩胸前打来。

  皇甫嵩一心伤敌,那会料及暗中在人猝施暗器,及至发觉,向外一闪。饶他
身法再快,也无法避开箭下之厄。蓝光一敛,竟被打中左肋「天溪」穴,且入肉
半寸,只觉奇痛澈骨,忍不住惨呼一声。仰跌向地,猛又感出创口之内,散出奇
寒之气,满身血液似为凝固,颤抖不止。口噤不语。

  樊少川掌下逃生,且皇甫嵩中上蓝磷小箭,看出这是邪魔独有的暗器,自已
这方无人持有,一时之间,惊愕现于形色。这时皇甫嵩手下多人一涌而上,将樊
少川围在中间。

  樊少川大喝道:「你们瞎了眼不成,皇甫庄主箭伤是老夫打出么?」

  庄中好手均看出暗中射来蓝箭,只是转眼看蓝箭射来方向,空荡荡二十来丈
的冰面,渺无一人,但认定是樊少川之友暗中相助,团团围住,欲追问究竟。

  忽然立在远处河岸上的索命八掌桑禄发话道:「不错,你们是瞎了眼,错将
恶朋当知心,这支小箭正是你庄主倚为靠山的半半叟独斗暗器蓝磷魔箭,寒毒无
比。一中人身。血凝髓冻,不到两个时辰,你们庄主即已冻成一具寒冰。」

  突装厉声道:「你们还不去寻半半叟解救,真想你们皇甫庄主身死不成?」

  庄中六七高手不由一怔,急抬起皇甫嵩,向半半叟等人走去方向驰去。白眉
叟樊少川感激地望了索命八掌桑禄一眼,大踏步走向桑禄身前,执手相谢。

  且说那边三人兔起鹘落,剑鞭光影盛涌,忘死舍命一阵激烈搏斗。

  黑夜之中,剑光鞭影,龙蛇飞舞。金光匹练,夭娇疾闪煞是奇观异常。八臂
金刚宇文雷眼中瞥见八步赶蝉皇甫嵩被箭所伤,半半叟又离去未回,引为臂助之
人遂而失去,不由心中优急,又被两只长剑缠住不能脱身,心知如不出奇兵,决
能全身而退。暗中凝势十二成内力,猛然旋身甩扫过去,金光飞闪迅厉无比。

  但闻两耳金铁相撞之声,火花迸出,姜宗耀东方玉琨两支长剑被震了开去,
只见宇文雷急出左掌,一招「玄乌划沙」竟作弧形扫削了去。这一式恶毒无比,
两人前胸尽在宇文雷掌锋内劲之下,迅急若电,东方玉馄姜宗耀两人骇然变色,
走避不及,只睁目等死。

  忽地暗中起了一声龙吟长啸,划空而来,其速无比。声未落,一条人影电疾
飞来,猛吐双掌,将姜宗耀东方玉琨震退两丈开外,宇文雷亦被迫得连连倒退了
七尺。只见这人影在字文雷面前毫无声息的落下,负手长立,傲然不动。江瑶红
一见来人,差一点惊叫出声,可不是那心念不忘的谢云岳再度现身。

  八臂金刚被一股强劲潜力迫得连连退后,惊骇不已,及至定身,只见面前多
出来一面色甚怪的少年,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怪少年面色阴沉,冷冷说
道:「与帮主江都一别,帮主却青山不改,还当相见之语言犹在耳,至今还念念
不忘,果然一语成忏,在此沧州野鸭冰滩上重睹帮主豪迈气魄?」说完,一阵朗
声大笑。

  宇文雷被笑得有点头皮发炸,浑体涌生寒气,良久惊悸一定,冷笑道:「阁
下如此欺人太甚,竟待何为?」

  怪少年仰面哈哈一笑,复又沉声道:「宇文雷,你做下的事自已明白,你为
何擅离地面,率领人手还来燕云京畿蛇蝎其行,豺狼居心,连番阻截于我,是谁
欺人太甚?」声色俱厉,字字句句刺人宇文雷心胸。

  宇文雷被骂得面红耳赤,羞恼成怒,一掌一鞭电奔打出,大喝道:「今天不
是你就是我。」

  怪少年嘿嘿冷笑,双掌一晃,飞快无伦,左手已掣住了鞭梢龙头,右手五指
扣住宇文雷「腕脉穴」上。宇文雷只感全身真气逆窜,虫行蚁走,蚀骨酸心,比
死倍要难受,额角淌出冷汗如雨,忍不住惨呼出声。怪少年脑中忽现出泰山被迫
坠落千丈渊之一幕,一股杀机油然生起,左手一带,那支龙头软鞭飞起半空,右
手五指暗一加劲。

  宇文雷只觉全身血液涌聚于胸口之上,上涌喉腔,神智一晕七窍渗出鲜血,
仅消片刻之后,红旗帮主便将茹恨丧生。前时,皇甫嵩执炬庄丁纷纷脱溜,到了
此刻,已全部逃去,冰面上俱是零乱抛弃的火炬,火苗仍然旺盛,但溶化坚冰起
了一片嗤嗤之声,白气腾腾升涵。怪少年手扣着宇文雷腕脉,目睹宇文雷惨状,
不禁心中一凛,五指缓缓回松。

  宇文雷斯感气血复平,人也回过气来,只听怪少年冷笑道:「我本上天好生
之德,予人回头向善之路,此次饶你一命,只要你勒束红旗帮,不纵容门下为恶
江湖,还可乐享余年,要不然,我自会找上门去,那时,你身受之苦,比此刻还
要难受百倍。」八臂金刚宇文雷无言地望了他一眼,缓缓转过身躯,艰难举步,
拖着疲乏的身子,一步一步蹒跚而去。

  怪少年此际两臂一振,冲霄而起,刺入夜色中不见。

  江瑶红一见急叫道:「云哥,等我……」手拉着罗湘梅腾起追去。

  寒风四起,一片瑟瑟啸声,冰零乱的火炬,火焰趋弱,竹条松散了一地,突
然火光一暗,野鸭滩上俱为一片黑暗所笼罩,显得无比之寂静。武当山在湖北均
县南一百里。一名太和山,为道家清修之区,环亘千里,层峦迭起,秀出云表。

  二月中旬,武当之北蟠桃岭上有一个神采奕奕,俊如子都中青衣少年,振袂
疾走,闪电掠飞。山中春早,桃李缤纷,山花夹道,幽艳异常,此少年正是怪手
书生谢云岳。他自野鸭滩上走出后,径向武当赶去,专从山野僻径,日夜兼行,
图救乐扬品儿两小。

  斜阳日暮之时,已早下得北岭,抵红粉渡,只见汉水汪洋西来。呜咽东逝,
南岸石崖陡削,苍壁悬空,激湍奔雷,蔚为奇观。万家灯火时分,谢云岳已步人
均州城内,走进一家饭庄,唤了几样时鲜菜肴,独自品酌。这时,门街走进两个
高髻灰衣道人,肩上各插着一柄斑烂松纹长剑,紫红剑穗飘忽晃动。

  谢云岳见两道人品不俗,知是武当门下,他又是有为而来,不禁深深注意。
两道在谢云岳邻座坐下,要了几味素菜,一壶黄酒。

  片刻之后,只见身材瘦长,面黄微髯的道人饮了一口酒后,眉头一皱,长叹
了声道:「道兄,我们由长白归来,数天之后,听悟真师侄也往关外采参返山,
禀告掌说在燕京前门外无落宿时,无意听见隔邻房内有三人谈话,两男一女,其
一人自称是乾坤手雷啸天。」谢云岳听得一怔,目光不禁投在两道身上。

  两道似已发觉,齐齐侧顾,目光相接。谢云岳知自己有点失常,微微点头一
笑,又将目光移向门外熙来攘往的人群。

  两道见是一俊位美书生,不似武林人物,也不甚在意,那面黄微髯道人又接
着说道:「悟真听出他们也是在长白下来说是前来本山索人,这两小童我们确曾
见过,并点上穴道制住,不想两小童在不声不息中被人救去,愚弟欲闯人环碧山
庄,见上官老儿问询家兄究竟何在?并说明两小之事,又岂料掌门二十年前强仇
大敌逍遥客现身传话,不得己遣返本山禀明掌门,误会已生,为本们招来强敌,
怎不愧疚于心。」

  另一道人劝慰道:「事已至此,悔也无用,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只要遇上
说明真相,大概他们也不至一意孤行。」

  面黄道人轻喟了声道:「这几日愚弟心绪不宁,只感大祸临头,掌门人为着
逍遥客之事大为烦恼,是以愚弟命悟真师座多人扑奔前途采探。一得知乾坤手雷
啸天行踪,即迎上前去,想这乾坤手雷啸天江湖中著名难缠人物,只怕误会难以
消释。」

  另一道人冷笑一声道:「他们若不辨明事实,率性妄为,三天门下,就是他
们溅血陈尸之地。」

  谢云岳听得眉头一皱,蓦由外走进一年青道人,身法矫捷,向两道一稽首,
道:「奉掌门人法谕,命师叔等人即刻返山。」

  面黄微髯道人似乎一怔,问道:「这是为何?」

  那年少道人道:「逍遥客已落在郧阳县境,尚邀来三个久未出世的魔头,明
晚即可到达天柱峰琼观掌门人所居,故命师叔等人赶返。」两道神色微变,丢下
一锭纹银,拂袖振袂离去。

  谢云岳独自凝神思索,忖道:「听那道人说话,谅是武当三英中静明真人,
既然乐扬品儿两人非他们掠挟而去,但究被何人救去呢?」

  沉思有顷忽若有所悟,暗道:「定是逍遥客所救,明晚我不如亦至天柱峰,
问问消遣客是否为所救。」想定离座而起,会清帐后扬长外出。不想步履走得急
了些,一脚踹上迎面飞步而来的一黑衣大汉脚尖。

  只听得一声杀猪似得嗥叫声出,那大蹬蹬退出两步,捧着左脚歪嘴咧舌,目
露凶光瞪着谢云岳。谢云岳正想出声道歉,忽见那大汉身后又走来五人,其中有
一人衣华服,面相油滑环薄少年,另一是布衣老头,神情优惶,眼角擒泪,其余
三人却是一式劲装打手装束,内中一人手捧着一蓝布长包,像是兵刃。

  这布衣老头十分眼熟,似在何处见过,但一时想他不起。那道歉的话又咽回
腹中,不禁深深打量了那老者两眼。那老者亦好似认出了谢云岳,一张忧慌焦急
的面容陡现惊喜之色。被踏的大汉脚痛已止,突迸出一声暴雷的大喝道:「嘿,
不长眼的小子,踩伤了大爷的脚,赶紧跪下磕两个响头,大爷乐意,招招手也就
过去了,不然拳下无情。」

  谢云岳不由别面冷笑道:「是你不长眼,亡魂地撞来,却又怨得谁?」大汉
气得哇呀呀大叫,一拳劈面打来。

  谢云岳冷哼一声,脚步左滑,形若魁影地让开来拳。那大汉出拳又猛又急,
一拳打空,收势不住,窜出两步,一交摔在地上,引起路人讪笑。

  锦衣华服少年目露惊容,双肩一晃,悄没声息的落在谢云岳身前,微笑道:
「原来尊驾竟是会家,不过敢在我玉蕊公子面前显露,也太狂妄了。」那笑容露
出极冷峭鄙视之意。

  谢云岳不由剑眉一耸,朗声笑道:「武林高人异土,我大都耳熟能详,玉蕊
公子之名,恕我从未得闻。」

  锦衣华服少年微微地一笑,那摔交大汉己立起,风涌容回,手指着谢云岳大
喝道:「说我不长眼是真,我家公子就是武当掌门蓝星羽士堂侄,本州太爷公子
周遭地面无人不知,你也不事先打听打听看看。」

  谢云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蓝星牛鼻子之侄,怪不得在此狐假虎威,蓝星
见我尚不敢无礼,何况是你。」说着,俊目逼射出两道摄人心神的冷电,凝视在
玉蕊公子脸上。

  玉蕊公子面色一变,暗说:「此人年岁不大,竟有此狂妄的口气,不要被他
诳住,有揭颜面。」

  眼珠一转暗中计量已定,启齿微笑道:「原来是家伯好友,失敬,失敬,在
下方才不知多有得罪,意欲相请尊驾去寒舍小住,在下当责人飞报家府如何?」

  谢云岳知他心中疑惑,查出真伪后,再行处置,自己为免起争端,故虚言恐
吓,既然伪装也要装到底,遂沉吟须臾,灿笑道:「不必了,我方才才下得天柱
峰,还有事待办,再来时自会相见。」

  一语方落,玉蕊公子身侧一个鹰鼻尖嘴汉子大喝道:「公子不要被他骗了,
那有下得天柱峰,尚不知公子之名,抢回衙内逼刑之下,便知真假。」谢云岳大
怒,手掌挥起,那鹰鼻汉子嚎叫了一声,人被震飞在四五丈外。

  玉蕊公子勃然色变,冷笑道:「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尊驾就是家伯好友,如
此狂妄,本公子也要领教一番。」说时,手往外一招。

  一名手下立时送上蓝布长囊,玉蕊公子接过冷笑一声。谢云岳寒似水,玉蕊
公子手下疾忙退出三丈开外,路人均站得远远观看。皓魄已升,散出一片蒙蒙光
辉,只见谢云岳负手屹立在春寒夜色中,寂然不动。玉蕊公子缓缓将蓝布长囊取
下,显出形式苍古的宝剑,三指已揿在剑柄哑叭簧上。

  谢云岳双目中突现惊诧之色,身形疾晃而出,盐番五攀迅如电光石火暴伸。
玉蕊公子五指正待接下哑叭簧时,忽觉眼前一黑,劲风扑面,右手腕脉如中万千
重锤般,宝剑立时被夺出手中,左腕抵脉被正只钢钩扣了个正着。

  身法之快,谢云岳堪移武林独步,「轩辕十八解制龙手法」又奇绝天下,玉
蕊公子能有多大气候,只觉齐痛澈骨不由胆战魂飞。只见谢云岳略一审视剑身,
沉声道:「这柄剑你得自何人手中?」

  玉蕊公子得武当事门蓝星羽士悉心调教,一身武学堪与武林高人并列,怎奈
他竟遇五名震天下之江湖煞星,此际已痛得玉面浮上青紫,冷汗冒出如珠,颤声
道:「此剑盗自一名姑娘身畔。」

  「在何处盗得?」

  「在荆山峡口镇店中。」

  「如今姑娘人呢?」

  「不知,这柄剑是手下赛时迁所盗。」

  谢云岳问罢,眼角一瞄,玉蕊公子手下早溜之大吉,只留下了布衣老头立在
壁角,面上神色欣喜之极,又望了玉兹公子一眼,五指一松,倏地一沉,飞点了
数指,玉蕊公子颓然倒地,面色异常痛苦。这时立在壁角之布衣老者飞奔过来,
屈膝跪下道:「恩公可记徐州小老人张天保么?」谢云岳不禁忆起在徐州道上一
时仗义,在临城无羁马上救下一老一女这回事,伸手扶起。

  张天保忧急说道:「恩公可闯了大祸了,现在离开也还不迟,稍迟就来不及
了。」

  谢云岳微笑道:「不急,你为何也在他们一处?」语音方落,只听得蹄声驰
骤奔来,拾目一瞧,月色朦胧之下,一片尘头涌来。

  只见数十骑飞云驰电奔来,尚未驰至近切,六骑马上人平平飞出向自己身前
落下,捷如弦弩。谢云岳冷笑一声,探手疾抓,将玉蕊公子挟在胁下。六人飞身
下骑,眼见此状,登时怔住,不由面面相觑。这时,马群已驰近了,霍然停住,
为首一骑坐定三绺长须,官府打扮人物。

  谢云居心知那是本地知府,遂朗声说道:「来的敢是本州知府大人么?」

  那官府忧急地望了谢云岳胁下挟持的玉蕊公子一眼,心如刀割般,立时面色
一沉,喝道:「大胆罪民,见了本府还不叩头请罪,真无法无天。」

  谢云岳朗朗笑了一声道:「不知小民何罪,敢请大人说出?」

  官府沉声道:「伤却本府爱子,怎能无罪?」

  谢云岳微笑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大人怎知你子在外横行无忌,无法
无天,小民替大人管教何可言罪?」

  知府登时闻言一怔,尴尬无地自容,倏地转面喝道:「还不与本府擒下。」
随来武林人物的捕快只吆喝一声,不见脚步移动。

  谢云岳知他们投鼠忌器,冷笑一声,将夹在肋中玉蕊公子晃了一晃,说道:
「你们若不害怕公子身死,尽可放手前来。」

  知府面色变得失神,犹自沉声道:「你有什么事向本府陈明解决,但决不受
任何勒索。」

  突然,张天宝奔至知府前跪下叩头道:「小民张天保含冤上告,请青天大人
作主。」

  知府被张天保突如其来,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忙道:「快说。」

  张天保叩首道:「小民张天保与孙女在西门大街开了一家糕饼店,大人公子
看中了小民孙女生得美貌,勒架小民来此庄内欲立下字据,将弱女献作妾待,不
是这位侠土仗义,小民几有冤无处伸了。」

  知府更是尴尬,故作惊诧道:「你怎不去府衙上诉,本府当然不知情。」

  张天保叩首道:「小民身不自由,岂能去府衙。」

  谢云岳冷笑一声道:「好个青天大人。」

  知府不由面红耳赤,半晌做声不得。

  在知府身旁一骑劲装大汉忽发话道:「大人,不可听此老儿满嘴胡言,我家
公子素性方正,循规蹈距,怎会作此令人发指之事,分明这老儿是他同路人,信
口雌黄,陷害大人清名。」音落,离骑飞窜而下,刀光一闪,迅疾无伦向张天保
脖子劈下。

  一条身影疾晃而前,只听得持刀大汉喉间发出一声凄厉锐啸,身躯如箭矢般
飞向十余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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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二章  萍水一面女儿家情思魂断
               寒塘虬松魔尊者戏弄神丐

  原来那大汉刀刃尚距张天保颈项一尺之远时,谢云岳已飞身涌出,闪电之间
一掌推去。谢云岳掌力雄浑凌厉之极,那汉子怎禁受的起,当时惨嗥一声,身躯
被掌力震飞甩向十余丈外屋面之上,登时死去。当下谢云岳面若罩霜,寒声道:
「大人,此处非办案之地,还请回衙,小民随行,辩明是非。」

  知府惊得面无人色,一闻此言,正中下怀,答了声:「好。」勒转马头,谢
云岳命张天保相随同行。

  到达府衙后,知府升堂而坐,谢云岳微笑道:「请大人迥避左右,小民据实
相陈。」

  知府正色道:「这是朝庭王法,焉可轻率。」谢云岳望着助下的玉蕊公子笑
了一笑。

  知府神色大变,挥袖撤去左右。谢云岳冷冷地在怀中取出一物,光华耀目,
送至知府手中,沉声道:「大人详观此物,便知小民何人。」

  知府接在手中,细加审视,惶恐战抖,离座而起,送还此物后,取下冠戴跪
下叩首道:「不知钦差大人驾到,下官知罪。」

  谢云岳起身笑道:「咱倘欲治你之罪,早该请出皇上的玉佩了,只求大人日
后对公子多加管教,不可枉法胡为也就是了。」

  知府闻言不由宽下心肠,谢云岳又道:「贵府可有赛时迁其人,如有,可传
来问话。」

  知府连声说有,快步而出,片刻之后,同着一个身材瘦小,步履轻捷,锦衣
劲装汉子进来。

  那汉子面色焦急,走在谢云岳面前跪下,慌惊战颤。谢云岳冷笑道:「你可
是赛时迁么?」

  那汉子獐头鼠目形态猥琐,早是吓得面无人色,闻言连连叩头颤声道:「小
人孙玉贵,赛时迁本是匪号,不敢大侠挂齿。」

  谢云岳冷冷问道:「这柄剑从何处得来?」说时将肩上宝剑取下,在孙二贵
眼前一伸。

  赛时迁抬眼一瞧,惶恐答称那日在荆山峡口镇上,遇上一老一中年人及一少
女投宿客栈中,见少女肩上宝剑奇古,是柄前古宝刃,乃生觊觎,不想竟然侥幸
得手。

  谢云岳沉吟须臾,回面向知府笑道:「贵府暂将此贼收押在监,望贵府严加
管束公子,三月之内不得外出,此后倘再闻公子恃势为恶,当心贵府前程。」知
府脸色青白,诺诺连声。

  谢云岳即与张天保扬长出食,知府飞步相送。跨出衙外,张天保坚邀谢云岳
去他家中,谢云岳推称有事,须赶赴武当。怎奈张天保坚持不允,连拉带扯将谢
云岳拖至西门大街糕饼店内。店门紧闭着,张天保敲门道:「小霞,小霞,快开
门,爷爷回来了。」

  须臾门内应了一声道:「爷爷回来了吗?」门呀地开启,只见一螓首峨眉一
手执着一支红烛,玉立亭亭盈盈站在门内,双目红肿。

  一年未见张晓霞变得异常苗条秀丽,眼若秋水,肤若凝脂,不禁眼中一亮。
张晓霞一见得谢云岳,不禁惊得倒退了一步,她只道玉蕊公子又来纠缠。张天保
笑道:「小霞,你再瞧瞧清楚,是什么人来了?」

  张晓霞黛眉微蹙,细细地睨了谢云岳两眼,只觉象似在何处见过,只是想他
不起,不禁玉靥红生。谢云岳见状微微一笑,张晓霞只觉这笑容十分迷人,何况
谢云岳英俊倜傥,不由小鹿撞胸,怦怦心跳,一颗螓首竟低在胸前,心说:「这
人是谁?爷爷好没来由引来生人进入店中。」

  此时,张天保呵呵笑道:「蠢丫头,往常无时无刻的将恩公挂在口中,怎么
一见反生分起来了。」说着,拉了谢云岳进入内面。

  张晓霞闻言恍然省悟是谁来了,芳心大喜,急掩好门户,莲步匆促跟在两人
身后。她被一种愉悦的情绪而感到从未曾有的兴奋,这是她有生以来首次有此感
触。少女的情感有着矛盾的两面,一半是脆弱,其余的一半是无比的坚强。她自
随祖父返回原籍,途中遇见其族叔在鄂北做那贩卖药材生意,便劝他们在均州落
籍,以谢云岳赠金开设糕讲店。

  邯郸道上一别后,那谢云岳英俊的相貌,倜傥的风度,爽朗的谈吐,就深深
印入她的芳心中,不可磨灭,梦魂缭绕。她人长得美艳端丽,婀娜多姿,不久艳
名四播,糕饼店利市十倍,到她店中市饼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言可知,但
她虽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从不假人以颜色。传至玉蕊公子耳中,亲往一见,
果然美若天人,于是千方百计以求,利诱胁迫无所不至。

  张晓霞表现得无比坚强,漠然不为所动,暗中则珠泪偷弹,自恨红颜命薄,
人在情绪纷中,便不自禁地想到在邯郸道上被救一幕,她屡屡忖思:「如果再遇
上他就好啦。」她明知是虚无漂沙的幻想,但却又不能不想他。此刻,她真见着
了谢云岳了,可是她疑心在梦境中?

  张天保去厨下张罗酒食去了,留下张晓霞谢云岳相对而视。桌上一支红烛,
燃起了寻寸的火焰,微微摇晃着。烛影摇红,四目相接,沉寂无声。张晓霞玉靥
绯红,低垂蟀首,口噤不能出声。谢云岳心无绮念,朗声问道:「姑娘,别来可
好?」

  张晓霞头也不抬,漫应道:「托恩公福庇。」语音细弱尤如蚊蚋。

  谢云岳心绪纷歧,面对着张晓霞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两眼凝视在窗外,心
头忖思,去武当时如何设词觅寻乐扬徒儿的下落,再一想到傅婉失落宝剑,不知
忧急得成什么样子,雷二哥江湖阅历之深,仍着了三门鼠贼道儿。

  张晓霞盈盈起立,说是去后下帮她祖父,敛衽告辞离去。片刻,张天保提着
一盒食走近,将酒着取出放置桌上,独不见张晓霞再出。谢云岳只道少女畏羞,
也不置问,张天保频频劝饮。

  借酒浇愁,藉平胸中郁磊,谢云岳显得有七分醉意。张天保借机提出小霞属
意于谢云岳,正室不敢望,甘愿作妾滕。谢云岳酒醉心明,连声柜绝,直言已有
了六房妻室,不能再误己误人,只好辜负姑娘厚爱。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言者
有心,听者也有意。

  张天保不好说什么,但片刻之后,忽传出扑隆倒地之声音。两人蓦然一惊,
张无保忙道:「不好,只怕小霞已寻短见。」连忙起身踉跄趋入,谢云岳亦如风
地抢入。

  只见闺房内姑娘仰卧在地上,玉颜惨白,双眸紧闭,口角流着白沫,梁何悬
着一圈断索,来回飘荡着。张天保老泪纵横,谢云岳长叹一声,只道今生再不为
情牵,那知又被缠住,弯腰伸手与姑娘推宫活穴。

  经过一阵推拿按捏,张晓霞缓过气来,悠悠醒转,耳听得张天保硬咽呼喊之
声,睁开双眸,首先映入她的眼帘的,是一身俊的身影,剑眉朗目的面庞。

  这身影,面庞、没有一刻使她忘杯过,她梦想到有日偎依在心上人怀中,矢
志勿离,然而,她这个梦幻支离破碎了。怎不使她心碎肠断,遽萌轻生之念。她
不恨谢云岳薄情,只怨自己命簿,忍不住紧闭双眸,满怀热泪在睫帘中溢出。

  其实,谢云岳此时心情甚是沉重,情怀难遣,他来年深明少女心理,曾经沧
海,时时生心警惕,不再想涉入情孽。可是,半点不由人,事到如今,追悔亦属
陡然,长叹一声,对张天保说道:「既然如此,老丈可带姑娘前去南昌府振泰镇
局等候在下,一俟在下这身组怨事了,即需返寻求解决之道。」

  张晓霞听见,知事有望,不禁心弦激跳,张天保亦喜笑颜开。

  谢云岳匆匆修好一函,交张天保面呈夏候老镖头,夜深人静,张天保言称倒
隔壁王老头家借宿,避到隔壁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谢云岳和张晓霞二人。

  张晓霞躺在床上,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谢云岳叹了口气:「晓霞,你怎么这
么傻呢?」

  晓霞幽幽地道:「公子,晓霞要是不能陪伴公子身边,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呢?」

  谢云岳怜惜地将她搂入怀中,吻去她脸上的泪珠,晓霞忽然仰头面对着谢云
岳,清新的脸孔,胭红的小口,谢云岳又紧紧的抱着她,将嘴盖住她的香唇。

  爱怜般忘情的热吻,逐渐恢复生机的欲念,令谢云岳又将张晓霞翻过身的压
在床上,谢云岳的手不老实的伸入她的衣内,握住她那几乎难以掌握的处女结实
的丰乳,慢慢地搓揉着。

  张晓霞闭着双眼,羞红着脸颊,温柔地承受谢云岳的肆虐,谢云岳一步步的
脱下她的外衣、肚兜和亵裤,她双手在谢云岳的背上毫无头绪的抚摸着,谢云岳
双手捧着她的一只丰乳,用嘴捻着她粉红色的乳晕,她嘤咛的嗯着:「公子……
晓霞心口很慌……」她的下体不安的扭动着。

  谢云岳一只手慢慢的滑向张晓霞的小腹下,摸着她细细柔柔的体毛,上下左
右的揉著,她身体一阵颤抖,双手紧紧的扣住谢云岳的背,脸颊泛的更晕红,气
喘喘的咬着谢云岳的耳垂,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公子……晓霞心慌……人家第
一次……你要轻轻爱晓霞……」

  谢云岳听的不禁一阵肉紧,坚硬的宝贝,在张晓霞的大腿上跳动着,谢云岳
用手扶着宝贝,在她的处女地洞口上方慢慢磨擦着,她两腿不自主的自然分开,
谢云岳粗大的龟头生涩的挤入她的肉穴中。

  「哎哟……公子……轻一点……痛……你的……太粗……太大了……」张晓
霞眼角边有着泪痕,双手指甲陷入谢云岳背部肌肉里,谢云岳的宝贝停止前进,
用嘴吻着她的双眼、吻着她的鼻尖,最后又落在她的双唇上,谢云岳的双手又慢
慢地抚摸着她的双峰,用手指压着她的乳头,轻轻地揉着。不久,谢云岳感觉她
的小穴里渐渐地湿润了,身下的她又着轻轻扭着身体。

  「公子……你可以再深一点……公子……你再动一下嘛……啊……」张晓霞
嗲嗲地在谢云岳耳边说着。谢云岳慢慢地退到洞口,又慢慢地挤进,当谢云岳的
宝贝进到最深的尽头时,她蹙着眉头,谢云岳又慢慢地退出。

  当谢云岳退到洞口时,她又空虚的叹了一口气;就这样,一进一退的,谢云
岳感到她的肉穴中愈来愈滑顺了,她似乎也渐渐尝到甜头了。

  「公子……啊……又痛……又麻……公子……你轻点……慢点……慢……可
以再深一点……喔……哼……」张晓霞的下体随着谢云岳的抽插,开始生疏的上
下迎逢着。

  「公子……嗯……晓霞不痛了……真美……真舒服……公子……唔……」

  晓霞眯着双眼,双手滑到谢云岳的腰下,紧紧地抱着,生怕谢云岳的宝贝跑
掉,谢云岳开始轻轻抽插着,由慢加快,逐渐用力的顶尽抽退。

  如此大约抽插了百十下,她忽然全身一阵颤抖,娇喘吁吁的说:「啊呀……
公子……嗯……晓霞要……尿了……啊……我……流出来了……公子……我要死
了……喔……喔……」

  忽然张晓霞全身无力倒在床上,她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小穴内肉壁痉挛着,
一股处女的热流喷向谢云岳的龟头,喷的谢云岳的宝贝更加的膨胀着。

  看着张晓霞因第一次的高潮后,整个人几乎在半醒半醉之间的瘫痪着,谢云
岳强忍着更加兴奋的情欲,低下头,用舌尖轻轻地在她的唇上搅动着,谢云岳吻
着她的唇,将她的舌头吸到谢云岳的嘴里,慢慢地刮着,谢云岳的手又握着她饱
满的丰乳,一重一轻的压揉着。

  隔了一会儿,张晓霞慢慢地睁开眼睛,楚楚动人深情地望着谢云岳说:「公
子,晓霞从现在起,真正是你的人了……」

  谢云岳吻着她前额上的汗水,问道:「叫我哥哥吧,你还会痛吗?」她摇摇
头,双手在谢云岳的背上抚摸着。

  渐渐地,张晓霞的呼吸又开始急促着,她羞答答地在谢云岳耳边说:「哥,
你还没有完吧?晓霞还可以……」她又开始不安份的扭动着。

  谢云岳听到张晓霞的话后,浸在阴道里的宝贝,不禁更加坚硬的跳动着,张
晓霞的双手紧紧地按着谢云岳的腰下,向前压挤着。

  谢云岳一次又一次地,慢慢的提起宝贝退出到小穴口,扭动着屁股,再慢慢
的、将宝贝深深挤入阴道,直到宝贝根部碰到穴口,旋绕在阴道里面的宝贝,在
四周刮动,再慢慢退出到小穴口,由慢渐渐加快,弄得张晓霞阴道淫水泛滥,口
中大气直喘,秀发凌乱,全身不断的扭摆着。

  「哥……哥……啊……你的大……大宝贝……要插死……晓霞……了……啊
唷……晓霞……又忍不住了……要丢了……喔……丢了……哎唷……」平时温柔
内向的她,如今像荡妇般风骚入骨,令人色欲飘飘,谢云岳的抽插动作也由慢而
越来越快。

  谢云岳慢慢地加快抽送的速度,晓霞的呻吟声一声声的急促,谢云岳充涨的
宝贝毫不留情地在她狭窄的阴道内放肆的狂奔,她紧闭著双眼,深锁著眉头,手
指扣着谢云岳的手臂,顺著抽送的频率上下起伏地运动她的下腹。

  她的下体配合著节奏微微上挺,顶得谢云岳舒服的不得了,看到如此沉浸在
欲海里的她,谢云岳猛力又抽插了十来下,两个剧烈摇晃的人,加上推波助澜,
像是山崩地裂一般,也像是火山爆发。

  晓霞阴道内的爱液越来越多,把脚越抬越高,身体扭动得越来越激动,谢云
岳知道她快要达到高潮了,於是更加猛力地动作,宝贝在阴道中加速来回。晓霞
抓著他撑在床上的手臂,随著他猛烈的动作越抓越紧,指甲都掐进了肌肉里。

  「对……用力……对……嗯……啊……啊……啊……啊……」晓霞连连浪叫
着。

  谢云岳附在她的耳朵边说:「对,就是这样,我喜欢你叫大声点。」晓霞近
乎疯狂地挺腰,像狂乱的波浪一样扭动香汗淋漓的身躯,脸上混合着痛苦和快乐
的表情,头随著节奏摆动。

  晓霞可能受不了这种刺激,眼睛紧闭,开始呓语起来:「啊……轻……一点
啊……好硬……顶到底……顶到底了……来了……来了……嗯……」

  「哥……哥哥……哎唷……啊……啊……啊……晓霞又要丢了……丢了……
喔……又丢了……哎……唷……啊唷……晓霞受不住了……」

  「啊……」晓霞终於忍不住娇呼出来,听到晓霞高亢陶醉的叫床声,谢云岳
不禁兴奋而抽送得更快更深,晓霞在他激情的挑逗下浑身疲软无力。

  「啊……」随着谢云岳在花心上磨蹭的速度,晓霞的叫声越来越激亢,声音
也越来越尖细,身体更是不停地颤抖着。

  蓦然,谢云岳腰身一挺,将象徵欲望的挺硕全部塞进她体内,狂野的冲撞她
的花心。不断向紧窒的穴口抽送著,时而磨蹭着穴口的绉摺处,时而狂暴猛然的
冲撞她的花核,时深时浅、时快时慢的让硬挺抵在私密处的洞口,随即猛然的将
自己贯入她体内,翻腾冲刺着。

  谢云岳奋力挺腰冲刺一刻,猛力一抽再一挺,再往深处倾尽全力,用自己的
硬棒摩擦她的阴道壁:「要射了……」

  「嗯……好……我也来了……来了……」谢云岳感觉龟头迅速的张开,一道
又一道温热的精液源源不绝的喷射出来。

  「哦……我要你的……你射了……我……」直到晓霞在激情的欲海中死去活
来,谢云岳才满足的将炽热的热液全数洒至她体内。晓霞已耗尽所有的力量虚软
的瘫躺在床被上,喘息不已,谢云岳抱着她,给她一个感激的吻,然后一切归於
平静。

  话说江瑶红、罗湘梅在野鸭冰滩见谢云岳振袂冲霄而起,投入沉沉在夜色中
忙跟着腾起追蹑。

  谢云岳身法何等之疾,两女追了一阵,连个影子都未追到。寒风啸掠原野,
奇寒彻骨,两女不禁沮丧踌躇,半晌,江瑶红俄呼道:「有了,他一定是落在沧
州赵家,我们去找他。」两女转面向沧州方向扑去。

  黎明簿曙,两女到得沧州赵府,问讯之下,才知谢云岳业未退转,两女不由
大失所望,面面相觑。老仆严福心知两女为姑老爷爱侣,坚请留下等候,两女正
待拒绝时,忽听厅外有人纵声豪笑。两女喜然一优,别面而视,只见厅外立着索
命八掌桑禄,饱衫襟角在寒风中飘荡起舞,瑟瑟出声。

  江瑶红双眸外露惊喜光芒出声问道:「桑道长,你可知道谢少侠去处吗?」

  索命八掌桑禄大笑迈步走入点头说道:「贫道知道一点,两位姑娘别心急,
一夜劳累,贫道腹中饥鸣如雷,且容果腹后,陪两位姑娘前去,贫道还要向谢小
使有所求咧。」两女无可奈何,只得留下。

  严福趋入厨下命送上一桌宴席,酒席宴前,索命八掌桑禄鲸饮了一模酒,微
叹了一声道:「如今道消魔生,群邪兴起,据贫道意测,武林内正酝酿着一种血
腥浩劫,不出十年,可以亲眼目睹,此一形势的形成,多半是武林中各自标榜嫉
视,积不相容所致。」

  说着忽长笑了一觉又道:「贫道为何嘴叨出此扫兴之言,该死,该死。」两
女响起两串银铃笑声,只觉桑禄言谈诙谐之极。

  桑禄又轻笑一声道:「昨晚如非谢少侠引去半半叟,只怕我等半数全折在野
鸭冰滩上。」

  江瑶红问道:「究竟半半叟被他引往何处去了?」

  桑禄道:「贫道暗中相蹑在后,半半里被谢少侠一团泥泞冰渣,打成满面生
花,以他这般武功绝高身手,竟然趋避不及,不禁怒发如雷,反身飞逐谢少侠。
谢少侠武功高得出奇,只迂回掠越,讥讽挑逗,趁着半半叟血浮气虚之际,拼斗
了一掌。」

  「那一掌,谢少侠施展七禽身法,居高凌下,挟雷霆万钧之势,竟将那么厚
坚冰,洞穿一孔,半半叟掌力尚未达半途,只觉脚下一沉,几乎灭顶。」

  「跟着半半男五大弟子相继扑向谢少侠,不知谢少侠用何手法,眨眼之间,
鬼叫神嚎腾起,五魔悉被制住。目睹谢少侠渊博如海的崇奥武功,贫道今生不敢
妄言论武了……」说此肃然叹息,面上泛出了一种惘惘若有所失之感。

  江瑶红急问道:「后来怎样嘛?」

  桑禄忽地哈哈一声大笑,两目中陡露奇光,道:「后来半半叟从冰水中一跃
而出,神情激动,怒责谢少侠不该使此鬼域伎俩。少侠笑讥半半叟武功不济,尚
敢诬指他人使鬼域伎俩。半半叟大怒展出星宿魔掌,怎料少侠如风闪电出手,未
及三招,就将半半叟甩得飘出五丈开外。」

  半半叟虽然略无损伤,却显然已落了败着,被少侠用言扣住,讥诮他「星宿
魔功」尚未达炉火纯青地步,许以三年,亲往阴山候教。半半叟气高狂傲,当即
应诺相率五大弟子狼狈离去。

  罗湘梅忽面显疑容道:「半半叟既然离去,那么打中八步赶蝉皇甫嵩,那蓝
磷魔箭是何人所发?」

  桑禄含笑道:「是贫道所为,那支蓝磷魔箭系前在此间半半叟大弟子赤发巨
灵打中贫道之物,贫道留下珍藏身旁,不想救了樊少川一命。」

  江瑶红娇笑道:「桑道长倒是宽宏大度,樊少川出言讥刺道长,道长反以恩
报怨,此种义风侠范,江湖中尚不多见。」

  索命八掌桑禄不禁被说得面上一红,笑道:「樊少川虽然牲傲狂妄,尚不失
为正派人物,贫道怎好见死不救。」一言方落厅外突穿进一条人影,飞快绝伦。

  桑禄及两女同时一怔,抬目一瞧,只见是白眉叟樊少川屹立厅中,面露愧赧
之色,一袭长衫,支离破碎如垂柳,显然经过一场激斗所致。樊少川含愧说道:
「桑观主,请恕樊某狂妄成性,如非偶听观主之言,樊某还蒙在鼓里。」

  桑禄离坐而起,趋前握手大笑道:「些许之事,何足挂齿,樊老师怎知贫道
在此?」

  白眉叟神情激动道:「当年与独臂风云丐一语成仇,被独臂风云丐三支蛇尾
钉打中胯骨,为此樊某三月未离床榻,事后经丐门长老竹杖叟洪潢亲执独臂风云
丐登门谢罪,怎料独臂风云丐认作半生奇耻大胁,野鸭江上独臂风云丐隐在芦苇
丛中,事完樊某正欲离去之际,独臂风云丐忽然现身,勒令樊某跪地谢罪,消除
前辱。樊某偌大年岁,怎肯听他,一场激战樊某不敌,逃奔至此,樊某当年与赵
大侠相交甚笃,厚颜来此请他相助,解除此厄……」

  言未了,蓦地由外厅传来一声慑人心魄的冷笑。

  冷笑声中,只见人影一闪,厅中又多出了一人,身量瘦削,一头乱发,五官
尚称端正,只是面色泛青,冷冰冰异常阴森,一双目逼射令人寒颤的冷芒。一袭
百绽千孔的长衫满是油脂污秽,左袖虚荡荡的摇晃不定,不言而知那是丐门怪杰
独臂风云丐。

  白眉曳樊少川两道白眉猛望上剔,冷笑道:「独臂丐,莫要欺人太甚,敢胆
闯入沧州大侠府上,只怕你要落得个身败名裂,至死方林。」

  独臂风云丐冷冷说道:「化子平生独来独住,毫不知畏忌,沧州大侠是谁?
怎不出来相见。」此刻,厅后已走出了严福及数名武师,一武师闻言大怒,扬刃
扑身而上,一抹寒光迎腰卷削而至。

  独臂风云丐冷笑一声,像鬼魅般一挪,单袖飘起,那五只铁爪疾如电火地向
刃芒抓去。只听咔嚓一声,独臂风云丐手中多出一截短刃,只是独臂风云丐身形
毫不停留,五指一松,断刃归卿朗坠地,化指掌,飞快无伦地望那名武师精促穴
按去。

  那名武师骇然色变,倒跃而退,岂料独臂风云丐如影随形面至,眼看就要丧
生掌下。此际白眉叟与索命八掌双双急出一掌,猛袭独臂云丐,狂风怪啸,急飙
卷飞。独臂风云丐无论怎么狂傲,自保要紧,急撤出两步,翻掌飞迎。蓬地一声
撼震,三人均退出两步。独臂风云丐发出一声狂傲冷笑,两目暴射棱芒。

  索命八掌桑禄亦报之一声狂笑道:「独臂丐,你就不怕触犯丐门帮规吗?」

  独臂风云丐冷傲说道:「化子前次不该妄用蛇尾针,如今仅凭真实功力,还
惧什么?」

  桑禄尚待开口,两声娇叱扬出,江瑶红罗湘梅各捧着一支长剑,展出飞燕出
林身法,流矢般射在独臂风云身前,江瑶红道:「桑真人不必多说,姑娘要伸量
这化子有多大道行,在沧州大侠府上耀武扬威?」

  独臂风云丐突然发出桀桀怪笑,道:「威望燕云,声震武林之沧州大侠赵康
九,在本化子眼中本是视同无物,姑娘你把赵康九捧得太高了。」说时在怀中取
出一支竹笛,又冷冷说道:「姑娘,你只要在化子这只竹萧下走出二十招以外,
化子立时掉头就走,与樊少川前怨就此一笔勾消。」

  江瑶红被激怪得玉颜啡红,长剑平平飘起,画起一道银弧,一招狂风刮絮,
见银弧流转,剑生轻啸破空之音,挟着一片寒风,疾卷而至。独臂风云丐嘿嘿地
冷笑道:「原来是峨嵋门下,毫末之技,也放在虎口拔毛。」

  休看这化子出有狂傲,身上确有谋奇实学,语音声中,身影霍地往左斜仰,
手中竹部往右挥出,振腕斜封,巧快无比,剑萧相撞生出竹铁之声。

  江瑶红只觉这化子内力奇猛,长剑立时震荡往后飞出,不由大惊失色,仗着
剑法玄妙,顺着剑萧之势身形疾转,长剑已变为柳枝宽燕,震起千百点银屋,移
向独臂风云丐周身重穴。独臂风云丐轻声中,萧招迭变,弹指间已攻出了三招。
这三招均是奇诡不凡,只见萧影流浪,宛如天女织梭,层出不穷。

  玄衣龙女江瑶红被独臂风云丐三招奇攻,迫成守势,将一套曼因师太的成名
剑招飞燕剑法悉数施展开来,只见银星万点,乍分乍合。错非是这套飞燕剑法,
姑娘定伤在独臂风云丐之手。

  索命八掌桑禄眼力极强,看出江瑶红武功虽属上乘,但委实不能在此丐门怪
杰手中讨了好去。

  转眼十八招过去,突闻独臂风云丐大喝一声,一招长虹贯日,手中竹萧已穿
破姑娘剑浪,手腕一振,将剑浪迫开,又是长笑声出,竹萧已化成毒蟒寻穴,疾
如星芒般戳向姑娘乳中穴而去。

  桑禄大喝道:「独臂丐你不怕死么?」喝声犹若惊天霹雳。

  独臂风云丐闻言一怔,立即飞快撤招们出圈外,怪视桑禄大喝道:「你说这
话是何意?」

  桑禄冷冷说道:「贫道就不信你不怕罹受自断七根主筋之刑,你真不知赵大
侠及两位姑娘与你丐门中有何种渊源么?」

  独臂风云丐不由胸头狂震,茫然不解地望了江瑶红一眼。江瑶红被独臂风云
丐萧招迫开剑浪,不由气血迸涌,趁着独臂丐撤招立即飘后调息了一阵,闻听桑
禄话中用意,不禁玉靥羞红,罗湘梅亦是一般情状。

  独臂风云丐见两女神色,心中狐疑奋涌,暗道:「自断七筋之刑,是触犯以
下犯上之门规,才得罹变此刑。赵康九与两女纵然与丐门甚有渊源,但化子除了
本门长老及掌门人之外,就无人比化子辈份为高,何能罹受酷刑此。」

  他被囚居三年,外界事物毫无所闻,三年期限一满,他就找上高阳派总坛,
一心一意打听白眉叟下落,与外界毫无接触,他怎知这段渊源。当下独臂风云丐
目视桑禄冷笑道:「牛鼻子,你说话须说个清楚明白,如敢戏弄化子,到时,你
也难逃掌下之厄。」

  桑禄面色镇静,微微一笑道:「你可知赵大侠是你丐门四长老的泰山岳父,
两位姑娘亦是四长老的未婚妻室么?」一言方出,两女羞红过耳,急垂螓首。

  桑禄喝道:「贫道问你这三年被禁囚室内,帮中一应大小事情你都知晓?」
独臂风云丐瞠目不能出声。

  跟着桑禄又是一声冷笑道:「丐门四长老已然亡故,他留下的一面紫铜神龙
狮虎令,经丐门三位长老交付一人执掌,那人是不是算得丐门四长老?你且说说
看?」

  独臂风云丐只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眼内金星直冒,暗说:「不妙,这牛鼻
子的话显然是实,以下犯上的罪名叫化子已是背定了,这却怎么是好?」

  脑中忽转一念头:「此时不好认错,免得将后不能推脱。」眼珠一转,猛然
发出一声狂笑道:「化子岂是你能蒙得住的,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本门帮规只认
令符不认人,话要说转来,化子找的不是你们,找的是樊老鬼。」

  说时两臂骨节一阵比剥乱响,话音一落,忽地腾身而起,蓦地一掉首,化作
「苍鹰攫免」,五指暴伸如钩,流星飞矢般向白眉叟樊少川扑去。

  指风锐利,破空生啸,威力无伦。独臂风云丐这一猝然伸手,全力施为,任
谁均难避了开去。白眉叟樊少川见独臂风云丐凌空扑击,来势如雷,心知无可畏
缩,满嘴钢牙一咬两掌猛推,一式「大嵩阳九手」中绝招「托梁换柱」打出。

  掌力尚未发出,忽见独臂风云丐闷哼了一声,一条身子如断线风筝般直掉了
出去,叭哒一声,跌在厅外半融雪地上久久不起。厅中诸人见状均为之一怔,这
突如奇来的变化,有点茫然。微风飒然,厅中人影一闪,只见一老叟穿窜而入,
胸前长须飘拂,行云流水般步向独臂风云丐身前。

  原来独臂风云丐凌空下击时,只觉一股无形潜力向自己前逼来,这股反震潜
力奇猛,胸臂等处如中万斤重锤,真气一散,登时身不由主地往外摔了出去,坠
在雪融了的泞泥地上。但感遍身虚软乏力,喉头发甜,一口伤血几乎喷出口去,
他强行抓压住不使喷出,闭眼调息,把被震散的气血后归原行经络。

  片刻,他只觉气力已复睁眼一瞧,面前赫然显露一人影,仿佛甚熟。循着这
双眼望去瞧去,不由驻然色变,面容惨白,挺身长跪在那老叟身前道:「弟子,
锡寿参见苍长老,弟子如有不法之处,叩请以帮规治罪。」

  那老叟正是九指神丐苍玺,苍玺面色深沉,拂须冷笑了声道:「不敢,你现
在是风云人物,老朽焉可妄言你身犯何罪。」独臂风云丐脸容更形惨白了,额角
的汗洋洋而出,惶恐不则一声。

  厅中诸人已知那老叟是何人了,苍玺来过赵府,严福一眼便瞧出,立时趋步
来在苍玺身前,施礼道:「苍长老久未得见,你老人家可好?家主人渴欲一见,
想念不已。」

  苍玺点头微笑道:「你家主人途中频传侠踪,老朽几番寻觅,屡屡扑空,是
否你主人已返?」

  严福垂手答道:「尚未返转。」苍玺点点头,又别面怪视独臂风云丐,欲待
斥责。

  这时索命八掌桑禄如风趋前,抱拳微笑:「苍长老,贫道阳山金真观桑禄,
久仰清范,只恨无缘瞻仰,今日得见,果然泰山北斗。」

  九指神丐苍玺微笑道:「桑观主,你太谦虚了,叫老朽如何承受。」

  桑禄望了独臂风云丐一眼,笑道:「这位苗老师与贫道等了无仇隙,只因双
方都是倔强成性,互生口角极不相容,贫道等也有不是,望苍长老斥责为幸。」
独臂风云丐听在耳中,甚是感动。

  苍玺不为已甚,落得望风收帆,向独臂风云丐沉喝道:「起来,还不谢过桑
观主。」

  独臂风云丐立起,脸上真情激动,桑禄还怕他脸上下不去,拉着白眉叟走了
过去申致歉意。大厅盛宴摆下,炊金馔玉,觥筹交错。席间九指神丐苍玺询问谢
云岳来踪去迹,诸人均语焉不详,仅就所知的吐露无遗。

  苍玺将各人的话综合起来,略经思索,已知八九,摇头呼嘘道:「老朽这位
拜弟艺绝天人,武林奇材,但水满则溢,材高天嫉。」说着冷电双目凝视了江瑶
红,罗湘梅一根。

  两女不由玉靥鲜红,娇羞无地自容。只见苍玺又长叹了一声,道:「情之一
字,不知葬送了多少有为男女,须知老朽这位拜弟虽嫉恶如仇,却宅心忠厚,老
朽敢保证他并非到处萍水留情,见异思迁之人。只是不得已而出之,诚有难言的
苦衷,双方总该互信互谅为是。」

  皆因苍玺瞧出两女亦是钟爱谢云岳,暗中用言语点破两女,今后不要为些许
误会,致来爱侣劳燕分飞。

  此刻,九指神丐苍玺又朗声大笑道:「八臂金钢宇文雷雄才大略,八步赶蝉
皇甫嵩阴险诡诈,半半叟狠毒无比,这三人岂能如此容易稍息野心,恐怕武林来
日大难,有增无减。」

  言在此处,忽听窗外传来阴侧侧语声道:「不错,你猜准了。」九指神丐苍
玺声方入耳,原式不动,离座飞起,向窗外扑去。

  独臂风云丐等人也如矢离弦,纷纷随着窜出窗外,那里有半个人影。春寒料
峭,寒气泛骨,光秃秃的树枝才萌出星星丝芽,在风中摇瑟起舞。苍玺心惊暗中
来人身法绝快,疑讶不止。突然独臂风云丐冷哼一声,只见他闪电转身,独臂一
扬,一线黑丝电芒星射,由掌心激飞而出,向大厅檐下打去。

  只听一声凄厉惨嗥入耳,檐间忽然坠而下一条身影,叭哒摔在泥泞中,泥浆
迸射。那人两手掩着左眼,只在泥地翻滚,痛极嗥叫,手指隙缝中不断渗出黑紫
血液。

  独臂风云丐冷笑一声道:「么魔小丑,尚敢来此现眼,这蛇尾针滋味是好尝
的么?」

  那人似是痛极难熬,自知万无幸理,忽地起身跃起,用仅剩的只服狞视了独
臂风云丐一眼,怒吼一声,举起右掌望自己天灵盖击下。

  岂知独臂风云丐如风闪电而至,五指幕伸,将那人右腕扣住,沉喝道:「朋
友,你要死不难,化子还有话要问,据实答复,化子必成全你。」

  那人方才已剧毒攻心,痛极神昏,方决心自戕以求解脱,如今被扣住腕脉,
酸筋噬骨,纵是铁打铜浇的汉子,也承受不住,只嗥叫得一声,便昏死过去。

  独臂风云丐啐了一口痰,狠狠骂道:「这么不经事的废物,令人惹厌。」

  言犹未了,那人喉头一声痰响,气绝死去。

  九指神丐苍玺见独臂风云丐又妄用蛇尾针,不由暗中浓皱眉梢沉喝道:「锡
寿,发话的早就远扬了,你这是怎么的?」

  独臂风云丐闻言,不由得着双眼发怔,心说道:「当着这多人面前,头栽大
啦,正主儿早跑了,我怎向无用小辈发什么横。」想着,望了尸体一眼。

  突然间十丈远外,寒塘之畔,一株虬柯奇松之上哈哈大笑道:「老化子你又
猜错了,老夫并未远去,只是缺了一条臂膀,化子找错了对头冤家,毒债毒还,
每门中几曾放过了谁?」苍玺眼中奇光猛射,旋身扬掌打出一招。

  狂风卷云,轰地一声,那株合抱虬松树身震得连晃,松针溅射飘洒如雨,树
上却不见有半个人影坠下。

  苍玺满头发须根根就立,正欲作势扑出之势,树下又是冷笑声起,道:「我
老人家开杀戒之日,还有三天期满,苍玺,我老人家四徒被你打成断臂折腿,如
今顺便悄个信给你,我老人家在湖北云梦山红旗总坛等你了却这件仇债,否则的
话,你那丐帮,即将尸横狼籍,休怪我老人家心狠恶毒。」

  这语声随着砭骨寒风入耳,阴森慑人,惊心动魄。

  苍玺猛喝道:「你究竟是谁?」

  「长白魔尊者。」

  苍玺等勃然变色,冷笑道:「好,老化子半月内,准去云梦山讨教。」

  只听魔尊者发出刺耳冷笑道:「丐帮人物景是守信重诺,我老人便去云梦山
相候,最好多带点徒子徒孙前来送死。」话音方落,寒塘之内,一条白色人影,
冲霄而起,飞快绝伦。

  独臂风云丐大喝一声,身影电扑而出,五支精钢如戟的手指,直朝白色人影
身后抓去。魔尊老的功力超凡绝尘,身影快得出奇,岂能让独臂风云叟抓着,白
袖向后一拍,身形斜掠云飞而杳。独臂风云丐蓦感五指被魔尊者反拍袖风逼压奇
痛欲折,慌不迭地撤臂,身形猛往下坠,踉跄数步方始定住,一张黄脸羞得赤红
如血。

  这时,苍玺双眼只凝着蓝天丽日,飘浮白云出神,面上虽瞧不出异样神色,
但众人却忖出他腹内愁思沉重,皆是一声不发。

  苍玺双目望着江瑶红、罗湘梅两女说道:「老朽有句言语,望两位姑娘不要
见怪,老朽拜弟谢云岳倜傥英俊,不世奇才,难怪两位姑娘情有独钟……」

  两女不禁羞红双靥,低垂粉颈,只听苍玺又道:「只怕你们之间还有一段纠
缠,只因谢云岳与贵派金顶上人门下瞅玉修结有怨隙,金顶上人最是护犊,对你
们之事不无阻难,不过事在人为千万不可意气用事,望两位姑娘善体老朽话意,
你们先赶赴武当找他。」

  当下江瑶红,罗湘梅,及索命八掌桑禄三人齐赴武当而去。

  朝曦正照,晨风生寒。二月仲春,武当山桃杏缤纷,垂杨摇絮,绵亘平峰则
密树森罗,蓊葱蔽日参天,两凌峰绝壑,犹层冰积雪,真春风云不变也。山中道
观胪列,金碧辉煌,掩映异杉古柏之中,诚天真之奥区,玄门胜地。

  春风啸掠,一轮红日甫平树稍,在那展旗峰下紫霄宫前禹迹池畔,负手凝立
着一个银须飘拂鹤颜清瘦道人,眉梢紧蹩,面色带有重忧,双目里视池中浮萍。
身后分立两个大人小童,眉清目秀,手中各捧一柄斑剥苍古长剑。

  蓦地,四山钟声响亮,回荡互应,响彻云空,那道长猛然仰面,星目中突现
逼人神光。钟声悠扬中,忽传出了一声长啸,展旗峰上一条身影电泻而下,疾如
鹰隼般落在紫霄宫侧面石蹬道上,只两三个起落,毫无声息地定身在池畔道者右
侧。

  只见来人是一位面黄微髯的道人,躬身稽首说道:「掌门人为何轻离天柱峰
琼台观重地,来在紫霄宫?」

  那鹤颜清皤老道鼻中沉哼一声,道:「静明,为何说话如此轻率,事关武当
盛衰祸福,我已搬请两位久避尘世的三位本门师叔,分镇琼台观、太和宫、金顶
玄武殿。」

  静明真人眉动色喜道:「有他三位老人家出来相助,本门高枕无忧也。」

  掌门人面色一沉,道:「你说得如此容易,一个逍遥客已难应付,何况他邀
来北冥魔教三怪,更有你招来乾坤手雷啸天等人,本门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方寸
警钟响起,莫非逍遥客等这快就来了么?」

  静明真人面色微微一红,垂手说道:「警钟初出之处是在迎恩宫,与逍遥客
来途有殊,本门近年来第三代弟子下山行道,树立强敌不少,大概另有其人。」

  此鹤颜清癯道人,为武当掌门蓝星羽土,闻有当下沉吟须臾,道:「静明、
你去迎恩宫瞧瞧来敌是谁?本山三十六岩,七十二宫,二十四观均有设伏安排,
来人自无这般容易侵入,你遇上了静性、静法,可传谕,命他们紧护榔仙洞前榔
梅仙宝。」

  静明真人答称:「遵法谕。」音落反身振袂,拔起四五丈高下,身形一弓,
两臂暴伸,倏变飞鹰窜靠,电闪扑入古柏异杉中而去。

  静明真人一落入林中,复又腾起,往北飞驰,忽在他身后门出一缕轻烟似的
人影,划空追蹑,疾诡绝伦。这条人影蹑至半途,忽斜掠超越,在葱郁帕杉中倏
隐倏现,望迎恩宫掠去。迎恩宫之前有座矗立的青石长碑,碑上大书「第一山」
三字,乃宋襄阳笔,书法飞动,天龙腾蛇。

  钟声骤歇,一具庞大身影望石碑前飞矢落下,只见是一秃顶虎面老者,神态
威猛,一身锦缎长衫,映着朝日之下,耀目生辉。

  这老者一眼瞥见「第一山」三字,立即纵声大笑道:「好大的口气,让老夫
加上一笔。」说时,翻袖出指,欲向一字下上加上一笔。

  忽然迎恩宫中有人高喝道:「施主休损本山胜迹。」

  喝声中,宫中窜出一人,疾如电奔,探掌疾伸,飞快绝伦地向虎面老者手臂
划去。

  那虎面老者好似身后有眼般,头却不回,哈哈大笑。刷地潜龙升天而起。这
人一挥扑空,身形一旋,仰面击出一掌。

  岂知虎面老者身形变化绝快,这人掌力未出之际,已自掉首凌空下扑。两条
身影一合,只听一声凄厉惨嗥扬出,迎恩宫窜出这人的身子已自震出三丈远处,
五官喷出鲜血如泉,死状惨不忍睹。

  虎面老者见状后只哈哈狂笑,道:「武当尽都是酒囊饭袋,不堪一击之辈,
也敢号作中原大派。」

  钟声又自响起,迎恩宫内电飞而出三中年道人,居中道人目光冷冷望了虎面
老者说道:「玄门清修之处,施主何能种此杀孽?」

  老者发出一声震人心弦的冷笑,道:「杀孽由你们武当先种,难道老夫平白
无故前来武当么?」

  居中道人细细打量了虎面老者一眼,面色突然一变,说道:「原来是邛崃地
煞居士穆丙老师驾临了。」

  穆丙冷笑道:「算你眼力不错,居然认得老夫。」手指着尸体,阴阴说道:
「你那本门弟兄死得不亏吧?谁叫他暗算老夫。」

  居中道人傲然一笑道:「邛崃一派,近来倒行逆施,门下多沦入绿林盗匪,
本门弟子下山行道,搏杀在所难免,穆施主不但不清理门下,反闯山武当,恣意
报复,真令贫道齿冷。」

  穆丙闻言勃然大怒道:「你敢出言侮蔑老夫,哼哼,老夫管教你武当七十二
宫,夷为瓦砾废墟。」

  那道人冷笑道:「武当虽都是酒囊饭袋,穆施主尚不足有此功力将七十二宫
夷为平地。」穆丙须眉怒戟,电飞出掌,劲力奇猛,排山倒海涌出。

  三道倏地身形一分,青芒疾闪,三剑剑光一震,银星三朵分指着穆两的「天
枢」、「精促」、「俞门」三处重穴。

  穆丙霍地一声清啸,斜挪三尺,右掌疾往腰肋一按,嗡然龙吟响处,手中掣
出一柄灵蛇飞舞,晶光闪辉的软剑。他那剑势未出,三道剑芒却如万点寒星,云
集攻身。

  只听穆丙一声慑人冷笑发出,只见金虹飞卷,将那万点金星笼束其中,一串
金铁之音响起,陡地满空尽是金花流星,四散飞扬。三道人影倒飞立定,手中各
执着一截断剑,面色灰白,目现骇然之色。穆丙哈哈狂笑,宏亮如雷,震得四外
技叶萧萧落下,良久笑定,傲然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三元剑法也不过尔
尔。」

  他这狂语出口,立即闻得一清朗语声,从身后一株参天古柏发出:「穆老儿
且慢狂言,武当岂是你能轻侮的,你拿这些武当后辈出气,算得什么人物,尽可
去找他们掌门人比划比划,蓝星羽士现在紫霄宫前,在此自说自话做什么?」

  穆丙邛崃高人,狂傲无比,越听越是有气,对方一落音,人就旋身腾起,金
虹一抹,向发声之处卷削而去。

  他才拔起三丈高下,只觉腿膝弯处宛如蜂噬一口,痛得心脾皆颤,不禁真气
一泻,脚下一沉,坠下地来。耳内但闻得一声:「找死。」不由面色大变,腾身
一纵,如飞望山内逝去。

  三道心感树上发话那人解救之德,地煞居士穆丙一出手,向无全尸之人,这
无异于救了他们性命一般,日送着穆丙背影逐渐消失后,各各长吁了一口气。居
中道人目投在那株参天古柏,说道:「何方高人,容请相见,贫道等也好拜谢大
德。」

  只见浓针密枝随风嚣舞,却并无半点的回上声,既未见其来,又未见其去,
神龙隐空,心中讶异不已。忽地,一条身影由左侧岸壁上飞落。居中道人迎了前
去,唤道:「静明师兄来得正好。」随即将前情说出。

  静明真人忙道:「你们快钟声传警,贫道立即赶过真宫。」说着两臂一振,
一鹤冲天窜上崖壁离去。三道草草收葬死尸后,即掠入迎恩宫内。

  转瞬,悠亮钟声由宫内传出,徐志不疾,一点却不似有紧急事故发生。迎恩
宫面对一座孤峰,峭壁层崖,高耸凌云,峰顶一株盘根龙麟五髯奇松旁,有一青
衣少年负手凝立,仰望蓝天朵朵白云,心中默默忖思着。

  这少年怪书生谢云岳。他探出乐扬品儿确不是武当三剑所掳,正如静明真人
在均州饭庄所说,谅是逍遥客擒住。两童姿质根骨俱属上乘,人见人爱,难免不
被逍遥客看中,强收为门下,只有等逍遥客见面再说。

  他疑虑乾坤手雷啸天及傅六官傅婉已先自己而来,怎么不见。蓦然眼角发觉
有异,转目一瞧,只见邻峰之上现出数条人影,一闪而隐入杉松树丛中。

  心中一动,脚尖轻点,身化七禽身法中门「孤鸿掠空」身法,破空斜飞,身
如弩矢,穿出七八文外,突又两臂一收,疾换「天龙八变」身法一连几个变化,
眨眼之间,已凌空飞渡过二十余丈,落在对面峰顶。足才一沾地,又拔身而起,
望几条人影方向追去。

  谢云岳轻功身法,快速绝伦,片刻,已自距离前面数人身后四五丈。仔细打
量数人,不禁大为失望,他以为这数人中一定有乾坤手雷啸天等三人在内,因为
其中还有一名少女。他一路追随,恍惚看得此女就是傅婉,及至走近方觉不是。

  谢云岳放缓身形,沿途奇松老干屈曲,根叶苍秀,古杉高耸入云,挺拔巍立
在千峰万岳间,景色至奇。忽见前面数人停步不走,侧首低声谈话,谢云岳身形
疾晃,潜隐在一块岩石之后。

  只听一个粗暴的嗓子说道:「武当山中警钟频传,看来大敌犯山了,我们适
逢其会,究竟我们要参与否?还是单独行动?」

  另一个声音起了:「师兄,我们强仇大敌就是静慧牛鼻子,武当强仇来临,
乐得混水摸鱼,易奏大功,静慧牛鼻子就在下面回龙观内,这就找他去,牛鼻子
授首后,还可趁机尝尝榔梅仙实的滋味。」

  那少女忽道:「师兄,你就知道我们准行吗?」

  少女话音一落,突闻松叶浓荫处传出朗朗语声道:「姑娘话说得不错,今日
犯山者有死无生,丰劝诸位施主还是下山为是。」

  谢云岳冷眼旁观得极为清楚,离数人数十丈远处有一童颜鹤发老道,以玄门
气功传声,故闻声似近在咫尺。

  所来数人之中有一骠悍大汉,目射威光,循来语声来处大喝道:「说话的可
是静慧牛鼻子?鬼鬼崇崇,躲躲藏藏做什么?贺太爷跟你算账来啦。」

  朗朗语声又起:「静慧为贫道师侄,他现离山外出,空劳诸位施主跋涉,半
月之后,贫道令静慧在回龙观相候施主们就是,施主们所带防身兵刃,贫道已暂
代收存在二龙瀑前,诸位回程定可见到。」

  数人闻声一凛,齐齐忙望背上一看,不由吓得亡魂飞冒,互望了一眼,拔足
奔回而去。

  谢云岳暗笑这几人均是蠢货,连身后兵刃被人窃去,均懵若无党,不由暗惊
那道人身手高绝。忖念之间,微风飒然,面前人影一花,身外七尺处正立着一个
童颜鹤发的老道,肤色凝肃,朗声说道:「施主此来武当,是友是敌?」一眼望
见谢云岳身后的太阿剑,露出了诧惊之色,目光久久不移。

  谢云岳微笑道:「在下非友非敌,只为瞩仰名山而来,大可放心,道长请便
吧。」

  老道稽首道:「这样就好,施主身后长剑谅是神物,不过登临本山均须解除
兵刃,望施主解下交与贫道保管,下山时向贫道索还,贫道黄星羽士,就在崖下
回龙观内。」

  谢云岳知黄星羽士觊觎太阿宝剑,哈哈大笑道:「道长好税利的眼力,在下
长剑实是前古神物岂可假手于人,道长请不必与在下纠缠,逍遥客与北冥王魔即
将犯山,目前邛崃地煞居士穆丙又侵入紫霄宫,你还是赶返紫霄宫应敌才是。」

  黄星羽士大喝道:「你究竟是何人?」声色俱厉,长须飞动。

  谢云岳冷冷说道:「道长,你这又何必哩,方才不是说过,在下非友非敌,
何用这般疾言厉色。」那种满不在乎的神色,真令黄星羽士气杀。

  休看黄星羽士长依三清,持修清净无为上学,见了太阿宝剑一样生起贪念,
他忖念若将这辆宝剑得手,何惧那逍遥客及北冥三魔。人真能做到恬淡无欲,与
世无争,是为仙佛,黄星羽士这一起贪念,几乎身败名裂。

  只见黄星羽土面寒似冰道:「武当解剑,千古之法,施主何能例外,望施了
三思,不然,恕赞道冒犯了。」

  谢云岳尚是不动声色,徐徐说道:「这样说来,在下如不解下长剑,道长要
伸手摘取了。」

  黄星羽士点点头道:「正是。」

  谢云岳朗声大笑道:「道长如欲摘取在下身后长剑,只怕功力还嫌不足。」

  黄星羽士怒道:「你敢藐视贫道。」

  谢云岳微笑道:「道长不可动气,在下与道长打个赌如何?」

  黄星羽士面色一怔,说道:「怎么个赌注?」

  谢云岳道:「容易之极,若道长十个照面之内,不能将在下长剑摘取的话,
在下只求一树榔梅仙实,道长你能赌么?」

  黄星羽士不禁动色微变,忖思道:「榔梅仙实系本门宝物,功能培补真元,
轻身益气,且能祛毒生肌,只有掌门人可每年摘取十二枚一制炼丹药赐与合山道
众,贫道怎么可赌此物。」

  继而转念道:「贫道怎么会生出伸手无功的念头,何况榔梅仙实祠外只有三
株仙种,其余均为凡品,万一无功时,便将一株凡品相赠,这也无关紧要,想必
掌门师兄亦不会不同意。」

  当下朗声慨然说道:「贫道依施主所言。」说着脚下一动,斜肘伸掌向谢云
岳的肩上抓去,手出如风,迅茁鬼魅。

  那知一手抓空,未见谢云岳身形稍动,竟已后退七尺,只听谢云岳沉声道:
「且慢,话尚未讲明,在下指明要榔仙祠左第九株,那树体无寸皮,赤干耸立,
花色深浅如桃杏,红白相间,蒂作海棠垂丝所结的榔梅仙实。」

  黄星羽士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这少年好厉害,先就把话扣住了贫
道。」当下沉声道:「施主,你太也狂妄了,就认定贫道十招内无能取你身后宝
剑么?」

  谢云岳朗声哈哈大笑道:「成不成,到时方知,目前言之尚嫌太早,在下身
后长剑本是捡来之物,倘若失去无多大干系,不过,贵山榔梅仙实,传为禁品,
本门之人均不得妄取,道长,在下恐怕您言而无信,无能为力。」

  黄星羽士被他一番言语激怒异常,大喝道:「贫道平生素重然诺,怎会失信
于你后生小辈。」

  谢云岳冷冷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此地就是道长与在下两人,一无物据
二无人证,到时道长如赖在下无理取闹,又有何言可说?」

  黄星羽土伸手向发卷上摘下一块星形黄玉,向谢云岳身前抛将过来,沉声喝
道:「此是贫道信物,如若十招之内不能将施主长剑摘下,凭此黄玉至榔仙询问
守祠道人索取一树取榔梅仙实,不然,星形黄玉自当索还。」

  谢云岳将星形黄玉一把接在手中,望了一眼便收置怀中笑说:「好,就请道
长伸手吧。」心中不由慨叹黄星羽士为了一念成贫,竟泯没良知。

  他一言方落,黄星羽士五只手指已欺风闪电般向右肩抓来。谢云岳发出一声
极冷峭的笑声,身形飘开,快如鬼魅。黄星羽士手指才离谢云岳肩头两寸时,往
下一沉,蓦地面前一花,对方身影已然不见,身后忽起冷笑之声。

  黄星羽士不由大吃一惊,连思忖之念也顾不得,手势不撤,臂随身旋抓去,
带起锐风啸音。才一眼角瞥见谢云岳身影,忽又不见,黄星羽士方知今日遇上武
功绝伦异士,心中不由一凛。他这念头方起,急听身后响起冷冷之声:「道长,
两个面已是过去了?」

  黄星羽士暗中咬牙心说:「今日如在少爷面前失了手,有何面目身居武当三
星。」脚下猛点,人已拔起三尺,疾掉首猛扑而下。

  这一动作,在眨眼时完成,又挟威力千均之势,对方无论如何逃不出去,可
是面前那有对方身影,只有微风掠枝,浓荫匝地,一片空荡荡而已。黄星羽士不
由骤然变色,口中后喝道:「施主隐身何处,躲躲藏藏,这算不得什么稀罕。」

  身后冷笑声又起,只听对方说道:「谁躲躲藏藏了,道长有目不见,怪得那
个。」

  黄星羽士缓缓地转过身去,只见对方神态潇洒含笑注目着自己,他不禁暗叹
了声道:「今日万无胜理,只有勉为其难。」心下追悔不已,但话已出口,说不
上不算。

  忽地,钟声又起,荡谷弥空,只听对方徐徐说道:「警钟频传,想是大敌来
犯,但崖下回龙观内寂然无声,镇守回龙观可只有道长一人么?」

  黄星的上面雕涌骇容,观内还有四人守护,为何寂然无声?话也顾不得回答
谢云岳,道袍一展,备向崖下涌泻而下。

  谢云岳欲将星形黄玉还他,已是不及,太息一声,略一踌躇,身形疾展,亦
望崖下飞落。一入观内,只见古瓯之侧躺了四具道装尸体,胸前布衫已然粉碎,
均宛然有一只掌印,面上立现出恐怖惊悸之色。

  谢云岳细细审视,四道均是被内家绝乘阴毒掌力所毙。胸前掌伤手印大小不
一,可见来敌不是一人,心说:「不要是逍遥客北冥三魔头已来过?」黄星羽士
又不见现踪,不禁油然生起同仇敌忾之心,电闪而出,这向玉虚蹬道飞身而上,
望紫霄宫而去。

  仰望天宇澄朗,金顶天柱白雪未溶,晶玉皑皑,下瞰两侧坞谷,数抱松杉,
连荫挺秀,满山乔木夹道,青紫耸天,如行绿幕中。满堂钟声此起彼落,通荡山
谷,一反过去悠亮,铛铛连鸣,急促异常。他身形飞快,抢登七八里,八仙罗公
院屋字隐隐在望,忽见人影连闪,身形甚是稔熟,猛提丹田真气,身逾飘风拔起
追去。

  转眼已是逼近,只距前面人影七八丈,他一瞧清是何人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原来正从索命八掌桑禄,及江瑶红罗湘梅三人。他正想闪身隐藏,忽听至到江瑶
红娇声道:「钟声急起,想必是云哥人武当,牛鼻子这番有得苦头吃了,真讨厌
这蹬道有这么长。」

  她说话时有意无意地向后一望,这一动作在她是欲察究蹬道石级究竟多长,
却不料意发现奇迹,星目中陡现惊喜光辉,口中大叫道:「云哥,你真在此,害
得小妹找得好苦。」谢云岳意不及料,闪避不及,只好跃级而上。

  这时,桑禄及及湘梅已闻向回顾,谢云岳执着桑禄双手问好,一眼瞧见罗湘
梅星眼中满是幽怨之色,不由胸中一震,忙笑道:「罗姑娘,你好。」他不问还
好,他这一问只见罗湘梅竟流出两行珠泪,顺着娇靥而行,似是受了无限委曲。

  索命八掌桑禄见状,知有一番纠缠,急道:「少侠,贫道要行个方便,先走
一步。」他也不等谢云岳回答,身如电风跳跃而上。谢云岳僵在那儿,不知如何
是好。

  江瑶红语含幽怨道:「云哥,你也太忍心了,梅姐姐蒙你相救解穴之德,以
身相许,怎么一句话不说便走了?」

  谢云岳不禁面红耳赤怯懦说道:「实是心急乐扬品儿下落,不觉疏忽失礼。
但是……但是……」一连说了两个但是,终于鼓着勇气说道:「在野鸭滩皇甫嵩
庄中相救两位姑娘,本是从权为之,罗姑娘无须耿耿于心……」

  言未毕,江瑶红接口道:「云哥,你想想看,女儿家隐处被陌生男子沾着,
她不以身相许,还有何法可想。」说时娇靥绯红。罗湘梅亦是一般神情,眼圈微
红。

  谢云岳暗道:「这是你逼我解穴的呀。」情不自禁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张
着双眼,不知如何答复才好,半晌,躬身一揖到地,道:「本是在下不好,现在
向两位姑娘赔罪如何。」

  罗湘梅忙盈盈回了一福,江瑶红竟娇嗅道:「云哥,你这是怎么啦,开口姑
娘闭口姑娘,不想别未一载,到反而生分了。」

  谢云岳眼下处境,真是尴尬已极,啼笑皆非,不知所措,荷荷发怔。

  忽闻八仙罗公院内传出吆喝之声,心中一动,忙道:「不好,桑观主已与人
交上手了。」说时,身形已向上掠去,江罗二女亦跟着跃去。

  谢云岳疾如电闪飞落在罗公院前一处旷场中,只见索命八掌桑禄与一披发及
肩怪人打得异常激烈。

  那长发披肩怪人招式怪异奇诡,大违中原武功,攻出的部位错综迷离,索命
八掌桑禄的功力虽然深厚,但捉拿不准,抵挡费力,守多攻少。掌风激雷轰耳,
沙飞石走,只见一团迷雾中两条人影兔起鹘落。

  急见怪人一招横扫千军将桑禄掌势逼开,空门大露,闪电之间,怪人电飞伸
出左掌,望桑禄胸坎打去。桑禄冷哼一声,退得半步,横掌向上一撩,那知长发
披肩憬人一声慑人心魄怪笑腾起中,只见他猛然一塌腰,掌势向桑绿丹田小腹印
去。

  这等奇异的身手,谢云岳知道桑禄必无法闪避,虽然长发怪人这种变式乍眼
之下简单之极,可是内蕴无穷变化,他知自己再不出手不行了,还须展出轩辕十
八解,否则无法化解,这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电掠过,身形一动,五指倏然而出。

  那长发披肩怪人掌心堪堪印上桑禄脐下三寸时,蓦觉腕脉一紧,劲力全泄,
索命八掌桑禄只道命丧顷刻,忽觉怪人掌势轻飘飘地,毫无半点力,这才闪身疾
退,同时也瞧清怪人腕脉已被谢云岳扣住。那怪人被谢云岳将腕脉扣住,这突如
其来的变故,使他大吃一惊,双目泛出惊骇光芒。

  两女早抵谢云岳身侧,但却无法瞥清谢云岳如何飞袭出手,只知玄奥精奇,
高深莫测,心中甚是迷惑。她们知道谢云备武功精绝,却不料他如此渊博奇奥,
尤其是罗湘梅,一缕情丝,更紧紧飞向谢云岳身上。此刻,谢云岳一把扣住怪人
腕脉后,冷笑道:「你可是北冥三魔么?」

  长发披肩怪人眼中泛出无比狠毒之色,一言不发,暗中凝运寒冰真气欲震开
被制住的腕脉,再飞掌而出。焉知这不强聚真气还好,一运气之下,只觉气血逆
流窜去,寒毒攻心,战颤变色,面上淌出汗水,转眼便凝成一颗颗冰珠。

  谢云岳微笑道:「你如想死得快,就不必答话,在下从不使人勉为其难。」

  怪人狞笑一声道:「俺是北冥三魔传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云岳望了怪人一眼,沉声问道:「那北冥三魔与逍遥客他们现在何处?」
手指蓦然一紧。

  怪人浑身寒毒飞窜,颤声道:「已去天柱金顶。」

  「回龙观中所杀四道是否你所为?同来者还有何人?」此时,怪人已语不成
声,只点点头,伸出二只手指。

  谢云岳已悟出怪人手势,同来者还有二人,必是北冥三魔三徒,分头屠戮武
当门下,怪不得钟声由四面八方生起,经此一来,武当精英惨罹浩劫了。当下他
也不再问,左手两指迅如电光石火般,朝怪人胸前飞点了一指。怪人闷哼了声,
便昏死了过去。

  谢云岳眼望着桑禄道:「桑真人,我们分头赶去,先救下武当的这场危难再
说。」

  桑禄却大摇其首道:「依贫道看来,大可不必伸手,因为贫道及两位姑娘力
不从心,贫道此来是受丐门长老九指神丐苍老师之托,传话少侠魔尊者也约苍老
帅在红旗帮内斗。」

  谢云岳问道:「魔尊者所约之期在何时?」

  桑禄屈指一笑,道:「还有五日。」

  谢云岳略一沉吟,道:「为期尚早,在下意欲见得逍遥客之面,询问乐扬品
儿下落后再赶去,尚有黄星羽士一片信物也得交还。」

  索命八掌桑禄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迅速赶往天柱金顶,釜底抽薪
比较妥善,不过武当二星黄星羽士为人心术不端,他与少院有何交情?」说后目
光泛疑。

  谢云岳当即前情说出,桑禄摇头慨叹道:「若非武当面临浩劫,黄星羽士必
鼓动其掌门人与少侠为仇,少侠虽然不惧,但在其信口雌黄污蔑宣染之情况下,
少侠登门欺人,强取榔梅仙实之事,传扬江湖,以讹传讹,江湖尽多不明事实真
象之辈,与少侠威望大有关碍。」

  谢云岳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走吧。」当下四人疾展身形,望皑皑积雪天
柱峰方向驰去。

  这时山谷中迥荡钟声,不绝于耳,谷树丛中隐隐只见道冠窜走如飞,剑光连
闪。他们只向削壁层崖间无人迹之处飞驰,谢云岳一路上沉默异常,心头忧虑傅
婉等人是否遇险,为何不见。两女走在头里,江瑶红不时地回面,一双星目不离
谢云岳面上神色,似这样默默无言奔行了一刻了之久。

  前行,江瑶红忍不住了,娇笑道:「云哥,你似乎有着满腹忧虑,究竟有什
么心事嘛?」

  谢云岳知自己不安神色,尽部落入两女眼中,忙道:「没有什么,红妹老是
不放过我。」遂急走一步,与二女并肩而驰,强提起精神,指点岚影山色。

  武当景色奇佳,青葱郁茂,参天匝地,髹黄涂朱,桃李缤纷,山花夹道,浮
空映山,绚烂岩际,环抱巨松异杉,挺耸霄汉,蟠枝虬曲,绿鬣飞舞,昂立半空
巍如巨灵。胪列群峰,皆如覆钟峙鼎,离离矗立,峰顶积雪映日,泛出异彩。循
登而上,气温骤降,狂风荡谷生啸,寒气砭人。四人取道三天门旁小径攀掠天往
金顶。

  一踏入金顶前空旷场地上,即闻殿内传出一声:「无量寿佛。」随着天风怒
吼声刺入耳鼓。

  眨眼,一条人影迅捷无比地由殿内闪出。只见是银发满鬓老道人,两眼眯成
一线,开阖之间,露出寒电利芒,不怒自威。瞧这老道年约自岁开外,面上皱纹
千叠,但身躯硬朗轻健,步法如行云流水,一望而知身蕴绝乘功力之玄门清修之
士。

  只见老道望了四人一眼,微笑道:「贫道太玄,天柱金顶例为禁地,外人不
得侵入,四位施主来此意欲如何?」语深虽然和婉,但隐隐指出对四人极不受欢
迎。

  谢云岳闻言不禁哼了一声,朗声道:「在下四人此来与贵派非友非敌,乃为
面询逍遥客一段往事而来,殊为无礼,道长世外高人,武当稽宿,涵养极好,眼
见武当弟子惨遭屠戮,均无动于衷,在下四人这段犯禁小事,自无须介意。」说
罢哈哈长笑。

  太玄道长面色微变,眼中神光迸射突又一敛,似乎强压着怒气,徐徐说道:
「施上说话字字锋芒,句句讥讽,幸亏贫道与世无争,犯而不扰,倘贫道师弟在
此,恐施主们无法安然离此天往金顶……」

  言未了,两声清啸先后随风送来,回荡雪峰霄空,太玄急道:「贫道师弟来
了。」清啸声中,两条人影由峰侧电掠而来,只见两团灰白袍衫一闪,太玄道人
身前多着两个鹤发癯颜老道。

  一道忙向太清道长说道:「北冥三魔与逍遥客,现为掌门师侄及英星紫星二
徒引向金顶而来,其余来犯贼人半数均歼毙,邛崃地煞居士穆丙被小弟一掌劈下
飞星合,不知生死存亡?」说时,频频注视谢云岳四人。

  太玄道人穆首道:「但愿祖师慈悲,默佑本山无恙,北冥三魔功力怪异,非
善言可遣,逍遥客前怨未消,心有未甘,看来上代掌门人曾预言本山沉沦浩劫,
当是指在今日。」说罢微微叹息一声。

  蓦地,金殿忽起撼震,梁柱一阵急剧晃动,寒风吼中挟着隆隆之声,生像即
将倒塌。三道面色一变,身形正欲跃去,只见撼震之势倏止,金殿之内从容走出
四人。其中一人是个黄在短装老者,又瘦又小,一部稀落落短须,根根见肉,左
目已眇,右眼精光闪闪。另外三人豹眼狮鼻,赤面虬髯,虽然身材长短不一,但
长像肖似孪生弟兄。

  谢云岳悄声道:「我们暂离场外,不宜插手。」一拉两女衣袖,四人跃离殿
前广场,立在一株数抱奇松之下静静旁观。

  殿内走出四人不言而知,吵目老者正是逍遥客,其余三人是北冥三魔。那四
人一点不把广场中三道放在眼中,谈笑自若,只听逍遥客笑道:「贤昆仲,武当
榔梅仙实滋味不错,令人回味无穷。」

  走在最左的一魔说道:「榔梅汕实虽非凡品,却仍赚清淡,无北海之冰梨味
腴可口。」

  「武当牛鼻子怎么这俗气,殿内塑身及炉案等物,悉以金为之,满身铜臭,
是我瞧不顺眼,悉皆毁去。」三人一讥一唱,使人气煞。

  只见三道身形一动,电掠云飞至四人身前。逍遥客及北冥三魔哈哈一笑,身
形疾分,眨眨眼,反立在三道身后。三道神色均为之一变,风快旋身立定。双方
十三只冷电静静对视着,气氛寂静地可怕。群山峰顶均为皑皑白雪中笼罩着,寒
冷砭骨,天风怒吼汹涌,锐啸朗空,为这阮寂的气氛显得更为肃杀。

  忽听逍遥客朗声笑道:「想不到蓝星牛鼻子居然瞧得起我姓海的,竟将武当
稽宿,久未过世外之事的太玄,太妙,太静三位道长均搬来了,幸会,幸会。」

  太妙道长怒哼一声,五指如电抓出,向逍造客肩井穴而去。去势绝快,但见
太妙道长五指堪堪飞近逍遥客的左肩,蓦然望左一划,五指张开,分点俞府、鸠
庭、阴部、太乙、期门五处晕穴。变式之速,又毫不带出风声,显然这太妙道人
武功卓绝不同凡响。

  逍遥客面临此种奇袭,无法挡架,身躯急望后一仰,饶是这样,逍遥客胸在
之上被指劲洞穿五个指孔。太妙道长手势未撤之际,北冥三魔各各攻击一掌,投
向太妙道长胸前。掌劲一出,排空激荡如雷,呼啸潮涌,凌厉之极。

  太妙道长亦觉四外掌劲骤压,气血壅塞,不由大惊,两足一点,搜地拔起半
空。太玄,太静亦身形斜闪两丈。三魔掌势余力云飞潮涌逼压之下,竟将孤矗凌
霄一颗巨松震成二截。轰地一声大响,上半截松干激射而出,向方丈深壑之下坠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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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三章 天柱金顶武当三老身罹寒冰真气
             汉水泛舟内方二杰只怨怪手书生

  北冥三魔各个攻出一掌,解开逍遥客被太妙道长突袭之厄后均寒着一张脸,
撒掌凝立不动。但三魔眼内神光,霎那间尽都敛去,目廉半闭,生像老僧入定模
样。太妙道长泻坠地,见此情状,面色一愕,不仅是他,连太玄、太清两道均为
之不解。立在远处旁观的谢云岳也莫明其故,只有逍遥客腹中雪亮。

  大风吼涛中,殿外广场又再度越入宁静,寂寂,但谢云岳及太玄道长两人双
目注视在北冥三魔身上。渐渐,谢云岳及太玄道长均察出了一点端倪,太玄号称
武当三元剑叟之首,尤以机警沉重,心思慎细著称,那本是一线开阖的眼廉突然
张开了,正想招呼太静、太妙二人之际。

  不料太妙道人为着方才三魔联臂出掌,震散了他那护身玄门真气,差点伤在
他们手上,胸中蕴怨积怒,此刻已是按奈不下,心说:「这样耗着,夜长梦多,
抢着先机是为制胜要诀。」袍袖一拂亮掌打去。

  他那里快,北冥三魔更快,这样快法,却是无形的,因为山顶的气温酷寒奇
冻,在北冥三魔凝立不动时,只觉气温又复骤降。太玄张口欲出声及太妙拂袖追
袭之际,但觉砭骨冻髓奇寒袭体逼束全身,心说:「不妙。」飞快跌坐下地,以
本身纯阳真气对抗。

  这时,太妙、太静两位道长,亦已发觉北冥三魔发动玄阴奇寒,他们也随着
太玄一样,席地跌坐。砭骨奇寒刹时弥漫峰顶,谢云岳发见有异,立时招呼桑禄
及二女退出金顶,自己则发出菩提禅掌逼开奇寒,随着他们三人退下峰顶。

  谢云岳瞥见二人及桑禄寒战不止,面色苍白无血,眼神暗淡,忙由怀中取出
来三粒长春丹命他们服下。

  片刻之后,三入睑色转红,桑禄道:「好冷,恐怕武当三老难逃此厄。」忽
见逍遥客由峰顶电泻飞落,在他们四人身前不足丈外立住。

  谢云岳心说:「我就是要寻你,你送上门来更好。」

  只见逍遥客渺着一目睨了他们一眼,冷冷说道:「四位可是替武当助拳来的
么?」

  谢云岳徐徐答道:「我等来武当为夺一人,武当与我等并无渊源何必多事,
尊驾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逍遥客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山野之人,久不记忆姓名,人称逍遥客就
是。」

  谢云岳故作惊讶道:「原来尊驾就是逍遥客,在下偶听武林朋友盛道尊驾风
采,不意今日幸会,尊写外隐何处,日后在下必来拜望讨教。」

  逍遥客满腹不快,他只道说出了逍遥客之各,对方必然改颜相敬,哪知对方
竟略不动容,哼了一声道:「我这住处在贺兰之北,万山丛中,千古积雪,长年
不化,名叫雪荀峰这不过是我取名,该处绝少人烟并无人知,你能找得到么?」

  谢云岳朗声大笑道:「哪能找不到,在下所寻的人,就是尊……」

  言还未了,峰顶忽起了一声鸣雷似的大震,气流激荡,冰雪崩泻如涛,身形
撼摇不止,风云变色。

  逍遥客闻声便自一鹤冲天而起,掠上峰顶,谢云岳之言一点均未听入耳内。
这时四外均为崩雪所溅之雪尘弥漫,一片灰白,轰隆隆震耳欲聋。索命八掌桑禄
道:「少侠,不论怎样我们总该助武当三老一臂之力。」

  谢云岳微叹一声道:「在下近来只觉心灰意冷,决再不伸手招惹江湖恩怨是
非,如今逍遥客居住已得,别人的事我们还是少管为是。」

  江瑶红娇嗅道:「云哥,你一片星形黄玉尚未交还,怨隙已结,解铃还得系
铃人,你怎么虎头蛇尾起来嘛?」

  桑禄接着苦笑道:「本来贫道也是劝小侠大可不必伸手,如今形势不同,少
侠你吗。」

  手里四外一指道:「山谷之间浓烟尚自缓缓而升,看来武当观均遭火焚,门
下亦被屠戮,少侠此时撤手不管,恐怕武当误会少侠勾结北冥三魔无故寻仇,日
后难以消释咧。」

  谢云岳不禁一怔,忙道:「不是观主一言提醒,在下差点铸成大错,如此我
们上峰吧。」四人疾展身形,上得峰顶一瞧,只见武当三老倚着古松之下,频频
调息。

  金殿已呈倾斜,北冥三魔与逍遥客形影沓然,不知何故离去。太妙道长见得
四人飞上峰顶,不由大喝道:「你们想要趁火打劫么?有贫道在此,只怕你们未
能称心如意。」说时,电飞而出,大袖一拂,一片凌厉气劲卷而出。

  桑禄双掌一分,迎撞还击,气劲相撞,两人均退后了半步。太妙道长须发飞
扬,神情激动,拂袖又正待出手,谢云岳冷冷地说道:「道长,你还想死得不够
快么?」

  此言不出,太玄太静自是一凛,太妙开言一怔,硬撤即将出去的玄门真气,
哼声中退得了半步,怒道:「少施主你未免太狂妄了,贫道……」

  谢云岳立时阻住他的话头,微笑道:「道长不要误会在下等来此有意寻衅,
在下是说三位道长适才与北冥三魔拼搏,虽然本胜击退对方,但道长等亦被三魔
雪冰真气侵入体内,现寒毒已走入阳明胆经,三位道长功力深厚此时未有感觉,
但十二时辰后寒毒侵入膏育,虽大罗金仙亦无法施救。」

  说此略略一顿,望了太妙道长一眼,含有怜悯之色道:「尤其这位道长方才
一逞怒气,寒毒已散窜于肝胃二经,在下料断至多六个时辰后,必将血凝体冻,
寒毒攻心而死。如三位道长以在下之言为虚,则请三位道长以反周天行功,阴阳
二气逆运便知如何?」

  武当三老面目微变,如言暗中运气反周天行功,果然谢云岳所言不虚,只觉
千百缕寒气风窜,如陈蝇闯窗,心神猛震,直打寒战。

  谢云岳微笑道:「如何?」

  太玄大惊道:「少施主真是神目如电,贫道等年已耄耋,身死不足惜,北冥
三魔虽为纯阳罡气震散它那寒冰真气,但并未受伤,恐短时又再度犯山,只怕武
当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少施主英华内敛,必是隐世高人门下,请稍留相助,以
全武林道义。」

  谢云岳心中甚感为难,如非万不得已,他已不想涉身武林恩怨之中,忽然灵
机一动,笑道:「在下功力浅薄,难以相助,三位道长确为寒冰真气所乘,只要
三位掌心互抵至脊心穴上,真气循环导引,以三阳真火练化寒毒,一个时辰后当
可全愈。」

  武当三老大为惊异,他们知道谢云岳这番话简而意深,暗含先天默化之机,
太玄道长正待出言赞佩,却见谢云岳取出一块星形黄玉道:「在下等方才登山,
与黄星羽士小有误会。」

  继将前情详细地说出,笑道:「带剑登山,触犯贵派禁例,在下实有不是,
今向三位道长致歉,烦将这块黄玉转交黄星羽士为感。」说时将星形黄玉逸至太
玄道长手上。

  大玄道长轩眉欲语,谢云岳摇手示止,微笑道:「现贵派道观已毁八九,贵
派弟子在浴血苦战中,来敌不仅是北冥三魔门下,还有邛崃一派,在下愧未能相
助,目下务请三位道长行动自疗寒毒,日后北冥三度来袭时,用三元交击法,天
地人循环使用,不让他们有缓手之机,方可制胜,言尽在此,后会有期。」

  回面说声「走」,话出口,四人同时飞身而起,望峰腰朝元宫电泻而去,武
当三老不胜惊讶称异。

  谢云岳等四人飞奔下山,沿途也暗中出手相助武当门下,但亦是适可而止。
罗湘梅、江瑶红两女见谢云岳神色不属,似有重忧,一言不发,不由芳心大为惊
恼,暗中支使索命八掌桑禄相助。桑禄深感棘手,便推说晚间再为计议。

  暮霭低垂,谢云岳等四人一行踏入老河口,落在长兴客栈中。

  一盏昏灯,一张木榻,谢云岳独处一室,仰躺榻上,两眼仰视发怔。近来他
胸中只是郁闷不乐,感触万端,静心不得,自动思念,往事即索惑于怀,种种切
切却未能让他顺心快意。

  陡然,门外起了剥啄声,谢云岳问道:「谁?」

  「是我。」江瑶红在门外回道:「云哥,能不能进来?」

  谢云岳翻身坐起,口中应道:「有什么不可以,门并没有上闩。」房门呀地
开启,走进了江瑶红及罗湘梅,独缺索命八掌桑禄。

  两女都是柳眉重叠,目含幽怨,谢云岳不禁泛上一丝歉意,他知道两女为何
如此。江罗二女坐在榻前一条小板凳上,江瑶红幽幽说道:「云哥,称为何数日
来拒人神色之外,究竟有何苦衷,能为小妹一说么?」话了,不由自主地流下两
行清泪,旁坐的罗湘梅也眼圈潮红。

  谢云岳已听出言外之急,不料江瑶红竟会开门见山,顿时茫然不知所措,半
响无语,最后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两位姑娘心意,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
我年来遭遇,深感自误误人……」

  江瑶红柳眉紧蹩道:「云哥,误不了你,如说是误了我们,那是我们自愿,
哼,你如想推脱我们,除非你削发出家,不然,一个绳儿拴了两双蚱蜢,谁也离
不了谁。」

  谢云岳不由地一怔,继而念道:「自己何必斤斤执拗,还是顺乎自然的好,
徒然自苦,那才划不来咧。」于是微微一笑道:「红妹既然如此说话,那么我艳
福不浅,只怕无福消受。」两女陡地红晕双颊,白了他一眼。

  谢云岳痴痴看着二女娇艳如花,二女也若有所觉,娇靥酡红,谢云岳伸手一
带,江瑶红就温柔地偎了过来,处女幽香,使谢云岳的大宝贝亢奋地硬在她的小
腹下顶着,胸部也紧紧贴在她乳房上尽力搓揉着。江瑶红被谢云岳顶得微微地闭
着媚眼、通体酥麻、脸泛桃红、星眸含春。

  谢云岳看着她脸上这种媚态,冲动地狂吻着她的面颊和樱唇,江瑶红被谢云
岳这一吻,也热情如火地频频送上了她的香吻,并把她的小香舌舐入谢云岳的口
中,娇躯紧贴着谢云岳,恨不得和谢云岳溶为一体。

  谢云岳的双手毫无顾忌地一手揉上了她的大乳房,一手在她背后抚捏着那个
肥嫩高翘的大屁股,虽然还隔着两层布,摸在手里还是觉得柔软而富有弹性,过
瘾极了。

  谢云岳心头火起便把她压在床上,火辣辣地拥吻着她,一手揉着那一对尖翘
丰挺的乳房,另一只手则潜入了亵裤内,抚摸着肥凸而毛茸茸的阴阜和肉缝,上
面早已是湿淋淋、黏糊糊地溢满了她的淫水。

  谢云岳揉着、捏着,使她的春情欲火燃烧得更激烈,谢云岳两只手脱扣解带
地就要把她剥个精光,江瑶红半推半就,让谢云岳脱下了她最后的一道防线——
肉白色的小亵裤,谢云岳再把自己脱光后,半躺半坐在床沿,先慢慢地欣赏着她
的裸体风光。

  江瑶红被爱郎脱得一丝不挂地躺着,任由爱郎欣赏,她那少女害羞的本性可
就完全表露出来了。只见她羞红着娇靥、闭紧一对美眸、一手扪着双乳、一手按
着阴户,娇喘喘、不言不语地平卧在床上,一付任郎宰割的模样。

  谢云岳伸手扳开了她的双手,尖挺又饱满的乳房上,凸着两颗鲜红的奶头。
高隆的阴阜,长着一丛乌黑亮丽的阴毛;两片肥嫩嫩的大阴唇中,紧紧夹着一条
粉红色的肉缝;顶端阴核之下,微露着一个小红洞,美艳绝伦,性感媚人。

  谢云岳用手抚揉着她鲜红的奶头以及肥挺的乳峰,嘴唇也在她娇躯上到处吸
吮着,而她只是口乾舌燥,浑身轻颤地闭着一对媚眼,不敢正视着谢云岳。不过
在谢云岳对她挑情了一会儿之后,江瑶红已经是娇喘吁吁,全身扭个不停,阴户
中的淫水也流湿了一大片床单,可以说是灾情非常惨重的了。

  谢云岳一个翻身便趴伏在她的娇躯上,用膝盖顶开她的双腿,柔柔地在她耳
边轻声道:「红妹,哥哥要进去了……」同时又重重地吻着她的樱唇。

  江瑶红也激情炽热地搂紧谢云岳屁股自动地迎了上来,谢云岳把个大龟头略
在她阴户口上顶了几下,「滋」的一声,便长驱直入地干进了她的处女禁地了。
只见她倏地一颤、两片红唇抖了几抖、琼鼻里连吸几口大气。

  谢云岳知道这是处女开苞会有的裂疼,于是先按兵不动地一边吸吮着她的右
乳,好刺激她淫水的分泌,再缓慢地把条大宝贝直塞进她的小阴户中,终于抵到
了她穴腔的尽头,大龟头碰到了一团软绵绵的嫩肉,想必是她的子宫口了。江瑶
红在这种慢慢侵袭的方式下,情不自禁地爽得叫了声:「喔……」

  接着,谢云岳不慌不忙地一只手照样在她的肥嫩的峰峦之间抚揉着,大宝贝
杵在她阴道里顶动着,只弄得她全身又酸又痒,逼得她只好自动地挺着下身,好
让谢云岳的大宝贝来替她解决骚痒。

  谢云岳感到躺在身下的她屁股筛动着,立时轻抽缓插了起来,插着插着,江
瑶红似乎觉得这样不大过瘾,卖力地摆动着她的肥臀,谢云岳见她骚性大发,便
挥动着大宝贝全根在桃源洞中用力地开垦着,大宝贝卖命地插进抽出,次次命中
了她的花心。

  只插得江瑶红娇喘连连、媚眼如丝,浪叫连连:「云哥……哥……妹妹……
好……舒服……啊……你真……真会……插穴……你的……宝贝……好大……好
长……又好硬……哦……插得妹妹……舒服极了……真是美……美极……了……
呀……哎呀……插……插死……妹妹……好了……好人……大宝贝……哥哥……
哎唷……哼……哼……舒服……太……爽了……人家爱……爱死……你了……快
插妹妹……啊……啊……」

  她小阴户中的淫水盈溢着,被谢云岳的大宝贝插干的动作挤出了「噗滋」、
「噗滋」的淫浪乐章。

  谢云岳见她一直主动地扭着大肥臀配合谢云岳的行动,知道该是大干一场的
时候了,于是大宝贝一下比一下重地插干着。由于谢云岳的大宝贝被她的阴壁紧
紧地包夹着,每当他抽出来时,那两片大阴唇也跟着翻了出来,像蛤蚌呼吸般地
张合著。

  江瑶红经过这一番的猛操,本来激动的春情更是沸腾了起来,嫩臀抬得越来
越高了,可见她正极力地凑合著谢云岳的动作,想要达到性欲的高潮。

  她口中大叫着:「云哥哥……我的……好人儿……你……你真行……啊……
啊……大宝贝……插得……妹妹……美死了……唔……爽……爽死了……呀……
哥呀……顶……顶死……人家……了……喔……大宝贝……真有劲……乐死……
妹妹……了……哼……哼……好爽……爽……啊……」

  这一幕,直看得罗湘梅目瞪口呆,口干舌燥,进而春心荡漾,浑身酥软,再
也移不开目光。

  一阵阵的阴精由江瑶红的小穴里冲泄而出,谢云岳见她激动得太过厉害,已
经快要昏迷过去了,便暂时偃旗息鼓地停了下来,用左手搂着江瑶红的纤腰,右
手轻微着她胸前肥嫩的玉乳。

  只见她软绵绵地躺在谢云岳身下,才刚开苞的小阴户,还含着谢云岳的大宝
贝。如云的鬓发飘散在枕旁,俏脸上红潮未退,两眼紧闭,口中梦呓般地唔了几
声,想是尚在回味着刚才的高潮吧。

  一会见,江瑶红睁开杏眼,玉手轻抚着谢云岳的胸瞠,红红的脸上含着一片
春意,谢云岳见她这付婉媚的模样,问道:「红,哥哥插得你美不美呀?」

  江瑶红似是羞于回答地「唔」了一声,抬起头来用樱唇堵着谢云岳的嘴巴,
轻送丁香,莲舌一阵转搅吮吸,良久才意犹未足地分开。谢云岳轻捏了一下她的
鼻尖,道:「嗨,想不到你的胴体是这么成熟美丽,令人百插不厌。」

  江瑶红娇羞地在谢云岳身下扭动了一下,显出一付不胜忸怩的情态,好可爱
的小姑娘呀。

  谢云岳悄悄在她雪白的肥臀上轻轻地捏了一把,又吻了她的粉颈和酥胸、乳
沟,初经人事的她,那受得了这种挑逗,小嘴里娇哼连连,双颊又涌上了一片霞
红的春潮,媚眼中荡漾着万般风情,白玉羊脂般的胴体上,一阵心痒难耐地扭动
着,谢云岳口中如婴儿吸乳般咬着她的奶头猛吮不已。

  「哎哟……哼……」从她口中轻泄出一阵迷人的浪吟声。

  谢云岳吐出了被吸得涨成大大的奶头,于是又展开了第二波攻势,大宝贝挺
动之中,酥麻、酸痒、舒服又畅美,浪荡的娇哼声与干穴时的唧卿声,交织成一
片迷人的销魂曲。谢云岳使出浑身解数,只干得天昏地暗,让她飘然欲仙,魂儿
差点要美得出窍了。

  江瑶红爽得浪语春声不停地叫着,肥臀开始抛挺加回转,由于是梅开二度的
情况,偶而也能使她的子宫口磨到了谢云岳的大龟头来满足她的淫性,甚而她的
腰肢也不时地悬空着,扭动着白嫩的胴体,带起了那对极具弹性的玉乳,一颤一
抖地抛动晃荡着,尤其乳峰顶端那两粒涨成紫红色的奶头,在谢云岳的眼前摇晃
得幻成两道旋转的弧线,煞是好看。

  谢云岳忍不住伸出手去,一颗一颗地把握住它们,抚捏揉搓着,手感细嫩梁
美,过瘾极了。

  江瑶红被谢云岳的魔手揉捏得奶头硬涨成两粒紫葡萄,加以大宝贝干得她小
穴骚痒酥麻,全身抖个不停,肥嫩的大白屁股筛得更高也更急了。她拚命地压着
谢云岳的屁股,让户凑合著谢云岳的大宝贝,阴道壁肉一阵阵地收缩着,夹得龟
头一丝丝的空隙皆无,酥痒无比。

  不由得使谢云岳赞叹地道:「红妹妹……你……好紧的……小穴啊……太妙
了……」

  江瑶红也乐得浪声大声叫着道:「云哥……哥……妹妹爱死……你了……你
的……大宝贝……太棒了……妹妹……爽……死了……嗯……嗯……你真行……
哎……哎……大宝贝……顶到……妹妹……花心了……啊……嗯……好极了……
爽死了……呀……」

  「哦……喔……妹妹一定……要……要嫁给……你……没有……你的……大
宝贝……妹妹活……不……下去……了……哎……哎呀……妹……妹妹……又要
泄……泄了……啊……好舒服……」

  江瑶红浪叫着,又扭成一团,谢云岳尽力抽插,直到她全身哆嗦及洞中的颤
抖一阵比一阵强,知道她又要泄身了,忙用力挺动,和她在一阵高潮来临中同时
泄了,把大股大股浓浓的精液射在她的花心上,才结束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罗湘梅在一旁看着谢云岳大干她的师妹江瑶红,见谢云岳终于找上了她,却
还是羞答答地。谢云岳温柔地拥着她,脱去了她身上的累赘。

  罗湘梅秀发披肩,姿容妍丽,笑时两颊旁边现出两个酒涡,娇艳妩媚,樱唇
微点,贝齿洁白,软语娇声,悦耳动听。肌肤则是光滑细致,乳房盈握,弹性良
好,乳尖红艳,身材修长苗条。阴毛在小丘上乌黑光亮,浓密地蔓延在小腹下方
及阴唇两侧,玉臀肥圆,粉腿硬实。

  谢云岳伏在她柔软光滑的胴体上,嘴儿凑向她胸前的两个肉球上,一张口便
将艳红的乳头含住,吸着、啜着;用舌头在乳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断地打转
着。

  一手把她另一只乳房抓住,在白嫩坚挺的肉乳上便是一阵的揉弄,指头更是
在峰顶捏捏抚抚。罗湘梅欲念激荡得胴体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表示抗拒,可是却
引得谢云岳更吸吮得起劲和揉捏得更重。

  这一按一吸的挑逗,使得罗湘梅如此文静的女孩,也忍不住淫荡难耐地轻哼
著:「啊……唔……哼……嗯……嗯……」

  罗湘梅浑身酸痒酥麻,陶醉地咬紧牙根,鼻息急喘地任谢云岳玩弄她美好的
胴体嫩肉,她口中不断地叫着:「云弟……唔……姐姐……嗯……哼……别……
别吸奶……别咬……唔……姐姐的……小……小穴……好痒……痒……哼……」
罗湘梅经过谢云岳的一番挑逗后,已紧紧地抱着谢云岳,春情难抑了。

  谢云岳再加紧催情的手段,右手滑下她的乳峰,穿过那平滑的小腹、黑茸茸
的阴毛,接触到她迷人的桃源洞口。

  只觉得她的阴阜上蜷毛柔软,两片肥嫩嫩的阴唇已热胀着,中间一条深深的
肉缝早已骚水泛滥,摸在手里温烫烫、湿黏黏的。

  谢云岳再把手指头往她洞内一插,便在滑嫩的阴户中扣扣挖挖旋转个不停,
逗得她阴壁的嫩肉收缩、痉挛地反应着。

  罗湘梅酥胸急速起伏、满面娇红、浑身雪肌轻抖着,小嘴里浪声呼道:「哎
呀……云弟……别再扣了……嗯……哼……姐……姐姐给你……插……插穴……
唔……不……不要……再……啊……小穴痒……痒死了……哼……」

  谢云岳压在罗湘梅柔嫩迷人的胴体上,早已意乱情迷、心神晃荡不已,现在
她的浪叫声,更使得谢云岳按耐不住淫心地把她抱到床上,抬高粉腿,硬挺直翘
的大宝贝塞到了她被淫水弄得湿滑的穴口,微蹲双腿,屁股往前一挺,用力地插
进她的穴内。「噗滋」一声,谢云岳和罗湘梅的器官相撞,发出了空气缩放的拍
击声。

  罗湘梅的小穴穴被谢云岳大宝贝一塞,痛得她周身大震,闭着双眼、皱着秀
眉、咬紧银牙叫着道:「啊……痛呀……云弟……你……轻点……喔……喔……
你的大……大宝贝……太……太……啊……太大……了……」

  听到罗湘梅如此痛苦的嘶喊声,使谢云岳有些不忍,但谢云岳的龟头被她小
阴户夹得死紧,柔嫩无比的穴肉更是如此地诱人,于是,谢云岳放下罗湘梅的粉
腿,转而抱住她浑圆的肥臀,大宝贝顶入她穴心。

  只听她大叫道:「啊……云弟……你……啊……啊……」双手在谢云岳胸前
捶打了一阵,阴户的涨痛感使她的肥臀想要闪避,但又被谢云岳的双手紧按着。

  一阵抽插,鲜红的穴肉,被大宝贝插挤得翻卷不已,软绵绵的花心更是被撞
得、搓个不停。

  外表文静娴雅的她,痛苦已极地被谢云岳特大号的宝贝,强劲地插干着她的
处女嫩穴,谢云岳又紧紧抓住她,让她只好挺着嫩穴痛苦地挨操着。谢云岳速度
加快地狠插猛干,阴户口的淫水混着开苞的血水不停地溢出。

  「啊……顶……顶死姐姐了……啊……痛……唔……唔……云弟……你又顶
住……姐姐的……穴心了……啊……求求你了……轻……轻一点……云弟……姐
姐……又不是……不……给你……插穴……唔……喔……你轻……轻点儿嘛……
大宝贝的……狠干……姐姐……实在……吃……吃不消……」

  谢云岳抽插了数百下,渐渐地引发罗湘梅淫浪的欲情,罗湘梅忍着痛,慢慢
地已能体会出干穴的滋味,双手也变成紧抱着谢云岳,娇呼声也使谢云岳知道她
渐感舒服了。谢云岳抬起头看着她正美目半闭,嘴角带着春意地微笑着,那陶然
的浪荡情态实在是迷人入骨,谢云岳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吻着她的小嘴。

  罗湘梅两条粉臂紧缠着谢云岳的脖子,热情地反吻着谢云岳,艳红的双唇大
张,好让谢云岳的舌头恣意地在她嘴里翻搅着。

  谢云岳的双手也分握着她的两只坚挺肥翘的肉乳,轻揉抚捏着,谢云岳的屁
股不停地颠动,大宝贝插在她那淫水涟涟的小嫩穴里,龟头直直深抵花心,又是
一阵子的旋转、磨擦。

  她被谢云岳上下其手的挑逗,使情欲再推向更高峰,尤其阴户深处的花心,
被大龟头磨转得整条膣道有说不出的骚痒,她浑身酸麻不已,口里随着春心荡漾
叫着道:「嗯……云弟……姐姐……的……小穴……好痒……快……快用……你
的……大宝贝……给姐姐岳舒……舒服……快……快嘛……哼……快用……大宝
贝……插……插姐姐……」

  谢云岳听着她的叫床声,大宝贝更是硬涨发红、挺实硕壮,双手再次抱紧罗
湘梅丰满的肉臀,开始直起直落地狂抽猛插着,真是下下着肉,次次直顶穴心。
罗湘梅紧紧搂住了谢云岳的背脊,紧窄的阴户含着谢云岳的大宝贝,配合著谢云
岳插穴的起落,摇晃着她的纤腰,大屁股也款款地摆摇迎送着。

  「嗯……嗯……美死……了……好……真好……啊……云弟弟……喔……你
的……大……大宝贝……使……姐姐……嗯……美极了……哎唷……嗯……好弟
弟……用力……再……用力插……啊……美死……姐姐了……哦……好酸啊……
啊……嗯……姐姐快……爽死了……」

  谢云岳感到她的心在狂跳着,抱着她的屁股,双手在肥臀的浪肉上不停地揉
捏著,大宝贝在她的小穴里进出得更快了。罗湘梅这时全身舒畅极了,尤其阴户
内首次挨插就碰到谢云岳这根大宝贝,更是觉得让她充实舒服无比。

  她长发飘散,双手紧抱住谢云岳,粉脸深埋在软绵绵的枕头里,满脸涨红,
殷红的嘴唇咬着头上散落的发丝,柳腰猛扭,屁股高高地抛送着,使得淫水潺潺
的阴户更形突出,小穴里的骚水就像泉水般地直涌出,浸淋着谢云岳的大宝贝,
也从她阴唇旁边,顺着屁股沟滴湿了整个床单。

  谢云岳努力开拓着她的羊肠小径,大宝贝在阴道里畅通无阻地左右狂插,直
进直出,罗湘梅的花心被谢云岳的大龟头磨擦得酥痒入骨,骚水越流越多,小穴
的温度也高得烫人。

  谢云岳不停狂捣着罗湘梅那个多汁的小肥穴,罗湘梅双手紧紧地搂住谢云岳
的腰身,屁股款款向上迎凑的技巧已经很熟练了,阴户里直流着淫水,在大龟头
一进一出之间,「滋」、「滋」地作响。

  谢云岳、罗湘梅两人尽情地缠绵,大宝贝和小穴穴密切地起落、扭摇着,那
情景真是春色无边,抛开了一切的伦常关念,此时,只有男欢女爱的存在,忘形
地交媾着。罗湘梅已达到她性欲高潮的颠峰期,小嘴里狂喘着浪交连连。

  「嗯……嗯……真痛快……美死了……再……再用力……唔……云弟……姐
姐……爱死……你的……大宝贝了……嗯……美死……小浪穴了……哎唷……姐
姐的……小穴……啊……姐姐……全身……酥……酥软了……喔……哦……麻麻
的……哎呀……水流……流出来了……」

  「唔……云弟……你的……大宝贝……真是会……插穴……舒服死……姐姐
了……啊……啊……哎……哎呀……云弟……嗯……快……姐姐的……小浪……
穴……舒服死……了……唔……姐姐快要……美上……天了……嗯……云弟……
快……干破……插死……姐姐……的……小浪穴……吧……」

  谢云岳将她的两条粉腿扛在肩上,两手紧按着她肥涨涨的肉乳,不停地重搓
揉捏着。罗湘梅似乎也丝毫不觉痛楚地双手抱着谢云岳的屁股,用力地往下按,
好增加谢云岳插干的力道,她的双腿也举得半天高,而且不停地乱踢着,丰满肥
嫩的玉托辉圃啦猛劲地往上迎凑着,动做十分激烈,粉脸已呈现出飘飘欲仙的淫
态,口里娇哼着。

  「啊……好弟弟……你的……大宝贝……好棒……呀……唔……干死……小
穴了……唔……美……美死了……唔……哎呀……姐姐……从来……没有……过
这种……舒服的……滋味……哦……哦……姐姐……要……要死了……姐姐……
快……忍……忍不住……了……啊……啊……」

  罗湘梅拼命地摇汤着她的大屁股,阴精从子宫口狂喷而出,谢云岳抽出大宝
贝,只见一股温热的微黄泡沫,由她小穴口激射出来,罗湘梅也晕淘淘地浪昏在
床上。

  谢云岳鼓起余勇,继续跪到罗湘梅的背后,手抱紧了她的小腹,屁股前挺,
把虎威犹存的大宝贝插进她的小穴里,干弄起来。

  现在她已是个开过苞的少妇了,所以谢云岳也不再怜香惜玉地连根操到底,
大龟头在她小穴里顶挑搓弄,力量越用越大,干得罗湘梅哼哼地直叫,全身浪抖
着,两只玉乳随着她的摆动,不住地在床上划着圈圈抖摇着,小嘴里也不停地叫
着。

  「啊……哎……云弟……你可把……姐姐……给干得……痛快……死了……
亲爱的……大宝贝弟弟……呀……你插吧……干死……姐姐……都……愿意……
哼哟喂呀……姐……姐姐……好痛快……快活……死了……嗯……可爱的……大
宝贝……云弟……你的……功夫真好……姐姐……爱死你……了……」

  「啊……云弟……嗯……嗯……用力呀……啊……插……插死……姐姐……
的……小穴吧……哎哟……姐姐……受不了……啊……唷……嗯……哦哟……姐
姐……我……我要……要……丢了……呀……啊……嗯哼……」

  谢云岳每挺动一下,罗湘梅的浑身浪肉就颤动一下,柳腰直扭,玉乳晃汤,
口中哼叫着不成语调的浪吟声,穴心子直夹着他的大宝贝咬,谢云岳一泄如注。
二人都同时到达了性的高潮、欲的顶点,那种舒服和畅快,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就像魂儿在云中飘荡一样。

  赤裸裸的人儿,相拥相抱的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三人睡到了天亮才悠悠
的醒了过来。

  想起昨夜的激战,江瑶红和罗湘梅都羞红着脸,咬着嘴唇吃吃直乐,谢云岳
搂着两女温存半晌,正谈笑之际谢云岳忽见门外人影疾闪了闪,蓦然走进一人。

  谢云岳瞧见此人走近,眉头一展大喜唤道:「雷二哥,小弟找得你好苦。」
继而发觉不见傅六官傅婉两人,惊问道:「他们人呢?」

  雷啸天见江瑶红、罗湘梅两女便笑道:「两位姑娘好。」

  才转向对谢云岳正色道:「雷老二随傅大侠婉姑娘由长白山赶往武当,将至
峡口镇上,只怪雷老二等一时糊涂,贪饮了几杯酒,致为宵小所乘,婉姑娘所持
的太阿剑被窃,我等三人连日查访下落,音信沓然,傅大侠与婉姑娘在焦急疲累
之下,又染风寒,致病倒客店,经医调治,日久不愈,雷老二心急之下,只得独
闯武当,正值武当惨遭浩劫,道观成墟,死伤累累,雷老二闯上南天门上,忽见
四条身形在对面太子岩下隐现于松杉之间,雷老二眼尖,认出是你,一路追踪,
方才始赶达老河口镇上。」

  言至此,索面八掌桑禄一脚已跨入门内,拱手笑道:「雷老师,真是人生何
处不相逢,贫道也随谢少侠来此了,恐怕雷老师你没料到吧?」

  乾坤手雷啸天忙与握手寒喧,谢云岳剑眉一皱道:「如今傅大侠两人落在何
处?」

  「不远,离此不到一小时脚程,毂城县城中。」

  谢云岳忙道:「我们这就去。」顺手捡起太阿剑,雷啸天不由睁着双目,不
胜惊疑。

  索命八掌桑禄道:「雷老师心中疑惑太阿剑为何在少侠手中是么?我们一面
走,一面详谈此行的经过,借解途中寂寞。」一行五人向毂城而去。

  朝阳泛彩,汉水之上泛来一条巨舟,这舟中乘客七人,老少不一。舟中七人
正是谢云岳等,可是形象已变换,谢云岳化装了六旬左右老翁,江瑶红、罗湘梅
和傅婉三女却变成无盐东施,奇丑不堪,傅六官、雷啸天、桑禄均套上了人皮面
具,总之,俱非本来面目。

  汉水之东是为大洪山脉,已在红旗帮势力范围,一则在未至夏口会齐了九指
神丐苍玺之前,切忌与红旗帮发先冲突,再则谢云岳遵师之戒,不至必要时他不
伸手,为防有人认出,所以均易容改面。

  波平岸阔,朗日晴空,风帆沙鸟,出没往来,一望无际,两岸村落畦畛,交
错于水竹翠壑之前,樵笠渔蓑,诗情画意,怡情悦目。

  谢云岳思忖目后与红旗帮相持下,难免干戈相见,颇为考虑,闷坐舟中闲聊
之际,一与他们讲解一些奇奥武学,如何把握制胜之机。

  这日傍晚,红日初落,晚霞烧天,舟泊在夏日对岸,谢云岳等人正在船舱中
用膳之际,忽闻岸上起了一阴阳嗓子喝道:「舟子,这条船可是去夏口的么?」

  雷啸天一听,不禁望着谢云岳眨眨眼道:「老三,生意上门推不掉,可由不
得你了。」谢云岳瞪了雷啸天一眼,不则一声。

  只听舟子答道:「去是去夏口,但被客人包下,大爷们请改乘别舟吧。」

  雷啸天立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内方山上的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雷老二
有得热闹瞧啦。」一面说一面向舱外走去。

  谢云岳知雷啸天疾恶如仇的天性,恐他闹出事来随着跟出,耳内只闻得阴阳
嗓子喝道:「胡说,大爷们就是看中了这条船,舟子你叫客人腾出一舱就是。」

  雷啸天谢云岳两人已先后脚跨出舱中,只见岸上有四人立着,船老大在四人
面前一睑惶恐之色。

  与船老大阴阳嗓子说话的人,身穿蓝布劲装,体形瘦长,五岳朝天的汉子,
说话两眼仰视,神气活现。

  在那人之旁立着两人,眼色一模一样,黄葛宽大长衫,但一个高大轩昂,四
方脸膛,白眉红须,另一个则是矮小委琐,尖嘴猴腮。

  另一人相距稍远,生得剑眉虎目,三绺短须,神态潇洒,两眼凝望着水光山
色。四人均是目光炯炯,肩插兵刃。

  雷啸天对谢云岳悄声道:「这与船老大说话的人是荆门一怪燕尾金梭云和,
那一高一矮是内方山双杰,高的是摸天哪咤金荔青,矮的名唤驻地金刚王吉,那
一立身稍远的就是苍梧石峰秀士赖朝元,此人阴毒狠辣,喜怒不例,往往伤人于
无形之中,武功极高,与雷老二也有点小小仇怨。」

  谢云岳点点头,这时,船老大正与荆门一怪争执不下,忽瞥见他们二人出舱
来,忙道:「大爷,客人已出舱了,请与客人商量吧,只要客人应允,小的无不
遵命。」

  荆门一怪早就瞧见两个老头儿出船,闻船老大之言,便望着雷啸天阴阳怪气
地喂了一声。但雷啸天与谢云岳低声说话,置若无闻。荆门一怪又喂了两声,仍
是不见动静,不禁眉头一皱,飞步跨越船桥,在雷谢二人面前一立,带着炸音暴
怒道:「老头儿,你去听见没有?」

  雷啸天缓缓别过脸去,冷冷地望了荆门一怪一眼,淡淡答道:「就是听见了
阴阳怪气喂喂两声,老朽怎知道你是呼唤何人?」

  荆门二怪最忌讳别人说他声音阴阳怪气,不禁气得满面通红,怒道:「老头
儿,你别是活得不耐烦了,云大爷与你商量让出二舱,船资平分,你可应允?」

  雷啸天却冷冷回答道:「老朽死活,自有阎王老子来管此闲帐,用不着你来
操心。让舱宇,请不要再提,与你这种无礼貌之人共舟,只够呕气,老头子化了
钱买气受,才划不来咧。」

  荆门一怪不由气急,恨不得手劈雷啸天才好,但又瞧出雷啸夭不象身负武功
之人,传扬出去,荆门一怪声誉扫地,恃强欺一老翁,强行忍压了下去。

  摸天哪咤金荔青已早跨过船桥,在旁冷冷注视着雷啸天谢云岳二人,仔细审
视之下,一点均未瞧出两人有何异处,此刻他迈前一步,含笑道:「老丈,我这
云兄弟粗鲁不文,出言冒犯,请老丈宽谅,在下等实在有事需赴夏口,望老丈行
个方便让出二舱。」

  雷啸天谈谈说道:「这还差不多,不过……老头儿有点奇怪,这傍岸十数艘
船只,单单看中老头儿这只船,是何居心?你到说说看。」

  金荔青立时张旧结舌答不出话来,他们不过瞧得这船宽大舒适,于是提议乘
船,一时之兴,招来雷啸天冷言冷语,言外之意,把他们当做劫匪,如何容忍得
下,大怒喝道:「老头儿,你把金大爷当作何如人?」

  雷啸天道:「管你是谁?让舱一事免开尊口。」

  金荔青冷笑一声道:「老头儿,你这是自己找死。」用了三成力,一掌横拍
而出,他只想雷瞒天略受轻伤而已。

  哪知雷啸天在金荔青出掌的一瞬间用常人的步伐横移了一步,向谢云岳道:
「老三,这年头年轻人太不知礼貌了,还是拒绝得好。」这举动,极似凑巧得天
衣无缝,让过金荔青一掌。

  金荔青不由一愕,暗诧道:「我这拍出一掌,虽不是出手如电却迅快异常,
哪来这么巧法。」荆门一怪云和也为之惊诧,却瞧不出雷啸天是有意躲过此招。

  这时,夜色低垂,江岸一片苍茫,渔火明灭,轻涛拍岸,江风悠悠。立在岸
上的驻地金刚王吉与石峰秀十赖朝元已是不耐烦,王吉大叫道:「金老大,何必
徒费唇舌,打发了糟老头子不就结了吗?」说时,两条人影离地飞起,直向舱面
掠来。

  两人飞到中途,突感膝弓一麻,真气一竭,身形立时往水面坠下。赖朝元与
王吉身形一沉,立觉不妙,猛然提气,岂料麻得更厉害,下坠得更速,噗通两声
水掉飞溅,两人堕入江中。金荔青云和两人大惊,欲待搭救,无奈一身功夫在水
中也是一筹莫展,云和只得喝命舟子抢救。

  忽然雷啸天起了一种极冷峻的声音道:「朋友,算了吧,别在老头子面前张
牙舞爪,支使别人。」

  两人知走了眼,不由各个打了一十寒噤,双双跌落水中,幸亏江边水浅,费
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峰秀士赖朝元与驻地金刚王吉二人救起上岸,舱内起了
一阵格格银铃笑声。

  赖朝元王吉穴道兀自未解,且又瞧不出点上何穴,这时已忖出这船定有高人
在上吃了暗亏,心内咬牙切齿痛恨,空自发怒。荆门一怪与金荔青商量了几句,
便背负赖王二人匆匆逸去。

  雷啸天与谢云岳两人走回舱内,谢云岳便埋怨道:「二哥,你无事招怨,途
中只怕有麻烦。」

  雷啸天一瞪眼道:「老三,你难道不知道,雷老二是江湖道上有名的阴魂不
散,赖朝元阴手杀害我雷猴子的好友,一避十年,龟缩不见,天幸今日撞见,试
想雷老二怎会甘休。」

  谢云岳冷冷说道:「你杀掉他不是好得多,戏弄他们作甚?」

  雷啸天翻着白眼道:「撞上雷老二的手,那有这么便宜的事,老三,你瞧过
猫捉老鼠没有?」三女见状忍不住格格娇笑,谢云岳无可奈何,耸肩笑了笑。

  舱外船老大与众舟子唧唧喳喳一阵,走了进来说道:「诸位乱子可惹大了,
汉水红旗帮出没无常,方才四人,说不定就是红旗帮的手下,小的可惹不起,所
以……所以……」

  谢云岳微笑道:「船老大,此事无庸你烦心,一切自有我们担当,你出外去
吧。」船老大嘴皮动了几动,最后还是无言哈腰走去。

  江瑶红把嘴一撇,作轻屑无比之状道:「雷老师专说大话,你不过仗着云哥
所言的凌空制穴及上乘口决潜心于一,以不变应万变被你叁悟,用来对付他们,
倘他们事先有备,哼哼,这话就难说了。」

  雷啸天摇了摇头说道:「瑶姑娘,谁不知道你那云哥功力绝顶,大树下面可
遮荫,雷老二能胜粗气壮,姑娘,姑娘,积德,可别给雷老二下不了台,将来还
得请雷老二帮助的日子有的是,罗姑娘,你说是么?」两女由不得白了雷啸天一
眼,心中暗骂捉狭鬼。

  一晚平静无事,谢云岳心中纳闷不已,与雷啸天、桑禄踏出舱外一瞧,不由
互相一望,只见晨雾轻障,清流咽石,附近船只均已解续远去,只剩下自已座舟
孤零零停在江岸傍。船老大及舟子数人俱蹲在船头,不发一声。

  雷啸天江湖经验本就丰富,希奇古怪的事见得多,一望之余,便已明白,遂
朗声大笑道:「内方山双杰光明磊落,不暗算偷袭,果然不愧好汉子,何不请出
相见。」声一落,江岸上忽现出五人,除昨晚四人,外尚多出一个狮鼻广颔疏须
的青衣道人,背插两柄闭穴镢。

  桑禄见这道人一现身,微微惊怔,悄声对谢云岳道:「这道人是粤西桂山木
龙子,太乙奇门手法,当年推称武林独步,功力卓绝,久未出现江湖,少侠,你
对他多加注意。」

  这时舱内走出罗湘梅、江瑶红两女,傅六官、傅婉病体初愈,遵谢云岳之嘱
静养不出。内方山双杰等人一现身了之后,谢云岳等人先后跃起,疾如流星地望
江岸上一落,轻飘飘地悄无声息。这种上乘轻功一展出,内方山双杰等不由面现
惊容。

  荆门一怪云和首先发话道:「咱们无冤无仇,昨晚为何突施暗算?」

  雷啸天冷冷说道:「什么人暗算于你们,有谁瞧见吗?」荆门一怪立时被雷
啸天问住,明知是他暗算赖朝元王吉,可又找不出据证来,胀红着胜张口结舌。

  金荔青跨前一步,笑道:「昨晚实在是我们理屈在前,明人不打狂语,我们
心照不宣,不过我这师弟与赖大侠吃了暗亏,心有未甘,想各凭真实本领印证几
招,不敢说找回颜面,只说以武会友二字。」

  雷啸天轩眉方欲作答,谢云岳已抢先答道:「金老师这番襟怀,令老朽颇为
感动。」说到老朽二字,两女吃吃窃笑不止。

  谢云岳略皱眉头接道:「只是金老师未免捕风捉影,帅出无名了点,老朽等
实未暗算偷袭,两位老师落水,不过是真气受阻,适逢其会而已,要知练武人最
难者就是任督二脉不能打通,气血便未能循穴全部通行,偶有气血交逆时,老朽
臆测,落水两位老师一定是飞身掠空时,心浮气燥才有此事。」

  这番话言简意精,深含内功要诀,固然对事有意椎说,然而确是至理。

  赖朝元与王吉互望了一眼,忖道:「理虽至确,但也不至于这么凑巧。」雷
啸天腹中明白谢云岳不欲多事结怨,故说此话。

  突然,狮鼻广颔道人冷冷地说道:「此话骗不倒贫道,千百年来就未闻有此
事发生,倘均依施主所言,武林中未能打通任督二脉的人,谁敢在江湖上奔走,
予人毙命之机,你们这种鬼域技俩,贫道不胜替你们羞惭。」

  这番讥讽之言,谢云岳听来心中平和,微微一笑,但江瑶红那能忍得下去,
娇叱道:「丑老道,别自命不凡,只道我们怕你们不成,讲实在的,我们这方任
谁一人就远非你们所能敌对的。」

  狮鼻广额道人眼中突露寒芒,冷冷说道:「女施主竟大言不惭,贫道武功虽
不敢自诩天下第一,但武林中堪与贫道匹敌的寥寥可数,真是井蛙之见,贫道尚
不屑教训女施主,自会有人让女施主吃吃苦头的。」说着用眼望望赖朝元。

  石峰居士赖朝元是木龙子师侄,立时大踏步出来,笑笑道:「大嫂通名,赖
某不伤无名之辈。」

  江瑶红暗中面色一红,叱道:「暂难奉告,等你再落水时告诉你也不迟。」

  赖朝元由不得怒气上涌,冷笑一声:「你是找死,怨我不得。」左手一翻,
五指疾张,迅如流星奔电一般,向姑娘右臂曲地穴抓来,右掌同时向姑娘心俞穴
疾按而去,出手端的疾党无比,阴柔凌厉。

  江瑶红轻叱了声不闪不避,左右两手分花拂柳而出,一上一下,骈指若剪,
沉肘扬腕而出,指风迎向赖朝元,一只腕脉穴划去,奇奥难测。八九玲珑手法中
暗含截筋斩脉绝招,赖朝元不禁大吃一惊,赶忙飘身疾返五尺。

  雷啸天笑向谢云岳道:「想不到瑶姑娘领悟天分极高,半日间居然运用得天
衣无缝。」此时对方齐齐现出惊诧之色,尤其是本龙子目光低垂,心中思索这奇
奥手法出自何人门下。

  赖朝元眼中尽是狠毒之色,一飘身后退,倏又疾纵向前,快速无伦攻出了四
掌,掌影纷纷,劲风四涌,跟着将一套奇门掌式施展开来,漫天掌影将江瑶红笼
罩其中。江瑶红一招得手,心中暗喜胆壮,亦将一套奥蕴不测的奇学展开,右掌
左指,相辅相生,掌化封粘引闭,指出扣拿戳斩,疾如电光石火。

  二十招以外,赖朝元不禁手忙脚乱,姑娘所攻方位却是杂乱无章,又快得令
人眼花综乱,虚实互用,一招未满一招又到,逼得赖朝元左飘右闪,四下逃避。
潇洒神态立变寒冰青白。狮鼻广颔道人不由眉梢浓皱,这时姑娘左指用了一式流
星奔月直截赖朝元腹结穴,飞快凌厉。

  赖朝元疾向左侧横飘三尺,可是姑娘一掌金豹露爪已按向赖朝元胸隔而去。
掌未按实,劲风潜力已然及身。赖朝元吸了一口冷气,横移之势尚未定住,又忙
向后翻了出去。闪避更快,但姑娘出掌若电,劲力已击实了赖朝元,但闻他低哼
一声,脚步不稳一连进退三步,只感气血一阵翻涌。

  狮鼻道人一声桀桀怪笑,身形一晃,如离弩之矢般向姑娘面前电射而去。他
这一动,谢云岳比他更快,只见两条人影一合一分,狮鼻道人已自倒纵丈外,双
目中尽是惊异之色。原来狮鼻道人一见赖朝元落了败着,那飞身而去,暗中以太
乙奇门法扣拿姑娘右掌,找回颜面。

  他虽然瞧出姑娘武功上乘,却比赖朝元高不了多少,满以为手到成功,忽眼
前一条外影电闪而来,心中一惊,右手变扣为拿,迎着撞来人影打去。哪知撞来
人影势未稍停,自己右掌遽出,只觉手腕突然一软,劲道全泄,忙身形一沉,点
足倒掠在在丈外。

  狮鼻道人不由大都惊愕,定了定神,才冷冷说道:「贫道此次出山就是为了
会晤高人,今日有幸,得见阁下,敢请高姓大名见告。」

  谢云岳微笑道:「尘俗之名不敢有辱清闻,你我既无仇隙何必徒事结怨。」

  武林之人本是好胜好名,就此收手心有未甘,赖朝元见狮鼻道人垂目沉吟,
有退让之意,方才被江瑶红一掌击得气血浮荡,不由气得咬牙切齿,暗中招呼荆
门一怪,暴袭出手。荆门一怪「潜龙升天」而起,半空中一旋身,蓦然掉首,双
掌猛出,挟着一片凌厉劲气,向江瑶红凌头压下。

  江瑶红料不到荆门一怪云和会突然出手,赶忙撤出一步也是一鹤冲天而起,
欲施展截筋断脉手法拂扣荆门一怪双腕。正在姑娘腾身而起之际,那石峰秀士赖
朝元倏然平射而出,左掌抖腕猛出,右手打出九枚制钱,疾如闪电,这样一来,
江瑶红齐胸以下俱露在掌风暗器之下。两人配合得巧,江瑶红纵有通天之能,也
无法避过突袭之厄。

  狮鼻道人大喝道:「赖朝元,休得伤人。」

  只见一团风砂卷起,尘雾满天,两条人影在尘砂中撒射而出,叭哒两声,摔
在地上久久不起,跟着一条娇小身形掠出,盈盈含笑偎在罗湘梅身旁。

  谢云岳心知江瑶红必是展峨嵋镇山之学风云廿八掌,夹以自己所授的却、震
二诀,虽未得其中神髓,但也威力倍增,暗暗赞佩江瑶红天资灵慧聪颖,再一瞧
出赖朝元与云和被制住穴道,暗说道:「这丫头好辣手,拿指并施,看来两人必
拂中三元穴。」

  狮鼻道人心中人感诧异,走在赖云两人身前,举手一拍两人「气海」穴,只
听两个哼得一声,双双腾身跃起,赖朝元望着江瑶红目露怨毒。江瑶红暗哼得一
声,忖道:「我不是云哥坚嘱途中不得出手伤人,你还有命在。」

  狮鼻道人瞪了赖朝元一眼,缓缓地转过身躯,面向着谢云岳道:「贫道木龙
子此次在内方山作客一月,两日前金老师为友人传来相邀求助,承金老师转邀贫
道,贫道情面难却,这才慨允,但贫道避免行踪暴露,故云老师提议乘舟,却不
料诸位施主盛气凌人……」

  索命八掌桑禄插口冷冷说道:「谁盛气凌人,木龙道长可曾详细询问云老师
么?」

  木龙子微微一怔,转眼向荆门一怪望去,云和不由面露愧赧之色,木龙子见
状心料云和必先出言伤人,才引起此无谓的恩怨。这时谢云岳微笑道:「老朽方
才说过,姑无论谁是谁非,应该彼此消释才是,请问木龙道长避免形踪暴露,可
是畏忌一人么?」

  木龙子闻言狮鼻一掀,朗声大笑道:「贫道有生之日,尚未畏惧过一人,只
因邀请金老师的人也是贫道多年至交,贫道岂能坏地大事……」言未了忽见不远
处畦畛之上,一中年大汉挟着一人飞奔而来,木龙子倏然住口。

  只见来人奔在金荔青面前,将挟着那人放下。谢云岳已瞧出被挟那人是杨州
丐帮头追风刺猬钱宁,心中暗暗诧异,雷啸天望了谢云岳一眼,谢云岳眼色示意
雷啸天不要轻举妄动,但看得钱宁面色,不由剑眉紧皱。

  追风刺猬钱宁面如金纸,两眼发直,已是半僵,形若危殆垂死。

  但闻奔来中年大汉向金荔青道:「这位钱老师经木龙老师辈悉心疗治本已略
见好转,目今晨山主等离山,钱老师恢复更生醒,挣扎爬起说走还要赶赴他处,
小弟阻止不住,钱老师才不过奔出山口,突然仆地不起,小弟急扶钱老师脉象,
只觉散乱微弱,小弟无计可施,才奔来此处,看着山主走未,天幸还未离去。」

  金荔青点点头道:「有劳周贤弟了。」

  木龙子已走了过去,用手一扶钱宁脉象,叹息道:「此人过不了午的,强提
真力,那是不死。」忽然谢云岳如电闪向钱宁身前掠去。

  木龙子一声大喝道:「你这是怎么?」一掌疾拍而去。

  谢云岳其去若矢,毫不对木龙子所拍来掌有所顾忌,左掌望外一移后,竟蹲
下扶起追风刺猬钱宁右脉,心中不觉大惊。木龙子拍去掌力,强劲无伦,谁知被
谢云岳左掌反手一牵,竟将自己掌力迫得望外引了过去,不禁随势纵前数步,心
内大感诧异,只觉谢云岳随手一击居然奇奥难测,不由投目向谢云岳望去。

  他武功甚是博杂,无一不晓,却无法瞧出谢云岳手法来历,以此苍苍老者形
像,也未听江湖中有人说起过,当着内方二杰等人面前两次猝袭无功,不觉动了
好名好胜之念,竟疾如飘风向前扑去,一招散花缤纷朝谢云岳胸后按下。

  只见木龙子这一招居然高奥无比,幻成无数掌影,谢云岳胸后四十八重穴全
被罩在他那掌势之下。谢云岳只细心诊察追风刺猬钱宁脉象,当然不曾料到木龙
子会猝施暗袭。就在木龙子出手之际,只听两声娇叱腾起,立时又见两道银虹从
天而下,突然震起朵朵银花,迎向木龙子掌影而去。

  原来两女见木龙子暗袭谢云岳,不禁芳心恼怒,双双跃起出剑,各起一招星
参斗横,这一招也是谢云岳私授的玄天七星剑法之一绝招,尚幸二女未领略其中
神髓,不然木龙子立时就得掌心戳穿。

  这时谢云岳缓缓立起,转面喝阻二女进袭后,面目深沉望着木龙子道:「老
朽与道长并未结下深仇大怨,为何屡次暗袭出手,如若道长定欲找回颜面,且待
治好这人再说。」

  木龙子闻言,冷哼了一声道:「此人伤体沉重,纵然华陀再世也难望回生,
施主倘有手下成春之力贫道当自承落了败着,交手之事暂撇开不谈,否则……」

  谢云岳对木龙子这好胜好名之念,心中万分厌恶,剑眉皱了皱接口道:「无
论如何,先救了人再说,老朽知道此人伤势沉重,好与不好只求尽人事而已,稍
时老朽一定要讨教道长绝世武学,免得道长秘技不炫。」

  木龙子不由面红耳赤,谢云岳又道:「钱宁为何来在内方山,可为老朽一说
么?」说着,又伸手扣住在钱宁腕脉上,暗输本身其气逼使伤毒聚于少阳穴。

  木龙子冷笑一声道:「施主治好了他,还怕他不会说么?」

  谢云岳见他气度如此狭窄,只笑得一笑,也不再说,凝运菩提禅功为钱宁疗
伤。他已诊出钱宇在未上得内方山时,途中已受了旁人阴手所伤,尚懵若无觉,
然被他提气疾驰,遂今猝发,经木龙子悉心疗治后,把伤毒逼在几处空穴上。

  这本是治标之法,但钱宁一苏醒,又强行奔驰,将逼住伤毒又迸窜,脏腑糜
蚀。木龙子说得并不错,纵有药物仙丹,此刻也挽救不了钱宁生命,却不知谢云
岳身蕴菩提禅功,只要,一息尚存,也能苟延残喘三年五载。谢云臣不声不语,
将本身纯阳真气凝输。

  江风悠悠,朝阳泛彩,江岸之上诸人都是凝肃而立,默默无声,木龙子双眸
转动,扫掠了对方五人一眼,暗暗忖道:「这五人竟是何来历,年岁俱已不轻,
江湖道上颇负名的高手,除了后起之秀大都知道,而且他们武功俱属上乘绝高,
怎么未听传闻武林中有这么几个人?」不禁偏首悄声询问摸天哪叱金荔青。

  金荔青五年前才在内方山安舵立窑,足迹履遍南七北六十三省结交满天下,
可是金荔青也茫然地摇摇头。木龙子大为纳闷,仔细推想谢云岳方才用来对付自
己的武学,越想路觉得奇奥莫测,连江瑶红罗湘梅展出剑招,也居然离幻超绝,
不由想起从前一段往事,暗叹一声。

  只见追风刺猬钱宁面色渐现红晕,两眼亦将睁开张口欲言,心中大是凛骇,
暗道:「此人怎么能有此起死回生之功力,莫非是我脉象扶错了。」

  钱宁苏醒过来,只觉三阳尾间诸穴火焚如灼,睁目一瞧,但见一位老者五指
拿着自己腕脉穴上,一股阳和之气由他五指透入体内,跳跃交窜,这滋味实在是
难受已极,然而却知道这老者是在运功治疗自己,不禁张口欲言,却被谢云岳眼
色制止。片刻之后,钱宁感觉火焚灼痛愈来愈烫,忍不住呻吟出声。

  半个时辰过去,谢云岳吁立起,向桑禄微笑道:「有劳兄台将钱宁扶进舱中
躺下静养,只可略用一些米汁,切忌动弹。」说后,向罗湘梅借用长剑,随手一
晃,泛起一片金虹银星。

  随意一动,居然奇奥绝伦,立时使得木龙子等人大感惊骇。只见谢云岳走在
木龙子面前,笑道:「人无信不立,老朽愿以手中一支长剑与道长一封穴镢走上
几招。」

  木龙子缓缓拔出肩后两支闭穴镢,瞧了谢云岳手中长剑一眼道:「贫道这封
寒铁所铸之阴阳闭穴镢有三十年未曾施展,不免荒疏了点,然出必伤人,望施主
留神。」他就此话听得别人的耳中,骄傲无比,刺耳已极,但其实却非虚言。

  要知昔年木龙子曾以手中此对闭穴厥,于点苍山中一晚之间,打败甘三名当
时用剑高手,不过此事并未传闻武林。因本龙于动手之初,双方曾订下约言不得
外露,是不以彰。谢云岳闻言笑了笑道:「道长但请出手就是,动手相搏,免不
了死伤,多说亦是无用。」

  说着紧了紧手中长剑,由不得生起无限感慨,奔闯江湖一年间,剑学未曾一
用,实因玄天七星剑法神参造化,威力绝伦,往往伤人于无形,易于结怨,不至
万一生死关头时,绝不轻露,然而今日为守恩师明亮大师之诫,不得展出轩辕十
八解及弥勒神功才出此策。

  木龙子见谢云岳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大气,暗道:「贫道近来性情
大变,遇事均留人五分余地,看来这次毫不能容情了。」当下冷笑一声道:「贫
道让你三招,请施主出手吧。」

  谢云岳长笑了一声剑身缓缓斜出,由左向右划了半个孤行,其式缓慢无比,
然而剑尖嗡嗡颤动不绝,震起无数寒星,照木龙子身躯。

  木龙子一瞧谢云岳出式,不禁张大着双眼,面色凝重,忽觉一股逾山岳无形
剑气紧迫自身而来,遂脚下一沉,暗施千斤坠身法,说道:「施主原来是昆仑门
下。」

  原来谢云岳这一招剑式,与昆仑派震山绝艺天罗七式中一招动生阴阳一模一
样。谢云岳答道:「天下剑学源出于一,无分彼此,老朽并非昆仑门下,此招亦
与昆仑天罗七式大同小异。」说着手中剑又由左往右一划,招式一样,惟相反而
已。

  木龙于突感到剑气骤然加强了一倍以上,身不由主的跄踉倒退三步,面色微
变。谢云岳大喝道:「这是第二招,还有一招就得道长出手。」说着还是剑式一
划,与前两招无异。

  这时众人的神色凝重,注视场中,连傅六官、傅婉亦探首舱外。木龙子数十
年心弦未曾有如此刻这般紧张沉重,心知今日遇上了隐名高人,成败荣辱攸关,
由不得不如此,他知谢云岳此式剑式中必蕴有奇奥不绝的变化。

  剑气如排山倒海逼挤木龙子身前,那耀眼炫目的寒星忽令人睁不开眼,突然
木龙子一声大喝,身形拔起,凌空一翻望谢云岳胸后落下,一封闭穴镢,上下交
挥而出,身形手法都迅捷无伦,一片寒光幻影,当头罩下。果然谢云岳剑招离奇
莫测,剑势未撤,身形一旅,剑随身走,一招万星拱月,生起漫天金花,飞射流
动,炫目难睁。

  木龙子身形尚未下坠,突见谢云岳出此奇招,不由胸中一阵大震,两足交互
一踢,身躯疾旋而上,望侧射去。岂知这满空金花流星竟生生不已,如影随形迫
至,木龙子身法快捷,点足沾地后,倏然欺身而进,双镢亦施展太乙奇门镢法,
灵蛇脱兔进击,然而却是守多攻少,虽然谢云岳只仗一招绵绵不绝变化的奇招万
星拱月。

  转眼木龙子已出手三十余招,这满天流星银花渐渐增多,宛如一座花丘般,
不管自己如何凌厉出招,也难越雷池一步,久战无功,心自然焦急,突然身形一
塌,人已移形换位,出手就是三招猛攻,幻起一片镢影,每一招仅是叫紧内力,
破空生啸。

  表面上看来甚是花俏,但骨子里却是生死相搏,尤其是对木龙子。只见镢影
寒光,宛如雷霆万钧之势,刺进满空银花之中,一阵金铁交鸣之后,剑花镢光暴
敛,只见木龙于两只闭穴镢粘在谢云岳长剑上。

  木龙子双目射出慑人寒光,满面大汗下如雨,只见闭穴镢此际宛如铸在长剑
上,难以分开,尽管凝用平生真力,亦有若蜻蜓撼石柱般。

  他那目内慑人寒芒渐变骇惧,反之,谢云岳也神色凝重,突然两人同时一声
大喝,谢云岳长剑一旋,木龙子立时随着剑势而走,长剑一动倏然离开镢身,寒
光电奔,直向木龙于胸坎重穴刺去。这一着令木龙子大为惊骇,他平生未见过此
神奇莫测的剑学,慌不迭地移形换位,向左一闪,但那剑势有如附骨之蛆般欺至
胸前,简直使他不能还手。

  一连十九剑电掣,木龙子不知不觉被迫在一处土崖之上,再往后半步便要坠
落汉水江面。忽见谢云岳剑势飞撤,人影一晃,已掠在十数丈外,与雷啸天等人
喝声走,先后跃上舱面,令舟子起缆开航。

  木龙于不禁怔得一怔,反身望了一眼,知谢云岳再出一剑自己便迫落江中,
由不得感恨交井,长叹一声,与金荔青等人讪讪离去。

  谢云岳等人放步而下,步入中舱,只见追风刺猬钱宁欲待爬起致谢,谢云岳
一把按住,微笑道:「钱帮头不必多礼,只不知钱帮头身受别人阴手所伤,可否
见告老朽么?」

  钱宁茫然摇摇头答道:「在下路经襄阳郊外十里铺时,忽觉身后一阵寒风袭
来,不由打了一个冷噤,且反身一瞧,却不见有何人,只有几个肩挑负篓来往,
离身甚远,也不为意,半日之后,渐感觉心神不宁,真气不继,直至内方山下,
胸腹之间,剧痛加绞,已是不支……」

  谢云岳问道:「这么说来,钱帮头直至如何尚不知暗算那人是谁?」

  钱宁沉吟须臾道:「无非是红旗帮遣人暗算,除了他们,并无人使出这鬼域
伎俩。」

  「为的是什么?」

  钱宁道:「红旗帮与鄙门誓不两言,事因牵涉极广,红旗帮主八臂金刚宇文
雷为此邀请长自魔尊者等绿林巨率,海外妖邪,借与鄙门寻衅,挑动武林巨变,
敝门长老三人相率门中弟兄日前赶抵夏口,探出红旗帮声势浩大,无意探出红旗
帮有不利鄙门四长老意图。」

  谢云岳接口道:「怎么不利法?」

  钱宁重重咳了一声道:「宇文雷已邀请岷山二毒至云梦,密谋之下,请二毒
配制无影剧毒药粉派出帮中手下多人,分布各处,并带有一张图形,并带有画有
十数人形像,一旦发现便暗中施毒,那毒药无色无形,随处可以施放,一沾入肤
侵入体内,一个对时以后,即全身青紫而死,故此鄙门长老苍玺遣在下邀请能手
相助,再须赶往武当山通知四长老,料不到在下身受暗算,却因此而误了大事,
帮规谨严使在下百死莫赎。」说的眼眶内泛出泪光。

  此时,江瑶红、罗湘梅、傅婉互相望了一眼,忍不住睑上涌出笑意。钱宁见
状不禁心疑,谢云岳皱了皱眉头道:「岷山二毒竟被宇文雷网罗了去。」

  雷啸天问道:「你见过岷山二毒?」

  谢云岳点点头,江瑶红忽道:「云哥,大洪山就在江岸左侧,我们不如闯上
山去,使他措手不及,打他个路花流水岂不是好得多?」

  江瑶红口不择言,径喊出云哥哥之名,而且其声娇媚不变,仍若少女,钱宁
不由恍然大悟,叫道:「原来是四长老,恕小的……」

  谢云岳立时截住了钱宁话头,道:「钱帮头且请静养,此事我自有道理。」
又望了江瑶红一眼,道:「大洪山虽是红旗帮范围,但总坛井不设在大洪山内,
而是在云梦沼泽中。」

  江瑶红翘起一张小嘴,说道:「小妹曾听尊者说过,在云梦山中红旗总坛约
苍老前辈,据小妹所知道,大洪就是云梦,云梦就是大洪。」她说得斩钉截铁,
无可置辩。

  谢云岳微微一笑道:「世人大都是以讹传讹,其实云梦本为二泽名,云在江
南,梦在江北,方八九百里,华容以北,安陆以南,枝江以东皆为其地,并称云
梦,红旗总坛设在安陆以北,大洪山以南,损水,漳水之中,其间水道纵横,芦
苇接天连碧,三不管之地,数百年来皆为盗数,难入难出,如九曲黄河阵中,红
妹你说得如此容易。」

  江瑶红白了一眼,道:「谁不知你文武全才,诗书满腹,云梦就是云梦,何
必引经据典驳小妹,梅姐,你瞧有多气人。」

  罗湘梅嫣然一笑,芳心不由钦佩谢云岳龙幡凰逸,才学非凡。江瑶红扶着罗
湘梅双手,道:「梅姐,我们到后舱去,不管他们的事。」说着双双走人后舱。

  此时,索命人掌桑禄道:「江湖上最可虑的就是暗算偷袭,令人防不胜防。
小侠,我们要打点对策才是。」

  谢云岳双眼凝向舱外默默忖思良久,才道:「小弟已思出一策,且容到了夏
日再说。」

  舱外江天一色,碧水中流,风帆往来不绝,舟行似箭,循水而下。夏口江岸
上一座巨舟舱中,缓缓走出一青衣老者,直向黄鹤山巅黄鹤楼走去。

  黄鹤山一称蛇山,黄鹤楼位居烟波江上。自平湖门以上,至黄鹊山麓一带,
统称烟波江,蛇山之麓,气象巍峨,江水奔腾其下。楼建三层,飞椽钩篡,上下
共有四十有八柱,雕梁画栋,窗牖玲珑,雄楼乐阁,华美异常。

  登临其上,云涛烟树,咫尺千里,晴川阁、鹦鹉洲,隐隐在望。远眺大江东
去,蔚为壮观,惜清光绪十四年毁于火,另建,难复尽观。

  青衣老者佯样漫步循石陛直登上蛇岭麓,其时夕阳沉江,晚风习习,老者一
袭青衣只在风中飘拂起舞。黄鹤楼中三三两两坐满了品茗的茶客,青衣老者登三
楼选了一个傍江的座头坐下。老者一坐下,双眼就向四处一望,发现这座楼上半
数皆为武林人物,长衫劲装,肩头丝穗飘扬。

  忽然他眼神在一幅座头定住了,发现半半叟,八步赶蝉皇甫嵩,及高黎贡山
四魔在品茗低声耳语。半半叟发觉青衣老者神色有异,不由眼中迸射夺人神光,
逼视这青衣老者。

  这青衣老者飞快地将头移向江面,由中低吟道:「何日黄鹤归来?且共把金
樽,看洲渚千年芳草。此日白云尚在,问谁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把一座
黄鹤楼联,唱得音韵铿锵,十分的动听。

  只见青衣老者用手轻轻往桌面一拍,低声赞道:「好,用字用得高雅典绝,
上联用崔灏的诗昔日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下联用李白的诗黄鹤楼中吹
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运用昔人词句,轻易道出,自非名手不辨。」说罢,也
喷喷称赏不已。

  耳旁忽闻半半叟轻笑道:「原来是个书呆子。」随风飘来,字字入耳。

  老者知道半半叟内功强者,有意相试,佯装无闻,只眺夕照暮夜中,水无一
色,渺无边际,云帆片片,不禁倏然神往。这黄鹤楼附近,尚有昭明太子墓、惊
益楼、张公祠、吕祖阁、东略楼、抱藤亭,点缀其间,一片青葱,地无极尘,虽
傍繁嚣城镇,但幽静宜人。这老者东张西望,摇头晃首,逼肖腐儒穷酸已极。

  久而久之,又别面一望,半半叟等高人尚未离去,却发现九指神丐苍玺默默
坐在对向旁窗座头。谢云岳心中惊疑道:「怎么大哥一人独自前来,其他丐门二
老为何不见。」再一仔细游望,又发现整座楼面茶客,十有九均是武林人物,多
半是乔装改扮,丐门手下也有八七分,疏疏落落分据几个座头。

  忽听八步赶蝉皇甫嵩低笑道:「苍老化子每日此时均要来至黄鹤楼上独坐一
会,又非约人会晤,莫非自知四日后死无葬身之地,趁此短时光聊以排遣胸中忧
虑么?」

  半半空用出极鄙视的眼光望苍玺一眼,道:「老朽一开始就不赞同字文帮主
的主张,眼中之钉早拔为快,说是时机未到,一鼓而擒较为妥当,依老朽之见,
凡是异已的,悉予戮杀,免得夜长过多,令他们睡难安枕,杯弓蛇影,岂不是好
些。」高黎贡山四魔嘴角咧咧,不作一词。

  半半叟话音虽声如蚊蚋,谢云岳及苍玺耳目灵敏,字字清晰入耳。只见九指
神丐苍玺冷笑一声,眼却仍凝望窗外,半半叟似已知道苍玺冷笑,是指着自己而
发,不禁眉梢一皱,缓缓转过脸去,一眼光落在苍玺临座一个年约四旬,紫面短
髯的大汉面上。

  谢云岳见状,不明其故,疑念顿生,循着半半叟目光投去,那紫面髯大双,
太阳穴高高突起,目中神光逼人,一望而知是个身具深厚功力的江湖能手。只见
紫面大汉露出似极为难之色,半半叟眼中神光却露出逼迫之意。

  谢云岳更为不解,但见紫面大汉似无可奈何,右掌慢慢向怀中摸去,他不禁
恍然大悟,紫面大汉必身怀阳山二毒配制无形无色剧烈毒药,半半叟示意他暗算
苍玺,心中大惊,但又不能暴露身份,猛生急智,举掌向桌上重重地一拍,大叫
道:「大江东去,月白风清,黄鹤楼上胜景无边,古人之言信不我诬也。」语惊
四座,在座楼面的人均把目光移注在他的脸上。

  紫面大汉被他这一猛拍力叫,不由一怔,揣在怀中的右手,久久不能伸出。
苍玺更是一惊,仿佛口音极熟,猛然想起此是何人,不禁把目光投注在谢云岳脸
上。

  谢云岳佯装自己太过忘形,面现出赧然之色,目露渐意望了楼面茶客一眼,
移在苍玺脸上。目光相接,又飞快的移在紫面短髯大汉身上定住。

  苍玺一见谢云岳神色,便知其中必有缘故,发现紫面大汉一双右手正好由怀
中取出,他目光锐利,紫面大汉五指正捏着一红纸小包,他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了。只见苍玺霍地立起,似有着什么急事待办,匆忙跨步离座,大袖拂动,正巧
碰上桌面新沏的龙井熟茶。

  茶杯一倾,那滚烫的茶汁就像是一缕喷泉似也,无巧不巧地,射在紫面大汉
那只标着红纸小包的手背上。登时紫面大叹烫得哇哇直叫跳了起来,手背抖个不
停,红纸小包也已摔在楼板上,苍玺人已一阵风般望楼下而去。

  紫面大汉强忍着灼痛,慌不迭取出一块布巾,用布中让着五指拾起那被茶汁
混透的红纸小色,摆在桌上,面上泛出痛恨之色,缓缓坐下,又取出金创药徐敷
烫红的右手。

  半半叟不由得大为惊愕,忖道:「为何这么凑巧,那茶汁,恰好倾在红纸小
包上。」细思当时情景,猛然悟出这与青衣腐儒大拍大叫有关,引人注意,本来
苍老化子凝望窗外,因此转面悟察觉紫面大汉那手中红纸小包。

  但青衣腐儒为何知道临面短髯大汉手中是无味无色毒药?又为何知道欲向苍
老化子下毒?自己仅用眼色示意,这显然是不可理解之事,不禁又投目移注青衣
老者而去。这一望去,令半半叟为之目瞪口张。

  原来那张座上已空无一人,青衣老者不知在何时离去,悄问八步蝉皇甫嵩,
高黎贡山四魔,也是茫茫然不见其由何而去。细语商谈几句,均觉这青衣老者形
迹可疑,是敌非友,为自己等人心腹隐患。

  忽然,他们等人面前茶杯中,发觉均有两只蝇死在内,不由面面相觑,只道
是原来茶店中本已有蝇死,经滚水一泡便浮了上来,正待喝命茶役换去,楼外一
阵江风吹入,夹着一个白色小点,其疾若矢,径望半半叟那桌面飞来。

  火魔华宇低哼了声,迅若电火五指飞向那白色小点攫去,一把接住,拿来一
瞧,只是一团被揉搓成的白纸团。饶华宇是一功力绝顶的魔头,也不由脊心冒出
寒气,他知这团白纸定有蹊跷在内,心灵上已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他铺开那团白纸,只是纸上写着蝇头小字:「蝇死化毒,无味无色,吾饮一
口,穿肠化骨,百年弹指,人死何忧,惟其所得,乐在其中。」下款「隐形客」
三字,四魔半半叟皇甫嵩不禁面色大变,赶忙起身急急离去。

  紫面短须大汉不知高黎贡山四魔等人为何急急离去,但觉他们面色有异,只
见他坐了一刻,徐徐起身,独自一人走向楼下。黄鹤楼下江水泪泪,中天一轮皓
月,波光泛影,来往扁舟不绝,声声款乃中送出靡靡管弦之音,景色幽丽不减于
西冷,玄武。

  月色清新若洗,黄鹤楼周近吕祖阁、张公祠、抱藤亭游人不绝。昭明太子墓
柏森森,一家隆巍,无游人,月摇松影中忽见一条人影疾驰而来,落在昭明太子
墓前停住,微微吁了一口气。这人正是黄鹤楼中紫面短须大汉,只见他吁了一口
气后,自言自语道:「宇文帮主引狼入室,尽都是魑魅魍魉,颐指气使,全都是
瞧不顺眼。」

  突然一阵风送语声,响生耳侧:「瞧不顺眼就别瞧,谁叫你听从他人眼色施
毒?」

  他不由连打几个寒噤,心中大生凛骇,四顾一望,只是凉风习习枝片微晃,
哪有半个人影。不论他具何胆勇,此时此地也由不得疑神疑鬼起来,忖道:「莫
非俺梁英禅今晚遇上了鬼么?」

  梁英禅在红旗帮中最豪爽方正,早已生出厌恶红旗帮那种无法无天的勾当,
无奈身受帮主八臂金刚字文雷的大恩,不忍遽离。他心存知恩当报之志,故羁留
在红旗帮中不可自拔,然心灵上被蒙上了一层暗影,每日去天人交战中,只觉难
于取舍。这时又是一阵凉风吹袭上身,由不得寒气入骨,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在梁某面前弄鬼?」

  话音一落,只听得一人接口道:「有什么人弄鬼,老朽自立在你身后多时,
你耳目迟钝不灵,怨得谁来?」

  梁英禅大惊失色,回身一望,只见一青衣老者立在身前不足五尺之处,眼中
神光,宛若电芒,摄魄夺魂。不由惊得倒退了一步,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
何鬼鬼祟祟藏在梁某身后?」

  那青衣老者微笑道:「老朽说你耳目迟钝不是,方才黄鹤楼上老朽就见过你
了。」

  梁英禅不由亿来,这老者就是那大拍大叫,语惊四座的腐儒,这老者语音一
顿,又道:「这些且莫管他,老朽瞧你是个血性汉子,寄人篱下已为人不知,违
背良知替人做些施毒绝灭人性勾当,难道你不觉内疚难安吗?」

  梁英禅半晌无言,心中暗叹一声,徐徐说道:「江湖上舍命全交的人比比皆
是,岂独在下一人,何况宇文帮主对在下有恩,岂可临危卖友,老英雄金玉良言
在下甚是心感,但道不同不相与谋,请从此别。」手拱了拱,脚下微动,即待奔
去。

  谁知人才横闪出了一步后,要见面前人影一花,青衣老者却又阻在身前,不
禁大怒道:「老英雄未免太强人所难,恕在下要莽撞了。」双掌猛出,破空风啸
强厉无伦。

  青衣老者不闪不避,两手电飞而出,眨眼之间,梁英禅双腕已被扣住。梁英
禅不禁大吃一惊,奋力一挣,不挣还好,只觉气血径走,登时两臂麻木不灵。

  老者冷笑道:「想不到你竟如此冥顽不灵,空负有一身武功,用以济恶,你
难道不惧累及九泉之下祖宗之灵,累及后代儿孙么?老朽这些话想必你也不听,
现老朽点上你三处阴穴,废除全身武功,速归红旗帮传话岷山二毒,老朽是他故
交,请他们三日之内在黄鹤楼周近相见。」

  梁英禅不禁胆战魂飞,练武功如性命,忙高声道:「老英雄请勿如此绝情,
在下每日也是衷怀难安,只是想不出善处之策罢了。」

  老者微笑道:「如不点你的穴道,你归去后难以见信宇文雷。」话声顿了一
顿,又道:「这样吧,老朽点上普通穴道,暂废除你的武功,你赶紧返回总坛,
捎个口信与岷山二毒,切忌让人知道了。」说着,右手一翻,两指飞点在期门穴
上。

  梁英禅只觉全身气血压塞,气逆不休,不禁张口吐出一口血痰,眼内露出恐
惧之色。老者见状微笑道:「无须考虑,只在十二时辰内赶至总坛,必不会废命
就是,你去吧。」

  梁英禅极为费力的说道:「老英雄如何称呼,在下也好捎信岷山二毒。」

  老者沉吟须臾,方说:「你就说邙山故友,他们便知道了。」

  梁英禅点点头,施着疲乏的身躯疾奔出去。

  老者望着架英禅身影消失后,不禁垂目沉思:「岷山二毒虽具毒名,性格乖
张,但人却羽毛自惜,从不妄杀一人,他俩为何竟被宇文雷拉拢,做此绝灭人性
的勾当?」

  心内反复总量着,继又转念道:「只怕他俩不是情甘心愿,内中定有什么蹊
跷,且待他们来了再说。」正待举足离去,忽闻人声喝叱与凌乱步履声,其中一
人语音仿佛甚熟,不禁循声望去。

  只见月色之下,七条身地快步飞来,他闪身在一株柏树之后,注视来者是些
什么武林人物。七条身影在塞前停住了,过见那是七个道人,一名正是自己在燕
京打磨厂清风酒楼上遇过的武当七道,那语会甚熟的却是松柏道人。

  他不由心中惊疑道:「他们不在武当,来在此地做甚,自己在武当时却未瞧
见七道,莫非是云游在外未归,尚未获悉山中惨遭浩劫?」

  只听松柏道人沉声道:「我们七人前往少林,逍遥客相率北冥三魔以及邛崃
门下前来犯山……蓝星师弟竟不传讯于我们,七十二道观大半被毁,这等刚愎自
用,怎可身为身为掌门。」

  另一道人说道:「师兄暂平胸中气忿,蓝星师弟有三位师叔支持空说无用,
反正我们也贪心掌门之位,为今之计,只是我等要否与丐门联合,或径奔红旗总
坛与北冥三魔和逍遥客比斗。」

  松柏道人摇首道:「北冥三魔与逍遥客功力精湛,我们七人非其敌手,红旗
总坛内天下尽邪大半均被网罗,他们岂能坐视我们寻仇不问,再过两日三位师叔
亦将来此,到时再作计划吧。」

  忽闻一道人说:「青城道友叶少青约在此地见面,怎还未来?」

  蓦然,墓后起了一声阴恻恻笑声道:「叶少清人已在此,你们接着吧。」一
条庞大著影,从墓后甩抛飞出。

  武当七道一听,便知叶少清已遭毒手,松柏道人长身一掠,将叶少清接住。
其他六道正待腾身掠去,忽听一长声桀桀怪笑,笑声中一具人影,由墓后平平飞
出,疾如离弦之弩,眨眼即至。那人轻飘飘地望下一落,武当道士见那人形象,
不由惊得到退了一步。

  原来来人形如僵尸,瘦骨嶙峋,身如长竹,散发披肩,双眼洞睁,逼射惨绿
光芒,在这寒月墓地中见此怪人,分外可怖,不寒而栗。

  松柏道人大喝道:「你是何人,叶道友与你无怨无仇,怎敢下此毒手?」

  那怪人目内绿光闪闪,阴森森地答道:「老夫北冥三魔门下勾魄神魔焦巫,
叶少清与老夫无仇,只因他无端辱骂老夫,老夫才打了他一记寒冰阴拳,想不到
值竟禁受不起一掌。」

  松柏道人一听这怪物就是北冥三魔门下,不由一愕,问道:「叶道人在何处
遇见尊驾?」

  勾魄神魔焦巫冷冷望了他一眼,缓缓说出:「就在此地。」

  一语方出,藏身材后的青衣老者不禁大吃一惊,暗道:「自己与梁英禅必落
入他的耳中,此人不除后患无穷,怎么其时他怎未现身露面,不要他又追踪梁英
禅去了吧。」

  忽听松柏道人大喝道:「目前北冥三魔屠戮武当时,尊驾也亲身参与么?」

  焦巫哈哈大笑道:「不错,老夫也会亲身参与,若非宇文雷急柬相召,只怕
武当已是赶尽杀绝,岂容你们漏网?」武当七道勃然大怒,身后长剑立时亮出,
七道身形错走,摆成八卦方位,独缺生门,横剑当胸,凝势待发。

  勾魄神魔焦巫嘴角咧了一咧,冷冷说道:「你们如想找死,还不痛快。」双
眼半闭,毫无戒备。

  松柏道人首击一招「分花拂柳」,寒光云奔,直取焦巫「辛门」,「腹结」
二穴。其他六道纷纷出剑,招式不一,却凌厉异常,幻化成数百只剑光,齐袭焦
巫周身大穴,尚带出嘶嘶剑气之声。剑阵严密合缝,这生门缺口也已护住。

  焦巫待剑芒距身一尺时,突然两掌分甩,打出一片奇寒劲气,震得七道长剑
颤得一颤,人却冲天而起半空中出声道:「老夫赏你们九颗五毒散火弹试试。」

  七道陡分身形,仰面只见勾魂神魔焦巫凌空旋了一匝,扬掌打出数粒磷弹,
宛若殒星飞射,电奔而来。这数粒磷弹距七道端顶一丈高下时,疾然碰在一处,
发出爆音,呼地一声,射出一片数十丈方圆的熊熊火焰,凌罩而下,尚带着中人
欲晕的毒味迷漫播扬。

  陡闻一声大喝道:「好怪物,怎敢造此大孽。」

  迅若电光地由柏树后穿起一条人影,凌空推出双掌,狂风顿起,那五毒散火
弹,生出火焰立时被逼出,往勾魄神魔焦巫正望下坠的身形压罩而下。焦巫料不
到变起非常,只见这掩天遮地的火焰向自己压下,几乎手忙脚乱,一个倒翻,双
掌挥出寒冰真气推去。

  物性相克星,寒冰真气正是五毒散火弹的克星,火焰遇上顿生出嘶嘶之声,
红光趋弱。但青衣老者身形一站地,又飞出双掌,将火焰骤压而下。勾魄神魔焦
巫只觉双掌割痛如折,心胸宛若被巨石重击,那火焰狂卷而来,不禁怪叫一声,
纵身倒跃掠起。

  他那里快,火焰比他更快,身形才一跃出,火焰已往他全身卷来,禁不住狂
叫出声,滚翻在地。眨眼之间,焦巫已滚出十数丈外,然而火焰不见熄灭,反愈
旺盛。

  只听焦巫发出惨不忍闻凄厉狂叫,愈来愈见微弱,翻滚势渐趋停止。火焰顿
时熄灭,只见焦巫已变成了一截黑炭,胸腹之间尚冒出缕缕浓烟,中人欲呕,腥
臭之气随风直袭人鼻。

  青衣老者见状,暗叹一声道:「作法自毙,害人终害已,本不想伤他,为恐
造成燎原大火,不得不如此。」转面望去,不禁一愕。

  只见武当七道盘坐于地,双眼紧闭,行那玄门吐纳坐功,夜色月华映照之下
显得分外惨白。七道道袍俱有着五七处小孔,显然必是是那团火焰溅射下来的火
星,燃着道袍之故。

  那散火弹内有五毒,七道未能及时屏住呼吸,以致嗅入鼻中,是以七道行功
逼驱毒性。

  青衣老者胸头顿生无限感慨,只觉武林之中时非恩怨,纠不可解,无边浩劫
往往缘由贪嗔一念。眼凝大江澄白如练,浩淼东奔,油然泛出人生如东逝江流,
一去不回,韶光年华不再,更增添减了无边落寞,调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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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四章 察微知渐为鬼为域弄巧成拙
             釜底抽薪消弭浩劫端在人谋

  江上烟波点点愁,霎时间他被一种无由的愁郁笼罩全身,情不自禁地长叹一
声。突然松柏道人语声起自身后道:「承蒙施主援手之德,贫道们不胜感激。」

  青衣老者缓缓背过面去,只见武当七道参差立在身前不远处,毒性虽然逼除
真元却亏耗不少,在银月光辉下,更显得惨白无神。

  武当七道一见青衣老者转身,同时弯腰稽首。

  青衣老者身形一晃,让开大礼,口中连道:「不敢,不敢,我与七位有过一
面之雅,想必七位道长是为了护无相金刚掌经共赴少室?少林数位禅师可好?」

  松伯道人等顿现惊讶之色,因为青衣老者形象陌生得紧,穷思苦索之下,迄
未想起在何处见过。

  青衣老者微微一笑道:「一元居士及胡若兰姑娘尚在少林否?」

  松伯道人顿时霍然而悟,知道面前青衣老者就时威望武林,负誉海内的怪手
书生谢云岳乔装,忙稽首含笑道:「原来是谢少侠,贫道先就疑惑当今之世还有
何人具此深厚功力,一元居士胡老前辈与兰姑娘在贫道之前先一日离山,大概也
是望夏口而来。」

  说时一顿,又道:「鄙派遭劫,金顶义救鄙门三长老的人,想必也是谢少侠
了?」青衣老者只微笑了笑,突面容一整,似乎在凝耳静听。

  武当七道见谢云岳这种神色,知有所发现,但他们丝毫未曾察觉有异。须臾
松伯道人耳中渐听得夜风悠悠中渗着轻微衣袂带动及足尖点地之音疾飘而来,不
禁心中凛骇不已,忖道:「无怪此人年才弱冠,武林震惊,仅就耳目听力而言,
我们就望尘莫及。」忖念之间,夜月星光之下,只见傍江悬崖之上一条人影疾驰
而来,迅过飘风。

  这人来在近前,忽然身形放缓下来,在众人面前一站,不声不语,双目慑人
寒电不停地打量着众人。谢云岳只瞥了来人一眼,即刻面眺望大江茫茫月色,一
副无动于衷,闲情逸致的神态。那人蟹面虬髯,生像威猛之极,哼得一声,双肩
疾晃,竟由众人头顶飞掠而去。

  松伯道人面有惊容道:「万晓沧。」

  「寒月神刀。」立在松柏道人身旁的野云道人吃了一惊,跟着叫了起来。

  只见寒月神刀万晓沧掠出五六丈外,一点地,身形再度腾出时,迎而飞撞过
来一条高大身形,挟着一片狂飙气劲,潜涌而至。万晓沧怒喝了声,两足一踹,
在袭来的掌劲中,弹起半空,犹若风刮杨絮般飘落在七八丈外。

  飞袭来人亦身形落地,哈哈大笑道:「万晓沧,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
到吧,雷老二在这里遇上了你。」来人却是诙谐百世的乾坤手雷啸天。

  万晓沧冷哼了声道:「雷狮子,你慢得意,七年前侥幸不死在万某寒月神刀
之下,让你偷生多年,如今不消万某动手,你也难活数天了。」

  雷啸天满不在乎,嘻嘻直笑道:「我雷老二受命于夭,阎王老子他不要我,
又待如何、又岂是你能算计得到的,以你成名江湖怪杰,遁隐多年,竟托身红旗
帮下,而纣为虐,我雷啸天未免替你可惜。」

  万晓沧大怒道:「胡说,万某岂是如此的人,这不过是武林雄长之争,万某
是受魔尊者邀约助阵。嘿嘿!但愿在红旗主坛见得雷啸天能活着进来就好了。」

  雷啸天还未说话,谢云岳电闪而至,冷冷接口道:「阁下此话有何涵意?但
愿见告。」

  万晓沧眼见谢云岳身法快得出奇,心中一震,但面色仍保持平静道:「尊驾
心中明白,红旗帮的事不用万某饶舌。」身形一动,音落已自纵出了三丈远近。

  哪知身形方一落地,青衣老者却已立在身前,衫袖飘飘,宛如鬼魅凌风。万
晓沧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本江湖成名怪杰,但今晚遇上的却是有生以
来身法最快捷的人,他强自压抑着怒气道:「尊驾拦阻万某作甚?」

  谢云岳微笑道:「阁下话中涵意,尚未尽出吐,怎可离去,何况阁下一表非
常,意与魔尊者沆瀣一气,必有缘故,愿闻其详。」

  万晓沧望了谢云岳一眼,冷冷说道:「所有与红旗帮作对的人,均在红旗帮
暗暗监视之中,说不定奠鸳今晚可与万某说话,明日就未必活在人世,这还要万
某多事事饶舌,至于万某私下的事,尊驾大可不必多管闲事。」意态之间甚为冷
漠。

  谢云岳冷笑道:「眼前阁下就未必能活下去,阁下何必如此冷傲。」原来谢
云岳脑中忽生出一个念头,只觉红旗帮想借此引起一场武林治劫,事情仅为他而
起,决意自己单独消除此一浩劫于无形,为武林保持元气。

  他一生此念,即决意将几受红旗帮延揽的人,只要被他遇上,即施展「轩辕
十八解」中定穴逆气手法,令这人攻心遁迹日受那心火煎熬之苦,非要等六年之
后,才能自动解开。这手法未免上于天和,用心恶毒,但权衡利害之下,可免多
人惨遭非命,消弭弥天杀劫,还是值得的。

  寒月神刀万晓沧闻言不禁一怔,突然放声大笑道:「万某尚未见过尊驾如此
大言不惭的人。」

  谢云岳微笑道:「阁下如然不信,即试一运气看,阴阳二气逆运,气海穴可
有异状否?」

  万晚沧不禁心头一寒,忙暗中行气,只觉「气海」穴一震,仅透过「太阴气
流」,「少阳」之气积都在「气海」穴中,片刻之间,上体奇冷如水,下体奇热
如火焚,不由得神情大变,目中露出惊悸光芒。

  谢云岳又微笑道:「魔尊者手段恶辣,凡是受他笼络之人,却被他暗中点了
阴毒穴道,无人能解,此后一心一意作他不二之臣,此时虽然自身毫无所知,半
月之后,每当子夜即受心火煎熬之苦,非服下他秘制丹药不可。」万晓沧神魂皆
战,良久说不出话来,目光呆滞。

  谢云岳又微微一笑道:「这等阴毒点穴手法恕我未能解开,不过尚有一法可
想,阁下如非甘心情愿听魔尊者躯策,即速返离日行吐纳坐功,阴阳逆转之法,
不久自解。」

  万晓沧脸上立时浮起一股惭疚之色,道:「蒙等驾善念成全,有生之日定有
以报。」一揖倒地,嗖然走去。

  他走出三四丈远,突然忖道:「这青衣老者是何姓名,自己还未请问,他为
何竟能礁出自己被点上阴穴?莫非有诈不成?」疑念虽生,但适才运气感觉又显
然如是,欲待转身询问,身形顿了一顿,始终提不起勇气,再羞于启齿,暗叹一
声,疾展身形而去。

  雷啸天目送万晓沧身形消失后,才问道:「老三,如此狡计非你莫办,这厮
死心塌地竟离开夏口,回家去了。」谢云岳微笑不言。

  这时,黄鹤楼方向又飞奔而来一条身影,眨眼便到了众人身前,原来是追风
刺猬钱宁。钱宁见谢云岳躬道:「苍长老命小的传话,目前红旗帮派遣在江夏一
带能手众多,意图暗害敌对正派人士,防不胜防。为此苍长老在对江借居一所大
庄院,专供接待我方友好之用,命小的通知四长老等即刻前往说有事商谈。两位
姑娘与桑观主等已先去了。」

  谢云岳哦了一声道:「原来他已安排住处,我们这就去。」

  月华如洗,众人已在对江小山上飞驰,追风刺猬钱宁当先引路,到达一所峰
顶后,钱宁倏然停步,手指着峰下松竹蔽天中一所庄院,道:「到了,就是这里
了。」说着由怀中取出一支付哨凑在唇边,「毕栗栗」一声尖锐哨音生起,随风
播送四外,悠亮清澈。

  须臾,峰腰松荫深处也回起一声哨音,且只见闪电也似窜上四个老年化子,
向谢云岳躬身一札,立时转身引着众人下峰而去。松涛竹韵,谢云岳等已走进一
座建造瑰丽,围亭幽雅的庄院中。

  苍玺立在厅门前肃客进入,与武当七道雷啸天见过礼后,即执着谢云岳双手
大笑道:「黄鹤楼上如不是贤弟识破他们诡计,老哥哥差点着了他的道儿。」

  一面说,一面走进布设极为古雅的大厅,厅内已坐得有傅六官、傅婉、江瑶
红、罗湘梅、索命八掌桑禄、白眉叟樊少川、陈文翰、胡天生、独臂风云丐锡寿
及黑摩勒姜宗耀,正在纷纷谈论。一见着谢云岳等进入,均纷纷立起执手寒喧。

  九指神丐苍玺向独臂风云丐锡寿,追风刺猬钱宁道:「你们两人即速赶赴夏
口,传命鄂省江夏丐帮坛下弟子,见着友派人物,即接待来庄,但千万不可说的
长老在此。」

  两人应命讯如飞走去,谢云岳闻言不由一愕,转面问道:「大哥,你这是何
意?」

  苍玺神情凝肃道:「红旗帮为图霸武林,己传下武林柬,各派都有接获,峨
嵋、点苍、五台自然不能例外,他们三派均与贤弟有所误会,大敌未除,自己这
方万不能闹得个箭拔弩张,何况也不能使得姜少侠、罗江两位姑娘为难,贤弟还
是诡秘些好。」

  谢云岳一想也对,点首不语。

  苍玺又长叹一声道:「宇文雷意将乃师西藏魔僧萨多和陀耸惑东来,长白魔
尊者,北冥三魔等,他们竟将宇内有数魔头均邀了来,面临杀劫不远,老朽不胜
担忧。」

  谢云岳略一沉吟,道:「大哥不必担忧,小弟已想好釜底抽薪,反客为主之
策。」

  苍玺眉稍一轩,喜道:「老朽知贤弟足智多谋,若能如此,足为苍生之福,
能否说出一听?」

  谢云岳凑在苍玺耳边说了一阵,只见苍玺点点头道:「这计策到还可行,不
过岷山二毒未必可以自由行动,说不定被宇文雷软禁在红旗主坛,釜底抽薪之计
虽然妙绝天人,但是岷山二毒未必归附我们之先,事尚难料,依老朽之看法,不
如用反客为主之策比较妥善,只是如此一来,干戈争杀还是不能避免的。」

  谢云岳微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雷啸天咳了一声,道:「雷老二虽未闻其详,但这釜底抽薪之计,却敢断言
行之不易。」

  谢云岳微微一怔,道:「这却是为何?」

  雷啸天道:「雷老二知你欲将岷山二毒收归我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使
其不战而清,但这次应红旗帮柬邀来的,并非仅丐帮,前来尚有各大门派,均是
雄心万丈,为自己门派在武林中争取盟长之位,以本派之绝艺,炫耀视听,你这
一招使之云消雾散,恐怕你将为众矢之的了。」

  谢云岳淡淡地一笑,道:「一事之成,决不能面面俱全,只要无愧我心就够
了,倘如二哥这般畏首畏尾,定然寸步难移。」

  雷啸天仰面大笑道:「我雷老二几曾怕过事来,不过是替你着想,聊供参考
而已,这话休提,雷老二腹中打鼓了,苍老大,有酒有菜拿些出来。」

  众人忍俊不止,忽见一中年化子匆匆走入,向苍玺躬身道:「禀长老,离此
五里山坳间一所宅院,已有红旗帮匪党出入其中,高黎贡山四魔及半半叟等人,
小的目击均向那所宅院驰去。」

  苍玺微一皱眉,挥手命其离去,谢云岳道:「待小弟前去一探便知究竟。」
声落,人已穿厅外,振肩飞掠而去。

  谢云岳找着丐门弟子指点路径方向后,循着峰脊飞逝如烟。

  满天星斗,皓月清辉,竹韵松涛起自于天籁,和风振拂衣袂,谢云岳满腹心
事疾奔而行,一路忖思着:「奔荡江湖,久已生厌,北天山之行事了,从此绝意
江湖,雷啸天方才说话,内涵深意,自己岂有不知之理,各大门派应邀而来的名
宿高人,其中不乏有当年参与围攻先父的人,为恐自己万一沉不住气来,大敌未
遇,先就鹤蚌相争,自相残杀,难为人谅。」

  想到此处,情不自禁地长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智者顺时而谋,愚者逆
理而动,不成人谅,只求心安而已。」

  峰回路转,忽见一座黑压压的大宅子矗立在山坳中,万树森翳,如银月色只
照射及树梢,大宅只是掩映在树从之间,如谢云岳这过人的眼力,尚看得不甚清
楚,出见坳中林树何等翳密。大宅并无半点灯火,不过在坳中树枝上,疏疏落落
悬挂几盏红灯,随风摇晃着,透出一丝昏暗的光芒。

  谢云岳掩身在一株大树之侧,凝目打量这坳中情状,再采取行动。他知道疏
疏落落悬着树枝上几盏红灯,大有蹊跷,凝目半晌忖道:「我先打熄一盏红灯,
试试他们有何反应。」

  他弯腰拾起了一颗山石,正欲扬手打出,忽见左首峰脊,有三条人影飞驰而
来,疾逾飘风,身法诡捷之极。他低哼了声,欲待打出的石子又缩回捏在手中,
俟判明来人敌我再说。这三人眨眼已驰近,在自己身外不足七八丈远处倏然停住
脚步。

  这三人背月而立,而长像很难辩明,其中一人身形挺拔秀立似为英俊少年,
其余二人均为身颀背阔,中年大汉,肩头均插有兵刃,丝穗飘扬。

  忽闻一川音混浊雄浑汉子说:「是这里了,我尾随高黎贡山四魔一路来此,
那几位魔头耳目极灵得紧,有数次险被他们发觉,只见他们下得山沟进入大宅,
我本欲前往一探,奈势孤力薄,才赶返相邀二位。」说此一顿,又道:「我们这
就下去如何?」

  另一汉子道:「且慢,此处山沟临近那所大宅,并未布设暗桩,其中分明有
诈,这分布树丛中间的红灯,大是可疑,它是在手力不可及之处,显然是诱人临
近发射,使人入伏,用心不可不谓之险毒。」谢云岳暗称此人心思细密。

  这时三人又向谢云岳藏身方向缓缓走来,以谢云岳锐利的目光已瞧得异常清
楚。一人生像威猛狮鼻海口,长须及腹,另一人五岳朝天,双眼外凸绕腮浓须,
尚有一人就是自己在太岳山中相遇的昆仑俊彦小白龙葛天豪。

  只见三人脚步又再度停住,葛天豪道:「小弟在离开太岳山后,自知天下能
人甚多,小弟这身技艺犹若萤火之光,尤其是见那怪手书生俞云神奥不测的身手
更怯于奔走江湖,径自返山相求师长传授镇山剑学乾坤三绝剑,及大力魔爪功,
侥幸有成。」

  「但近月来,崆峒一派及华夏四恶门下与小弟师门犹如水火,积不相容,处
处寻仇,为他们暗算加害有八九人之多,师门尊长万难相忍,风闻此次崆峒与华
夏四恶,亦被红旗帮笼络,师门尊长欲借此一会,将他们连根铲除,掌门人现相
率师叔辈在奔来江夏途中了,大约明后日就可抵达。」

  那生像威猛长须及腹的中年人点头答道:「如今武林魔长道消,隐忧不已,
若不早为之计,只恐来日武林之中,我等将无葬身之地了。」

  另一五岳朝天中年人带着川音说道:「既然红旗总坛设在大洪山下的云梦沼
泽,他们又为什么在此处设此暗舵,未免画蛇添足,若非另有用意,则令人甚是
费解。」

  小白龙葛天豪忽轻笑一声道:「黄老师,小弟未明撩以前,也着实费解,他
们红旗定居心恶毒,将善用百毒着称岷山二毒挟持来在主坛,极尽利诱胁迫为能
事,请岷山二毒配制无形无色无味剧毒药粉,派遣能手将这药粉暗中袭侵赴会对
方高手体内,令其无法展出全部功力,终被生擒,遂不知今晚黄鹤楼上,高黎贡
山四魔等人亦为人下了毒法,吓得胆战亡魂,知被人识破,于是将所有遣出用毒
的匪徒召集此地,改弦易辙,一面飞报总坛。」

  那姓黄的中年人带着惊异的目光问道:「葛少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葛天豪耸耸肩,道:「方才在江边,小弟捕获了一名红旗匪党,由他口中得
知。」说着,忽然脸色一变,手朝树丛间一指,诧道:「怎么红灯突然增多了,
这是何故?」两人不禁一怔,抬目望去,果然如此。

  谢云岳亦不由一怔,他专心听葛天豪说话,不禁疏忽。移目望去,红灯比前
增添了数十盏,只悬挂在浓枝密林,透出一丝半蒙蒙的红光。各人心中惊疑不止
猜忖不出是何缘故。

  小白龙葛天豪正要张口说话时,忽闻身后起了一声冷笑道:「娃娃,你也胆
子太大了,竟敢监视人家帮坛重地,有犯江湖禁忌,赶紧离去,我老人家犯不着
为了你们无知小辈开杀戒。」随风入耳,阴森惊魄,令人不寒而栗。

  三人大惊,倏然旋身掉首,只见是一身材干枯瘦削的老叟立在不远处,目中
神光有如寒电利刃,穿着一袭宽大无明的白色长衫,可惊异的就是那身白衫在风
中丝家未曾飘动。

  葛天豪打量了这老叟一眼,道:「你是淮?这山沟大宅,是否就是你栖息之
处?」

  老叟干瘦的双颊上浮起一丝冰冷的笑容,缓缓说道:「你们要知道我老人家
是谁,那就立时死无葬身之地,这座大宅虽不是我老人家居处,但是……」

  葛天豪忽截住老叟的话头道:「既不是你的居所,那就无用你来烦心,我们
山顶赏月,并肩谈心,也用得着你管吗?」

  老叟闻言目中陡涌杀机,阴沉的低笑出自喉中,突地身形暴起,喝道:「小
辈找死。」右掌迅如电光石火般拂出一掌,逼起一股砭骨寒劲,漫天匝地袭涌而
来。

  葛天豪事先有准备,自己话音一落,长剑脱鞘而出,沉肘一旋,舞起扇形剑
幕挡住老叟逼来阴寒气劲,口中大叫道:「二兄速闪跃远处,免得误伤。」一接
之下,葛天豪身不由己登,登,登,倒出了三步。

  老叟大笑道:「娃娃,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化拂为抓,捷如鬼魅飘风,向
葛天豪手中长剑五指抓去。

  岂知五指堪堪触及剑身,葛天豪挥剑奇招猛出,一式「蜜蜂游蕊」,生起之
字形剑浪,托着无数金花,径削老叟抓来手臂,凌厉之极。谢云岳暗中称叹道:
「葛天豪较诸太岳山中所见,剑式功力又精进了不少。只不知道老叟是谁?」

  只听老叟微噫了声,撤腕纵身,凌云而起,蓦然坠下,双掌推出。葛天豪清
喝了声,手中剑平平旋起极诡奇地连出三招,似缓却神速无比,只见剑光连闪,
游晃不定,竟摸不出攻向部位。令人惊异的是,老斐逼出阴寒气劲不但被卸向两
侧分去,而且身形也被退一步。葛天豪一式得手,不禁豪气顿增,迅疾无比又起
一式,逼得老叟连连退后。

  谢云岳暗道:「这定然是昆仑镇山绝学乾坤三绝剑果然威力不凡,但这老叟
掌声怪异,谅必为一久未出世的魔头,想伤他却不容易。」

  果然不出谢云岳所料,老叟蓦然闪身飘出四五丈外,喉间忽发出桀桀怪笑,
声播夜空,在这荒山月夜,令人不寒而栗。

  良久笑定,老叟目中凶光迸射道:「原来你这娃娃是昆仑门下,你以为乾坤
三绝剑法可难到我老人家,那你就错了。」说着飞快绝伦欺身而上,宽大衣袖齐
拂,气劲潮涌而出,沙飞石走,威势骇人。

  葛天豪立觉出剑沉滞乏力,猛感被这阴柔刚猛潜劲震得手腕一软,长创脱手
飞出,身形竟被卷起,冲上半空。老叟冷冷大笑道:「娃娃,拿命来。」身形斜
掠云飞而起,五指飞快伸出。

  葛天豪两同伴齐声大喝,各持兵刃腾起猛劈而出。老叟望也不望,左袖望下
一拂,身形毫不停顿,反自加速望葛天豪扑去。两人哼得一声,被老叟拂袖大力
震下地来,只觉腕劈奇痛欲折。眼见葛天豪险到毫发,转瞬便要被老叟伤及,不
由惊叫得一声。

  忽地——一株大树之后,一条快得出奇的身影斜飞穿空腾起,在老叟抓及葛
天豪之前赶到,右臂将葛天豪保住,左掌轻轻望外一送,身形顿飘飘落地。老叟
立时哼得一声,似风车般倒飞坠地,目露惊疑光芒望了来人一眼。

  只见是一青衣老者,含笑望着自己,不禁冷笑道:「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谁?
竟敢轻捋虎须。」

  青衣老者极其鄙视地望了他一眼,若无其事般微笑道:「彼此而已,你不知
我老人家是谁,居然大言不惭。」

  对方顿时被激怒得髯发怒张,喝道:「料不到我长白魔尊者开杀戒应在你的
头上。」

  这时葛天豪翻身立起,与两同伴立在一起,闻言不禁大惊失色,暗幸魔尊者
对付自己未尽全力,不然必遭毒手,惴惴为青衣老者担忧。青衣老者似乎一怔,
默然无声良久。夜风如吟外,只觉这山峰之上空气凝结如冰,寒气森森,侵肤若
砭。

  魔尊者又是冷笑声起,道:「你是否心怯了?」

  青衣老者却冷冷答道:「未必。」

  魔尊者右手电气而出,口中厉声喝道:「你若不信,这就试试看。」手伸在
青衣老者的胸前之际,一晃掠起十数条手影。似幻似真,不知从何方位抓来。

  这一式是魔尊者「幻魔手法」,指风如啸,竟将青衣老者腹胸各要害大穴,
悉数罩在指力之下,无论避往何方,指力均可如附骨之蛆般跟着。

  青衣老者嘿的一声冷笑,脚步一错,却轻诡地脱出了指力之外,右手两指疾
伸而出,一招「拨草寻蛇」,削戳魔尊者右手腕脉,微笑道:「你也试试老夫一
招。」

  魔尊者竟不能瞧出对方用何等身法,避过自己奇绝无伦的「幻魔手法」,又
目击对方反击之势,似为少林七十二种绝艺之一寻脉问穴手法,非但迅快绝伦,
而且比少林更为奥奇,不禁暗暗一惊,向左一倒,移宫换应,右臂往回一抽。

  收得快出得也快,堪收回的手掌化抓为劈,斜胸平推而出,狂飙寒劲顿起。
青衣老者一招「拨草寻蛇」迅疾反击之势,竟未能沾及魔尊者手腕,暗道:「这
魔头无怪这么狂妄了。」倏将右掌当胸往后一吸,又自电光石火般直撞过去。

  魔尊者一劈出,骤觉打出掌力卸于无形,右腕一阵酸软,不由大为凛骇,暗
说:「这人究竟什么来历,功力竟如此奥奇。」

  忖念尚未了,顿念一片重逾山岳的潜劲直逼而来,胸头宛如一块重铅压上,
身躯连连晃动,不自主地退出两步,脚下一沉欲以千斤坠身法扎稳步椿。

  他哪知青衣老者用出绝学「弥勒神功」卸压二字决,一式两用,奇奥无比,
只觉这片气劲将全身束压罩住,非但扎不住椿,而且护身玄阴真气被突破,五宫
窒息得透不过气来,面色为之一变。

  葛天豪二人目击青衣老者毫不起眼的一掌,能将字内数一数二的魔头制服,
不禁互望了眼,暗暗惊诧不止。

  只见魔尊者厉哗一声,震得山谷回应,嗡嗡不绝,突见魔尊者冲霄而起,拔
起五六丈高,蓦然掉首,双掌平胸压下。

  青衣老者暗暗心惊这魔头委实不凡,深恐他这一声鬼叫引来宅中群魔,倏抢
双掌迎面击去。排空驭云的两股巨劲一接蓬的一声大震,魔尊者身形望上一弹,
又自电飞落地,欺身进掌。气劲连积相撞,发出一连串砰砰巨音,巨石横飞,树
枝折断威势骇人。

  葛天豪等三人避在远处观战,担心坳中人宅群魔出现。转眼,连续互击了十
数招魔尊者人似疯虎,毛发根根战立,两眼暴射怨忿怒极神光。

  青衣老者眉头一皱,在掌当胸一旋,横推而出,右手五指穿肋飞点魔尊者右
臂。

  「轩辕十八解」奇绝武林,魔尊者竟无法躲让开,右臂登时一麻,右肘「曲
池」穴已被五指扣住了,顿时自己发出的掌力逆收了回去,胸口一阵震荡,张口
喷出一腔鲜血,目中神光转为黯淡。

  青衣老者忙向葛天豪等道:「二位随老朽来。」五指一带,魔尊者脚步轻浮
身不由主地踉跄随青衣老者向一崖角奔去。葛天豪知青衣老者说话必有用意,二
人随后奔去。

  这处崖角,林树繁厚,浓枝密叶,月色不能透入,黝暗异常,多好的目力,
亦无虞被人发现。

  青衣老者扣住魔尊者进入树丛之内,魔尊者口中禁不能声,浑身气力散失,
眼中露出极惊悸与愤怒之色,无奈身已被制,概不由已。

  魔尊者此刻的心情,悔恨交并,屈辱较身死犹过百倍,可想而知。青衣老者
飞手在魔尊者「精绝」穴上硬戳了一指,只见魔尊者颓然无声倒地。

  葛大豪三人看得不由一凛,忽见青衣老者手向外一指,三人投目望去,巅脊
上现出十数条矫捷的人影,在方才交手拼搏之处停住,逗留片刻,又倏然四散察
视可疑之处有无发现。

  但见十数人分而复聚,走近崖角林外,只听其中一人说道:「我说我们堂主
有点失策,听信什么八步赶蝉皇甫嵩之言,设下红灯箭坑之计,诱敌入伏,明暗
椿一律撤入大宅中,非经命令,不得妄动。如令强敌到来,自已还蒙在鼓中,据
山上现场形势看来,分明已经过一场激烈的拼搏,那声呼叫亦必是我方同当负伤
大叫,驰援不及,为人掳去无疑,哼,这不是受人以隙么?」

  又一人应道:「你知道么?近日江夏到达的对方人物,不是一派宗师,就是
江湖怪杰,我等这等微薄技艺与之拼搏,无异于螳臂挡车,所以设下此计,来人
一经入伏,万弩齐发,那弩身所染剧毒经岷山二毒特制,不要说中上封喉而死,
就是嗅上那种毒味,亦必晕眩倒地,端的利害已极。」

  说此一顿又道:「此刻我心中还有胆战兢兢之感,万一对方尚隐在近处。」
哼了一声,倏然无语。

  皎洁皓月隐入一片浮云之中,大地一片沉黑,这人说话时,崖角林中掠出一
条飞快绝伦的人影,宛如一缕轻烟,使人无从发觉。只见那人掩至发话之人身后
点了一指,身形疾然而动,宛如穿花捷蝶,两手飞点。十数匪当发觉已是不及,
悉数被点住,泥塑木雕般的在夜风中,眼光发直。

  那人身形一定,显出青衣老者,只见他仰天吁了一口气,目光沉重,似有重
大疑难索绕于胸。片刻之后,似乎他已下了决定,向林内一招手。

  葛天豪三人急闪而出,青衣老者道:「魔尊者暂放置林内,三位请随在老朽
身后,匪徒狡诈诡毒,千万勿以身犯险。」

  三人目击老者的惊人功力,不由得心服口服,躬身施礼道:「但凭老前辈吩
咐。」老者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弯腰拾起一块山石,望林中抛去。那石子沉入
树丛不见,却见那石子落处附近,陡然增多十数盏红灯。

  老者神色凝重,点点头道:「是了,匪徒想我等入坳,先击灭红灯,那红灯
必是特制,打他不黑,一经晃动,立时燃烧了起来,火焰四射,具有照明之用,
可将来人洞察无遗,万弩齐射,来人必遭到无辜。」

  葛天豪惊愕问道:「老前辈何以知道?」

  青衣老者手望外一指,笑道:「不见山风劲疾,满坳树枝飘摇,独悬着红灯
而不见晃动,便知其有异。」

  葛天豪凝眼察视,果见悬着红灯似生了根般,不见丝毫摇晃,恍然大悟,暗
道:「这老人眼光好锐利,察微知渐,不知这老人是何隐世前辈,武林之内并无
传闻。」

  口中应道:「老前辈明察秋毫,晚辈望尘莫及,如今老前辈何以之处?」

  青衣老者鼻中浓哼了声道:「匪徒想法忒以天真了,定认为红灯悬在远僻之
处,来人不到近前不能使之熄灭。那就错了。」

  说着一掌震开被制匪徒一人大道,修又翻腕扣住那匪徒腕脉穴。

  那匪徒直感浑身酸麻难耐,由行蚁走,歪嘴毗牙,两目爆凸,额上冷汗沁出
如黄豆大,可又噤不能声。玉蟾又现,透出蒙蒙清辉,映在匪徒面上,形态凄厉
狞恶。葛天豪等三人见青衣老者此一举动,忖测不出是何缘故,目中不由泛出迷
惘之色。

  只见青衣老者左手扭住匪徒,右掌平平当胸一旋后,突迅如电飞打出。那距
身二十余丈外隐于浓枝中红灯,忽然灯身飞动,但见红光一闪,呼呼声响,登时
着火燃烧,火焰四散蓬起,树枝亦被延及,华剥一片,光华烁天。

  老者待火光一闪立时松开扣住匪徒左手,右手飞快无伦向那匪徒臀部一送。
只见那匪徒人似离弦之奇般,向那火场一侧荡去,但闻,弩篁密响音中,匪徒发
出两声惨叫,声厉入云,遥戈夜空。这刺耳,凄厉的喊叫,入耳后心惊肉跳。

  老者冷笑一声,将第二匪徒震开穴道,如法泡制,掌击以掷。霎那间,一连
震燃几盏远处红灯,惨叫之声此起彼落,山沟间宛如焚山之势,天空一片赤红之
色,火星冲至云霄,浓烟弥漫激扬。

  葛天豪三人看得面上失色,不独惊奇老者有此盖世功力,而且心惊匪徒心极
毒绝,要使不撞上魔尊者青衣老叟,自己定会转身涉险。思在此处,虽然火势猛
烈,炽热难煞,也不由背心骨上升起逼人寒颤。

  青衣老者忽面现得意之色,道:「匪徒虽然心歹意毒,但百密必有一疏,老
朽料定匪徒在此设下暗椿,必是在内酝酿一项阴谋,其设十红灯毒经,用意在使
来人不敢轻易犯险,知难而退,讵不料我们洞烛其奸,他们定要适居巢穴了。」

  说着眼中疾转黯淡之色,微叹了一声道:「我知此做法,未免太干天和,为
保武林元气,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言下神情似带有无限伤感。

  时正初夏,树木水分饱润,不比天干气燥,本不易生燎原之势,怎奈匪徒用
的是划烈易燃的硝磺,风助火势,转眼蔓及整个山沟,倾刻断塌之声不绝于耳,
红光烛天,热气灸人。

  匪徒虽事先有准备熄灭火苗之策,但未曾想到青衣老者会用迅雷不及掩耳之
势,连续投下十数人,匪徒只认为对方人大举来犯,不禁举措慌乱,顾此失彼。
虚声夺人,致成燎原火海,这是匪徒始料不及。

  青衣老者眼光炯炯凝眼注视那火舌束卷的大宅,忽然说道:「魔崽子跪出来
啦。」两臂一振,顺着山沟往南奔掠而去。

  葛天豪三人知老者必有所见,亦随后跟去。望南驰出了数十丈后,青衣老者
突然收住脚步,立在上风,以有所等待。葛天豪奔上前去,悄声河道:「老前辈
有什么发现?」

  青农老者道:「稍时魔崽子窜出来后,三位定要全力阻截不容有漏网之鱼,
葛少侠乾坤三绝剑威力奇大,你用干天三易,坤象六变正反逆用,无虞落败。」

  葛大豪听得怔了一怔,问道:「老前辈为何知道晚辈姓葛?」

  老者微笑不答。

  葛天豪暗暗忖道:「他只说了八字,便将乾坤三绝剑蕴奥化彻,自己潜心悟
研,尚未能融会贯通,被他一语点破,此老果是一代武林隽才。」

  蓦然——浓烟弥漫中,飞窜出十数条身形。葛天豪一声大喝,电芒出匣,凌
空扑下,剑起青虹三匝,挟雷霆万钧之势,向前面一人挥去。

  其余二人办各出兵刃,猛臂而出,阻截两魔去路。青衣老者哈哈一声长笑,
两掌齐发「弥勒神力」压震二诀,潜力宛如钱塘春潮,排山倒海而去。

  奔出十数魔头猝不及料,除那被葛天豪等戳阻三人外,悉数被这举世无匹的
力道震得翻飞了出去,青衣老者毫不容他们有缓气之机,身形疾展,拾指展出了
轩辕十八解奥绝手法,弹、截、扣、拿、点、拂、截、斩,连用得妙到毫巅。手
影如飞,诸魔只哼得一声,逐一缓缓颓然倒地。

  青衣老者并眼望去,葛天豪等正与三魔打得难分难解,与葛天豪对手的正是
那半半叟,其余两个生像狞恶,不知是何许人,想必亦是魔道高手。半半叟功力
精湛,平昔葛天豪无论如何万不是对手,然而此刻心慌意乱,功力大大打了一个
折扣,又瞥见高黎贡山四魔等为青衣老者悉数残毙,不禁胆战神飞。

  他看出青衣老者就是黄鹤楼上所见之人,更是气馁,精气神一衰,被葛天豪
一招「玉龙环绕」迎腰劈成两截。喊也未喊得半声,两截尸体叭嗒摔落,鲜血泉
涌,脏腑外溢,惨不忍睹。余下两魔瞥见更是魂不附体,情急慌乱不战窜逃,向
外闪去,不料葛天豪趁得胜之余威,迎面一剑劈来,青虹匹练卷得一卷,两魔硕
大头颅离肩飞上半空,曳着两缕血雨望崖下坠去。

  青衣老者抚掌笑道:「葛少侠神勇惊人,不愧为昆仑后起俊彦。」

  葛天豪俊睑一红,道:「老前辈谬奖,焉能与老前相提并论。」

  青衣老者大笑道:「这些都是宇内极具盛名的有数魔头,老朽何可邀天之功
不过是一场大火吓破了他们的胆,又误吸了火中潜留的余毒,神智已是昏迷,心
慌则授人以降,就是不待老朽出手,他们亦逃不出千里之外,便会自毙倒地。」

  说着用手指了一指群魔面上,道:「三位请看,他们面色呈现出青紫。显然
毒性已深入脏腑,发作只是迟早问题而已,与三位交手的人,亦是一般。」

  葛天豪心下信得踏实,其实也是一半真情,还有一半是青衣老者为避免震骇
听闻,致成众矢之的。火势转弱,山饭林河已调保殆尽,那所大宅变成了残垣断
壁,空气中充满着烟焦,屁臭之味,中人欲呕。

  突然,青衣老者一鹤冲天而起,升至五六丈高下时,身形一侧,穿空飞落在
十上数丈外,足一沾地,疾驰而去。

  蒙蒙月色之下,出见老者形似淡烟,去势电疾,眨眼人踪俱沓。葛天豪等见
老者宛如天际神龙,不知由何而来,又不知从何而去,讶异不已。三人将地上尸
体夺掷火中毁迹后,当下往夏日奔去,疾驰如飞。

  九指神丐苍玺等人屡接传报,红旗帮暗坛已为火海淹没。全体趋出庭外眺望
天色,只见一片赤红,夹着万千火星四散飞扬,不由替谢云岳惴惴耽心。三位姑
娘变形于色,尤其是江瑶红星眸竟蕴有泪珠。

  雷啸天看在眼里,低声打趣道:「江姑娘,老三还不回来,雷老二却饿辘辘
饥肠,两腿酸软。准是他又去外面走走桃花运,昏了头啦。」

  江瑶红羞涌双颊,狠狠地白了雷啸天一眼,骂道:「嚼舌根不得好死。」雷
啸天还要打趣,只见一条迅快人影,挟着一物从屋面上泻落,连忙把话咽住。

  苍玺朔声道:「三弟回来了。」

  只见青衣老者飘身落地,放下半死的魔尊者,微笑道:「我们去到厅内再说
吧。」众人鱼贯而入,厅内已张好一席盛宴,相率落坐。

  青衣老者便将此行经过说了,又道:「这场武林杀劫万万不能使其掀开,小
弟务以全力遏阻。」

  武当松柏道长肃容笑道:「那是当然,少侠这等用心,阴德耳鸣,贫道焉敢
不遵,只是……」忽面有难色,吞吞吐吐不能出言。

  青衣老者已知就里,说道:「在下知道长心意,贵派心切北冥三魔及逍遥客
屠戮焚山之仇,掌门人及贵门高手一定会前来,这不要紧,道长只不能说出在下
之事便已够盛情了,贵派之事一切唯掌门之命是遵。」松柏道长点点头无语。

  青衣老者又向苍玺说道:「魔尊者已点上了残穴,且押至密室容后发落。」
正说之间,忽见一丐匆匆走入,垂手禀报,说是昆仑掌门相率门下多人到来。

  青衣老者当先立起,道:「小弟迥避,大哥你们前去迎待。」说着,大步走
入后面。罗湘梅、江瑶红,傅婉三女亦随着走入。

  朝阳正上,晨雾犹自霏霏,大江浩荡东流,江风轻拂,柳丝飘摇。黄鹤楼对
岸,一株垂柳之下,谢云岳已改扮成一满脸病容三旬上下粗汉,穿着一身庄稼蓝
布短服,满身泥渍,神情逼似,两目凝望江夏胜景。须臾,他手招来一只小船,
渡江而去。

  午正时分,谢云岳已自来在长江埠镇上,途中多半遇上了红旗帮匪徒,来往
快焉奔驰,他为不露痕迹,脚程时快时慢。

  他走进一家酒楼,向一个空座头坐下,唤来几味时鲜吃食着,寥寥三两食客
醉醺醺地高声谈笑。忽然有两骑在酒楼前停住,骑上人落鞍进入在谢云岳邻座坐
下。

  谢云岳抬目往去,只见是个虬须汉子,及一生像英俊的少年,背上均插有长
剑。这虬须大汉双眉微蹩,似不胜痛苦,但强自抑制着,少年不胜空惶。

  谢云岳忖道:「这两人似乎不是红旗帮匪徒,但为何如此神情。」却见少年
向外频频盼望,更是心内疑窦重重。店伙趋了过去询问两人要何酒菜。

  虬须大汉双眉一振,朗声说道:「有什么上好时鲜,拿手好菜挑几味送上,
再来五斤竹叶青。」

  店伙诺诺应声离去,少年悄声道:「何大叔,你打熬得住吗?」

  虬髯大汉瞪了少年一眼,低声喝道:「青侄,你真少不更事,这点伤要不了
命,你空自形于颜色引人疑心。」少年俊脸一红,垂首不语。

  大汉意有不忍,便低笑道:「还有三十里就是云罗紫城,屠龙老前辈说好在
东郊吕祖朝会面,这点毒伤请他老人家治疗,不算一回事,青侄,你无须为愚叔
耽忧……」

  少年轩眉一笑,店伙已送来酒菜,大汉闭口不语,执起酒壶倒了两碗酒,咕
噜噜饮了两口,举筷挟菜入嘴,豪迈之极。

  两人语音甚微,但谢云岳听来字字清晰如常,忖道:「这大汉不知受了什么
毒伤,暗自掩饰着,又不急急赶路求治,大概有什么顾忌,与自己一样,恐引匪
徒疑心,易招杀身之祸……他所说的屠龙老前辈,莫不就是与一元居士胡刚同名
的屠龙居士蒋太虚,若然是他,自己却要见识见识他那独步海内的五十八招屠龙
手法……」

  店外又进入五人,三道两俗,据案而坐,大声谈笑,意兴飞扬,旁若无人。
其中一红巾扎额,目光阴险的汉子道:「这家酒楼小弟常来,所供菜看到也清新
可口,小弟负责接待,如三位真不忌荤腥,叫他们包制几样小弟认做得最拿手的
菜如何?」

  一长须至腹,背插云帚的道者答称:「贫道们不忌荤腥,只是不好让邹香主
破费。」

  目光阴鸷汉子道:「理当如此。」招来堂官呼唤了几句。

  谢云岳暗注那三道两俗形象,暗说:「那红巾扎额汉子定是红旗帮香主,其
余三道一俗不知是何来历?」

  但听红巾扎额汉子微叹一声道:「如今鄙帮正是风雨飘摇之秋,岌岌可危,
巧得诸位老师仗义,不辛跋涉,全力支持,这种隆情厚谊,令人感佩,在下谨代
字文帮主敬一杯……途中范香主那柄五毒爪镰上沾有血污,对方亦必负伤,谅逃
不出数十里外,不过还未接到回报,诸位老师神目如电,可知道这手法是出自何
派?」

  谢云岳忽瞥那少年神色微变,大汉夷然自若,酒到碗干,就知大汉是中途手
毙红旗帮匪,肩上负了毒伤。

  转眼望去,只见长髯及腹道人略一沉吟道:「这种毒伤,与武林各大门派所
用的毫无相同之处,外表无损,只现出极浅的掌印,其实内脏俱碎,方才贫道也
曾思忖很久,只有一人练有这种掌力,就是三十年前名震一时屠龙居上蒋太虚,
不过范香主之死并非蒋太虚所为,出为伤痕现示火候不够,尚可见钱印,对方如
不是蒋大虚门卜,就是蒋太虚私淑传功之人。」

  谢云岳暗暗点头,微称这道人好锐利的目力。

  眼角转处,虬髯大汉面色突变得惨白,冷汗如雨,双肩微微颤抖着,但仍强
自支持身形不倒下。那少年只急的六神无主,又不敢妄动,深恐被三道那张桌面
发现。谢云岳亦深感棘手,他敬佩虬髯大汉强毅,不禁油然泛起同情之心,脑中
灵机一动,从怀中取出一锭银放在桌上,大步走出。

  三道两俗座头在窗,窗外植有一株古松,将阳光遮没,微风起处树影婆娑。

  忽地——窗外随风飘入冰冷的语声道:「牛鼻子,你敢妄论屠龙手法,快点
出来受死。」

  五人登时一怔,纷纷立起怒喝出声,各个双肩一振,疾如闪电穿窗而出。几
乎在同一时间,谢云岳又大步而进,若无其事股把一粒药丸放在大汉面前,低喝
道:「快服下,可治毒伤。」身形略未停顿,又在原位坐下。

  虬髯大汉及少年听得窗外语声,不胜惊疑及至谢云岳走入飞快地放下药丸,
不禁恍然大悟,这人有心相助,毫不怀疑,将药丸服下。只觉一股茶香热流,霎
时间密布全身,肩上伤痛立时消失,真元比未受伤前更为充沛,知为珍奇医药,
心中暗暗感激。

  那少年向谢云岳凝望着,只见谢云岳满脸病容,黄腊腊地毫无生气,两眼黯
淡无神,嘴唇就着碗沿浅浅啜饮,面向着店外,对自己两人不置一眼,心头甚感
奇怪。

  立在旁侧的店小二,也忖测不出谢云岳为何去而复转,他正忙去收拾碗盏,
及谢云岳放在桌上那锭级银之际,却见谢云岳又大步进入。

  令人讶奇的是,谢云岳竟不向自己坐的桌上走去,却绕过虬髯大汉那桌面,
可是他没瞧出谢云岳放药丸的举动及语声,因为被隔着一张桌面醉酒喧哗声所掩
没。谢云岳这种庄稼粗蠢装束,在别处可能引人起疑,尤其是出手大方,一锭白
银至少也有五两,当时食用便宜,最多有五千钱就足够了。

  但是在这云梦沼泽辖境之内,红旗帮来往频频,奇事几乎司空见惯,何况红
旗帮在这区域相勒不得侵犯民众一草一木,这正是兔子不食窝边草,是以多年相
安无事。

  店小二也懒得多想,走在谢云岳面前,哈腰笑道:「客官,可要添点什么酒
菜?」

  谢云岳冷冷答道:「红烧圆鱼,炸虾球,再来三斤竹叶青。」

  店小二诺诺连声,心内感觉是异常诡异,天下竟有连续进食的人,然而开的
是饭店,讲究是多卖多赚,其余的事是多余的关心。须臾,那三道两俗带着一脸
懊丧的神情走了进来,这只有谢云岳心内明白。

  那两俗中除了红巾扎额姓魏的汉子外,是一矮胖五旬老者,两眼瞪得滚圆,
气愤愤地道:「中原的人都是诡计多端,既然叫阵,又不敢现身。看来,中原人
物品格又逊我们漠北豪爽多矣。」他这句话太形容过甚,三道面色阴沉不语。

  红巾扎额汉子忙笑道:「余老师话虽然不错,但不可一概而论,这武林之内
本是诡异波谲,变幻不测,倘尽如余老师这等爽豪肝胆,则武林纷争不平也自然
平了。」

  说着,哈哈一笑,又道:「这等无关重要之事,用不着多费心,既然这人无
胆,就当做狗吠好了,来来来,在下要敬酒三怀。」谢云岳鼻中微哼了一下。

  只见一面色紫黑,双目眯成一丝的道人说道:「听说贵帮宇文帮主竟将他的
师尊萨多和陀请来,这位西竺高僧武功深奥号称无敌,难道丐帮约请助拳的人,
竟有这么利害么?」

  红巾扎额汉子一脸诡笑道:「诸位老师不明内情,难怪有所猜疑,鄙帮主目
的不在外患,却在内忧咧。」

  那道人忽地睁开双目,慑人神光暴射而出,望了红巾扎额汉子一眼说:「魏
香主,这话贫道甚是不解,请道其详?」

  红巾扎额汉子双眼四外一顾,忽悄声道:「目前鄙帮总坛到的贵客,其中一
中均是不请自来的,明是仗义助拳暗中则对鄙帮有所图谋,鄙帮主既不能拒人于
千里之外,又不可不防患未然,故而不惜为里传言,将萨多和陀大师傅请来。」

  道人惊诧问道:「不请自来的是些什么人?」

  红巾扎额汉子道:「北冥三魔,逍遥客,长白魔尊者,高黎贡山四魔,半半
叟,黑白双怪,还有一些江湖久闻其名的绿林怪杰。」

  那道人呵呵大笑道:「武林之内大半邪魔皆已到齐了。」谢云岳不禁暗中了
然,为何自己火焚那座山拗大宅,不见红旗帮中奔来救援,原来有此原因,半半
叟之死,系你们暗中倾轧的结果。

  这时,红巾扎额汉子语声又起:「事情尚不仅如此,鄙帮创始之初,云梦沼
泽,连天高苇之内,宇文帮主发现其中有座小三清道观。」

  「鄙帮主见这河池纵横,蔽空芦苇中有此道观,不言而知内中必隐有卧虎藏
龙人物,忖量再三,终于单人前去拜观,果不其然,观内竟有两个髯发霜白的道
人……」

  说至此,三道不禁竖起双肩凝耳静听,只听得红巾扎额汉子说下去:「鄙帮
主走入观内,只见两老道静坐蒲团上,双目紧闭,对于鄙帮主入内,置若无闻。
但等鄙帮主走近时,其中一道突然睁开双目,射出精芒如电,缓缓伸出右掌,鄙
帮主只觉有一片无形潜劲逼来,身不由主地退出三步。」

  「鄙帮主大为惊异,立时生起一个念头,建帮不久,千万不能推树强敌,便
说出此来本意,请二道长协助建帮。那道人答你要在此云梦沼泽建帮,贫道绝不
阻障,但需应允三个条件。」

  「鄙帮主就问三个什么条件,那道人道首先须将他们道观五里方圆之内,列
为禁区,任谁不得妄入,就是帮主也不例外,妄入者死。其次不得暴露他们两人
形象,说出在此云梦沼泽内潜隐。」

  顿了一顿,接着道:「最后帮主件件应从,最初数年平稳相安,但近来本帮
所擒仇家,禁囚私建刑堂地牢,往往无故失踪,连追踪线索均无,帮主就疑心是
他们所为,便遣人以礼求见,然而所派去的人不是断肢,就是残腿。」

  「最后帮主忍无可忍,亲身前往,不想两道冷漠异常,道出当年与帮主约法
三章,两不相涉,帮主盛怒之下出手拼搏,怎奈两道武功诡奥异常,不敌而退,
临行之际,两道竟出冷峭讥讽之言,说是红旗帮如敢再骚乱他们道观,便是红旗
帮瓦解之日,纵目当今武林,堪受他们一击之人,也寥寥无几。」

  「帮主既伸量他们武功,腹中自然有数,知他们所说并非虚语,是以将萨多
和陀大师请来,意在对付他们。」

  那长髯及腹的道人突然站了起来,逼视着红巾扎额汉子说道:「魏香主,你
可见过这两道人么?形象长得如何?」

  红巾扎额的汉子经他一问立时怔住,只觉他这句问话大不寻常,缓缓说道:
「那两道人只有鄙帮主见过,其余的人连面都没见过,就残去一肢一腿,在下不
便虚妄臆测,莫非含光道长知道这两人来历么?」

  长髯及腹道人也不作答,只闻睛思索一会缓缓坐下,目光移向其余二道说:
「难道是本门那两个老不死的……」说到此处,目光突然泛出冰冷寒电,望谢云
岳瞪着。

  原来谢云岳听得红巾扎额汉子说那两道人自称当今武林之中,甚少堪他一击
之人,不禁心头微微一动,又见这长髯及腹道人神色有异,更是生出好奇之念,
由不得转面望去。这长髯所腹道人说话之际,忽觉谢云岳那神情大异常人,语声
倏然中止,双目逼视着他。

  谢云岳和他目光一触,赶紧别面,若无其事般端起酒碗,仰饮了一口酒。

  微风飒然,那长须及腹道人却已迅速闪电落在谢云岳的身侧,吐出冰冷语音
道:「你望着贫道是何用意?」

  谢云岳似张惶不虑有此,目光一接,打了一个寒颤,一口酒食在口中尚未咽
下,喷了出来,哎呀怪叫,座位倾倒,人也跌了下去。那口酒喷了道人满身满脸
都是,道人瞪着双目射出怒光,只是发作不得。

  原来道人发现谢云岳是个毫无武功的人,那口喷出来的酒一丝力道都没有,
深恐传扬出去,说他欺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庄稼粗汉,站在那裹,走也不是,不
走也不是。

  红巾扎额的汉子走了过来,向道人笑道:「无知之人,道长犯不着恼他。」

  道长哼了一声,趁机下台,缓缓地走了回去,那红巾扎额汉子望了倒在地下
的恐骇惊惧的谢云岳一眼,随着道人身后走回。

  虬髯大汉及那少年,眼见道人身法极快,就知这道人身上有卓绝的武功,深
恐谢云岳不是对手,少年不禁义愤于色正待立起出手,却被虬髯大汉眼色制止,
眼看着谢云岳倒了下去,不禁怔了一怔继而大悟是谢云岳故意做作,以免被他们
疑心。

  只听得红巾札额汉子道:「这事久为鄙帮秘密,不得外泄,但如今已不再成
为一件秘闻了,所以在不敢在这酒楼畅言无忌……」

  突然那长髯及腹的道人阻住话头,道:「魏香主,烦请带引贫道去至那道观
一行如何?」

  红巾扎额汉子大为作难,但终于答道:「那么在卞领道长去在三清道观之外
八步,在下断不敢犯鄙帮禁条。」三道两俗霍地离座,向店外走去。

  谢云岳这时已颤巍巍爬了起来喃喃咒骂,在五人离去片刻后,向店外走出。
虬髯大汉向少年急道:「咱们走。」随手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急行闪出。

  阳光照耀大地,绵连无尽岗陵,挟着一条狭窄的山道,呈现一片金黄之色,
只见那三道两俗往云梦方向疾驰而去,身形似豆,愈远愈小。

  满脸病容庄稼粗汉却不知踪迹,不由大为惊异,少年走了出来,亦是一愕。
虬髯大汉叹息一声道:「这位真是玩世不恭,风尘异人,竟无法叩谢他踢药全命
大德。」

  说着,解了系马的鞭绳,道声:「我们也走吧。」双双一跃上马,云飞电掣
奔去,马后卷起一股黄尘滚滚荡荡,似云似雾。

  两匹马如飞的转过两个大弯,虬髯大汉不禁嘘了一声,只见那长须及腹的道
人靠在道旁一株树干上坐着,汗流满面,尚有一道蹲在一侧两手按拿这道的腰臂
各大要穴,显然是受了人家暗算无疑。

  其余三人却不知所踪,虬髯大汉与少年略驻马瞥了一眼,又不顾而去。才驰
出未及数丈,道旁山坡上忽疾泻下两条身影,捷如鹰鸟。

  两骑骤然受惊,扬起前蹄,昂首同声长嘶,骑上两人飘身落地。抬眼望去,
却是那红巾扎额大汉与那矮胖老者,目光灼灼瞪着自己两人。

  虬髯大汉怒道:「尊驾何事阻住在下去路?」

  红巾扎额汉子面目深沉道:「阁下可会见得暗算崆峒含光道长的鼠辈么?」

  虬髯大汉怔得一怔,继而放声大笑道:「尊驾与那位道长同行,向未见得,
试想我两人离得这远何从贝过,这不是问道于盲么?」

  红巾扎额汉子摇首道:「阁下误会了,我指的鼠辈就是方才在酒楼中,那面
色腊黄庄稼蠢汉,喷出一口酒后趁机暗算,含光道长当时未曾发觉,途中猛感期
门穴下真气受阻,呆滞不能运行,阁下出来时,定然见得那鼠辈,故而动问?」

  虬髯大汉暗暗心惊,面上不露形色,笑道:「这个么?在下实在不信粗蠢病
汉有此功力,暗算崆峒含光道长,不过病汉先我们离开,却无法瞥见他向何方走
去。」

  说时,双手一抱拳道:「在下还要赶赴云梦友人之约,容再相见?」与那少
年掠向道旁嚼草的两骑之前,一提缰绳,便要纵身上马。

  忽见矮胖老者双肩一振,捷逾飘风般在马前落下,口中喝道:「且慢。」

  少年不由气往上冲,迈前两步,剑眉一扬,厉声喝道:「你这是做甚么?一
再相阻,有心故意生事不成?」

  矮胖老者目光摄人望了那少年一眼,满脸鄙视之色,冷冷说道:「娃娃,老
夫向你大人说话,站开些。」右手一拂而出,一股猛烈无伦的潜劲望少年逼去。

  少年微一错步闪身,让开掌力,左手两指一式「流星奔月」,迅如电光石火
般向矮胖老者拂来腕脉戳去,非但快绝无伦,而且拿穴奇准。

  矮胖老者不禁暗暗吃惊,猛撤右掌,不料虬髯大汉见他无礼欺人,一掌振腕
飞出,口中怒喝道:「好个狂妄无礼的老贼,竟敢出手欺人。」那矮胖老者撤回
右掌,又出两股潜劲,一卷两人齐皆退出两步。

  红巾扎额大汉飞窜上前,大叫道:「唐老师……」

  矮胖老者哼了一声,接口道:「魏香主无须劲阻,今日老夫要教训教训这两
眼高于顶的人。」红中扎额汉子不禁受形于色,闪在一旁。

  矮胖老者目泛怨毒狞笑道:「老夫有生之日,今天才有人敢面叱老夫老贼,
事虽无知,也需残去一肢一腿,略予薄愆。」语言森冷,听来不寒而栗。

  少年望了虬髯大汉一眼,朗声大笑道:「韩二叔,今日可算长了见识啦,居
然撞上了这大言不惭的人。」

  矮胖老者气得一脸发赤,目涌杀机,暴喝了一声道:「娃娃,你也不知老夫
是谁?老夫是白步拘魂唐泰,向例手下无全尸之辈,念在事出无知,自残一肢好
了。」这一自报姓名,少年与虬髯大汉面色倏变,要知西川唐门善使百毒,著称
武林,这唐泰不仅是毒器出手奇绝,无法可避,而且一身武学也渊博浩繁。

  两人心中凛骇之际,忽闻不远处随风传来一朗朗笑声道:「连台好戏,不可
不瞧,反正四川后门今日塌台丢脸已经丢定了,娃儿,这有什么迟疑的,以你那
是武功,还怕唐泰不成。」

  众人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红葛色长衫,短山羊须老者倒悬在一
株白杨树枝上,露出两截毛茸茸的胫骨,荡秋千般来回晃动着,脸上带出诡秘的
笑容。少年与虬髯大汉眼露喜色,百步拘魂唐泰与红巾扎额汉子心头大大一震。
这红葛色老叟既不见其来,又未听出半点声息,来人轻功超绝可知。

  百步拘魂唐泰几曾受过奚落,目光一转趁着身形微晃之际,两臂蓄凝真力,
突然迅快绝伦地遥遥推出,一股猛烈潜力向红葛衣老叟直击过去。那红葛衣老叟
视若无观,嘴角含笑,仍是倒悬来回晃动着。

  唐泰顿感推出的掌力被卸于无形,不禁微微一怔,却听红葛衣老叟朗声大笑
道:「唐泰,你要与我老人家交手还差得远咧,眼前的娃儿你就对付不了,你身
旁那些弹、针、镖、梭零活儿,自以为是绝毒无伦,其实是无用之物,你如不信
便与那娃儿试试,看我老人家说话是否是虚?」

  百步拘魂康泰也不答话,只目光闪烁,脑中掠起千百个念头,毒计丛生。

  这时三道如飞行至,长须及腹的含光道人经他同伴以真气打通阻滞穴道。三
道眼见这种场面,惊愕小已,红巾扎额汉子飞步窜在他们身前悄语数句,六道目
光同时移注在红葛衣老叟的面上。

  红葛衣老叟侃侃说道:「三个牛鼻子,不要在我老人家身上起歪念头,沼泽
内那座三清道观就是崆峒多年隐患,你们来此,正好自动送上虎口。」

  三道不由神色大变,心中忖道:「他怎么会知道?」

  忽闻悬在树枝上老叟大喝道:「娃儿,怎不招呼唐老贼,等个什么?哼哼,
早知道你是这般胆小无用,我老人家就该撤手不管了。」

  少年早就蓄势以待,闻言倏地欺身进掌,一式犀牛望月五指斜伸,向唐泰玄
极穴,迅快无伦地扫去。百步拘魂唐泰未曾预料到这少年不出声息,说打就打,
而且迅如鬼魅,出手凌厉异常,心巾暗暗一惊,大喝一声,双掌迥旅劈出,狂风
飞涌。

  那少年身手显然是高人传授,心知本身功力火候均远逊于对方,打定以抢制
先机及诡奇手法,不让百步拘魂唐泰有缓手之机。唐泰掌力一出,少年滴溜溜身
形_闪,已到了唐泰身后,右手两指疾点胸后心俞穴,左掌快如电火般望精促穴
按去。

  只听唐泰一声大喝,身形一鹤冲天而起,蓦然掉首,双手平胸疾突打下。那
知唐泰身形腾起之时,少年两招本是虚着,如影随形地跟着腾起,拾指箕张望唐
泰胸后数重穴点去。唐泰凌空扑下,对方身形已沓,心里说了句:「不好。」

  蓦然劲风袭向胸后,不禁大骇,身形疾往下沉,两臂旋力,身形怒龙翻江而
起,呼地双掌劈出。唐泰真气得须发怒张,颜面如赤,暗道:「老夫今日如不令
这乳臭未干小子丧命,那就枉称百步拘魂了。」足尖一滑,登时滑开少年飞来拾
指,疾出左掌攻向少年肩井穴又在同时右腿飞起,径望会阴穴踢去。

  这一腿一掌堪称唐门绝技,疾逾闪电,劲道奇猛,使少年无法闪避。少年哼
得一声,不退反进,视攻掌腿如无物,戟步而指,向唐泰心俞重穴猛戳而下。这
一来,唐泰心头大震,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少年使出这两败俱伤的险招,想也来
不及,一掌一腿硬往回撤,疾飘后一丈。

  虬髯大汉一面欣悦之色,崆峒二道及红巾扎额汉子眼中露出惊愕光来。悬在
枝上的红衣葛巾老叟呵呵大笑道:「好娃儿,这一招用得奇绝,当心唐老贼恼羞
成怒,谨防他身旁的零碎儿。」

  只见唐泰大喝一声,双掌迅快绝个地攻出三掌,劲力奇猛,气流旋涌。少年
心知有红衣葛巾老叟在此自己准保不吃亏,胆气豪勇顿生,身形连晃,双掌连续
攻出,击走偏锋。两人打得激烈,但见石飞沙走,气流旋荡,两人衣袂飘飞,一
片尘沙漫涌中身形倏隐倏见。

  此刻红巾扎额汉子对崆峒三道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一阵悄语了后,突然
四人身形疾展,往云罗方向驰奔而去,将唐泰置至不顾。虬髯大汉见这情形,崆
峒三道等扬长离去,有违武林道义,心中大是气愤,张口欲待叫出,忽瞥见树上
老叟摇手制止,于是强行忍住。

  百步拘魂唐泰专心一意应付少年,崆峒三道等人悄然离去,竟未发觉,招式
更自愈发凌厉。忽地一声哈哈长笑声起,在距红衣葛巾老叟悬身那株白杨树处不
远处,疾窜出来一条迅快无论的身影,往路中落下。

  身形定处只是是一位面色病黄庄稼汉子,寒着一张脸,冷冷说道:「唐泰,
我看你还是自刎的好,一个小娃儿都打不过,算得什么成名露脸人物?」

  庄稼汉子不闪不避,修地手掌一翻,指风射出,罩向唐泰肘间曲池穴,百步
拘魂唐泰突喝一声,一掌逼开少年,身形往庄稼汉子面前落下,右掌毒蛇出穴穿
出。

  唐泰不禁心神一凛,只觉这种手法奇党绝伦,毕生罕见,疾撤右臂,陡闪三
尺。谁知那汉子手影犹如附骨之蛆般,跟踪而至,但却未向自己曲池穴抓下,相
距三寸之处,突然收回。

  唐泰不明其故,一时怔了怔,只见面色病黄汉子笑了笑,说道:「唐泰,你
无自知之明,笨若木牛,你虽受宇文雷邀约,但红旗帮却不看重你,仅聊备一格
而已,你不见他们都置你于不顾离去了么?」

  唐泰目光一楞,赶紧四外一瞄,那里有崆峒三道及红巾扎额汉子的身影,不
由大叫一声:「气死我了。」

  这时红葛衣老叟见得面色病黄汉子手法甚奇,身形一荡已自飘下树来,立在
丈外,凝目观察那庄稼粗汉毫无可异之处,不由大为惊异。

  那面色病黄汉子冷冷说道:「你气又有什么用,红旗帮已礼邀岷山二毒,使
毒手法较你四川唐门高明百倍,故而他们想法是有你不多,无你不少。」

  百步拘魂唐泰一脸愤怒之容,道:「岷山二毒有什么比唐门高明之处,你不
要信口诬蔑……」

  病黄汉子朗笑一声,截住他的话道:「你如果使出无形剧毒,将萨多和陀及
宇文雷毒倒,命岷山二毒无药可解,我就见信,你若有胆,我也是受字文雷礼邀
之人,我们不访同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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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五章 劝不如激云梦心毒心狠致招祸由
             术中有错魔僧借刀杀人反而成全

  要知武林人物,最是心高气傲的了,四川唐家毒名震慑武林数百年,享誉迄
今,故唐门以擅用百毒自豪,举世不作第二人之想。

  百步拘魂唐泰一听病黄汉子讥损激语,不由暴跳如雷,怒极狞笑道:「唐某
岂能受你之激,做下不齿武林之行。」

  病黄汉子不由朗声大笑道:「你别自打嘴颊,胡充胖子吧,红旗帮既不看重
你,反不如束手返回四川,闭门自娱,江湖道上既有了岷山二毒,就再无有你唐
门名号。」

  说着,转目望在红衣葛巾老叟的脸上,眨眨眼睛道:「屠龙老前辈,你说对
吗?」

  这红衣葛巾老叟正是屠龙居土蒋太虚,蒋太虚闻言一怔,不知这病黄汉子为
何认得自己,情不自禁哼得一声,心下疑云顿生。

  百步拘魂唐泰越听越不是滋味,气得眼花耳鸣,连最后问屠龙居士一句话也
未听清楚,接着便仰天哈哈怒笑道:「朋友,你瞧得我四川唐门如此一钱不值,
唐某定会要朋友开开眼界……」

  病黄汉子冷笑一声接口道:「口角逞勇,算得什么。唐朋友,你得忖量忖量
看,权衡利害得失,事关唐门荣辱得失,不可妄逞匹夫之勇,免落得个画虎不成
反类犬之讥。」

  唐泰老脸胀得血红,目蕴凶光,身躯震颤。他纵横武林已久,邪盗宵小见之
无不退让三分,尊称唐老不名,是以养成目空自大,傲性骄骨。哪还会受得住这
般讥笑讽激之语,为之气结难伸,只连道几声:「好、好、好。」

  此时唐泰气极神昏,本身智慧已为愤怒所淹,大凡愤极冲动丧失理智之人,
做下之事必绝毒残忍之极。当下百步拘魂唐泰连说了几个好字后,狞笑一声道:
「朋友,我们同去红旗总坛如何?」

  病黄汉子斜睨一眼,面露不屑之色道:「唐朋友,不是我轻视于你,你的脚
程无论如何赶不上我,走慢了乏味之至,倒不如唐朋友先行,我准比你早到一个
时辰。」

  百步拘魂唐泰大怒道:「朋友,别以为你武功出奇,屡屡出言讥损唐某,你
忘怀了唐某百步凌风,拘魂闪电之名么?」

  病黄汉子面露笑容,凝视唐泰面上片刻,慨然道:「唐朋友你既如此自负,
你我就同行吧,不过你脚程若赶不上我你得自认晦气,没得说我甩下你不管。」
说着,右臂一伸,示意唐泰先行。

  唐泰狞笑了一声,施展百步凌风身法,倏的身形一动,已自如矢离弦般射出
了五六丈开外,振足急驰。转瞬间已奔出了二三十丈左右,忽觉身侧一股急风掠
过,定睛望去,只见到病黄汉子,形似淡烟一束,疾逾电闪,超越身前而过,不
禁大骇。

  半盏茶时分过去,唐泰身形落后里余,但见病黄汉子绕过山嘴身形杳然。唐
泰才知比起人家差得太多,情不自禁废然长叹一声。

  那边屠龙居士目睹病黄汉子奇诡电疾的身法,不禁赞叹道:「此人不但智计
绝伦,而且武功别走蹊径,唐泰此去,非将红旗帮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虬髯大汉颔首道:「老前辈所见不差,晚辈肩中五毒爪镰,如非此人赠药施
救,此时能否面见老前辈尚不得而知咧。」

  屠龙居士微微一笑,面向着少年说道:「秋儿,果然不出为师所料,你杀父
仇人就是红旗帮主宇文雷。」

  那少年不禁目眦皆赤,大叫道:「徒儿这就找那宇文狗贼去。」

  屠龙居士面目一寒,沉声喝道:「孽徒,你才学了几日武技,就敢目中无人
妄逞血气之勇,红旗帮内目前到得妖邪高手甚多,无一不是身手卓绝之辈,就是
为师也要见机而行,这是你能胡来的么?」少年情知太过忘形冲动,不禁低首噙
泪不语。

  屠龙居士见状,不由长叹一声道:「这也难怪于你,但凡事不预则难为谋,
此去宜应命而行,切不可轻举妄动,知道么?」那少年点点头,屠龙居士喝了一
声:「走。」三人如飞向云梦驰去。

  云梦沼泽内芦苇接天连碧,绿望千里,水道纵横隐藏其内,隐闻淙淙之音,
鸥鸟翱翔空际,升沉追逐为嬉,诚属桃源世外之境。这时芦苇从中嗖嗖窜出几条
人影,现出方才酒肆中的三道一俗,身形疾逾飘风,只在芦苇中兔起鹘落。

  突然四人身形猛然煞住,红巾扎额汉子面露歉然之色,道:「踏进一步就是
禁区,恕我魏某不能有违帮主严谕,相送到此为止。」

  说着手望前面一指,又道:「五里之外,绿云一瞥,就是那片环绕道观之垂
柳,魏某就在此处伫候,静听三位道长佳音。」

  三道只说了声:「有劳魏香主了。」话落,身形暴长,穿空斜掠而去。

  这时红巾扎额汉子身后忽闪出一人,两指迅如电光石火般向他「命门穴」上
点了一指,红巾扎额汉子声都未出,就倒在芦苇内气绝身死。那人手指尚未撤,
人即飞身而起,向那三道身后蹑去,疾如飘风鬼魅,一瞥即形影杳然。三道身形
一落在垂柳之外,目睹着紧闭门户之三清道观,不由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
敢向前。

  踟蹰了一阵还是含光道人首先悄声道:「含清含云两位师弟,看来魏香主所
说不虚,果然这片绝无人迹之沼泽内,竟有片道观,料不到这两个叛门老不死的
藏在此处,如今我们如何行事?」

  含云道人沉吟一阵说道:「如真是那两老不死在内,你我三人非其之敌,不
如我们赶返崆蛔,禀明掌门再作道理。」

  含光摇头道:「不行,远水济不了近火,他们一闻讯逃之夭夭,再想找他则
杳如黄鹤了,想当年师祖坐化之前,意欲让这两个老不死的分任掌门护法,但他
们两人,竟乘着师祖弥留之际,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因此失去掌门护法之位,群
情愤激,欲以门规治罪。」

  「岂料这两个老不死的一怒叛门,窃去本门武功心法秘谱,多少年来掌门恩
师耿耿于心,亟思找回心法秘谱,无奈探听不出下落,传谕得回秘谱之人,即立
为下代掌门,如今天从人愿,我们不可坐失良机。」

  含清道人望了含光道人一眼,说道:「师兄可是欲取得下一代掌门人之位,
小弟们必助师兄完成心愿,但非我们所能力敌,必需慎为之计才好。」

  含光道人说道:「无妨,百步拘魂唐泰送愚只两枝五毒断魂香,我们翻入后
墙,潜伏在内,乘机燃着,等两老不死发觉已自不及。」

  说时,取出三粒黑色丸药,又道:「这是唐泰独门解药,燃香之前,塞入鼻
中,可得无虞,两位师弟,我们蹑入观中,千万别弄出来半点声息,两个老鬼耳
目最尖,如为发觉被擒,定然折磨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含清含云两道不由机伶伶打了两个寒噤,战战兢兢与含光道人同时斜身一闪
绕着绿云柳树掠向道观之后。

  红霞落日,微风飘摇柳丝,鸥逐碧苇,鸟回云空,意境之幽美,令人醉怡其
中。且说崆峒三道在外商论之时,一条迅捷无伦身形落入三清道观后院,身形现
处,却是一个面色病黄庄稼汉子。只见他略一迟疑,便向前屋掠去,他一踏入前
面一间正屋,目光凝处,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发现两个白发清癯老道倒在蒲团上,面如死灰,双目圆睁,神光已是黯
滞。

  病黄汉子走上前去,手一扶两道脉息,尚有微微跳跃,心脉未绝尚有可救。
他仔细察看两老道形状,知是为人暗中施展隔空打穴手法暗算所中,两老道才一
发觉中人暗算,已自无及,急护住心脉真气不散,待人施救。

  但暗算之人必是一武功绝伦的妖邪,不然两老道也非是武功凡俗之辈,何能
为他所算,然而却有一点令人百思不解的,就是那人既暗算两老道后,为何不进
入室内取他们性命。他本聪明绝顶之人,微一忖量之下,不由恍然大悟。

  暗算两老道之人,必是宇文雷之师萨多和陀,误因宇文雷见两道就隐居在云
梦沼泽内,而且总坛囚禁之人,往往无故失踪,认定是两道所为,又不敢轻于照
惹,但如芒刺在背,除之后快,为此请其师来制之。

  却又防同道群雄责其无容人之量,自违诺言之故,一面柬邀崆蛔派人到来,
明为助其应付丐门,暗中派魏姓香主述说三清道观潜伏两老道之事,使其堕入术
中而不自觉,借刀杀人,心意毒绝。

  病黄汉子悟出此中道理,暗说:「救醒两老道不难,但非片刻之间可以,此
刻崆峒三个牛鼻子,必已潜入后院,不如打发了他们后再说。」

  忖念之间,忽闻后院传来落足微音,鼻中冷哼一声,身形疾晃,似一缕飞烟
般从侧门掠入。

  含光道人等三人落入后院中,正凝思进入之策,忽见一人由门中电射而出,
不禁大吃一惊。

  那人来势好快,转瞬已落在三人身前,见是方才所遇的病黄汉子,不由登时
怔住,只见面黄汉子哈哈朗声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三位道长驾临蜗
居,不知有何赐教。」面上浮起极其讥笑不屑之色。

  含光道长目光一寒,沉声道:「真人不说谎话,这片三清道观岂是施主你能
居住的。」

  病黄汉子剑眉一剔冷笑道:「胡说,三清道观就只你们牛鼻子所能居住吗?
俗话说僧道能吃十方,在下身为丐门,能吃十二方,在此栖息五年,朝出晚归,
无人骚扰,今日难得三位道长驾临,在下见远来是客,故而以礼相见,怎么道长
说出这句无礼之话来。」

  崆峒三道见这面色蜡黄庄稼粗汉两目锐利,宛如两道寒芒冷电,慑人心神,
闻言面面相觑。只听病黄汉子又说道:「三位道长如无赐教,请即返崆峒闭门清
修,兔得日后遇上了,难免身丧名裂。」

  含清道人一听,立即双眼一翻,冷笑道:「施主说话也太狂妄,似乎生死均
操诸施主手上。」

  病黄汉子大笑道:「我这栖隐之所五里方圆之内,号称鬼门关,常人能入不
能出,三位道长如不见信,方才我所出之言一笔勾消,三位请试试,能否逃出五
里之外。」

  含清道人大怒道:「施主想把贫道三人留下,只怕未必见得。」

  含光道人长笑一声道:「师弟,目前还未至动手之时,我们且去前院察视一
下,再来领死不迟。」说着身形一动。

  病黄汉子忽五指飞攫而出,迅如电光石火般地扣在含清道人腕脉穴上,大喝
道:「你们再敢妄动一步,就是死数。」

  含光,含云两道已跃身窜前,闻喝一怔,沉身落地,回面一望,不禁大吃一
惊。含清道人猝不及防,吃病黄汉子扣紧脉门,只觉真气逆窜,浑身酸胀,宛如
虫行蚁走,喉头干渴枯涩,不禁满头冷汗如雨淌下,颜面发青。

  含光道人心急师弟安危,背上一支云帚疾拂而出,人也跟着扑去,左掌抖腕
猛击。同时含云道人踹足飞起,身形凌空,长剑挥出一片寒电,直向病黄汉子头
顶劈去。两人攻势雷厉电闪,配合无间,无论如何,病黄汉子似不能逃开这一击
之下。

  岂知含光道长云帚拂出之际,忽见含清一条身形被那病黄汉子抖飞而出,向
自己帚势撞来,两下里却是急如星火,迫得含光道长一个大旋身,云帚随着旋了
出去,才算让开含清道人撞来的身形。只见含清道人被甩出三丈开外,蓬的一声
大震,尘飞四涌,象一条死蛇般仆在尘埃一动不动。

  接着含云道人凄厉惨嗥声出,摇曳云空,入耳惊心悚然,含光道人飞快旋面
一望,只见含清歪躺在院中一丛修竹之下,目眸发滞,面色苍白如纸,显然被点
了晕穴。病黄汉子立在丈外,目如寒电凝视着自己。

  含光道人饶是武林高手,此刻也不禁心中发毛,三十六计走为上着,急长身
一掠,疾逾飘风般望屋面上落下,但见眼前一亮,病黄汉子沉凝如山,立在身前
不足三尺之处的瓦面上,笑道:「你就不管你两位师弟生死,忍心一走了么?」

  含光道人一张老脸竟羞得通红,暴喝一声,灵巧无伦地将云帚随手甩出,双
掌猛推向前,潜力如山涌迫而去。只见病黄汉子单掌望外一引,猛感推出潜力卸
于无形,人也不由自主地望前冲去,「天枢」穴上已中了一指,人已晕眩仆倒。
病黄汉子冷笑一声,一把捞住挟在肋下,跃落地面,将他撩在尘埃,反身入观而
去。

  暮霭苍茫,天边已升起一颗亮晶晶寒星,晚风习习,蚊鸣如雷。病黄汉子踏
入两老道清修之室,室内漆黑如墨,他亮开火摺燃亮了案前油灯。

  只见两老道仍僵卧在蒲团上,不由太息一声,将两道身形仆卧,双掌分按着
每人命门穴上,以菩提掸掌疗伤之法,贯输真气透入。

  约莫一顿饭时,两老道忽睁目醒来,只觉后胸有一只手掌抵住,一股热流透
入,气流百穴,全身凝滞的气血,立时通畅有如往昔,心知为人所救,一道吐声
道:「多蒙施救,贫道飞霞、飞雷铭感大德。」病黄汉子霍地收掌。两道长身立
起,躬身稽首为礼。

  「拯危援手本我辈份内之事,在下谢云岳不敢当道长如此重礼。」病黄汉子
身形一挪,说话时面带微笑。

  飞霞飞雷两遣闻言一怔,面面相觑。只见飞霞子眼露疑惑之色,道:「贫道
两人十年来避世独立,外间无人知得,绝无交往,只有一望年之交衡山两仪剑客
徐东平,每年一度来此,观中应用物品均是他按时送来,前次来观,徐东平盛道
谢施主卓绝武功,令贫道两人不胜景仰,只是形象与他所说迥异。」

  谢云岳微笑谦逊道:「何敢当两位道长崆峒耆宿如此谬赞。」说时,抬手揭
去脸上一张人皮面具。

  两道只觉眼前一亮,谢云岳虽然仍是庄稼粗汉模样,但画具一除,却显得玉
树临风俊逸不群,气宇潇洒之极。飞霞子望着飞雷子道:「徐东平所言不虚,谢
施主果然人中仙品,浊世神龙。」说时忽转向谢云岳问道:「施主何以知道贫道
出身崆峒?」

  谢云岳却微笑反问道:「两位道长何致受人暗算,谢闻其详。」

  飞霞子长叹一声,脸上泛出愧赧之色道:「也是贫道自惜羽毛,养痈成患之
过,昔年宇文雷建帮之时,曾来此拜望,贫道师弟立意杀之,是贫道劝阻,订下
互不相犯之约。」

  飞雷子忽眉头一皱,接口道:「当年被逐崆峒也是师兄一念之仁所致,师兄
絮絮唠叨,不怕谢施主厌烦,让小弟说了吧,宇文雷不能容人在卧榻之旁鼾睡,
又不敢招惹贫道两人,故颁请其师萨多和陀除去贫道两人。」

  「贫道两人深知萨多和陀号称西域第一能手,其武功之绝伦诡异自不待言,
故立意应付强敌,又不能借助外人,是以将崆峒独门玄清真气数十年来未曾悟彻
心法,勤加以研修,每日错开时辰各自彻悟奥秘,闻讯萨多和陀东来,贫道两人
不禁情急,想在他未来之先,苦练少清真气,在短短时期中只要练得七成火候,
或可联臂抵御。」

  「无奈情急过切,疏于防患,贫道两人在返浑入清之际,突觉精促穴上一缕
奇寒之气透入,欲待闭封穴道已是不及,奇寒之气电速窜行,所幸贫道等勉强护
住心脉,等待救助,这本是听天由命之事,再过两个时辰,必然全身筋络僵硬,
多承谢施主及时赶到,想来贫道两人命不该绝。」

  谢云岳微微一笑道:「这偷袭之人多半是萨多和陀是么?」飞雷子赧然点点
头。

  谢云岳目望着飞霞子道:「道长如须知道在下为何知道两位出身崆蛔,请去
后院一观便知究竟。」飞雷子飞霞子两人闻言怔了一怔,转身快步向后院走去。

  谢云岳并未随在身后,待两道转回来时,谢云岳身形已杳,香案上留下一纸
笺,说明还有要事需赶赴红旗主坛,不克候教,望自珍重,又请勿泄露他的行踪
来历。两道阅罢,平静已久的心情不禁泛出一些波澜,帐惘默然。

  红旗主坛,依山傍水而建,险胜秘幽,屋宇参差栉比,迄逦不荆月寒中天,
疏星明灭,水苇沙沙生涛,哗啦一声,苇中不时冲出一只水鸟,低翔追逐,清冷
月色映照之下,将这一切衬托出一种艨胧梦境之美。东崖之下,一座小石屋内相
对而坐两葛衣长衫老人,眉宇之间时现一缕忧郁,在喁喁低语。

  案上一支红烛已将燃尽,蜡泪成堆,烛光暗淡摇红生影,烛蕊袅袅升起一缕
浓烟,弥漫全室。这两位老者正是岷山二毒,不知在说些什么,语声轻如蚊响,
不可闻及。蓦地,两扇门窗无风自开,烛焰猛生摇晃。岷山二毒不禁大吃一惊,
霍地出掌往窗外击出,身形尚是坐着,一片狂飙,卷涌而出,呼啸如潮,宛如巨
浪排空,威势凌厉已极。

  窗外忽传来清朗低沉笑声道:「岷山旧友功力精进,远胜从前,在下能入室
与两位一叙否?」

  二毒闻言一怔,互望了一眼,大毒滕清,答道:「尊驾何人?既承见访,何
不敲门?」语声未了,一条人影疾闪而入,烛焰一定,映着来人形象面目森冷阴
沉,眉睫均无,活似一张死人面庞,黑色长衫瑟瑟振拂,使人一见生出阴森恐怖
之感。

  岷山二毒凝目久之,只觉此人生平未谋半面,为何口称自己两人岷山旧友,
大感惶惑。那人见状,冰冷的面色上泛出一丝笑容,道:「两位滕老师,为何老
志不坚,助纣为恶,不怕天下武林耻笑么?邙山一别,至今匪遥,料不到两位健
忘若此。」

  滕清滕冲同时诧声道:「阁下真是谢少侠?少侠语声依稀耳熟,只是形象有
异,不禁楞住。」

  谢云岳微微一笑道:「在下易容来此,贤昆仲自然不识,红旗帮转眼瓦解,
贤昆仲何必留此,落得与人玉石皆焚。」

  二毒陡现黯然之色,滕清忽凄然长叹一声,道:「谢少侠,你道老朽真个甘
心情愿在此,昧良施毒么?无奈身受宇文雷挟制,迫不得已了。」继而说出两人
遭遇。

  原来岷山二毒在邙山退回岷山时,决意今后不问武林恩怨,每日笑傲烟云,
枕泉漱石,作终老岷山之计。二毒幼遭孤露,受尽冷漠歧视,后天之性格养成不
无乖僻,行事待人往往以好恶为主。

  似此浑浑噩噩度过半生,终为他俩挣来二毒恶名,渐渐悟出己非善恶之分,
原系于一线,世人难得十全,何来尽善,他们这一悟出道理,立时敛恶向善,但
毕生污名总是瑕事,不可抹除。昔年结怨太多,强仇大敌交相纷至,令他们不胜
苦恼惭疚。

  一日腊月廿八,岁暮之际,大雪封山,凛冽砭骨,二毒在房中饮酒,欣赏着
窗外大雪纷飞,玉龙翔闹,正在怡目夺神时。三条身影疾逾飘风般掠入室中,该
因三人身法轻绝,宛若落絮,悄无声息,二毒丝毫未曾察觉。

  一声阴冷的笑声传入耳中,二毒大吃一惊,回首探望之际,三人已并掌推出
一片绝伦威猛掌力,二毒背后如受重击,气血逆翻,亏得他们功力精湛,借力翻
在屋角,滕清正待施展独门毒药暗器,膝冲已瞥清老人是谁?大声喝阻道:「且
慢。」

  滕清此刻也瞧清了来人是昔年自己误听人言,一怒杀死的陇西大侠戴孟杰之
后人,不禁收手,檄动已极,大笑道:「老二,咱们不用打了,昔年一时意气误
杀戴大侠,至今仍是耿耿不安,反不如成全他们之志吧。」

  「老大,且慢出手,免落得终生愧悔,梦寐难安。」

  三人中一人大喝道:「既是你们认命,是就拿命来吧。」双掌奋推而出。

  二毒登时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三戴门后人正欲更出一掌,击毙
二毒,忽闻暴雷一声大喝,一具庞大身形窜入,扬掌如飞,将三人逼开丈外,趁
机将二毒身躯抓起,闪电穿出。这时,岷山二毒正处于半昏迷状态,知觉未失,
耳旁只闻风声呼啸,人似腾云驾雾般悠悠飘飞,知是遇救,心中一阵激动,又昏
迷了过去。

  待两人自己醒来,发觉存身在一山洞中。洞外积雪反映入洞,光亮异常,洞
口一块山石上,坐着一人,方面大耳,狮鼻虎口,晶莹双目露出神光,凝视着自
己两人,一见二毒醒转,立起大笑道:「两位可觉内腑痛楚好些了么?方才在尊
处听得二位勇于认过,不惜舍命相赎罪孽,此等胸襟,当今之世未可一见,宇文
雷感动异常。」

  岷山二毒听得相救之人,竟是苏皖鄂三省绿林巨擘,红旗帮主八臂金刚宇文
雷,大感诧异,宇文雷竟会找上岷山自已居处,来意如何,一时之间忖测不透。

  只听宇文雷说下去道:「不过愚意却认为两位此举不甚明智,人生处世,过
失在所难免,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何必一死赎罪。」

  岷山二毒闻听宇文雷所言似乎强词夺理,但处于此种情境之下,不好置辩,
只有苦笑一声。

  宇文雷笑笑道:「想来此话二位不甚中听,但事过境迁,自无需饶舌,宇文
雷此来造访用意,是欲邀请二位驾临敝帮救助一位友人,这位……」

  话尚未完滕清已自摇头答道:「愚兄弟深感宇文帮主救命大德,理当遵命,
无奈愚兄弟曾立下誓言,决不过问江司湖是非恩怨,有碍尊命之处,望乞宇文帮
主海涵是幸。」

  八臂金刚立时放颜哈哈大笑,道:「我宇文雷平生行事决不勉强别人心事,
这点二位请放心就是了。」

  即着从怀中取出二粒赤红如火药丸,又道:「这丹药是宇文雷师门奇药,具
有起死回生之能,今赠二位服下,免得终生残疾之苦。」岷山二毒大感为难,不
伸手接下,面面相觑。

  宇文雷见状,下禁微微一笑道:「二位大可放心,宇文雷决不挟恩索惠,两
位只管放心,宇文雷立时就走。」二毒闻言,不好过份使人难堪,谢了一声,接
过吞入口中。

  宇文雷立时转身向洞外走去,才走出洞外三四丈,只见他身形顿住,缓缓别
面道:「有句话几乎忘了转告二位,宇文雷这位身怀毒伤友人,自称与二位是刎
颈之交,请宇文雷代致问候。」说罢又转身走去。

  岷山二毒大为愕然,滕冲大叫道:「宇文帮主请留步,令友是谁?姓名可否
见告?」

  八臂金刚宇文雷止步回身笑道:「郭洛山神鹰葛益。」

  二毒面色大变,滕清道:「愚兄弟不知是葛恩兄,如此愿随帮主同去。」

  宇文雷微笑道:「既是二位自原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但葛益身受百毒门中
百步拘魂唐泰所害,现在苟延残喘中,望二位将一应物件携带前去,以好对症下
药,宇文雷用尽心计,只是查不出他受了何种毒伤,无奈用本门灵丹暂维心脉真
气不散,葛益说此种毒伤仅有两位可以疗治,是以兼程赶来。」

  二毒不知有诈,跃身立起,只觉内伤已愈,同着宇文雷奔向自己居处,将全
部药物打成两包裹,赶往云梦沼泽。

  谢云岳听到此处,不禁接口问道:「想必二位见到葛益了?」

  二毒相望苦笑一声,滕清道:「见是见到了,人却死了,我们眼见落棺下葬
的。」神色之间,似不胜黯然。

  谢云岳道:「既是如此,二位就该返山才是。」

  滕清跟中神光陡然一暗,凄然长叹一声,这叹声中似蕴含有无穷愤怨,只听
他续说道:「少侠责之甚是,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了。」

  谢云岳不禁诧异道:「这却是为何?」

  滕清道:「葛益已死,我们见无可留连,向宇文雷告辞,宇文雷竟说为着葛
益的事,与唐门结下不解之仇,约定元霄在云梦总坛双方了结恩怨,唐门一干好
手均会到来,知我等立誓不问江湖是非不能相强,只求留赠无形剧毒配制之方,
将唐门一网打尽,免得累及帮中无辜,亦可使令恩兄葛益瞑目。是以我们慨然书
下这配制之方,解药之方同时书下,不料宇文雷趁虚出手,将我等点了昏穴。」

  说着苦笑了笑,手望膝部一指,道:「待我们醒来时,两腿尾已成瘫痪,少
侠,不见我们尚是坐着,不责失礼么?」

  谢云岳早已感觉二毒一直巍然坐着不动,只道他们恃大安坐,也不以为怪,
却不料他们两腿竟已瘫痪,不由目中露出愤激之色。

  滕清又道:「年逾花甲,死不为夭,本想自刎而死,但想着无形剧毒之方流
入邪魔的韵手中,贻害无穷,是以暂为苟延密议设法取回毁去,并制死宇文雷,
只有他一人知得秘方,此人不除,我岷山二毒恐将长沦冥狱,永世不能超生。」

  滕冲目蕴泪珠,簌簌淌下,老来遭逆,羹遇可悲。

  谢云岳心中不胜怆然,正待要劝慰出言,忽地冷哼一声,悄声道:「有人来
了。」身形一晃,移隐壁角烛光映射不及之处,收敛眼中外露神光。

  岷山二毒闻言不禁一怔,室外但有风拂芦苇,蛙鸣如雷,除此之外,余均杳
无所闻,沉寂异常,但知谢云岳必有所觉,两人端坐椅上,一动不动,宛如老僧
入定模样。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忽闻门外起了一声沉咳,房门启开一线,只见闪进来一
人,缓缓向二毒身前走去。

  这人长须及腹,气度威武,目中神光闪烁,未语先笑,笑声充满了虚伪、勉
强,使人内心不禁生出厌恶之感。

  但闻那人道:「二位滕兄,你我交情素笃,不忍见二位在此受苦,人生不过
百年。弹指即逝,何必任性倔强,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滕冲不待他说完,眉头一皱接口道:「灵飞兄,人各有志,不必相强。」灵
飞号称丧门剑客,武林推崇为邛峡派第一剑手,谢云岳暗中凝目打量了两跟。

  只听灵飞轻笑一声道:「二位千万不可误会,灵某乃出诸好意,无形剧毒落
入宇文雷手中,流毒无穷,不如虚与委蛇,俟机取回脱身,江湖之大,何处不可
容身。」

  二毒怔得一怔,滕清冷冷说道:「灵兄好意滕某心感,不过灵兄敢说此话,
就不惧他们加害于你么?」他怀疑丧门剑客灵飞奉了宇文雷之命,有心试探。

  灵飞面目陡变阴沉,烛光摇晃之下分外显得森厉可怕,只听他冷笑道:「逢
人只说三分话,莫可抛尽一片心,二位你不想想,身怀各物无一不是奇毒天下,
均被宇文雷搜去,如若施展对敌,从此武林血腥浩劫之因,莫非始肇于你们的毒
物,哼哼,灵飞也懒得与二位废话,浪费时光。」说着,身形向外走去。

  滕清低笑一声道:「你如不是也受宇文雷挟制,怎会来找我们?再说我们已
成残废,心有余面力不足,多说也是徒然。」

  灵飞身形已走在门边,闻言霍地旋身,狞笑道:「灵某此来云梦沼泽用意,
却是为着江湖传闻一怪少年有关,据说这怪少年狂称剑术举世第一,与红旗帮结
下不解之仇,灵某就是为着要伸量他,不然,灵飞早就走了,宇文雷岂能挟制于
我。」

  蓦地,门外飘入一声阴沉的冷笑道:「灵飞,你莫说大话,帮主瞧出你包藏
祸心,替你点上三阴穴脉,你自知逃不出百里之外,即将阴火焚身,每日赐用三
颗药丸暂遏酸筋蚀骨之苦,帮主无非观察你知悔与否,故暂时保全一命,想不到
你竟鼓动如簧之舌,怂恿两位滕若师与你狼狈为奸,哼!灵飞,你是死到无常自
不知。」其声阴峭森冷,似玄冰深穴扬起寒风,入耳不禁凛凛冷噤。

  丧门剑客自闽得那人出言,即面无人色,冷汗顺颊而下,身躯微微颤抖。只
听那人语音一落,突闷哼一声,身形倒地之音,立时腾起。灵飞面色忽变喜容,
飞步走出门外,岷山二毒瞥见谢云岳身化轻烟,紧随着灵飞而去,诡疾无伦,宛
如附骨之蛆,不由嗟异不已。

  丧门剑客灵飞一跨出室外,即见一人仆在尘埃,他此时不及忖思何人相助,
一意毁尸灭迹,将来人挟起,北向疾望山崖扑去。红旗帮主坛重地,暗椿密布,
灵飞熟知形势,迂回闪跃,避重就虚,如行无人之径,他却不知谢云岳来时,已
将这方暗椿悉数制祝夜风轻拂,月涌中天,云梦沼泽如披上一层淡白雾彀,只见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疾逾飘风掠去。

  丧门剑客灵飞自始至终就未发觉身后跟着有人,到得山崖之下,霍地振肩潜
龙升天而起,登足崖上,使劲向前飞奔着。他到得一片断崖之前停住,只见数十
丈削壁堑献,笔立危耸,下临无际无休沼泽,芦苇瑟瑟迎风翻浪,水道蜿蜒白练
生辉。灵飞略一踌躇,将那人身形撩下,水花声响,已自毁尸灭迹。

  此时,灵飞心情渐趋平定,他方忖思是何人相助戳死那人,为何一路奔来,
红旗帮暗椿无一发现自己,这大异常情之事,令他揣测不透,负手凝望云天,眼
中不觉闪出惘惑忧郁之色。灵飞转念到自己无法解开三阴穴脉,目中忧郁之色愈
发加深了,仰天长吁了一口气。

  蓦然一声冷笑,从身后随风传来,灵飞不禁大惊失色,闪身一挪,侧飘出去
七尺,顺势甩出一掌,呼啸潮涌而出,竟然劈出九成真力。灵飞顿觉那凌厉掌势
被卸于无形,就知来人武功卓绝,旋身一瞧,只见身前立着一个面目森冷,身着
黑色长衫的少年,临风屹立,宛如鬼魅,不由心神一凛。那怪少年冰冷地一语不
发,双目吐出慑人寒芒,逼视着丧门剑客。

  灵飞定了定神,沉声喝道:「尊驾何人,灵某与尊驾素昧平生,掩在身后,
迹近有意无事生非,请快退回,不然休怨我灵某手辣心黑。」

  怪少年冷然一笑,说道:「不料丧门剑客灵飞竟是忘恩负义之人,方才如不
是我制死你刚撩在沼泽的那人,现在想来你已丧命在宇文雷掌下,那会让你在此
自说自夸?」

  灵飞惊得倒退了一步,道:「那王天鹤是尊驾戳杀的吗?」言里话中,似有
不信之意。

  怪少年道:「我怎知他是王天鹤?杀一邪匪,似乎用不着那么费事,先问后
杀。」

  灵飞只觉此人说话,令人有种说不出恐怖之感,只见那怪少年顿了一顿,又
道:「你不是正要找我吗?我就是那江湖传闻的怪少年。」

  丧门剑客灵飞闻言几乎惊叫出声,凝目打量怪少年数眼,料不到盛嚣武林,
身手卓绝的怪少年就是面前这人。

  夜风拂袭在灵飞的身上,由不得生出砭寒刺骨的感觉,稍一犹豫笑道:「灵
某生平行事是无怨不仇,无德不报,前出之言,是一时好奇,非真欲与尊驾较量
强弱,现尊驾既救灵某于危,灵某誓供尊驾驱策十年,聊报大德。」

  怪少年似乎一怔道:「在下乃一江湖无名小卒,灵老师系武林卓着盛名之辈
焉可当此,灵老师这话休提。」

  言未了,丧门剑客灵飞竟斩钉截铁道:「我灵飞已暗中立下誓言,决无反悔
之理,灵飞如有口不应心,甘当万箭穿身。」

  怪少年愕然良久做声不得,心中为难之极,蓦地,忽从心底泛上一个念头,
暗道:「白色江湖奔波一年一事无成,落得个情孽山积,步履艰难,难以自主,
父仇未报,何以为人,听雷啸天曾说,当年围袭先父之事,恐系邛崃主谋,灵飞
乃邛崃高手,或能知道详情。」

  当下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能勉强灵老师的心意,不过最好你我还
是朋友相交才是。」忽然鼻中冷哼一声,道:「红旗帮人来了。」

  灵飞闻言纵目一瞧,果见得数条黑影在林中隐现扑来,忙道:「尊驾且请闪
避暗处,待灵某应付他们。」

  怪少年摇首道:「无须,灵老师背后长剑暂借一用。」灵飞立时解下长剑,
怪少年接过,身如电射而出,迎向来人。

  所扑奔而来数人眼见一条黑影飞至,正要喝问出口,只见电芒飞奔,颈脖一
凉,声都未出,悉数首项分成两处,鲜血喷出宛若涌泉,洒下红花万点。

  丧门剑客灵飞这时已赶至近处,见状不禁大骇,只觉这怪少年,虽只一式挥
出,但诡奇无伦,旷绝千古,自己万不能及,尤其出手迅捷如电,拿捏时分及方
位先后,尤称毕生罕睹,深深暗自庆幸。

  这时怪少年将剑递还灵飞手中,道:「灵老师,我等清理尸体后,速至岷山
二毒处。」不消片刻,尸体己弃置山涧,两人如飞掠去。

  四更将尽,西月斜挂柳梢,凉风习习,月静似水,石屋内忽窜出四条黑影,
身形快捷,向南扑去。

  原来怪手书生谢云岳以回春妙手打通岷山二毒及丧门剑客灵飞阻滞的穴道,
功力恢复如常。

  四条黑影聚在一处,只听谢云岳悄声问道:「两位滕老师得手么?」

  滕清答道:「我们两人所携带毒物,差不多已全部收回,其余的他们也不会
用,妄自施展,适以作法自毙。」

  说着一顿,目露淆惑之色,又说道:「天到这般时分,一干魔道匪徒,尚聚
在议事厅内,灯烛辉煌,滕某瞥见西川唐门百步拘魂唐泰亦在其中,神色恭顺已
极……」

  谢云岳悄声接道:「在下将见云梦沼泽之中,遍地伏尸。」

  岷山二毒与丧门剑客闻言不胜惊疑,谢云岳也不详加解释,只道了声:「三
位请随在下去议事厅一行。」说时人已飘风闪出,三人一愕之后,互望一眼亦随
着掠去。

  议事厅外巡扩帮匪,事先均被岷山二毒迷魂药物制倒,四人隐在窗外暗处,
厅内景物,匪徒举动均可瞧得一清二楚。

  厅内摆下三桌盛宴,一干魑魅魍魉,均端坐于席上,静听红旗帮主宇文雷说
话。上首一席端坐的一位是一身扳红色袈裟,身躯肥硕老僧,目中不时泛出慑人
心魄的神光,一望而知是西域魔僧萨多和陀。

  谢云岳只注意百步拘魂唐泰神色举动,宇文雷话一说完立有数人相继发话,
无非是后日对付各大名门正派高人之策。

  洒过三巡笑语喧哗,兴高采烈之际,忽见百步拘魂唐泰举杯立起笑道:「唐
泰今晚得能瞻仰各位丰采,实乃三生有幸,唐泰为示尊敬各位前辈老师,挨次敬
酒一杯,以表区区之意。」

  谢云岳悄声道:「瞧唐泰这老毒物如何施展诡计。」岷山二毒不禁望了谢云
岳一眼,不知谢云岳何所指。

  只见唐泰斟了一杯满酒,走到萨多和陀身前,面色诚敬无比,说道:「萨多
和陀老前辈,晚辈唐泰这杯水酒,不成敬意,聊表晚辈诚心而已。」说罢将酒倾
入口中,然后翻腕杯口朝下,以示余沥无存,再将酒杯搁在席上。

  萨多和陀微笑了笑,缓缓举起酒杯倾入口中。百步拘魂唐泰致谢了声,提起
酒壶在自己杯中斟满了酒,又与坐在第二位席次敬了敬,引颈长饮。

  这样依次敬了七八位,谢云岳暗中发现了唐泰每次斟酒时手指微微一伸,红
润的面色上显出一丝苍白,不禁为之心疑不已,忖测不出是何缘故。

  邻席上忽有一人呼道:「唐老师这样不嫌费事么?倒不如每席统敬一杯为是
了。」

  百步拘魂唐泰头摇得似博浪鼓般,道:「如此不好,反显得我唐泰简慢少礼
了。」待等三席挨次敬完,唐泰已醉意醺醺,睁着充满红丝双眼,摇摇晃晃走回
自己席次。

  只听一人哈哈大笑道:「唐老师这般无用,四十来杯酒就醉得这样。」

  百步拘魂唐泰眯着小眼,醉颜笑道:「唐泰本来力不胜酒,这叫做舍命陪君
子咧。」话音方落,厅外勿疾逾飘风般掠入五人,群魔不禁大吃一惊。

  身形定处显出崆峒二老飞霞子飞雷子,屠龙居士,虬须大汉及生像英俊的少
年等五人目光如电,扫视三席群魔一眼。

  萨多和陀魔僧口中露出骇然之色,忽地吐出一声怪笑,笑声中,坐式不变,
人已平平飞起,坐众魔头顶掠越,势如闪电。只见红影一闪,人已落在崆峒二老
身前。

  飞霞子冷冷说道:「大师只道贫道两人已是僵硬如死,再引来崆峒门中,借
刀杀人,那知人算不如天算。大师心意落空,贫道两人已不问武林杀孽,如今也
只好开戒一次。」

  萨多和陀傲然呵呵笑道:「二位道长既然知道是老衲所为,老衲也不否认,
然而老衲凌空戳穴手法普天下难有几人可解,就有也非中原武学能够解开,如说
是两位道长自行运功解穴,简直是匪夷所思,可否说出是何人施救,老衲……」

  屠龙居土蒋太虚突然冷笑接口道:「老贼秃岂能藐视中原武功,你那西域杂
学焉可与我们中原武功相提并论,哼!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真是恬不知耻。」

  萨多和陀面色镇静如恒,丝毫不露怒容厉色,望了屠龙居士一眼,道:「你
是何人?想必有点实学才敢如此自负,稍时老衲便以凌空戳穴手法向你施展,瞧
瞧你有何门道抵敌。」屠龙居士蒋太虚嘿嘿冷笑不答,仰面傲视,一付夷然不屑
神情。

  此刻厅内群魔纷纷将所来五人田在当中,红旗帮主宇文雷忽由萨多和陀身后
闪出,沉声道:「擅闯红旗总坛者,无殊不世仇敌,如想生出云梦沼泽,除非自
断双臂。」

  屠龙居士冷笑道:「狂言无益,想必你就是宇文雷。」说着手指在长象英俊
背剑少年道:「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宇文雷不禁一怔,凝目打量了那少年两眼,仿佛面目甚熟,只是一时想他不
起,心中疑讶不已。蒋太虚冷笑道:「他就是你丧心病狂,毒手杀害之金环手甘
众之子甘小秋,你万万想不到吧。」

  甘小秋目眦欲裂,星目中迸出杀机大喝道:「宇文贼子,还我父命来。」双
掌平胸猛推而出逼出一片无形劲气,宛如一堵钢墙压罩宇文雷胸前。

  八臂金钢宇文雷实如屠龙居士蒋太虚听说,万料不到甘家还有遗孽,不禁呆
了呆,见甘小秋突袭出手,浓眉一剔冷冷狂笑道:「本帮主索兴成全了你吧。」
单掌劈出,劲风呼啸如山。

  那甘小秋双掌推至中途,突然变式凌空飞起,双臂上下飞攫而出,分攻两处
部位,劲力依然有增不已,掌影连晃,竟然奇诡之极。

  宇文雷一见他招式猛然撤招横闪五尺,大喝道:「你是屠龙居士什么人?」
敢情他认出那是独步海内,群魔丧胆之五十八招屠龙手法。

  甘小秋身形凌空旋了半弧,飘然落地,冷笑道:「你这贼子居然眼力不差,
认出少爷施展的是屠龙手法,少爷恩师屠龙居士人已在此,你瞎了眼不成。」

  宇文雷不禁望着屠龙居士,沉声道:「难怪你敢口出狂言,原来你就是蒋太
虚。」

  屠龙居十傲然道:「不错,正是老夫。」群魔目光均投在屠龙居士面上,骇
然微微色变。

  昔年屠龙居士蒋太虚以五十八招屠龙手法,打遍八荒,并无对手,轰动整个
武林,是以群魔胸头均微微一震。蓦地,群魔中有一人发出凄厉惨嗥,众人不禁
大惊,均注目在那人面上。

  那人双手捧胸,面上肌肉扭曲变形,肤呈青紫,眼睛睁得如铜铃大,狞恶无
比,只见他身如软蛇般缓缓颓倒于地,两手不停地向地面乱抓,似是毒火焚心难
耐。须臾,那人张嘴喷出一股鲜血,只嗥的一声,便气绝身死。

  宇文雷神色疾变,不知那人为何身死,在此一霎那间,群魔中又有四五人惨
嗥声起,此扬彼落,与前见一人毒发身死之状一模一样。此刻不但屠龙居士崆峒
二老为之色变,群魔也魂飞胆落,宇文雷心知中了对头暗算,无疑问的便是岷山
二毒,但岷山二毒两腿瘫痪,无所逞其毒技,除了他们还有何人。

  萨多和陀面色虽保持镇静,心内亦微生凛骇。群魔顿生兔死狐悲之念,说不
定稍刻会轮到自己身上,不禁身形缓缓散了开去,躯体猛生颤抖,只有百步拘魂
唐泰神色自若,立在墙隅。宇文雷双日电扫四外,一见唐泰神情,便知有异,心
内愤激如炸,大喝一声,飞扑而去。

  屠龙居士与崆峒二老挥掌劈去,宇文雷只距唐泰身前一尺,猛感身后潜力重
如山岳压下,顾不得再伤人,自救要紧,双掌望下一捺,身形突然升高七尺,一
个施身,由承尘之下擦过坠在萨多和陀身侧。萨多和陀见蒋太虚崆峒二老联臂出
掌,猛袭爱徒,不由大怒,双袖猛拂,红影生辉中,蒋太虚崆峒二老施掌相抗。

  一声大震,屋宇撼摇中,崆峒二老蒋太虚不由撤出半步,萨多和陀身躯只晃
了两晃,显然萨多和陀武功比他们三人略胜二分。就在此际,群魔相继发出惨嗥
之声,血如泉喷,倒地死去。不到片刻时分,群魔有廿余人丧生,这间议事大厅
立时被一种死的气氛所笼罩,令人汗毛悚立。

  宇文雷忽目光投在唐泰面上。冷冷说道:「唐老师这是你所为的么?」

  唐泰冷笑道:「不错,正是唐某所为,谁叫你等对唐某轻视,须知蜂趸有毒
适以亡身,你与萨多和陀也中了剧毒,不过仗着功力深厚,潜伏未发,那也不过
是前后之间而已,反正活不到黎明五更。」

  萨多和陀突然冷哼一声,双指朝唐泰虚空点出,只见一缕淡得无法瞥见的白
气,飞芒电射般望唐泰心俞穴上射去。

  此是萨多和陀西域绝学虚空戳穴手法,一经点上,唐泰必死无疑。哪知萨多
和陀双指陡然如受重击,飞撤垂下,只闻哈哈数声长笑中,窗外疾如鹰隼掠入谢
云岳,岷山二毒,丧门剑客灵飞四人。

  宇文雷一见四人,神色变得惨白,强笑望着谢云岳道:「今天不是你,就是
我。」

  唐泰冷笑说道:「宇文雷,你别作梦了,片刻之后,你也要口喷鲜血而死,
此时此地你还逞什么武勇。」

  宇文雷此时已将死生置之度外,耳若无声,转眼向萨多和陀道:「徒儿所说
的就是此人。」

  萨多和陀沉声道:「为师知道。」

  双目射出逼人神光,朝谢云岳打量一眼,徐徐说道:「方才化解老衲的凌空
戳穴手法就是你么?」语音方了,厅内半数群魔均发出断肠嗥声,翻在地上,乱
滚乱爬,相继喷血而亡。

  谢云岳见状,微微皱皱眉头,冷冷答道:「萨多和陀,于今大势已去,还不
束手受擒为何?」

  忽然宇文霄亦神色惨变,踉跄晃了数步,只感脏腹剧痛欲裂,手足麻痹,心
知毒发身死在即,惨笑一声道:「恩师,我们这笔怨仇,只有待诸来生相报了,
徒儿乘在未死之前,欲问明唐泰何时何地施展毒计,免得死在九泉也是一个糊涂
鬼。」

  萨多和陀忙从怀中取出一小红葫芦,倾出来十数颗异香扑鼻药丸,分出一半
飞掌向宇文雷口中倾入,另一半则向自己口中吞下,道:「徒儿,决死不了,你
快行功将毒性逼在空穴上,再闭封附近数处穴道……」话犹未了,自己丹田小腹
中也是炙热如焚,忙止口不言。

  唐泰冷笑道:「宇文雷,唐某要叫你死得明白,昨日午正,唐某自告奋勇,
称四川唐门毒药暗器无敌天下,用来对付即将来到各大门派的人,稳操胜券,你
不结纳还自罢了,你还声言有岷山二毒所留的毒药,无形无色无味,可将对头一
网打尽,唐门毒器虽奇,尚不能与岷山二毒相比,分明藐视我唐门。」

  「哪知我唐泰大智若愚,大诈若诚,谎言唐某需此种无色无味毒药一观,你
一时不察,竟取出这药粉。也是你心意太毒,明知这药粉剧毒无比,一沾人身,
即侵入肤内,浑身青紫而死,反问唐某敢用手沾触否?」

  「唐某佯装无知,右掌即伸入瓶中,大概你意有不忍,即拿出一粒解药与我
服下,却不料唐某自幼与毒药为伍,手臂之下,肤若坚钢,毒性不能侵入,唐某
指爪内已贮有大量这项无形剧毒药粉。先前唐某尚未起杀机,只是你又劲逼唐某
投效红旗帮下,甘作不二之臣,遂种丧身之祸。」

  「唐某另将断肠剧毒药亦藏在指爪内,两项奇毒之药渗和,趁着敬酒时,以
本身纯阳之气输贯指爪,将药粉化成气体,注入你们杯中,使你们不知不觉服入
剧毒,现在你才知道中毒,那你纵有解药服之亦属无效。」说着哈哈狂笑不止。

  宇文雷在唐泰将话时,已自面现青紫,目光呆滞,仍强行支持未曾倒地,待
到唐泰话声一落,宇文雷七窍冒出鲜血,狂嗥一声,身形倒地。萨多和陀大袖微
拂,身形如矢离弦,向窗外电飞而出,夭夭逸去。

  甘小秋悔恨不能亲自手刃大仇敌,眼看着八臂金刚满地,翻滚挣命,气忿不
过,呛螂一声龙吟响处,一道寒芒应手飞出,戳入宇文雷胸口。只见宇文雷手臂
一阵痉孪,头一歪气绝身死。

  屠龙居士蒋太虚一声慨叹,道:「秋儿,恭贺你大仇得报,今后为师也了却
牵挂了。」

  议事大厅,仍然灯烛辉煌,但是地面尸横狼藉,血污盈流,秽腥之气弥漫厅
内,直扑入鼻,中人欲呕。

  谢云岳心内不由感慨良深,这些尸体片刻之前,均是当代枭豪,不可一世,
如今已成墓中枯骨,昙花一现后突然萎凋,人生蜉蝣,宛若梦幻,争什么名,动
什么强。思念及此,如有所触,不由万念成空。

  百步拘魂唐泰眼见红旗帮内群魔身死,不禁露出得意之色,狂笑一声,人已
激射而起,穿出窗外,两足一弹,翻上屋面不见。在唐泰射出之际,飞霞子立时
掌吐太清罡气追袭唐泰,谢云岳右掌一翻,望飞霞子发出太清罡气一送。

  飞霞子顿觉自己所发「太清罡气」望外引去,不禁一怔,朗声说道:「施土
为何拦阻,此人心意绝毒,留下终成武林大患,不如除之为妙。」

  谢云岳微微一笑道:「道长之言甚是,但今晚之事,姑无论唐泰本意如何,
但总替武林之内消弭了一场血腥浩劫,未始不可免除一死,日后唐泰若犯恶行,
再除他也不迟。」

  飞霞子听出谢云岳语声,惊愕地望了飞雷子一眼,道:「施主可是相救贫道
两人之……」

  谢云岳微笑接道:「不错,正是在下,些许小事两位道长请无须挂齿。」说
着目光移注在屠龙居士面上,道:「在下与一元居士相交甚密,闻得蒋居士侠行
仁风,不胜景仰企慕,本当亲近,日夕承教,只缘在下尚有要事待办,西行入蜀
不克羁留,他日有缘,再行拜望。」

  说着向岷山二毒,丧门剑客微打手式,身形一动,即跃出窗外。

  岷山二毒与丧门剑客灵飞相继穿出窗外,屠龙居士蒋太虚愕然久之,才回面
向飞霞子问道:「这是何人?身法诡奇已极,年岁轻轻,就有如此卓绝武功,较
我们这班老不死的毫不逊色,可否见告。」

  飞霞子尚未作答,甘小秋已插口道:「此人就是我前在途中,所遇的面色病
黄庄稼粗汉,不是他激动百步拘魂唐泰,红旗帮焉能遭此惨覆。」

  屠龙居士更是一愕,道:「是他么?」

  飞霞子点首应道:「不错,正是他。」

  屠龙居士道:「此人来历姓名,道长能否见告?」

  飞霞子摇首说:「贫道也不知,但令高足所说病黄庄稼双手,与相救贫道两
人的同是一人。」屠龙居士蒋太虚心中嗟异不已。

  忽闻厅外诮声大笑道:「屠龙老友,多年不见,不料英风如昔,使小弟欣羡
不止。」

  蒋太虚一怔,目光投在厅外,只见一元居士胡刚,捻髯含笑立在门外,身旁
盈盈侍立貌美如花的爱女胡若兰。

  只见胡若兰翠袖罗衣,亭亭如仙,风华绝代,清丽脱俗,宛如嫦娥谪尘。旧
友今逢,欢欣神情洋溢于罗浮二逸眉宇之间,手掌互执,寒喧问好。

  一元居士与胡若兰向众人见礼已毕,胡刚望了厅中惨景一眼,微皱眉头,说
道:「蒋兄又大开杀戒了?云梦沼泽红旗帮匪悉数制住,厅内群魔均死于非命。
若非二位道长及蒋兄三人的卓绝功力,焉能致此?」

  蒋太虚摇首微笑道:「此事非蒋某所为……」继将此事始末一一说出。

  一元居士胡刚闻得屠龙居士蒋太虚说及一面目森冷,黑衣少年之时,不禁一
怔说道:「他已经来了么?唉……」

  胡若兰星眸中露出焦急之色,娇声道:「蒋伯父,他人现去何处?」

  屠龙居士答道:「他已西行入蜀。」

  胡若兰急道:「爹,我们追去。」娇躯一晃,人已跳出厅外。

  一元居士胡刚见爱女掠出,即道:「蒋兄,你我容图再晤。」大袖一扬,捷
如飘风般赶出厅外,杳然不见。

  月已西沉,疏星数点,黎明曙光微露一线,晨风如吟,云梦沼泽蛙鸣如潮,
繁嚣一片。只见数条人影此起彼落,疾掠而去,愈远愈杳。

  「云哥哥,等等我……」谢云岳正准备赶去与岷山二毒、丧门剑客会合,突
然听到身后传来娇声呼唤。

  谢云岳转头一看,竟是一元居士胡刚和爱女胡若兰,不由大喜道:「你们怎
么来了?」

  一元居士胡刚和胡若兰转眼已奔至近前,胡若兰娇嗔道:「你还说呢,明知
道我们要来,为什么不等我们一下?」

  谢云岳正要回答,一元居士胡刚笑道:「先别急着说了,咱们到镇上找个地
方住下,再慢慢说。」

  于是三人朝镇上驰去,找到一家客栈住下,谢云岳才将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
两人,一元居士胡刚和胡若兰这才明白,胡若兰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
不想见我们呢?」

  谢云岳大呼冤枉道:「怎么会呢?前辈,你评评理吧。」

  一元居士胡刚微笑道:「你这称呼是不是也应该改了?」

  谢云岳脸一红,叫道:「岳父见谅,云岳……」

  一元居士胡刚笑道:「别解释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若兰是
我唯一的一块心病,现在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若兰就交给你了。」

  谢云岳红着脸道:「岳父放心,小婿一定会好好对待若兰妹妹,不让她受到
一点委屈。」

  一元居士胡刚满意地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话题转为轻松,三人闲聊一番,夜已三鼓,各自回房歇息。

  胡若兰却不避嫌疑地跟着谢云岳走入了房中,谢云岳吃了一惊道:「若兰,
岳父就在隔壁,你……」

  胡若兰羞红着脸:「爹才不管呢。」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况对于谢云岳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两人已非第一次,谢云岳自然不再迟疑,双手搂抱着胡若兰丰满的胴体,热辣辣
的吻着她的红唇。

  从胡若兰身上发出的阵阵肉香,幽香扑鼻,谢云岳被胡若兰身上的肉香,迷
得飘飘欲仙。胡若兰将丁香小舌,伸入谢云岳的口中,二人吸吮搞翻,四只手在
对方全身上下抚摸着。

  谢云岳吻着胡若兰的粉颊、颈子、酥胸、乳沟而乳房,再含吸吮着那两粒艳
红色的大奶头。胡若兰的乳房别的饱满、胀挺,胡若兰被谢云岳挑逗得,媚眼如
丝,艳唇娇喘,周身火热,酥痒,道:「云哥哥……别再挑逗我了……我周身难
受死了……妹妹要……要云哥哥……的大……大……」

  谢云岳不理她的浪叫,依然是我行我素,低头吻向她两条粉嫩大腿中三角地
带,伸出舌尖,舐吮阴核、阴唇、阴道。

  胡若兰被舐得淫水直流:「云哥哥……我被你弄得全身都软了……下面更难
受死了……妹妹要云哥哥……先来插插我吧……别再逗了……快……」

  谢云岳见胡若兰那一副骚浪的样子,使自己再也忍受不了欲火的亢奋,急快
压在胡若兰娇嫩的胴体上,分开她两条粉腿,手握粗大的宝贝,先用大龟头在她
那毛茸茸、湿淋淋的阴户口,粉红滑润的阴唇上,磨擦着阴核、阴道口,胡若兰
被他磨擦得浑身麻痒,说不出是难受呢,还是舒服呢。

  「云哥哥……好哥哥……别再磨了……我小穴痒死了……求求你……做做好
事……快插……插下去吧……快……」

  谢云岳看她一付淫荡骚浪的表情,自己也不忍心再逗她了,于是把臀部狠力
的往前一挺,只听「滋」地一声,同时,胡若兰也妖媚的叫声:「哎呀……云哥
哥……痛死我了……」

  谢云岳七寸左右的宝贝已整根没入,大龟头直顶到胡若兰的子宫口。他用大
龟头在胡若兰的子宫口上面,先搞磨了一阵,猛的往外急抽,在桃源洞口及阴核
上又磨了几下,猛的再狠狠插下去而直捣花心,胡若兰的阴户口也发出「滋」、
「滋」的声音。

  胡若兰被谢云岳这一阵猛抽猛插,算是先解了一点饿,但是离饱还有一段距
离。谢云岳见胡若兰粉脸含笑,媚眼半开半闭,知道可以用力操了,于是先来一
阵狠的让她先止止痒。淫水不断的潺潺而出,胡若兰被谢云岳一阵猛抽狠操得全
身颤抖,忍着胀痛,肥臀向上一阵挺迎,配合爱郎的抽插。

  「啊……好痛快……云哥哥……我已经不痛了……你……尽量的操吧……操
重点我才舒服……」

  胡若兰小穴里面的阴壁肌肉,开始在爽着大龟头,谢云岳知道她是要丢身的
讯号,但是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小心的,改用九浅一深的战法轻轻抽插七、八下
后,再猛的一插到底,在花心上研磨一阵,再又回复轻轻的抽插,周而复始的来
运用这个战术。

  直弄得胡若兰似有骚不到痒处的感觉,拼命的把臀部上挺,越顶越高,嘴里
淫声浪语的叫道:「云哥哥……别这样整我嘛……里面痒死了……快一点嘛……
好哥哥……求求你……」

  谢云岳被她嗲声嗲语的叫得心神欲火高升,改用快抽猛插的操法,一连二十
多下,胡若兰在这一阵急攻猛打之下已受不了了,一股淫液直冲而出:「呀……
我泄了……哦……好舒服……云哥哥……」

  胡若兰丢了以后,无力的躺在床上,猛喘大气。谢云岳一看,也暂时停止了
抽插,压在胡若兰的身上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全身:「好妹妹……怎么了……痛快
了吗……」

  「嗯。」

  「别嗯了,好妹妹,你痛快过了,哥哥我还没有消气呢。」

  「云哥哥……让我休息一会……再给你玩好吗……」

  「嗯,好吧。」休息了一阵之后,二人又热烈地亲吻,欲火再次上升。

  「好妹妹,来你在上面玩,我要吃你的奶,比较方便些。」

  胡若兰很快的翻过身来,伏在爱郎的身上,玉手擎着大宝贝,就向自己的小
穴里套,连连的套动了三、四次,才使太宝贝全根尽入下去,使得小穴被涨得满
满的全无一点空隙,嘴里娇哼道:「哎呀……好胀呀……」粉臀一上一下的套动
着,全身乱扭。

  「我的云哥哥……呀……你……的大宝贝……真要了妹妹的命了……」

  谢云岳眼见胡若兰那股淫荡的样子,尤其是那一对大乳房,随着她身体一阵
扭动,左右上下的摇摆,真是性感极了,于是两手抓住两个大乳房又揉又捏。揉
捏得乳汁潺潺而出,他马上挺坐在床中,改用坐插的姿式,双手抱紧胡若兰的柳
腰,使胡若兰照旧的坐套在自己的宝贝,低头含住了大奶头,猛吸猛吮。

  「云哥……轻点吸……吸得我奶头好痛……妹……妹被你吸得……又痛……
又痒……我又……要泄了……喔……」胡若兰在一阵像疯了似的套动中,全身一
抖,淫液又喷射而出。

  谢云岳见胡若兰又泄了,那热热的淫液,烫得自己的龟头一阵阵酥麻,无比
舒服,见她伏在自己的怀中突然停止不动,自己本身也快要达到高潮,那里还能
忍受,忙抱起胡若兰一个大翻身。

  胡若兰那娇美的胴体,被谢云岳压个结实,他双手抬高胡若兰的两条粉腿,
提起大宝贝就狠命地抽插起来。

  胡若兰连连泄身数次,昏昏欲睡被其爱郎一阵猛抽狠插醒过来娇喘着:「云
哥……妹妹被你操死了……我要死了……不行了……我真……受不了了……」

  谢云岳此时已快达到顶点了,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大宝贝上,拼命的抽
插,口里大叫道:「好妹妹……快用力……挺动屁股……云哥……我要……要射
精了……」胡若兰于是鼓起余勇、拼命的扭挺着肥臀,并用力收夹小穴里地阴壁
及花心,紧紧地一夹一吸他的大宝贝和龟头。

  「啊……好妹妹……夹得我好舒服……哇……我……我射了……」二人都已
达到了热情的极高境界,紧紧的搂抱在一起,全身还在不停的颤抖著,连连的喘
着大气,魂游太虚了。

  半晌,二人才悠悠醒了过来,谢云岳抚摸着胡若兰的粉颊,频频的亲吻着她
的红唇:「好妹妹,不舒服?痛不痛快?」

  「云哥哥,我好舒服,好痛快,你真棒,也真厉害。」

  「好妹妹,你也不错啊,小穴的吸功真迷死我了,我好爱你。」

  「云哥哥,我也是好爱你呀。」胡若兰搂紧谢云岳嗲声嗲气的说。

  二人经过了一阵缠绵之后,才相拥寻梦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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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六章 三峡天险瞿塘湍流邻舟无意瞥仇迹
            剑阁危道蚕径峡谷洞天诧闻话当年

  「长江三峡,险胜天下。」由鄂西宜昌南津关上溯,为三峡西陵峡终点。西
陵峡迄至宜昌,始自巴东,再上溯为巫峡,始自巫山县,遂为瞿塘峡终端,始自
川西云扬县。三峡为其总称,沿江峡名不可胜计,重崖叠障,堑壁突岩,危峰耸
天,江流险湍婉蜒萦洄,其中滩石林立,两岸峡壁,老树参天,藤萝密虬攫垂,
蓊郁蔽日,险幽壮丽之极。

  这日,晨曦初出,江水暴涨,啸流澎湃,一泻千里,巫山县江岸上驶出十数
只大船,溯江而上,纤夫何止数百,一声「抗唷」,缓缓上行。此际三峡行船,
视为畏途,但商贾挟货囤货,非乘船不能入川,是以才重金买舟,三分靠福命,
七分仗滩师。

  这帮船只中,有一艘舱中是谢云岳及岷山二毒、丧门剑客灵飞搭舟入川。岷
山二毒与灵飞踞坐舱中,面前酒肴纷陈,正在酌酒谈心。

  谢云岳侧卧在舱板,面向着里首,闭目假寐,脑中思绪潮涌纷歧,耳内听得
舱底水流潺潺,如怨如诉。

  他忆起昨日船渡巫山城,四人登岸走遍巫山城内外,览胜眺奇,曾谒大宁河
又名巫溪畔神女庙,心乱如麻中,不禁随口低吟道:「……山色未能忘宋玉,水
声犹似哭襄王……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自斗眉长。」

  胜清问得别面开朗笑道:「人生本是烦恼,何必自苦惆怅,且效老朽等把酒
一醉,笑谈地北天南,将前情往事一笔勾销多好。」谢云岳苦笑了一声,将身爬
起,也参与酌酒慢饮,放开愁肠,互诉武林趣闻。

  舟行一日,已临近瞿塘峡入口,三峡就属瞿塘形势险恶,峡石壁立堑峭,石
色青黄红黑分呈,景色极为壮丽。谢云岳等四人驻立船头,眺赏奇景,忽然谢云
岳瞥见了丧门剑客灵飞,目光落在邻舟舱中,久久不移,眉梢微蹙,似有所见。

  他不禁心疑,循着灵飞目光望去,只见邻舟舱中坐定三人,一为庞眉皓首,
胸前银须飘拂,鼠目炯炯生威的老叟,一是面色黧黑,瘦削中年汉子,另外是一
勒须头陀。灵飞面色阴晴不定,谢云岳悄声问道:「此三人是谁?」丧门剑客灵
飞摇了摇头不语。

  谢云岳暗暗忖道:「必是灵飞昔年的仇家,不然他神色怎会如此不宁。」亦
不追问。

  他与灵飞由云梦沼泽一路行来,已熟知灵飞为人不恶,但好武恃勇,轻言贾
祸,睚眦必报,故恶名满武林。不过灵飞自云梦沼泽深受被制于人苦痛,经谢云
岳解救,怀恩图报,悔悟已非,与前判若两人。要知由恶向善,非具有莫大的智
慧毅力不可,谢云岳对灵飞暗加尊敬,此时,灵飞虽然不答,但留下心来。

  上溯三峡,险流激湍,舟行甚慢,每日绕行不过十数里水程,皆因自入瞿塘
峡水流逼仄,涨水时极为险恶,不似巫山至瞿塘四十里水程江面较阔,枯水时期
险滩甚多,涨水时石礁淹入水底,航行反而较便。

  如此,有度日如年感觉,灵飞自见得邻舟舱中三人后,似坐立不安,频频去
船首窥视。谢云岳见状更是怀疑,问他又不说,不禁暗哼一声,决意探出个中原
委。

  舟行三日,已到达夔门,岷山二毒忽动念欲先行赶返岷山,于是告辞登岸而
去。

  忽见那邻舟所见三人,也乘船就路,登上江岸,灵飞急向谢云岳说道:「少
侠,我等蹑这三人行踪如何?」

  谢云岳不禁一怔,道:「灵老师尚未告知这三人是谁,得放手且放手,何必
又自招烦恼?」

  灵飞急道:「此三人与当年令尊之死有莫大的关连。」说时,人已登上了岸
阶,谢云岳闻言胸中大震,忙追上前去。

  前面三人入得夔州城门,便走入一家客栈,谢灵二人迟疑了一下,也向这家
客栈走去,忽见一个身材矮胖的老叟与一白衣背剑少年,先一步抢入门。

  灵飞眉头皱了一皱,低声道:「西川道上,又有热闹瞧啦。」

  谢云岳不知他是因何而指,望了他一眼,灵飞已迈步跨入,唤来店伙,引入
一间上房。灵飞似猿性脖发行动不停又匆匆走出门外,谢云岳见他举动不宁,更
是心头纳闷不已。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从外回转,身后随着一店伙,一手提着食盒,另一手却提
着一把大铜壶。店伙将食物和酒肴端上桌面,问明无事,才躬身告退而出。

  谢云岳笑道:「灵老师出去就是为着命店伙送来酒肴么?」

  休看灵飞五十多岁了,还是童心未混,面上竟浮起天真的笑容,说道:「少
侠,有什么事,喂饱了肚子再说。」说着,在谢云岳面前斟了一杯满酒,再与自
己斟了一杯。

  谢云岳怔着眼道:「灵老师,你这般诡秘不宣,实令在下食难下咽。」

  丧门剑客灵飞似是无可奈何,叹息了一声,道:「不料少侠如此心急,由不
得灵某不说,数日前少侠问起灵某知道当年令尊被害之事否,灵某即推称风闻,
不知详情,少侠总该记得?」

  谢云岳颌首道:「灵老师是否真不知情,在下对此颇为怀疑,忖料灵老师必
有难言之隐,是以暂且按捺住。」

  灵飞道:「其实少侠数日前相问,真的灵某不知情,如今情形又自大大不同
了。」

  谢云岳闻言大为诧异,眼中露出惘惑的神光,只听灵飞接下去道:「此事说
来话长,少侠如愿饮酒进食,灵某自当和盘托出。」他说话时,目光却落在热香
扑鼻的菜肴上,大有垂涎欲滴之意。

  谢云岳不禁朗笑一声,取箸向盘中失去。

  灵飞酷嗜口腹之欲,三杯酒下肚后,面上微现红光,望着谢云岳道:「这陈
年大曲,的确是后劲无穷。」

  见谢云岳不答,尴尬地笑了一笑,又道:「武林之内,甚多不可思议之事,
亦甚多不可思议之人,邻舟舱中三人灵某迄至现在,尚无法知道他的姓名来历,
其武功之高诚不可思议。」

  谢云岳愕然问道:「那么灵老师却何以知道他们与先父之死大有关连呢?又
何以知道他们的武功高绝呢?」

  灵飞接道:「灵某说出,措词如有不妥之处,少快不可见气。」

  谢云岳正色道:「如蒙灵老师据实相告,使先父得以不含恨九泉,在下感激
还来不及,哪有见气之理。」

  灵飞鲸饮了一杯酒,似是极难以出口,欲言又止,但终于说出道:「令尊昔
年在生时,追魂判之名几乎可说威震宇内,名慑神州。令尊铁面辣手毫不容情,
正邪双方死在令尊手下的不下千人,整个武林为之震慑,是故无不以除去令尊为
快。」

  「但以令尊形踪飘忽,神龙隐现无定,不易捕截,武林中多主查出令尊来历
再行谋捕,但可惜并无人知得令尊来历,直至如今恐怕少侠也不知情,是么?」
谢云岳不禁黯然颔首无话。

  灵飞又道:「在暗中酝酿除去令尊期中,灵某方在盛年,以灵某胸无涵蓄,
口舌又快,诸事不给灵某与闻,只为主其谋者是敝派人,蛛丝马迹,不无落在灵
某眼中,然而在当时灵某却不以为意……」

  他说着又自在杯中斟满了酒,一饮而尽,一大块红烧牛肉送入嘴咀嚼出声,
眼中神光闪动,似对当年之事有所思索。

  良久,长叹了一声道:「正在密谋除去令尊之时,本门弟兄被令尊屠戮之事
频频传上邛崃,于是谋划日急。一天,大师兄由山外运转,随同两人前来,其中
一人正是邻舟所见的银须皓首的老叟,事隔多年,形像未因年事增高有所变更,
是以记得……」

  谢云岳接道:「另一人咧?」

  灵飞道:「另一人是骨瘦如竹,秃顶蓝眼,甚是好记,只是舟中未见,这两
人自称是令尊师弟,在山习艺时与令尊发生争执,令尊一怒将他们点了残穴,永
锢洞穴,此事灵某只听大师兄吐出片言只字,详情非但不知,而且连他们姓名来
历均无法知悉,甚至于迄至如今,掌门人亦不知他们来历姓名。」

  他一顿,又接道:「那须眉皓白老叟,出言狂妄,与大师兄言捕获令尊非他
们不可,自称武功卓绝,灵某心中气忿,托称赐教,哪知一招不到,灵某例已脱
手,九处穴道被制,骨瘦如竹之人走了过来,伸手解了灵某穴道,目光中似有不
满他那同伴之意。」

  「翌晨,这两人与大师兄及本门高手多人下得山去,三月之后,盛传令等与
少侠被害之事,本门高手及大师兄均弃尸于洞庭湖畔,只有一人未死,将本门死
者火化成殓后,扶伤奔返邛崃,但到达后只说了两句话,即倒地气绝身死。」

  谢云岳道:「说了两句什么话?」

  灵飞摇摇头道:「这个灵某不知,灵某已远赴黔南,三年后才返山,日久淡
忘,因事不关己,也懒得问了。」

  谢云岳紧接着问道:「如今贵山可有什么人尚记得这两句话吗?」

  灵飞略一沉吟;道:「依灵某臆测,这两句话一定是关于本门弟兄之死,无
关宏旨之事。」

  谢云岳剑眉一剔,霍地立起,道:「那么在下去找那三人当面询问,父仇不
共戴天,万一离去,在下则抱恨莫赎了。」

  灵飞叹息道:「他们已走了。」

  这无异于惊天霹雳,谢云岳神志似乎有点麻木了,目光发怔得半晌,才大声
道:「什么,你怎不再告知?」

  灵飞知道他心情,徐徐说道:「少使切忌浮躁,此事灵某也出于意料之外,
方才外出,却无巧不巧遇那三人出往店外,越城而去,灵某情急之下在三人身后
急急跟蹑,到达一所蔽日葱郁森林中,身形顿住,灵某唯恐发现,隐身树后,只
听一人语声道贤弟,你去邀徐瞎来,七日后我们在翠云廊盘龙峡见面。」

  说完,只见人影疾晃,待灵某惊觉时三人形踪已杳,灵某出得树林时,却又
见矮胖老叟及背剑少年向西奔去。

  丧门剑客灵飞长长吁了一口气后,道:「现在,我们能在七日以内赶抵翠云
廊盘龙峡,必可找出他们行踪,不过,灵某不敢保证须眉皓白老叟及骨瘦如竹之
人是否主谋,或参与围袭令尊之举,掌门人三年前亦已仙逝,昔年知情之人俱已
凋零,灵某只知一鳞半爪未必于事实真像有补。」

  谢老岳微笑道:「灵老师仅只如此,在下已心感万分,方才失札忿言,请予
原谅,那翠云廊盘龙峡在何处,灵老师可知么?」

  灵飞答道:「剑阁南至阆中,西至梓潼,凡三百余里栈道,统称翠云廊,因
其两侧植有柏树数十万株,笼翠如云,荫蔽天日,故有此名,至于盘龙峡,据灵
某臆测,剑阁之南有鹤鸣、垂钱、盘龙三栈道,当在盘龙峡道附近。」谢云岳自
中闪出幻变光彩,凝望窗外。

  「蜀道难,难上于青天。」三峡行舟难,但莫过剑阁栈道天下险,山从人面
起,云傍马头生,凿石架空,下悬万寻,稍一不慎失足,粉骨碎身,尸体无存,
人行其中,只见削壁陡崖,耸立千仞,寻峰参差叠出,苍翠巍立,山环水复,林
壑幽邃,风景奇绝,惊险处更胜十分,鸟道蚕丛,栈道飞渡,诗人笔下有:「连
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峰崖转石万壑雷。」虽刻划入
木,事实上远非笔墨可形容其万一。

  剑门山中,群峰削立如刃,丽日晴空,万里一碧,风荡峡谷如雷,暮见一条
人影现出在一笔形奇峰之上,吐出一声清啸,声如龙吟,回谷穿云,袅袅不绝。

  啸音未绝,这人一鹤冲天而起,拔起了四五丈高下,但见他两臂望后一撤,
身化天龙八式,疾旋而下,轻飘飘落在栈道上,现出一个猿臂蜂腰,丰神如玉,
青衫飘飘,儒雅潇洒的少年。

  只见他立在凿石架空的阁道上,朗目环顾了有如剑尖胪列群峰一眼,喃喃自
语道:「我谢云岳就不信寻不到盘龙峡。」

  那日中午,他与丧门剑客灵飞即由夔州起程,两人脚程本快,第三日傍晚已
自赶抵剑阁县城。但他们一去盘龙栈道,问讯之下,井无盘龙峡在此,不禁大失
所望,于是他们略略计议,由谢云岳踩探剑阁以北,灵飞踩探剑阁以南,约在第
六日在剑阁县城中相聚。

  这已是第五日午初时分,谢云岳已在剑门山脉万山群壑中奔寻了一日一晚,
立身之处在剑阁南五里栈道上。他心中郁郁不乐垂目寻思,暗道:「灵飞在林中
闻听得在翠云廊盘龙峡相见,则盘龙峡定是在三百里翠云廊附近不远不会错的,
怎么我小心过度,竟分途寻觅,空势跋涉。」

  正在忖念之际,忽听耳后飘送过来一声清朗的笑声道:「方才那声啸音,是
不是阁下所发的,内力充沛,高明之极。」

  谢云岳不禁心神一凛,怎么有人来到身后,还自未觉,显然来人是一武林顶
尖高手,别面一望,只见一人年在三十上下,面白目朗,神态雍容,黑袍飘拂,
似乎俊雅之极,却在鼻嘴之间,两条法令纹深勒,令人一见,有森冷之感。

  那人身后紧随着一黄衣大汉,虎目虬髯,神情威猛,手持着一柄寒光闪闪的
短剑,长不及尺五,吐出寸许的芒尾,的是一柄切金断玉的宝刃。谢云岳扫视了
两人一眼,冷冷说道:「这啸声么?正是在下所发,但似乎不干尊驾何事?」

  那人尚未待言,一旁的大汉哼了一声,厉声喝道:「你说话傲慢无礼,敢是
嫌命太长了么?」

  谢云岳剑眉方自一挑,那人哈哈一声朗笑,又自怒视了黄衣大汉一眼,再回
向望着谢云岳道:「我那仆随是个粗人,无知冲撞,阁下请勿认真。」

  谢云岳神色一霁,接道:「在下何至与贵仆一般见识。」

  随即一笑道:「在下尚需寻觅一人,无暇亲近,尊驾有事请自便吧。」

  那人神色一楞,道:「原来阁下在此找人,好极,兄弟来此亦,为着访寻一
人,但不知此人是谁,或许与兄弟所寻着同为一人也末可知?」

  谢云岳无心与她纠缠,托言寻人,不料对方有此一问,目光一转,微笑道:
「尊驾访寻的是何人?在下极愿一听。」

  那黄衣大汉又自豹目一翻,喝道:「我家公子问你,你怎么不答复?」

  那人朗声接道:「无妨,兄弟所找的友人,就栖隐在附近峡谷中,他与兄弟
一般,身怀武功,却又不愿扬名江湖,是以武林之中没没无闻,想必阁下在武林
中久负盛誉,不知可否将大名见告?」

  谢云岳听他主人栖隐在峡谷中,心中不禁一动,微笑道:「在下初出师门,
武林末学,何可当尊驾谬赞,贱名许万,尊驾尚未将令友姓名见告,不知是否同
是一人。」

  那人大笑说道:「这一定是了,此处剑门山中只有敝友一家栖隐,你我何不
结伴同行一见,如若不是,阁下再去寻觅也还不迟。」

  谢云岳佯装为难之色,道:「这个……在下难以从命……」

  语声未了,黄衣大汉倏地身形欺近,手中短剑一晃,暴喝道:「你这人叫做
敬酒不吃吃罚酒,哼!何敢违抗我家公子意旨,分明是不要命了。」短剑毒龙出
穴,毒芒如电中,只听到黄衣大汉啊了一声,那人目光一惊。

  原来剑光一闪中,谢云岳人已离开栈道,立在左面高约五支一块凸出一块崖
石上,朗声笑道:「若非在下闪避得快,岂不伤在贵仆剑下,这等切金断玉的宝
刃,岂可持在一无知武的粗人手中。」

  那人竟没瞧清谢云岳是怎样闪离的,不由暗暗大惊,口中含笑道:「阁下轻
功绝伦,兄弟益发地要亲近承教,这种粗人何必与他见识,非是兄弟那友人之名
吝与阁下知道,只是他不愿人知,又不知是否即阁下所寻的人,不过他所居处离
此甚近,大约有五里之遥,片刻功夫便可抵达,于阁下也不会有所耽误。」

  说时,身形已自腾起,眨眼间人已轻飘飘落在崖石上,谢云岳迎面对立。

  黄衣大汉跟踪而上,身法极见轻捷,两目怒视着谢云岳,为了谢云岳,竟然
被他公子数说了几声粗人,不禁恨得牙痒痒地,暗存毒念,待找一机会趁机伸量
伸量谢云岳。

  那人沾足崖石上轻咳了声,自责道:「兄弟这么糊涂,阁下大名已承见告,
兄弟贱名怎能不与阁下知得,兄弟姓墨,如蒙不弃,就唤贱名墨含英就是。」

  目光极轻快地落在那黄衣大汉身上,又道:「兄弟仆随名唤羊崇盛,说起来
蛮荒一带也是个大名鼎鼎人物,身为黔南青藤寨主,手中缅钢短剑乃千年世代承
袭之宝刃,武功之高,中原道上恐无几人可与之相比。」

  说着,哈哈一笑道:「但与阁下一比,却又当别论,只缘他身受家父救命之
恩,志愿为奴,家父勉强他不得,只好由他。」

  谢云岳望了羊崇盛一眼,仆道:「知恩必报,本是英雄行径,只非豪杰心胸
不可,贵价此举颇为难得。」语里话间略有贬抑羊崇盛之意。

  墨含英哪有听不出之理,只微微一笑,羊崇盛也不是什么粗人,暴怒喝道:
「传闻中原之人,俱是阴损诡刻之辈,看来一点不错,羊某涌泉报恩,自是磊落
心胸,要你妄加评论则甚?」

  谢云岳大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墨兄,你我同行恐难以相处,请从此一
别。」说着微微一拱手,即待腾身而起。

  墨含英急道:「许兄请勿介意,他说话只当耳边风好了,我们即刻动身赶往
敝友处……」

  谢云岳忽然动念,暗忖道:「我与他未有一面之识,他为何一再坚清同至他
友处,莫非是他另有用意?」

  不禁心神微凛,但又非探出究竟不可,略略颔首笑道:「那么墨兄请先引路
吧。」

  墨含英也不再多说,振臂穿起半空,变式斜掠,形如旋飞落叶,奇快绝伦,
转瞬之间,已自越过栈道,往两峰之下峡谷泻落而去。

  谢云岳暗惊此人轻功卓绝、也不怠慢,人已平平飞起,全未变式,随在墨含
英身后,星丸电泻,只听身后急风啸掠,料知羊崇盛接踵飞来,两腿一沉,更自
加速。

  及至垂目一瞧,不由微微色变,发觉那道峡谷下临百丈,愈下愈狭,局仅容
身,落足稍一不慎,必撞在锋锐凸壁石上,筋断骨折不可,当下真气一提,掌心
下按,身变落絮,缓缓落了下去。

  墨含英不然,全身急泻而下,不过拿捏时间奇准,距谷底三丈左右,突然一
个云里翻身,将下泻的重力尽行卸去,悄无声息落足谷底。

  及至他仰面一瞧,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只见谢云岳形式浮云般,缓缓飘落而
下,这种绝伦非凡轻功,可称毕生罕睹。谢云岳转眼即将沾足谷底,身感一股猛
烈无俦的劲风压体而至,料知羊崇盛淬然加击,暗哼了声,意随念动,弥勒神功
已自护定周身。

  原来羊崇盛紧随谢云岳跃落峡谷,他心内越想越气为谢云岳贬辱,非要谢云
岳吃点苦头不可,他望见谷底形势不禁心神猛凛。

  他武功不弱,但轻身功夫显然比墨谢两人逊弱,一落百丈,越泻越沉,丹田
真气提聚有点不继,任由坠下非出乖露丑不可,是以他暗起毒念,将全身重力加
在谢云岳身上,再借力弹起,必可卸去一部分重力,两掌平推而上。

  羊崇盛只觉掌力一推出,顿被卸于无形,下坠之势更速,不由魂飞胆落,突
感一片奇猛绝伦的潜力逼来,胸腹之间宛如撞上万斤钢铁,禁不住大叫一声,身
形望上震起五六丈高下,翻翻滚滚歪送出去。此时谢云岳已自飘身落地,意定神
闭,似对羊崇盛之事竟若无知般。

  墨含英见羊崇盛情状,莫明其故,长身嗖地拔起,疾逾闪电,一把抓住羊崇
盛,落地后问道:「崇盛,你怎么的?」

  羊崇盛有苦说不出口,苦笑道:「没有什么。」右掌微微揉搓胸脯,幸亏谢
云岳意在暗惩,弹字诀只用出五成真力,虽然如此,羊崇盛还是气血被震得岔入
旁径循走。

  墨含英虽觉情形有异,但察不出所以然,膘了谢云岳一眼,只见谢云岳负手
含笑,凝眼眺望峡谷形势。

  羊崇盛心中难受已极,愧恨欲死,这猝然暗袭,本是自己小人之行,无论如
何却羞于出口,更惊谢云岳那有如此诡邪的武功。头一次吃了哑巴亏,却又不能
发作。

  墨含英眼珠转了几转,略有所悟,但也不说什么,朗声笑道:「阁下竟身蕴
绝世轻功,兄弟有幸目睹,钦佩之极……」

  忽转而唤道:「崇盛,你在前引路。」羊崇盛垂首应了一声,缓缓越过墨谢
二人身形,大踏步走去。

  墨含英又道:「兄弟这友人就住在谷底不远,许兄,请。」

  谢云岳微微一笑,便随在羊崇盛身后行云流水般走去。

  这道峡谷宛如深壑地穴,两旁壁立千仞,仰面只见到一线天光,黝暗异常,
天风穿峡而掠,怒啸猛烈。

  谷底蚕径鸟道,两崖相隔最狭处仅宽三四尺,光线愈来愈暗,前行二里,连
续转了几个弯,突然暗不见天日,抬眼一瞧,峡壁之上俱是密虬藤罗层层覆盖,
翳蔽天日,他再也不会料到竟有人居住在此阴暗深邃峡谷之处。

  与其说是峡谷,毋宁说是壁隙来得妥切些。羊崇盛手中这柄短剑大有用处,
青霞闪闪,具有照明之用。谢云岳故意叹了一声道:「唉,在下有这一柄缅钢短
剑多好,若遇昏夜,可作火熠之用。」寓言于讽,墨含英在身后大笑不止。

  羊崇盛知他有意在奚落,心中更是气愤,浑身连生战颤。只见羊崇盛走至一
处洞口,只是斧削峭壁中一个洞穴罢了,正当峡谷转弯处,是以一眼瞧得清楚。
忽听墨含英道:「崇盛,你率先进入吧?」

  青光一闪,羊崇盛已自入去,谢墨二人坦然相率走入,借着剑光可以察出四
壁光滑洁莹。迂回曲折,深入很远,蓦地现出十数条腹道,犹如蛛网连接,横直
相通,但见光华大盛,壁顶每隔丈余,嵌着一粒径寸大珠,白光凝凝,隐隐可见
远处有许多石室。

  谢云岳不由暗讶道:「这间洞穴,显然由人工琢凿出来的,如此浩大的工程
非是一二人之力可以臻此,天下名山洞府甚多、此人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辟此洞
穴,栖隐其中。」

  十数条腹道如扇形展开,羊崇盛朝左首第三条腹道走去,虽然珠光闪耀,但
他手中剑并未回鞘,仍自紧紧握在手中。

  三人踏入一间石室中,四面俱有门户相通,石室中桌几井然,俱是紫檀木所
制,纹理细密形式古雅,名贵非凡。桌上摆一盆珠络兰,红白纷呈,垂络连珠,
显出淡淡幽香,沁人肺腑。

  此时,突闻邻室扬出语声道:「什么入擅入洞府?」

  人影一闪,邻室走出一少年来,面如冠玉,英俊不凡,却两道浓眉带煞,眼
角扫起了数条鱼尾纹,为这俊美的面庞生出缺憾,身上穿着一种奇异丝质长衫,
薄如蝉翼,经壁顶珠光一映,散发出五彩奇光,耀目欲眩。

  那少年一眼瞧出墨含英,羊崇盛两人,即浓眉一轩,朗声上笑道:「小弟计
算墨兄及羊总管明午定可赶到,却不料今日竟然到了。」

  目光一转,落向谢云岳,打量了两眼,即向墨含英问道:「这位何人,想是
墨兄之友?」

  墨含英微笑道:「这位兄台名唤许万,在峡谷之上遇见,说是在此附近寻觅
一人,向许兄询问所寻之人姓甚名谁,偏又不说,是以小兄认作许兄相觅者就是
贤弟……贤弟,你竟不认得他么?」

  那少年面色疾变,厉声道:「你找的是何人,如敢虚言定教你溅尸地府。」

  谢云岳冷笑一声,目中慑人寒光逼射,道:「我所寻的何人你怎能管得着,
我本无意来此,是这位墨兄强邀而来,凭你这份浮躁倔傲,我还不在眼内,现无
暇与你纠缠。」

  顿着转眼道:「墨兄,你这番好意在下心感了,日后如若遇上当为拜谢。」
他痛恨墨含英居心叵测诱他前来,出自愤言,话音一落,扬长走出。

  身后忽听那少年朗朗大笑传来,道:「我这洞府易入难出,只怕你难以走得
出去啦。」笑音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谢云岳不禁一怔,抬目一瞧,去路与来时迥异,腹径密如蜂巢,目迷生眩,
暗道:「这洞穴真个奇怪,好似按着什么奇奥阵式建成,万一困在此处,误了大
事怎么办?」

  心中懊悔不已,忽转念道:「何不制住那少年,命他带出洞穴?」忽地转身
大步走回。

  哪知才跨入石室,羊祟盛倏出剑飞来,撒出千百朵寒星,涌袭周身重穴,墨
含笑与那少年同时并推双掌,一片重通山岳的劲风奔雷压体。谢云岳武功再高,
已失先机,加以这三人均是此功绝伦之辈,顿成挨打之局,怒哼了声,玄天七星
步一动,闪出圈外跃向壁角而去。

  那少年掌势未撤,如影随形跟至,谢云岳正待回身施展那「轩辕十八解」旷
世奇绝于法。

  蓦地,一条白影激射而入,娇叱道:「你是怎么啦?」

  少年哼得一声,顿的闪后七尺。

  谢云岳转身凝目望去,只见是一娇美若仙,肌肤如雪,风华绝代白衣少女。
少女两道秀眉微微一皱,道:「这人与你有仇么?竟施出雷霆掌法,你真是越来
越讨人厌,我去告诉你爹去。」

  少年干笑了两声,道:「柳妹妹,你不知……」

  少女接道:「你别说啦,小妹全听见啦。」

  墨含英跨前一步笑道:「柳贤妹,一年不见,你益发出出落清丽出尘了。」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道:「我那玉哥哥怎还不见来?三月前与你带了个口信,
可是你瞒住不与他说么?」

  墨含英一怔,尚未作答,羊崇盛接口道:「崔少侠三月前已来此了,姑娘怎
还未见上?」

  墨含英道:「玉弟三月前本赶此来处,临时有事闽越,大约也就快来了。」

  白衣少女轻垂粉颈,幽幽叹息道:「我说玉哥哥怎地将我忘怀了,原来他到
闽越去了。」

  谢云岳冷眼旁观,见那白衣少女说出玉哥哥三字时,这浓眉少年目中竟射出
妒恨火焰,他虽不明其中究竞,但已瞧料出三分。

  正待猝然出手扣住那少年时,忽地室中珠光一暗,身形骤感地转天旋。闪电
之间,落入沉暗之中,旋转之势已定,凝目四望之下,不觉一震,原来眼前景物
大变,发觉存身在一间密缝四合石室中,沉沉黑暗,生像紧束着身体,使人一时
气闷难伸。

  此际,突闻一声幽幽的叹息声飘来,声如蚊吟,似在若有若无之间。他不禁
一怔,忽然珠光一线射出,只见面前立定方才所见白衣少女,玉掌中放有一颗龙
眼大小的明珠,环眼一顾,石室仍是四面严密合缝,并无出入通道。

  少女眸中露出一种悯恻神光,轻叹了一声,道:「你可是想以掌力震毁石室
吗?莫说你不行,就是普天下之武功再高的人,也难以办到了。」

  谢云岳愕然道:「姑娘此话怎讲?」

  白衣少女又是一声幽怨的叹息,道:「你真不知道么?这洞府是蜀汉诸葛武
侯所辟,按先天正反八封阵图而设,奥妙难测,难入难出,名唤藏军洞,三国纷
乱,武侯因剑阁一带危山峻崖,兵需转运颇困难,预辟此洞以为贮备,相传剑南
山谷共有九处洞府,阵式不一,数千年只寻到了两处,其一就是此洞,另外在翠
云廊盘龙峡中……」

  谢云岳突然眼中一亮,急道:「这盘龙峡中洞府亦有人居住么?」

  白衣少女郎轻点臻首道:「非但有人居住,而且与此洞主人有仇,这盘龙洞
府主人,生得是体瘦如竹,秃顶眼中闪出靛蓝光辉,生像甚是骇人,却又性情和
善无比……」

  谢云岳不料误打误撞,竟在此白衣少女口中获此梦魂难忘的消息,正想问她
可知盘龙峡在翠云廊何处,又听白衣少女说下去:「因为靳腾辉与穆云有仇,是
以他们误会你是对方所遣来之人,故将你囚禁于此。」

  谢云岳朗声问道:「姑娘说话令在不似有点困惑不解,靳腾辉是谁?穆云又
是堆?他们之间又为何结伙?」

  白衣少女轻抬洁腕,掠了下鬓间云发,展眉嫣然一笑道:「你怎的这么笨,
靳腾辉就是此间洞府主人,而穆云却是那盘龙峡洞主……」

  谢云岳道:「靳腾辉敢就是那浓眉少年么?」

  「不是。」白衣少女摇了摇臻首道:「是他父亲,说起他们结仇之事,源由
十数年前。唉!这又何必哩!我是极同情穆云的,他这种用心仁厚义诚,但却不
能获得他们谅解,看他们的神情,是非要杀死穆云不可。」

  谢云岳还是英明其妙,紧紧问道:「姑娘,究竟是因何事结仇呢?」

  白衣少女清澈如水的双眸,望了谢云岳卜眼,似乎对他如此情急求解有点惊
诧;但终于一笑,道:「我只是在靳腾辉口中得知的,十数年前,武林之内出了
一名怪杰,秉性方正,嫉恶如仇,武功更是渊博浩海,卓绝无伦……」

  她说至此时,眸中不觉流露出钦仰之色,她忽然转口惊诧道:「看来你似乎
不急于出洞?」

  谢云岳呆了一呆,忙道:「自然在下要急于出洞,不过仍想听完姑娘说完这
段结仇经过,不知道这武林怪杰是谁?」

  白衣少女道:「那是追魂判谢文。」谢云岳闻得其父名字,眼中顿觉一黑,
只感一阵天晕地转,有如雷轰电击一般。

  白衣少女见状,道:「你怎么啦。」

  谢云岳急收敛激动的心神,笑道:「没有什么?姑娘请说下去。」

  白衣少女想了一想道:「谢文与穆云彭灏本是同门,艺出一师,谢文居长!
其师亡故后,三人同下山行道江湖,各奔来西,谢文独来独住,惩杀武林败类、
江湖宵小闻名丧胆,为此积怨不少,三人同那穆云彭灏投身绿林,吃黑,坐地分
赃,谢文闻听之下大怒,找上门去,将穆云彭灏闭住七处穴道,废除一半武功,
念在同门,宽贷一死,着令悔悟潜修,这样彭灏恨谢文如同切骨。」

  「后来穆云彭灏恢复功力,立意报仇,闻听谢文结怨甚众,正邪各派都有除
去谢文之意,所以他们两人纷纷游说,由他们秘密主持暗袭,为防泄露,参与之
人均蒙面换装,彼此二不相识,分头儿袭谢文,直至洞庭湖畔方才围上……」

  说着嫣然一笑又道:「本来谢文父子两人准死无疑,参与围袭之人均是武林
数一数二高手,但事诚有意外,穆云自经谢文点住穴道后,潜修秘谷深悟已非,
知不可劝服彭灏复仇心意,乃佯装与彭灏等人同进退,暗中助谢文化险为夷,中
原至洞庭湖畔途中,穆云不知在暗中击毙了多少匪徒,洞庭湖畔也是穆云有意网
开一面,让谢文父子从容逃去,就是武功山一双老小尸骨亦是穆云安排。」

  「本来是天衣无缝的事,怎奈三年前有次穆云与彭灏发生争执,酒后愤然泄
露口风,一场拼搏之后,彭灏被穆云掌击重伤,靳藤辉亦在侧,斥责穆云忘义卖
友,亦被穆云一掌打断七个肋骨,为此结下不解之仇。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你,
这总该心满意足了吧。」

  谢云岳听得如痴如呆地,想不到自己这条性命,也是穆云救回来的,闻得白
衣少女说完,方如梦方醒,躬身谢道:「蒙姑娘见告详情,铭谢不尽,谢文就是
在下生父,还望姑娘告知盘龙峡在翠云廊何处,在下没齿不忘。」

  白衣少女一口气说完了这多话,玉靥酡红,微微气喘,闻听对方就是谢文之
子,不禁星眸睁得又圆又大,道:「原来你就是……」

  忽然眸子突变幽怨之色,低声说道:「我不知道盘龙峡在何处,但是我那玉
哥哥知道,可惜他被靳文龙所害了。」说时眸子珠泪欲滴。

  谢云岳诧道:「墨合英不是说过他有事闽越去了,这靳文龙又是谁?」

  白衣少女低垂粉颈,无限凄楚说道:「你怎可信墨含英的话,倒是羊崇盛的
话是真的,我那玉哥哥诚实不欺,也最爱我,他说了来,定不会走向他处,定是
那靳文龙所害,靳文龙你还想不出是谁吗?」

  说时,白衣少女珠泪盈颊,断线般滴坠地面,这少女一派率真无邪,纯洁筠
清,使人一见即生爱怜之念。

  谢云岳心知这是一幕争爱的悲剧,靳文龙也恍然知道是谁,于是他叹息一声
道:「姑娘无须悲苦,也许姑娘的玉哥哥如同在下一般,被靳文龙诱囚石室。」

  一言未了,白衣少女眼中突现出惊喜之色,娇叫道:「怎么我竟想不及此,
你帮我救出玉哥哥,我一定叫石哥哥带你去盘龙峡。」

  谢云岳道:「墨含英等还在洞府么?姑娘只指点在下出室之法,在下为你阻
住他等,姑娘尽管放心去救人。」

  白衣少女格格一阵娇笑道:「他们均相随靳腾辉去盘龙峡去了,你只替我挡
住靳腾辉的手下,让我放手去救,至于这间洞穴本是依先天正反八阵图而设,虽
然幻离莫测,蔽人眼目,只谨记住门方位左走三步右走三步当可通行无阻,来,
随在我的身后。」伸出一只柔荑,拉着谢云岳手腕,向严密合缝的石壁闪去。

  谢云岳一愕之余,暮然眼前一亮,已出得囚禁石室,只见已立在原来与墨合
英等所立之石室中,不禁哑然失笑,又暗暗赞许诸葛武侯胸罗天人之学,渊深似
海,可惜天不假年,致使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忽见白衣少女已穿出石室,谢云岳紧随身后,但见她向密如蛛网腹道走去,
身法轻捷无比。

  谢云岳始终距这白衣少女身后尺许,防她意外被人突袭,忽左忽右驰进数十
文远近,突然闪出个持刀锦衣大汉,道:「柳姑娘何往?」

  一眼瞥见谢云岳,两大汉目中露出愕然神光。

  白衣少女嘴一噘,嚷道:「姑娘要去坎方石室中去见玉哥哥,你们能管得着
吗?」

  两锦衣大汉大吃一惊,不由面面相觑,齐皆纳罕,怎么被姑娘获知真情,一
时为难之极。

  其中一人垂手诡笑道:「非是小的胆敢拦阻姑娘,无奈奉了洞主之命,任谁
不得入内。」

  「啪」地一声脆响,那说话大汉右颊被姑娘二个耳光括得火辣辣地灼痛。

  「胡说。」姑娘娇叱道:「姑娘岂是你能拦阻得住吗?」娇躯一扭,闪过两
大汉,径自走去。

  谢云岳见白衣少女出手飞快绝伦,以他的目光几乎无法瞥清她怎样出手的,
不由大大惊佩。此时,另一大汉持刀向姑娘追来,口中喝道:「姑娘不留步,恕
小的冒犯了。」

  挨耳光的锦衣大汉怒目视着谢云岳,一腔怨气看来要在谢云岳身上。谢云岳
微微一笑,身形疾展欺向内去,大汉急将钢刀一挥,刀势乍出,大汉猛感腰眼一
凉,唉得一声,噗隆倒地不起。另一大汉闻声回顾,又见眼前一黑,「期门」穴
上被点了一指,连声都未出,巳自扑倒于地。

  两声倒地大响,震得回嗡不绝,白衣少女回面瞥了一眼,娇笑道:「墨含英
说得不错,你的武功卓绝不凡,由此入内还有十六名好手,我一生就怕杀人,就
由你替我打发他们吧。」

  谢云岳含笑道:「姑娘你率前带路,何人阻拦自有在下替你出手……」

  突闻前面阴恻恻飘来一声冷笑道:「柳姑娘你心意好毒,居然引来外人对付
老朽等。」语音未落,横径中突走出六人来,为首一个面如蟹赤,蓄着一部长长
红须月中逼人寒电,缓缓走来。

  白衣少女格格娇笑道:「朱叔叔,这哪里怪得侄女,你还说最疼我,连玉哥
哥被囚三月你竟忍心不与侄女知道。」

  老者神色一怔,继而叹息一声,道:「非是老朽不与姑娘知道,你知道少洞
主用意较老朽清楚,如告知姑娘反而不美,说不定崔世玉一条性命无法保全,三
月来老朽无不极力设法保全崔世玉。」

  说着重重咳了两声,笑道:「既然已被姑娘知道,老朽当然不能隐瞒了,姑
娘要与崔少侠见面自是可以,待洞主返回,老朽一定晋言释放崔少侠就是,柳姑
娘,你自进去吧。」言下用意欲阻止谢云岳不准入内。

  谢云岳近年来见闻增进不少,武林之内,均是鬼蜮藏险,笑里藏刀,只顾利
害,不认亲疏,听那老者咳音就知有对白衣少女不利意图,只听老叟话音一完,
白衣少女盈盈一笑道:「那么侄女进去啦。」柳腰一晃,即将走入。

  谢云岳遂大喝道:「姑娘,且慢进去,不怕他们骗你么?你那玉哥哥安知不
是被他们所诱?」

  白衣少女闻言呆了一呆,暗道:「这话不错,玉哥哥武功绝高,并不逊于靳
文龙,不是骗诱哪能将他擒住。」不由停下步来。

  老者立时色变,两足一点,疾逾飘风地闪过白衣少女落在谢云岳面前,厉声
喝道:「你是何人,擅闯洞府就该死罪,又在柳姑坡面前挑技是非,你还个纳命
来。」右掌倏地扬起,径劈一掌,朝谢云岳胸前击去,劲风沉浑凌厉。

  谢云岳暗哼一声,身形疾闪,竟贴在洞壁之上,让过掌力,左手五指穿出,
迅如电光石火,向老者未曾回撒的右臂抓去。

  老者眼见对方身法神速,出手之快,大吃一惊。他本身也是武功绝伦之辈,
应变捷迅,矮身一挫,右腕如电一翻,反向谢云岳抓来手臂攫去。

  他哪知谢云岳「轩辕十八解」千古绝学,当今之世,恐怕未有数人能化解,
老者一手反攫而去,只见谢云岳抓来五指迅变无数指影,攫势竞然抓空。老者一
愕之间,谢云岳五指已扣至右臂「极泉穴」上,只觉半身二阵酸麻,宛如万虫涌
穴,不禁身形颤战,喉中呻吟出声。

  谢云岳朗笑一声,五指松开,倒腕闪电出指,在老者胸前「阴都」穴上戮了
一指,冷冷说道:「你快领柳姑娘前去释放崔少侠,若妄逞内力,则脏腑离位,
七窍喷出鲜血,还不能即时死去,全身慢慢缩小则婴儿,毕受缩骨蚀筋之苦,你
当谙晓搜阴穴脉手法厉害。」

  老者不禁胆魂飞落,只见谢云岳语音甫落,长身一跃,落在五个老少不一面
露慑容的人面前,两手疾挥之下,连续几声唤叫声出,纷纷倒下,更是胆寒,只
有苦笑一声道:「柳姑娘,请随老朽来。」目中竟然满出二点泪珠。

  白衣少女目但谢云岳出手之快,不但玄诡绝伦,而且变化莫测,眸中泛出惊
奇光辉,笑道:「想不到你身手比我玉哥哥还高。」转身随在那步履踉跄的老者
身后走去。

  谢云岳随在白衣少女后,来到一间石室内,忽听白衣少女一声娇呼,蓦然惊
醒过来,只见白衣少女拥抱着一个蓝衣少年,伏在少年肩头嘤嘤啜泣不胜凄楚。

  这少年一头乱发,长长垂肩,面色显然为三月禁囚,忧愁悲苦瘦削不少,但
掩不住他那朗眉星目俊秀丰仪。

  赤须老者已然不支倚在壁上,似软蛇般颓然仆地,瞳孔内呈现痛苦之容。

  谢云岳心知这少年就是崔世玉,微微笑道:「柳姑娘,崔少侠已然被救,应
该欢喜才是,在下相求崔少侠之处,还望姑娘细为转告。」

  白衣少女闻言收住悲泣,回面望了谢云岳一眼,面上红红地,附着崔世玉耳
旁悄语了一阵。

  崔世玉哦了一声,跨前两步,长施一揖,谢道:「承蒙兄台搭救,如需用我
崔世玉之处,无不应命效劳。」

  说时,急转目注在蟹面赤须老者身上,冷笑道:「老贼,你也有今天。」随
起一拳击去。

  老者此际已是耳目昏花,只感胸前如受重击,声都未出,张嘴喷出一股鲜血
仆地气绝身死。

  崔世玉击出一掌后,面色苍白如纸,谢云岳在怀中取出一粒色如琥珀丹药来
微笑道:「崔少侠,你久疲之身,不可妄用内力,使真元亏耗过巨,这粒丹丸虽
不是仙丹妙药,却功能益元提气,望崔少侠笑纳。」

  崔世玉大为感激,伸手接过服下道:「在下与柳姑娘稍为收拾一下,洞中尚
有余党容在下一并收拾,免得后患无穷,请谢少侠稍待,在下当同至盘龙峡。」

  谢云岳道:「二位请便,你我一见如故,还宜兄弟称呼,小弟先去洞外立候
了。」

  白衣少女道:「你能出去吗?」

  谢云岳不由一怔,继而一笑道:「蒙姑娘方才点破先天正反八阵图奥秘,在
下自信勉可出得洞府。」抱拳一拱,身如行云流水般向洞外走去。

  谢云岳驻足洞口,等候了约莫半个时辰,白衣少女与崔世玉双双走出。

  崔世玉神仪焕然一新,白衣少女娇颜如花,盈盈含笑,与崔世玉倚肩而立,
明眸皓齿,婷婷玉立,谢云岳有感于胸,感叹一声道:「两位一双壁人,在下预
祝月圆花好,鸶凤和鸣。」

  崔世玉朗声大笑,白衣少女白了谢云岳一眼,羞不自胜。

  大笑声中,三人联袂出得峡谷,循剑门栈道如飞向剑阁县城弄出。谢云岳与
崔世玉一见投机,倾腹畅言,谢云岳得知崔世玉亡师与断腾辉本为总角之交,为
隐世武林高人,他去之前托靳腾辉照顾,是以崔世玉对靳腾辉一如其师,尊敬备
至。

  白衣少女名柳翠苹,与靳腾辉之子乃中表兄妹,七岁时父母亡故,靳腾辉抚
育长大,被视为未来爱媳,但柳翠苹见靳文龙心术不端,又觉自己不爱他。男女
之间,情爱二字本不可勉强,柳翠苹对靳文龙若即若离,从不假以颜色,使靳文
龙心痒难熬。

  自崔世玉一来,眼见柳翠苹与崔世玉形影不离,喁喁情话,是以靳文龙醋火
中烧,诱囚崔世玉,想活活将他困死,使柳翠苹断了这条心念,再不然逼迫成婚
后,再放崔世玉出来,木已成舟,崔世玉也只好徒唤奈何。

  靳文龙心意打得满好,岂料为谢云岳一言点破柳翠苹,顿成幻梦泡影。

  栈道迤俪剑门群山中,虽险峻万分,却处处奇峰层峦,叠翠蓊翳,古柏耸入
云霄,怪松天矫,石斛兰垂挂老树,嫣红艳紫,散出淡淡幽香,泉声淙淙,天风
啸吟,引人入胜,剑门称为蜀中六大名山,风景绝佳,不身入其境,否知其幽胜
于万一。

  谢云岳目不暇接,有感于胸,慨叹一声道:「浮生难得一日闲,一入烟霞梦
亦清。兄弟但求报得大仇后,在此剑门山中择一常人不到之处,牵萝补屋,种竹
留云,安享余年。」

  崔世玉朗声大笑道:「只要能除身外浮名,这还不容易。」

  剑关以南,峡壁如削,四望群山削立如锋刃,一至剑关来,削壁中断,两崖
相连如门,险峻万分,是为剑门称谓来敌,东控嘉陵峡谷,西望龙门群山,天生
危险,一线羊肠,昔张载剑阁铭所云:「一夫受险,万夫趑趄。」信无虚诞。

  三人疾行如飞,由剑关至剑阁县城几八十余里,栈道路径险绝,多凿石架突
成阁,两侧松柏蓊郁蔽日,翠云龙回,沿途甚多蜀汉遗迹,风景绝佳。

  黄昏日落,瞑云渐合之际,三人抵达剑阁县城。

  谢云岳道:「兄第尚有一友人在客栈等候,此人昔年身为盗恶妖邪,如今已
改恶向善,不知二位可愿一见么?」

  崔世玉含笑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由善入恶易,去恶向善难,其人
非有大智大慧,何可臻此,如此崇高的人品不见,还要见谁?」

  灯火明灭,炊烟袅袅,山城居民稀少,石板街道行人寥寥,二人漫步潇洒进
入一家屋檐低垂客栈。

  谢云岳本投宿过这家客栈,故店小二认得,一面垂手哈腰迎人,一面恭顺笑
道:「姓灵的客人在此已守候一天了,茶饭无心饮用,神情甚是不宁,想是忧心
爷台安危之故。」

  谢云岳漫应谢了一声,心中疑念顿生,莫非他已遇见彭灏等人,发现他们已
离去,是以不宁,若然如此,一番心意,又呈梦幻泡影了。

  店小二已飞越入内报与丧门剑客灵飞知道,三人一跨入院落中,即见灵飞长
须飘飘立在廊外恭候,微笑道:「少侠一路饱受风霜,老朽则偷了一日懒了。」

  虽然暮霭昏沉,谢云岳却瞥见灵飞眼中神光游离不安,眉带紧蹩,深知灵飞
有着很沉重的心情。当下暂不追问,四人跨入室内,与三人再为引见,寒喧一阵
后,谢云岳连声催促店小二送上一桌酒席。

  灵飞望了谢云岳一眼,叹息道:「数日来,老朽连日奔波于群山峡谷,抱歉
未能觅出盘龙峡……」

  谢云岳微笑道:「灵老师无须耿耿于怀,这位崔兄,已知盘龙听在,非但如
此,连隐居之人崔兄俱巳知道……」继说出经过详情。

  灵飞闻知,惊喜万分,笑道:「恭贺少侠仇迹已明,大化当能得报,难怪昔
年见穆云神情冷冷,不赞一词,亦不反对围袭令尊之举,原来他是阳和阴远,意
在保全。」

  说此,眼中神光突转黯然,长叹了一声道:「只可惜老朽不能奉陪少侠翠云
廊,亲眼目睹少侠手刃仇人了。」

  谢云岳惊愕得跳了起来,道:「方才入店之际,在店伙旧中得知员老师心情
不宁,在下犹是不信、但一见面却瞥清灵老师眉宇之间含有隐忧,莫非有事令灵
老师困扰么?在下当代你分忧,可否使在下恭聆详情么?」

  灵飞张口欲言,突见店伙二人送入酒席,遂笑道:「待酒醉饭饱后,老朽自
当一一禀明少侠,现在说出徒增烦恼而已,崔少侠柳姑娘远来是客,老朽极尽地
主之谊,把盏接风。」

  崔世玉忙道:「在下武林末学,灵老师如此相待,实在有点不敢当。」

  灵飞朗声大笑,豪风雄气,复又洋溢面上,催请三人入席,自己坐于下首,
推杯敬酒。

  片刻之后,谢云岳又旧话重提道:「我辈身入江湖,自应胸襟开阔,伺事不
可与人言,也无不可解决的事,灵老师腹中隐忧请快说出,在下似乎有点食不甘
味,否则灵老师酒入愁肠愁更愁了。」

  灵飞苦笑一声道:「少侠一定要听,老朽敢不尽情告知,只是老朽昔年所行
所为,都是些大悖人情之事,固然曲不尽在我,一次为恶,终生洗刷不清,纵然
少侠有心相助,老朽也是不肯,深恐少侠为人指责大悖侠义道。」

  谢云岳皱了皱眉道:「在下向来行事,只求心之所安而已,武林是非难论曲
直,善恶之分仅限于一线,灵老师且说出详情,看看有无办法可想,纵然在下不
能明中相助,难道一你忘了在下有千面之称?」?说着取出一张人皮面具套上。

  灵飞愁眉一轩,道:「老朽岂能忘怀,只是需求少侠相助,问心有愧而已,
老朽只能简略说出,两月前豫省七大镖局联合护送一批重镖均是价值连城之物,
只因他们事前安排慎秘,黑道中鲜有人知,由豫入陇,间隔千里,行程日久,消
息总免不了走漏,为两拨绿林巨魁获知了,纷纷追踪,相好地点下手。」

  「老朽正在陕甘边界陇山作客,陇山盗魁金戈铁鞭沈镇奎最先获知,强邀老
朽相助,待老朽赶到扶风金鸡岭上,只见尸骨狼藉,但是镖局中人,已然有人走
在我等头里,沈镇奎深恐替人背上黑锅,传令疾退,然金鸡岭上尚隐藏得镖局能
手,星月皓洁之下,老朽形像已被人认清……」

  「事后闻讯,镖货并未失去,而镖局中镖师当场击毙达十九人之多。拦截兰
人均是黑衣黑巾蒙面,无法辨出是谁,只知来者均是武功玄桅,卓绝群伦的黑道
高手,但他们误认老朽参与,昨日,在鹤鸣山中遇上中州镖局总镖头神拳姜申等
人,一时分辨不清,约在五鼓夭明时分在距此二十里处武侯祠内理论。」

  谢云岳朗笑道:「灵老师只说未参与其事就够了,不过仅是适逢其会而已,
那么由在下代你出头就是。」

  丧门剑客灵飞还未答话,户外忽传出了一声冷笑道:「灵飞任你舌翻莲花,
也难洗脱罪名,淆惑视听,煽动别人去死,岂是大丈夫行径了?」

  谢云岳不等此人话音落定,立时身如闪电穿窗而出,已瞥见三个劲服中年武
师,一列横立在屋面上。只见谢云岳身形未朝下落,反往上飞,疾如鹰隼般在三
人前落下,悄无声息。三中年武师,见谢云岳这种神化玄诡身法,毕生罕睹,不
由相顾失色,目中露出惊异光芒。

  谢云岳逼视了他们一眼,沉声道:「是非曲直,总有真相大白之时,灵飞已
允在武侯司五鼓天明时当面理论,到时自会前去,三位来此监视,岂又是英雄豪
杰行径?」

  三人面色颜对一红,中立二人道:「阁下一言九鼎,我等在武侯司恭候就是
了。」三人同时转身,穿空跃飞而起,落下屋面身形杳然。

  四更不到,谢云岳与灵飞二人已到达武侯祠内。月已西科,祠内一片膝黑,
阒无人叫踪,谢云岳火折中刷地然着熊熊火焰。闪闪光辉中,映出祠中诸葛武侯
塑像,羽衣纶巾,星目隆准,三绺长须,儒雅凝重,栩栩如生。两席壁间满留墨
痕字迹,均是千百年来骚客词人游经于此所留吟咏佳作。

  谢云岳笑道:「想此时尚早,不妨暂候片刻。」

  目中落定武侯塑像座前一只残烛,嗖地窜前取过只觉触手微温,笑道:「不
久之前,尚有人来过。」

  继摇摇头道:「且莫管他是谁,反正五更时分当可分晓。」

  说时将残烛就在火折子燃亮,漫步眺赏壁间所留琳郎诗词,其中不乏脍炙人
口之佳句,其中一阕更是佳绝,谢云岳不禁朗朗出口吟道:「剑江春水绿云云,
五丈原头日又熏,旧业未能归后主,大星先已落前军。南阳祠芋空秋草,西蜀关
山隔暮云,正统不惭垂万古,莫将成败论三分。」

  不禁颔首再三道:「的确是佳作,自古英雄生前不论成败,千秋万世之后,
自有定论。」正在忖念之际,突闻祠外传来数声长啸,划破沉寂的夜空,四山回
应不绝。

  谢云岳回面向灵飞道:「我们立在祠外,瞧瞧来的是什么人物?」

  双双跃出祠外,斜月光辉之下,只见侧面不远一片峻岭上十数条黑影,疾如
闪电凌空扑下。

  来人中一五旬老者,炯炯虎目暴射怒光喝道:「灵朋友一身抵十九命,似嫌
委曲,还要拉一个垫背的是么?」

  灵飞正色道:「姜老师,灵某惧者不来,来者不惧,身死又何足惜,只怕正
凶逍遥法外,死者不能瞑目,含恨于地下,诸位于心何忍。」

  神拳姜申怒喝道:「灵飞,事到如今,你还撒赖做甚么?」呼地一拳,撞向
灵飞胸前而去,劲风凌厉迫人。

  突然,谢云岳闪身而出,拦在灵飞身前,右掌微微向外一送。姜申立时如受
重击,踉跄倒出数步,不禁大骇。

  谢云岳目光却落在一人身上,一朗声唤道:「司马老镖头,别来无恙,可记
得在下么?」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已早发现谢云岳体形甚熟,只是为一张人皮面具蒙住,及
至听得口音,恍然忆起是谁了,眼中陡露惊喜之色,飞步抢出,执住谢云岳双手
道:「真是老弟么?想死老哥哥了。」

  谢云岳就在司马仲明耳畔低声说了片刻。

  奔雷剑客司马仲明哈哈大笑道:「就凭老弟一句话,无不可解决之理。」

  急急转身走入群雄中商量了一阵,姜申奔了过来,抱拳施礼道:「久仰少侠
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何如之,倘得少侠为助,则可迎刃而解,姜某当
在成都武侯词恭候莅临。」

  司马仲明也走了过来,长施一礼道:「老哥哥喜获一双孙儿孙女,皆老弟回
春圣手之功。」

  谢云岳朗声大笑道:「此皆老源头盛德所致,天降样麟,在下何可言功。」

  说至此一顿,又道:「在下还有要事待办,急需赶去,好在相见非遥,叙阔
有期,诸位请珍重。」

  说着,同灵飞双双一鹤冲天而起,拔出四五丈高下,弓身平射,疾如流星奔
矢,一前一后,落在苍茫月色中,转瞬,身形杳然……

  晨雾霏霏,岫云飘浮,阳光迷蒙若幻异常,垂栈道上两列柏树参天,隐蔽天
日,回柯垂枝,绿云横空,苍翠欲滴。

  只见绿云深处,石筑驰道上,谢云岳等四人震飞驰来,突然四人身形止住。

  崔世玉闪眼四顾了一阵道:「是这里了,盘龙峡是穆云老前辈自取之名,故
山民土著亦茫然无知,灵老师更不消说找不到了,依在下之见,到达穆老前辈所
居洞府之前暂不现身露面,只藏在暗处,彭灏等人必来,谢兄只全力搏击彭灏,
在下非除得墨含英靳文龙两人誓不甘休,这几人都是武功绝伦之辈,稍纵即逝,
不可与他们有后手之机,谢兄意下如何?」

  谢云岳略一沉吟,点首道好。

  崔世玉用手一指不远处两峰之间道:「这两座峰头之下,就是盘龙峡,此刻
已是云封峡谷,不可瞥见,请紧随在下下得峡谷,露浸苔滑,慎加小心。」说时
当先走去,穿出柏丛之外,奔向峡谷入口。

  四人手足并用,攀落谷底,只见云雾缭绕,扑面潮湿,谷底乱石峨峋,棱角
锋凸,饶是四人武功盖世,也要摸索而行了。

  半个时辰过去,只听崔世玉悄声道:「到了。」

  谢云岳凝目望去,隐隐辨出这片谷底甚为开旷,约有六十丈宽,洞穴只在三
丈外远处,仰面上望,陡峭壁立,岫云封横不见天日,峭壁之上俱是石茁老树,
横丫垂攫,枝叶翳密,隐蔽异常。

  崔世玉道:「你我四人分做两起,藏身老树攫枝上,来人无所遁形,亦可互
为声扰。」

  谢云岳当即同意,与灵飞冲霄而起,身形一翻,落在浓柯密叶中。谢云岳只
觉心弦无比的紧张,谷中一片死寂,几乎可听得自己心脏跳跃声。时间一分一分
过去,蓦然听得峡谷中步履声传来,由远及近,空谷足音,分外清晰。

  谢云岳就知他们来了,步履凌乱迭起,来的人数显然不少,两臂蓄势待击,
眼中露出欣悦坚毅的神光。只见勒发头陀当先走来,谢云岳双手食中两指缓缓伸
出,朝头陀胸前左右两乳中穴点去。

  那头陀做梦也未料到头顶树上藏得有人,更未曾猜到谢云岳展出的,竟是千
古绝学轩辕十八解中从未一用之凌空点穴手法。蓦感两乳一冷一麻,神志立时一
昏,栽倒于地,峡谷中立生轰然震音,嗡然不绝。

  雾中一声大喝,道:「孙贤弟,你是怎么了。」

  陡然现出庞眉皓首,银须飘拂的彭灏,谢云岳一见,不禁怒心如焚,疾如鹰
隼一声不发地扑下,挟雷霆万均之势,宛如星河下泻,巨飙狂涌声势刚猛骇人。

  彭灏一见勒发头陀情状,便知受了暗算,暗呼了一声不妙,蓦感劲风压体,
心中一怔,疾如飘风闪出三丈,双掌回环,击出一片内家罡气,身形跟着掠了过
来。

  谢云岳掌势未撤,如影随形扑至,掌力一接之下,只听得一声惊天霹雳似的
大震,气流回旋涡涌,山石溅飞如雨。两人各各震得身形摇晃退出三步,雾中迅
快捷伦地掠出墨含英等七人,见状惊愕止步。

  彭灏当穆云藏身树上,先发制人,及至定睛一瞧,原来是一面像甚怪的青衣
少年。立时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穆云贪生畏死,竟邀来小辈相助。」

  口中虽如此说,其实心中甚是骇然,这少年所使的掌力,竟几乎震散他护身
罡气,因为普天之下堪当自己一击的,还没有几个。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谢云岳既认他是伤父的罪恶魁首,非亲手刃之而后称
快,也不说话,手掌望腰旁一搭一翻,乌光一闪,已亮出出道以来从未使用的乌
金软剑。轻飘飘地起手式一晃,彭灏已看出玄奥非凡,不禁心中更是凛骇。

  彭灏大喝道:「你是什么人?」喝音中,谢云岳已一剑电漩星飘挥来,略不
带出风声。

  一近彭灏胸前,蓦然散出无数碗大乌星,袭涌彭灏环身诸大穴。彭顾怒哼一
声,骈掌推出一片排空驳云的内家罡力,宛如巨浪澎湃,谷底巨石,激飞飙出如
雹。靳腾辉墨含英等人本有心相助彭灏,经此一来,立时闪退十数丈。

  彭灏骈拳击出,哪知谢云岳「玄天七星剑法」与「玄天七星步法」均是武林
旷世奇学,只身面前人影一晃,已失去对方踪影。他心中一凛,蓦感三缕劲风透
破护身罡气,向自己左肩后抓来,忙挫身一挪,左手迅快无伦旋出扣去。手才一
出,右肩肿突觉一凉,乌金软剑巳贯穿而人,只见谢云岳狂笑一声,剑势猛沉,
彭灏一条石臂被切下喷出一股鲜血。

  彭灏究竟功力精深,横身一挪疾闪出三丈,闭住断臂附近穴道止血溢流,身
还未落定,只见谢云岳如附骨之蛆般跟到,不由机伶伶一个寒噤,张口欲喝问对
方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怨。

  谢云岳存心制他于死,左手五指攫出,如同电光石火,彭灏身形连闪,却不
能让开谢云岳那奇幻不测的轩辕十八解制龙手法,左臂曲池穴,已被对方五指攫
住,只感全身气血激翻,逆窜飞走,如同由行蚁走,骨骼松散卜卜作响,这感觉
比死都要难耐,禁不住呻吟出声,目中露出惨厉之色。

  谢云岳冷笑一声,手中乌光一闪,一条左臂齐肩截下,带出一蓬血雨。彭灏
身形摇摇欲坠,紧咬钢牙迸出一声大喝道:「朋友,武林之内强存弱死,本是常
见之事,但老朽并无与朋友有不解之仇,总要令老朽死得瞑目。」

  谢云岳震天狂笑,一张死人面庞愈显得狰狞骇人,手腕疾翻,剑尖已触在彭
灏的胸口之上,沉声说道:「你要知道,也好,让你死得明白。」

  忽低声道:「你当记得追魂判谢文之事,子报父仇现在你该死得不冤吧。」

  彭灏闻言如受雷击,叹息一声道:「罢了,成全竖子之志吧。」猛往前一仆
剑尖已贯胸而入,只听一声凄惨的厉嗥,荡谷扬空,奔回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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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七章 载发含齿负义良朋天夺其魄自吐蜮谋
            投德报恩不仁恶友覆载不容罪之胜诛

  嘉陵江,婉蜒如常,水色澄碧,两岸青林垂影,万花争姘,层壑飞峦,苍翠
欲滴,风光极佳。时当夏初,丽日横空,潼南至安岳道上,灰尘扬天,四座健骑
蹄声如雷,风驰电掣奔去。骑上人伏在马背上,反臂扬鞭捧起「叭叭」连声,神
色紧张,似是有什么危难急事临头,一骑之后尚伏着一小童。

  沿途两山夹峙,峭壁悬崖,绵延不绝,四骑正奔向一条峡谷危径中,忽闻崖
上传出数声异啸,响澈山谷,缭绕不绝。

  骑上人霍地一勒缰绳,只见四匹骏马前蹄高举,希聿聿发出数声长嘶,骑上
人闪电般飘身离鞍,纷纷亮出兵刃。其中一人面色淡金,猴脸流须,目中神光乱
闪,仰面四下打量。

  同行三人护定一个八九岁小童,只闻猴睑疏须老者微微叹息一声,道:「想
不到贼子竟恁的赶尽杀绝,看来我侯履冰无力保全稚子了。」

  同行三人均是劲装捷服、气态轩昂的大汉,同声答道:「侯老师,今日吾等
宁为玉碎,不可瓦全,说怎么也要一拼到底。」

  侯履冰苦笑了笑,厉啸声再度扬起,愈来愈近了,倏然之间,只见崖壁之上
闪电一般泻下十数条人影,飞扑而来。所来诸人也不打话,蜂涌地向侯履冰四人
攻去,一具庞大的身影迅捷无比,单手疾若电光石火般伸出,抓着小童衣襟,左
掌扫出一片掌风。

  小童发出一声惊呼,这人已冲霄而起,侯履冰四人见状大急,无奈被人绊住
不能分身抢救,空自高喝大骂。数声惨叫声出,血影刀光中十数条身影「一鹤冲
天」纷纷腾起,落向崖上密藤中,转睛不见。山道上四具尸体倒卧血泊中,在此
古道寂寞中,平添了无边恐怖。

  约莫一顿饭光景,来路上一条灰影扳逾流星奔矢而来,在四具尸体身前猛然
刹住。这人正是怪手书生谢云岳,一见金面悟空侯履冰倒卧血泊中,不由眉头紧
皱,俯腰伸手按了按侯履冰胸口,发觉心脉仍未断绝,连忙取出一颗长春丹喂入
侯履冰口中,并点了他的睡穴。

  之后再细察另三人,这三人已气绝多时,匆匆在道旁推土葬埋完毕,牵出散
在路边山草之四匹骏马其中的一匹,将侯履冰躯体横搁在前鞍,反手戴上了一张
人皮面具,一跃上骑,猛力挥鞭,叭的一声脆峋,座骑顿时亮开四蹄疾奔而去,
蹄后荡起一片浓浓黄尘,人骑渐远,转瞬已杳。

  三日后,日薄西山时,谢云岳人骑抵达成都万宝客栈门前,侯履冰仍自昏睡
不醒,谢云岳挟着候履冰昂然进入客栈。

  店伙迎着,哈腰笑道:「大爷可要住店?」

  谢云岳哼了一声,道:「我不住店,到此干吗来出啦。」其声阴沉森厉,使
人不寒而栗。

  店伙吓得一哆嗦,忙道:「小的这就带路……」急急转身,心说:「今日算
是触了霉头啦,这人脸孔真怪,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

  二更将过,室中一灯莹然,谢云岳望着榻上昏睡的侯履冰,眼中不时流露出
爱惜之色。因侯履冰内腑受阴毒掌力震成稀烂,虽经他疗治,亦须去瘀生新,费
时半月之久,而在此期间又说话不得,无法问出仇家是谁,深深懊恼不已。

  他抬面望了望中天皓月,蓦然想起今晚就是铁爪黑鹰邢天生所约之期,不禁
匆匆立而身起。忽然瞥见屋脊上腾起两条人影,一闪而没,谢云岳身法迅疾,穿
窗而出,落在屋脊上,毫不犹豫,身如激矢般朝那两条人影追去。

  眨眼,已追至两人身后,双手十指如电分出,抓向两人肩后。两人突感身后
微风飒然,不禁心神一凛,忙叫道:「四长老……手下留情。」

  谢云岳两手已触及两人肩上,闻声倏地回撤,怔得一怔,低喝道:「你们是
丐门弟子么?怎知我在此地?」

  两丐门弟子闻言旋身回面,目中尚有惊悸之容,左侧一老丐屈膝为礼言地:
「小的万长吉及王迪乃川西分堂弟子,只因为四长老在云梦沼泽瓦解红旗帮之后
不告而别,为此大长老传今天下丐门弟子,探悉四长老行踪回报,并命探知后,
暗暗随让。」

  谢云岳心中激动不已,笑了一笑道:「大长老也真爱管闲事。」

  万长吉又道:「小的得知大长老已分头找到各位姑娘,现已在大长老一处兼
程赶来。」

  谢云岳闻言笑道:「我尚要赶赴天山,恐怕不能等了,你们在我的房中,将
我那友人扶往分堂,调养半月后,向明其仇家是谁,并请大长老等代为伸手。」

  万长吉答了一声「是」,谢云岳已振肩掠出,万长吉手掌往暗中一挥。

  只见暗处冲出几条黑影,身法快捷无比地向谢云岳身后蹑去。万里无云,月
色如洗——成都东郊三里许,武侯祠内古柏苍郁,枝干参天,月映阴影,风拂涛
吟,气象分外肃穆萧森。

  古柏丛中,一条长长石板甬道中有一黑衣少年徘徊踯躅不时驻足眺望祠外,
神态之间略略现出烦躁不耐之状。

  中殿内突然掠出一人,疾如流星般闪在黑衣少年身前,说道:「邢兄弟,那
姓谢的多半不会来啦,何必苦等,这娃谢的与邢兄弟有恩无怨,无须耿耿于怀恨
他不愿助你恢复功力,一则他当时也曾说过功力火侯尚浅,万一运用不当,使你
含恨终生,况且他为其岳父危在旦夕,急欲赶返……」

  铁爪黑鹰邢天生目中闪出炬炬怒芒,截住那人话头道:「即使他对兄弟有些
许微恩,兄弟指点他脱困也可以抵消了,哼,他妒才嫉能,存心不助兄弟恢复功
力,害得兄弟多受半月痛苦,现在想起,恨如山积,临别之时,兄弟暗中许下重
誓,有望之日,不报此仇,难消此恨。」

  那人无语了片刻,又低笑道:「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邢兄弟,你在泰安万
德村临走之时,会留函与他,并在函上洒有剧毒药粉,但未能将他害死,可见姓
谢的功力高不可及,邢兄弟,愚兄庆幸你大仇得报,不可为此一念铸成大错,依
愚兄之见,我俩不如归返黄山。」

  参天古柏上,谢云岳屏息凝神静听着,闻言不禁暗叹一声道:「君子以德报
怨,小人以怨报德,人心有如此分异,良可差欢。」

  他不由悟出离了万德村,踏进辛壮时,手臂忽生麻软现象,幸经菩提贝叶弹
功将蕴毒驱出,先只道替邢天生疗伤时所染,原来竟是邢天生所设毒计所致,暗
觉此人留在世上,必将贻害武林,不如趁此除去。

  只听邢天生冷笑道:「兄弟心意已决,为防他不会应约而来,兄弟已另有安
排,途中做下了三件凶案,留下他的姓名,最令他身败名裂的,就是闯上青城,
掌劈五大弟子,并盗去一册秘笈,纵使大错已铸,此时却箭已离弦不能挽回。」
那人似乎惋惜地望了邢天生一眼,默不作声。

  存身老柏之上的谢云岳不由目眦皆裂,怒潮如涌,暗道:「想不到你竟如此
心狠意毒,哼,我谢云岳如不杀你,誓不为人。」

  正欲飞身扑下,猛一转念道:「他说盗得一册秘笈,难道是在雾灵山闻得青
城耆宿毕晓岚所说的那本风云真经不成?但那本风云真经早为玉钟岛主窝去,想
必是另一册青城科学了,不如此刻是否在他怀中,倘他另藏在别处,岂不是武林
又生大变,自己将成罪魁恶首,无法澄清。」于是暗哼一声,且随他回到居处再
作计较。

  只听邢天生又道:「有劳陈兄相伴苦候,为示取信与他,说不得要等待至天
明而返转客栈了。」

  那人笑道:「身入武林,以夜作尽,本是司空常事,那弟未免太多扎了。」
邢天生微笑不答,只在周边上来回踱步。

  皓月高悬中天,皎洁银辉映在武候词外,郊野如同积水空明,分外清澈。谢
云岳忽见一条矫捷身影,在田陇阡陌间疾如流星奔电般向武候祠而来,他看得清
切异常,来人正是丧门剑客灵飞不禁大吃一惊,为防他坏了人事,身形凌虚破空
而起,径朝灵飞迎上前去。

  原来谢云岳手刃了彭灏后,即闪电出手制住了靳腾辉、靳文龙、墨合英、羊
崇盛四人,穆云早已藏身洞侧,瞥员谢云岳一身武学震占烁今,不禁大为惊异,
现身出来,喝问谢云岳出身来历。

  谢云岳直说他是追魂判谢文之子,穆云大为惊愕,继而转悲为喜,握手唏嘘
良久,延请入洞,不胜感慨,互话当年往事,留连三日,告辞出洞。谢云岳、灵
长与崔世玉、柳翠苹分赋阳关,洒泪而别。

  灵飞有事晤一友人,与谢云岳约在今晚在成都武候祠见面,他知道谢云岳与
铁爪黑鹰邢天生约见之事,但未知邢天生另有异图,谢云岳深思灵飞见上邢天生
时说破,事情则变化得不易收拾了。

  谢云岳身法迅绝无论,电疾风飘地掠至灵飞身前,低喝道:「灵老师。」

  丧门剑客灵飞只道有人猝然施袭,长剑已脱鞘而出,闻声一愕,诧道:「谢
少侠,难道邢天生并未应约前来。」

  谢云岳冷笑一声,与灵飞悄语一阵,灵飞满脸愤容,道:「人心叵测,有愧
市井小人多矣。」

  两人联袂掠至祠外,一鹤冲天而起,藏身柏翳丛中,只见邢天生与同伴言谈
在甬道中。

  灵飞尽量压低着嗓音道:「少侠,临事不可犹豫,迟则生变,不如老朽引开
邢天生同伴,让少侠猝然下手,至于那本青城秘笈,酷刑之下何愁求之不得。」
谢云岳略一沉吟,含首赞同,灵飞疾飘下树,落在祠外形如飞烟似地掠至武候祠
正门而入。

  邢天生正与同伴谈得正兴高采烈时,忽见一气度非凡,长髯飘飘的老者,步
履从容地向甬道踱了进来,不禁四道眼神投向灵飞面上。

  丧门剑客灵飞面色凝重,视若无睹,大模大样地走过两人身前。忽地,灵飞
身躯猛然一蹶,一脚踩在邢无生同伴脚背,灵飞似对此不理会,迈步如飞向中殿
走去。

  那人脚背剧痛欲折,只痛得咧牙歪嘴,见灵飞不致谦词,分明有意寻事生非
而来,大喝一声,身如激矢地扑去,双掌推出一股凶猛凌厉的劲气丧门剑客灵飞
哈哈一笑,身形疾闪,一溜烟似地窜进中殿隐去。那人两掌打空,大喝道:「狂
徒,那里走?」电疾追入中殿。

  邢天生揣料灵飞有意而来,正欲举步向中殿掠去,忽闻身后生出了一声阴森
森的怪笑,不禁心神一凛,蓦感后胸「灵台」、「神堂」、「长强」正处重穴各
中了一指,只觉一阵天晕地眩,望后倒去。

  谢云岳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施展震古烁今、旷代绝学「轩辕十八解」中制
龙手法点倒邢天生。

  他右手一翻,将邢天生挟在肋下,长身一纵,一式「游龙升天」拨起五六丈
高下,把邢天生搁在柏梢叉之中。身形毫不停顿,闪电流星般穿泄中殿而去,一
落人中殿,只见灵飞与那人弓腰凝式,蓄势欲劈,立时朗声说道:「朋友,且慢
逞意气,暂听在下一言。」

  那人蓦然旋身回面,眼中爆出惊愕之色,藉着中殿祀案前的长明灯光,谢云
岳这才看清对方形象。

  对方生得威武不凡,方面大耳,剑眉虎目,眸光正而不邪,谢云岳跨前一步
用手一指灵飞,道:「在下这位同伴有意相诱,只为朋友人甚正派,不愿朋友落
个玉石皆焚,存心保全,朋友,你难道仍怀恨在心么?」

  那人目中惊愕之色益发加浓,诧问道:「尊驾此话究是何意?」

  谢云岳笑道:「朋友,你觉得邢天生为人如何?」

  那人默默无语,眼中忽闪出凛骇光芒,道:「尊驾莫非就是谢……」

  谢云岳沉声道:「不错,正是在下,邢天生以怨报德不说,反冒在下之名劫
盗凶杀,掀起武林大变,在下为洗刷冤名逼不得已出手将之点倒,送往青城。」

  那人脸上泛起惋惜之容,叹息道:「久闻等驾侠名威括宇内,一身武学更是
震古烁今,出神入化,企慕不已,在下赵懋功,出身赤城,与邢天生本是世交,
只为他天性乖僻,为所欲为,在下屡劝不听,也是无可奈何。」

  谢云岳微笑道:「赵老师想是赤城四友高足,在下不久之前西行奔蜀,途中
不期而遇赤城四友,聚谈两日,四友为人风趣,有缘获睹,实感快慰平生。」

  赵懋功长施一礼道:「不敢,在下就此赶返赤城,今宵之事在下只有置身局
外,终生不予吐露,以报有意成全之德。」转身又对灵飞抱了抱拳,身形一动,
掠出殿外。

  谢云岳望着灵飞道:「司马仲明、姜中谅就在这两日来到成都,在下同灵老
师前往丐帮分堂须丐帮弟子协助查访,务于短期中查出盗魁何人,在下立即动身
赶去青城,灵老师暂请在此主持一切。」丧门剑客灵飞含首应允,两人立即如飞
赶出。

  月移两天,繁星明浩,夜风轻拂,松音松涛,如琴如萧,武侯祠一片静萧,
气象肃穆。

  青城山在灌县西南三十里,为道教名山,与峨嵋佛门胜地,驻誉国内。青城
有「天下幽」之称,群山滴翠,万树凝烟,一片绿海,人行其间,须眉尽碧。

  蜀中六大名山以峨嵋青城两山为最,峨嵋得天下秀名,青城独以「幽」称,
以山形如城郭,多丛篁修竹,四时常青,故名青城,道书列为第五洞天,山有三
十六峰,七十二洞,暗含天罡地热之数。晨曦初上,云幻异彩。

  谢云岳背负着一只大麻袋,衣袂飘飘,自出得灌县导江门经往西南向青城走
去。身形步法如行云流水,迈步不疾不徐,路人瞧得他形状怪异,又背着一只大
麻袋,不禁停步注目,面露惊奇之色。

  谢云岳行若无事,径自大步走去,沿途阡陌葱绿,水廓烟村,一如江南。

  他脚程飞快绝伦,不消半个时辰,已自抵达青城山脚长生宫前。长生官红墙
一角隐现在一片万杆修篁之内,只见漫空笼翠,竹叶婆婆,摇曳起舞中,涛吟如
萧,令人神清气爽。

  谢云岳尚未踏进长生宫门,倏地宫内人影一闪,走出一个凤目长髯道人,手
执着一柄雪白如银的云帚,两道眼神有如冷电,上下打量了谢云岳一眼道:「施
主何来?」说时,眼神定在麻袋上。

  谢云岳微笑道:「在下欲往玉皇顶,请道长指点路途。」

  那道人闻言之下,面色顿时一愕,忽转怒容道:「请施主慎勿说笑,本山虽
倒不禁游人观赏,但玉皇顶百年来并未有游人涉足。」

  谢云岳道:「道长这句话在了颇费猜疑,玉皇顶是否险峻难登,游人视为畏
途,抑或是贵派列为禁地,不准外人登临?」

  那道人沉声说:「施主既然知道,就无须贫道绕舌。」

  这无异是说两者都可说,谢云岳微微一笑道:「倘是前者,还难不到在下,
至于后者,在下今日实有要事非去不可,纵然有犯贵派干禁,也说不得了。」

  那道人朗声一笑道:「施主要去玉皇顶,贫道已把话说明,只怕本派上千弟
子要将施主当作强仇大敌,无法生卞青城的了。」

  谢云岳道:「道长好意,在下着实心感,无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说自
转身哈哈大笑,扬长走去。

  正行之间,忽闻身后一声大喝道:「站住。」只听身后微风飒然,心知道人
赶来,身形电晃,门在三丈开外,旋身一望,但见那道人率领四个背负长剑道者
立在两丈开外,目中泛出惊诧光芒。

  谢云岳道:「道长追来何事?」

  那道人冷笑道:「施主所背麻袋内藏何物?」

  谢云岳阴沉沉地一笑,道:「在下袋内之物,是贵派梦寐不忘,亟欲一得之
宝,是以在下负来面见贵派耆宿毕晓岚献纳。」

  道人不由面色疾变,大喝道:「那请施主解开麻袋与贫道一视究是何物?」

  谢云岳笑道:「道长尚不配瞧。」

  廖廖数字,极尽其讪笑鄙薄的能事,那道人如同面罩寒霜,眉宇之间,泛起
阵阵杀机,云帚一抡,四名背剑道人霍地身形一分,长剑同时出鞘,四道匹练寒
光矫疾飞出,洒下一片剑雨,袭向谢云岳周身要害大穴。四人出式沉厉,而且轻
灵无比,配合无间,一片呼啸之声托着万点寒星,蜂涌而出,劲气逼人。

  谢云岳死人脸孔森冷已极,单掌沉式不动,待得剑芒近身,突然身形滴溜溜
地一转,臂腕飞抡。只听一片咣啷啷的金戟交擎之音而出,四道同时惊呼了声,
身形散开,但见谢云岳手中多出了四柄长剑。凤目长髯道人见状不禁大感凛骇,
这等绝诡无论武功,在他出生之中堪称罕睹。

  怔得一怔,默喧了声「无量寿佛」,知来人孤身欲闯玉皇顶必有所为而来,
青城是福是祸,尚不得而知,呆得一呆,迈脚走上一步,稽首问讯道:「施主武
功卓绝,贫道多有得罪,然则施主此来是友是敌,烦倩相告。」

  谢云岳微笑道:「在下如是贵派强敌,眼前那有全死之人?在下实有难言之
隐,如今暂不说出之故,就是为防贵派有所误会,是故须面见毕晓岚老师。」

  那道人沉吟了一阵,道:「既是施主如此说法,贫道也不便再多问,施主请
自宫侧竹林小径,转至宫后,过引胜桥即入上山正途,但途中多有阻截,因近日
本山遭遇变故,望施主切勿生出误会,猝施煞手。」

  谢云岳笑谢道:「多谢道长指点,在下敢不遵命。」缓缓转身向竹林小径走
去。

  那道人目送谢云岳形影消失后,才率领四道人飞步奔入长生宫内,片刻之后
宫中忽放出数十只白鸽,在宫檐之上略一盘旋,张翼鼓风飞入青翠蓊翳中,响起
了嗡嗡哨声,钻绕天际。

  谢云岳振步如飞来到引胜桥,桥畔巍然矗立着赤城阁亭,飞檐流舟,古雅壮
丽。过桥沿溪而行,只见满山苍松翠竹,漫空碧绿,流水淙淙,鸟语啁啾,音生
天籁,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忽见三只白鸽疾振双翅向山中飞去,哨音摇曳
长空,心知长生宫放鸽传警,只微微一笑,更自身形电疾而去。

  正行之间,只闻林隐深处传出一声嘹亮的钟声,心中一怔,脚下毫不停留,
迎面赫然呈现一座壮伟道观。

  观门上立匾直书「丈人观」三字,殿宇三进,宏伟洁幽。这「丈人观」又名
「建福宫」,始建于北宋,为守封真人修道之所,观在赤城崖下,四周悉为松竹
柏楠拥围,浓荫蔽日,阴壑生寒,东望丈人峰,丹嶂千寻,层层翠绕,真个山丽
之极。

  谢云岳见观门以外静悄悄的,并无一人,心中正感讶异之际,突然从两旁翠
竹叶中嗖嗖窜出十数道人,只见一面色凝肃老道迎面走来,道:「请问施主,意
欲面见敝派毕长老究为何事?」

  谢云岳道:「适才在下已向长生宫主持说明,来此并无恶意,但必需面见毕
老师方可言明,道长阻截不知为了何故?」

  道人微微踌躇后,说道:「施主是否与敝派毕长老相识?」

  谢云岳冷笑一笑道:「听道长话意,欲求见毕老师,一定要相识不可么?」

  道人双眉皱了一皱道:「这个……」

  谢云岳又冷笑接道:「在下还有要事待办,面见毕老师后即行下山他去,无
暇与观主纠缠……」说时,忽见左侧一道暴喝一声,伸剑飞刺谢云岳背负麻袋,
疾如闪电。

  谢云岳鼻中浓哼一声,目迸怒芒,右手飞快一抡五指宛若电光石火般攫去。

  那道人一剑刺出,忽见谢云岳五指电攫而来,不禁大吃一惊,飞撤长剑,岂
知对方手法旷绝千古,那能避得开的,只觉剑身猛烈一震,虎口酸麻一裂,长剑
立时脱出了手外,一溜寒光,飞向翠篁叶中坠去。

  谢云岳手腕一翻,推出弥勒神功震字诀三成真力,道人闷吭一声,身形立时
震得翻了出去,只听喀嚓之音连续响出,一片竹林被谢云岳真力残余威势所及,
断竹倒下,只见竹叶溅射如飞,声势骇人。丈人观主不由惊得倒退了一步,目中
泛出凛骇之色。

  谢云岳冷笑道:「不料忝为正派之青城,竟也出些不肖之徒,偷袭暗算,无
耻已极。」

  丈人观主闻言愤怒莫名,放声大笑道:「无论施主来意是何,贫道青宁,有
幸目睹施主绝伦武学,不觉技痒,且请施主将麻袋放下,以免损伤,贫道想见识
见识施主掌法。」

  谢云岳傲然一笑,道:「无须放下麻袋,在下只需以单掌与观主周旋已自足
矣。」

  青宁道人不由气往上冲,沉声道:「施主,请赐招。」双掌当胸,作「童子
拜观音」式。

  谢云岳见状,只觉青宁迫人虽然怒极,但丝毫不缺礼数,这种架式,是武林
中极崇敬的起手法,当下微笑道:「在下与道长既无仇怨,何必动手致失和气,
方才无礼贵观手下,在下谨此致歉就是。」

  青宁道人颜色稍好,垂目沉吟了一阵,慨然道:「施主如此坚决欲面见毕长
老,当系重大要事,贫道即命飞鸽传书请华长老等来此,施主也可稍事减却劳累
跋涉之苦,但贫道仍请施主赐教为幸。」

  谢云岳心说:「这青宁道人仍脱不了争名好胜之心,无怪佛家常说七情六欲
最是难泯了。」当下微微叹息一声,道:「观主定要在下现丑,敢不遵命。」

  青宁道人立时用手一招,一年青道人疾闪掠在青宁道人身前,青宁道人低语
了数句,那年青道人即向丈人观内奔去。

  只见青宁道人仍然是摆出童子拜观音架式,显然使得谢云岳大题为难,他知
本身武功在当今武林中,罕有人能与其匹敌,一出手即稳占胜算,倘与青宁道人
交手得不相胜负,而实际上是逊让青宁道人,但从此要张扬开去,这一来无异是
助青宁道人成名,成全他人本是好事,然而青宁道人恃强好胜之念未混,反倒害
了他,月后定必丧生好名之中,心念一转,决定使他知难而退,当下毫不迟疑右
掌轻灵无比地穿出,虚飘飘地巡走中宫擎去。

  青宁道人只觉一片柔风袭向自身,却又丝毫不占力道,只道对方是极阴毒的
掌力,心中一凛,迅疾无伦地双掌一翻,推出一片潜厉的劲力。拿出立生狂飙急
风,宛如巨浪排空,汹涌逼来,凌厉骇猛。但见谢云岳手势未撤,只微微向外一
弧,青宁过人猛感自己推出的掌力顿时被引向外侧,身形也不由自主地冲出了两
步。

  只听得一声蓬地大响,一株围可合抱,高的十丈的楠树齐腰而折,跟着哗啦
之声大作,枝叶横飞之中,密竹修篁被压倒了一大片,地面亦为之震撼不止。尘
飞漫空中,青宁道人,不禁瞠目失色,暗道:「这是什么怪异的武功?」

  心犹未死,朗声说过:「施主再接贫道一招降魔出力试试。」话声中两掌上
下分袭而出,捷逾闪电,身形猛欺而进。

  谢云岳心中冷笑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身形一动,亦自电欺而进,两条人影一接,青宁道人闷哼声中,身如激矢地
斜射了出去,到得半空,一个翻身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青宁道人虽然了无负伤模样,但一阵灰白,愧恨欲死的神色在他双目之中表
露无遗。原来谢云岳身形电欺而出,暗中已凝用弥勒神功「卸」字诀,对方所推
出的劲力,顿被消于无形,迅如电光石火般五指飞扣在青宁道人腕脉上,一牵一
甩。青宁道人只觉腕脉一麻,人即被一股巧劲甩了出去。

  此际,天际忽然飘送过来几声情啸,高自云宵,清越嘹亮,啸声传来疾似闪
电,声音甫歇,只见赤城崖上电泻而下八九条身影。谢云岳目光锐利,远远瞧出
最后的清癯老叟就是无影神掌毕晓岚,除了七个老道之外,尚有一个身瘦如柴,
胸前银须飘飘的老僧。青宁道人见得九人前来,顿时大喜,飞步趋前躬身稽首后
低语了一阵。

  谢云岳只见华晓岚目露疑讶之色,一瞬不解地注视着自己,眼神熠熠若电。
忽见一发须斑白,神威奕奕的老道,手执着云帚大步走来。

  谢云岳心中思念百转,尽力在不生误会中解释此来用意,他已瞧出青城对自
己已有视如仇敌之意。

  那道人步法飞快,眨眼功夫便在身前立定,沉声问道:「施主可否将姓名来
意见告贫道?」语音森厉,咄咄逼人。

  谢云岳不由怒气陡炽,闻言冷笑道:「青城忝为名门正派,代出奇人,武林
为之侧目,但如今每况愈下,看道长此等气量偏狭,神宇不宏,由此可见斗肖之
器,难成大局,致日趋衰微,令人浩叹。」

  这老道被讥骂得面红耳赤,目蕴怒火,只是发作不得,突然又飞步走来一个
生像奇古、长须若漆的老道说:「寒竹师弟不可如此疾言厉色对待这位施主。」

  继而望着谢云岳,微笑道:「施主远来荒山有何赐教?贫道千叶忝为青城掌
门,施主但请明言。」

  谢云岳道:「在下来此只是想解释一件事。」

  千叶道人顿时一愕,问道:「不知为了何事?」

  谢云岳答道:「不久之前有人冒在下之名闯上贵山盗去一册秘笈,并掌劈五
大弟子……」

  语尚未了,一旁的寒竹道人已自大喝一声道:「掌门人休听他一派胡言,那
日就是他……」

  说时,云帚猛击而出,帚丝散开,根根笔直,如同万千钢针袭来,带出一片
如涌如潮的劲气,来势若电。

  谢云岳冷笑一声,身形左滑,右掌骈立如刃,往寒竹道人手腕飞劈而下。寒
竹道人只见面前手影一幻,猛感手腕如中利斧,痛得唤了半声,云帚飞出手中,
人也痛得昏倒了下去。

  虽只寥寥一式,青城诸人均不由惊得面如土色,瞧出这怪少年身手绝伦,那
老僧口中高喧了一声佛号,两道雪白如银的眉毛紧皱在一处。

  此时无影神掌毕晓岚更是骇然,前次在千松崖险被梁丘琪屈辱至死,现在想
起来尚且不寒而粟,如今又是一个怪面少年,年纪甚轻,却有一身惊世骇俗、出
神入化的武功,不禁生出英雄老暮、穷途末路之感。

  当下暗中太息了一声,身形掠前,向谢云岳说道:「阁下既是有心向敝派为
敌,何必定要面见老朽,不久之前,阁下闯山施展毒手,狂妄已极,如有宿怨,
何不直言相告?」

  偷眼一觑倒于尘埃的寒竹道人,一条右腕尽成青紫瘀肿,面上汗目如珠,心
下甚是凛骇。

  谢云岳道:「毕老师当真相信不久以前闯山闹事之人定是在下么?」

  毕晓岚手指了倒卧地面的寒竹道人一指,沉声说道:「寒竹师弟虽则生性刚
暴,但从来不作狂语,休看阁下勇武绝伦,本派力虽不敌,必要与阁下破死周旋
到底。」

  在毕晓岚说话声中,老年僧人已飘然走近,单掌问讯道:「老纳少林掌门法
逸,擅樾虽一身武学超凡,但应稍加饮制万勿任意出手伤人,上干天和,后衲默
察施主眉宇隐泛煞气,上冲天庭,应在最近期间遭受困厄或致杀身,但……」至
此忽而住口不语,眼神落在谢云岳面上,久久不移。

  谢云岳知少林掌门误指脸上人皮面具当作自己本来面目,这张人皮面具,本
是其父诛杀黑道穷凶恶极之辈,剥下制成,其杀身之祸早成陈迹,但不知事隔多
年,仍能被法空上人瞧出,心中不由赞佩这一代掌门,领袖武林,果然不虚,当
下微微一笑道:「大师真能断定在下必死无疑了?」

  少林掌门口中喃喃自语道:「奇怪……奇怪?」对谢云岳之言,似乎茫若无
闻。

  谢云岳不想为着此事闹成僵局,转顾毕晓岚笑道:「毕老师纵不识得在下,
但在下却与毕老师有过一面之雅。」

  毕晓岚面上,不禁泛出愕然不解之色,半响才道:「老朽自问与阁下素昧平
生,请问阁下不知何时何地见过老朽了。」

  谢云岳道:「那日在雾云山止止庵中,在下见得毕老师与燕山神尼被人暗算
昏在佛堂上,适身怀有药,救醒毕老师与燕山神尼后即匆匆离去。」

  毕晓岚惊道:「是阁下么?老朽面对救命恩人尚且视若仇敌,真是该死。」

  青城掌门向前稽首道:「贫道不知少侠驾到,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谢云岳大笑道:「好说,好说,只要贵派不拿在下当做不世之仇,在下也就
心感不尽另外。」

  千叶道人面上一红,忙说道:「岂敢,岂敢。」

  谢云岳忽然疾逾飘风般门在寒竹道人身前,扶起寒竹道人,左手疾弹了「至
阳」穴一指,只见寒竹道人唉了一声,悠悠苏醒,面色转红,右腕淤肿亦缓缓消
退。

  这时,少林掌门法逸上人袍袖一展,落在谢云岳面前,问道:「敢问檀樾是
否本来面目?」

  谢云岳笑道:「大师佛门高僧,当知面目本是虚幻,不着色相,我即是我,
有何面目可言?」法逸上人不禁一怔,暗忖此少年慧根天生,他日造诣成就,必
然冠冕武林。

  寒竹道人一回醒,睁开双目,又是暴喝一声,双手十指如钩,凌厉无伦地往
谢云岳两肾抓去。蓬的一声巨响过处,寒竹道人只觉两手如中败革,十指绵软之
力,突感一股无形潜力向胸前逼来,身形被逼得连连退后十数步方始拿椿稳住。

  青城掌门面色一寒道:「师弟不得无礼,此位谢施主并非那日闯山之人。」
寒竹道人默默无语,但仍然满脸悻悻不忿之容。

  毕晓岚趋前急问道:「少侠所负麻袋内所装何物?本来少侠之名,威望武林
必不会平白无故杀害,敝派弟子误会就在此麻袋身上,因敞山无故失踪一人,料
定其中藏有尸体益发断定少侠就是那日扰山之人,假冒谢少峡之名遂其蜮谋。」

  谢云岳朗声一笑道:「袋内就是扰山生事的凶手,此人名唤邢天生,为黄山
始信老人门下。」

  千叶道人不由望着毕晓岚露出愕然之色,毕晓岚皱眉重重咳之一声道:「老
朽知道了,九年前,始信老人与敝派全门在黄山天都峰绝顶论武,彼此发生冲突
结果闹得不欢而散,秉性方正的始信老人竟怀恨在心,真是始不及料的。」

  谢云岳忽然感觉这邢天生不能留下交与青城,否则,为青城带来无边危难,
须知武林之内,冤怨相报,无时或已,犹豫了一下,说道:「在下此来用意,就
是欲洗刷冤名,现真象大白,误会冰释,邢天生由在下离此处置,贵派佯装未知
就是。」

  毕晓岚抚须大笑道:「少侠你把敝派看得太轻了,老朽也不是懦弱怕事的人
无论如何应该把邢天生留下。」

  谢云岳见毕晓岚如此说话,只好解开麻袋,将邢天生倒出。

  只见邢天生仍是昏迷不醒,面色纸白,谢云岳迅如电光石火般飞出了两指,
在那天生肾下疾点了两指,然后一掌劈向脊心。

  「叭」地一声大响,邢天生喉中唤了一声,张嘴吐出一口浓痰,两目睁齐,
张面四顾,只觉自己落在青城手中,不禁面色大变。一聚真力挺身跃起,四肢乍
动,即有一种麻痹袭涌全身之感,不由暗自骇然,缓了一口气,爬了起来。

  邢天生至此处境,仍然忘不了蜮谋,目光闪烁了一下,移注在少林掌门法逸
上人面上,微笑说道:「请问大师,在下身在何处?」

  法逸上人垂肩答道:「青城。」

  邢天生故作惊讶道:「在在下不慎为不仁恶友所算,自分必死,承蒙解救,
在下感恩不浅。」

  谢云岳暗暗冷笑不止,毕晓岚见多识广知这小子尚不知死活,朗笑道:「老
朽偶经武侯祠,见尊驾倒在甬道中,故而老朽将尊驾带回青城施救,尊驾大名可
否见告?」

  邢天生答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果报不爽,在下如非贵派之事,也不
至于被恶友所算,但还为贵派所救,可见天道有凭,在下邢天生。」

  毕晓岚目露惊诧之色道:「尊驾怎么说是为着敝派而起?」

  邢天生笑了一笑道:「恶友谢云岳自恃武勇绝伦,野心勃勃,一心欲在武林
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遂其日后自立门派,君临武林之念,不久之前独闯贵山,
掌劈五大弟子,并盗去一册秘笈……」

  语犹未了,毕晓岚露出怀疑不信之色,接道:「谢云岳,老朽颇有耳闻,敝
派与他并未有冤隙可言,单单挑上敝派做下此事,不知他在心为何,老朽对此颇
为怀疑?」

  邢天生微笑道:「方才在下不是说过,谢云岳此举是遂其野心么,他最近做
下多宗擢发难数的恶行,贵派尚是不幸中大幸者,在下得知此事,苦苦相劝他不
要倒行逆施,到得终了还是免不了自食苦果,无奈在下言之谆谆,他不但不听,
遽尔反颜成仇,实施暗算。」

  毕晓岚道:「尊驾可知他在何处做下什么恶行么?」

  邢大生搔首道:「宁教他不仁,不可我负义,日后终有真象大白时,在下实
不愿卖友。」

  谢云岳心中激动异常,只觉此人留在世上,终必贻害苍生,遂阴沉沉地冷笑
道:「好个不要倒行逆施,终食苦果,这无异是你天夺其魄,自食其报。」

  邢天生听得口音甚稔,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利猛震,别面一顾,只是一
个面目森冷的少年,眸中两道慑人心魄的神光逼着自己,情不自禁,冲口问道:
「阁下是谁?」

  谢云岳冷笑一声,抬手抹去人皮面具,露出俊俏如玉,神采迷人的面庞。

  众人眼中一亮,邢天生不禁浑身颤抖,目露悸怒之色,狞笑一声道:「邢某
落在你手,生死由你。」

  蓦地——数声清啸随风收来,众人不由一怔,忽见山道下十数条人影疾跃奔
来。来势如风,转瞬便到近前,谢云岳瞧出那是丧门剑客灵飞,丐门三老,乾坤
手雷啸天,矮方朔荆方及八九名不知姓名的武林高手。

  灵飞一跃至前,见邢天生仍活着,不禁额手称庆道:「天幸此贼尚未死去,
此贼做下数宗恶行,均是冒着少侠之名。现丐门三长老邀清被害的几位老师来此
对证,与少使洗清冤名。」

  此时丐门三老等人与青城诸道,少林掌门寒喧一番后,九指神丐苍玺纵身飞
跃至邢天生面前冷笑说道:「始信老人有眼如盲,错收了你这不肖弟子,你与谢
云岳有何不共戴天的冤仇,冒名诬陷与他?」

  邢天生为人最是阴险深沉,一见丐门率着几家事主飞奔而至,就知今日凶多
吉少,矢悔方才在谢云岳面前自吐实言如今想挽救自己性命,索兴来一个矢口否
认诿诬谢云岳,凉他们不敢在青城取自己的性命,因青城与其师曾有怨隙,不能
背上借刀杀人之嫌。

  当下冷笑道:「欲加人以罪,何患无同,想我邢天生也是名门正派弟子,敢
作敢当,何必冒他人之名?哼,谢云岳如今料知自己不能见容于武林,为攀回逆
势起见,不惜施用卑鄙了手段,图陷在下至死,在下死虽不足惜,只怕哀哀诸公
今后恐难以安枕了。」说得悲水铿锵,大有慷慨赴义之概。

  少林掌门与青城诸道闻得此言,不由相顾愕然,均觉此子果然诡诈极深,来
个抵死不承认,永无对辩,莫奈他何。

  苍玺闻言呆得一呆,谢云岳身形疾闪,立在邢天生身前,沉声道:「善恶之
别,原在一线,谢云岳行事素来斩钉截铁,不畏前后,只要行之所安,便不惧他
人蜚言,原来你也是个畏死之辈,抬出名门正派弟子的身份,使在场诸位心有顾
忌,不敢向作施出煞手,殊不知我谢云岳根本不理会这一套,你承认与否,就看
你能不能熬住七日搜阴断魂手法。」

  此言一出,群雄均感心神凛骇,这「七日搜阴断魄」手法是武林久已失传的
旷古绝学,为何竟出现在谢云岳身上。只见谢云岳活声甫落,运掌如飞,奇奥无
比地在邢天生胸腹之间戳了十三指。

  邢天生听得谢云岳使出这阴毒手法对待自己,不由神色惨变,无奈功力全失
闪避不掉,只感胸腹等处一股奇寒劲力直透而入,全身酸软乏力颓然倒地。

  倏忽之间,邢天生的神色大变,浑身抽蓄,骨骼剥剥作响,口中哀鸣出声,
两目瞳孔张大,黯淡无神。那哀嗥之声,宛如羊鸣,随风传入众雄耳中,惊心动
魄。法逸上人高宣了一声佛号,欲待动止,忽然瞥见谢云岳目中杀极四溢,知尤
法动止,心中暗叹了一声,隐忍不言。

  片刻之后,邢天生忽掩面高叫道:「谢兄……小弟做错了,量仄负义……实
在该死,小弟自知无颜……偷生……就请给我……一个痛……诀吧。」说时,一
身肌肉抽缩扭曲,皮绽肉开,迸出一缕缕鲜血,厥状至惨,不忍卒睹。

  谢云岳冷笑道:「我这七日搜阴断魂手法易发难收,最多可使你减少些许痛
苦,终久难免一死,你要死得痛快容易,只要你当着众人面前将最近冒我之名所
做恶行一一说出。」话落,两指飞出,在邢天生精促穴点了两下。

  邢天生只觉抽筋缩骨痛苦减轻不少,可是体内虫行蚁走之感反而更甚,犹若
千百条毒蛇在周身穴道内飞窜奔行。他这时满腔毒意早就消失殆尽,唯求早死能
解脱痛苦,心知不说出也是不行,逐将所做之事断续说出。

  日正当中邢天生方始说完,谢云岳不由气得俊面泛白,钢牙咬得格格直响,
掌飞出,当胸压下。只见邢天生口中喷出一股黑血,狂嗥一声,气绝死去。

  真象大白,谢云岳心头抑郁,气愤已然清释了大半,由于少林掌门与青城掌
门等邀群雄去天帅洞一叙,无法推辞,只得上山稍坐。

  途中,矮方朔荆方傍着谢云岳悄语道:「贤侄,到得天师洞后,请坐一会,
立即告辞赶奔峨嵋而去。」

  谢云岳不由一怔,惊诧万分地问道:「这是为何?」

  荆方望了他一眼,露出悯恻之色,太息一声正待出口,苍玺忽然说道:「荆
老师,现在说出,不过徒乱人意,还是下山时再商对策吧。」矮方朔荆方眼皮霎
了霎,倏然住口。

  谢云岳见状,预料足为了耿玉修之事,金顶上人护犊情深,大兴问罪之帅,
遂淡然一笑。群雄正行之间,忽见少林掌门法逸上人停步转身,望着谢云岳道:
「老衲险些忘怀了一事,消问少使可是替少林取回无相金刚掌经之人么?」

  谢云岳微笑道:「些许小事,何值掌门人挂齿。」

  法逸上人面现感激之色道:「老纳因闭关三年,不问外事,经法异帅弟偶对
老衲盛赞少侠为人,老衲习性健忘,方才想起,请恕老衲不敬之罪。」

  谢云岳道:「掌门人德高望重,在下武林末学,焉敢当此谬赞。」

  法逸上人道:「少侠紫芒眉宋,神清气秀,一生顺遂,虽略有颠沛困踬,都
能逢凶化吉,不过老衲奉劝少侠少造杀孽,得饶人处且饶人,要知茫茫人海中,
无处不是阴谲欺诈,挺而走险之辈,世风所然,只宜凡事作退一步想。」

  谢云岳恭谨答道:「掌门人教言,在下当长铭于心。」

  群雄过得青城侨,由此起均为登山危坡,虽经整修,但曲折峻滑,群雄纵有
绝乘轻功,仍然颇感吃力。

  青城幽胜天下,众人只在幽篁冷杉之中穿行,四顾一望,奇峰秀隽,排闼拥
翠,古柏苍松,巍立虬柯,空翠宜人。危坡石径陡仄,前望绿树阴中,红墙一角
露出,再行一段,琳宫紫府突然现出,青城掌门千叶道人驻立肃客,群雄心知已
然到了天师洞。

  天帅洞为青城首刹,建于隋初,原名延庆观,宋曰昭庆观,逊清一代改称长
道观,俗称天师洞,背倚百丈悬崖,前临万仞绝壑,黑虎与青龙两峰夹恃左右,
海棠与白云双溪,分流两峰之下峡谷,观前有数百株大柿树,交枝结叶,翳日参
天,景幽险绝。

  谢云岳对千叶道人赞叹道:「青城幽胜天下,如非亲身目睹,不能领略其中
妙处,身入此境,令人俗虑尽涤,惜为贵派重地,若是无主之物,在下愿长居斯
处,永不涉履凡尘一步。」

  千叶道人朗声大笑道:「终谢少侠之世,少侠当为青城贵实嘉客,随意来去
唯恐少使嫌夺。」

  谢云岳微笑道:「掌门人既然如此见重,在下日后定当经常来往。」

  谢云岳离开青城,却在青城山半山腰遇到了一元居士胡刚、胡若兰、乾坤手
雷啸天、苍玺等人,原来他们是听说谢云岳到了青城,所以赶了过来,众人一起
下山。

  途中乾坤手雷啸天道:「三弟,我知道你急需赶往天山,无奈眼前有椿急事
须待你亲自解决,我雷老二无计可施,现在要问问三弟意欲如何处理?」

  谢云岳不由一愕,正待向雷啸天追问,忽然苍玺沉咳了一声,眉头一皱道:
「有什么事待下山后再说吧。」

  雷啸天道:「老三,妙手昆仑齐鸿也来了,因他未出家前与青城结怨,所以
并不同行,他在灌县二王顾中等你。」谢云岳只噢了一声,并未答话,心智却陷
入一片沉思愁绪中,默默无言。

  灌县都江堰为泯江上流一极宏伟巨大之水利工程,系秦代李冰父子所建,深
淘滩,低作堰为其治水之要诀,江水下灌之成都平原,乃川西富庶之区,天府之
国,有以致之。都江堰流域两岸,山明水秀,风景绝佳,堰右万木参大,其中为
楼台金碧之李冰父子专祠「二王庙」。

  二王庙为蜀人思念李冰父子之德,建庙奉祀,重檐复宇,势极壮丽,有书为
记:「六字炳千秋,十四县民命食天,尽是此公赐予。万流归一区,八百里青城
沃野,都从太守得来。」

  二王庙中,大家此刻已在客堂落坐,只听雷啸天滔滔不绝口若悬河道:「老
三,金顶上人逼使江瑶红、罗湘海、姜宗耀、东方玉琨四人返回峨嵋待罪,老秃
驴怀恨你下手绝毒,毁了耿玉修面容,临行扬言,如你不亲至峨嵋谢罪,也亲手
毁去江瑶红之容貌,使你心愿难偿呢?」

  谢云岳不禁剑眉一挑,星目中射出慑人神光,只见雷啸天手掌一挥,制止谢
云岳说话,接着说道:「赵、周、顾、傅四位弟妹因此赶往峨嵋曼因师太处,哀
求曼因师太救出红瑶红,怎奈曼因师太碍于掌门令出法随,却也无计可施。愚兄
知你在八月初一前赶抵天山,分身乏术,你想想看,叫愚兄等如何处理。」

  谢云岳闻言只觉胸头激动难平,良久无言,渐渐心气已定,思索半响才道:
「事情既然已成定局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小弟师命难违,无法分身,欲请
求荆世伯及齐老师去峨嵋一次,施出空空妙技,将峨嵋掌门信符窃出,使金顶上
人暂时无法行使其掌门职权,窃得信物后在此二王庙中相候小弟返转。」

  矮方朔荆方呵呵大笑道:「为了世侄心愿,老朽也不惜在峨嵋捣一次鬼。」

  当下计议已定,分道扬镳而出。

  北天山,长年积雪,白皑皑地一片,山谷间对面刮起狂风,掀起冰粒雪片,
漫天匝地,怒潮飞涌,有如晨雾,分不出哪是天,哪是地。七月末,谢云岳独自
赶抵插云崖下,只见漫天飞雪,无边无际,寒气澈骨,凛冽难耐,那狂风在冷谷
中扬行,有若千军万马,呼吼厉啸,使身形推进乏力。

  天山绝顶,长年飞雪,寸草不生,鸟兽尽蜇,饶是谢云岳一身纯阳功力,也
难忍受这天寒地冻的气候,幸亏他到了迪化后,买了一身重裘穿好,只露出眼鼻
口等处。他埋首疾行,只闻震耳破空锐啸,挟着怒潮汹涌的冰粒,扑面如割,双
眼难睁。

  插云崖笔立于仞,高不可仰,冰崖冻壁,危削峻峭,猿猴难攀,错非谢云岳
连续使用「七禽」、「梯纵」、「天龙八式」三种举世无比绝来轻功,亦必无法
登越。一登上插云崖绝顶,只感强风袭体,儿乎稳不住身形,尖啸急掠扑面而至
的雪片冰粒,呛口难禁。

  眼前如同一片雾境,忽见一条白影一晃,耳中但闻得一声:「是云儿么?」

  音若蚊蚋,几不可得闻,谢云岳已分辨得那是明亮大师口音,不由喜呼了一
声:「恩师。」

  冰雪飞舞中,只觉伸出一双手掌,捉住自己右腕,身不由主地被一股大力拉
得倾向前去。须臾,忽觉眼前风雪突然息止,只觉自己存身在一石室中,温暖如
春。抬眼一瞧,见明亮大师较前略显苍老外,而神态仍是那么肃穆,眼中流露出
怜惜之意,不禁跪伏在地,一种无由的感触泛起,使他热泪盈眶,哽咽出声。

  明亮大师慈祥无比地扶起谢云岳含笑道:「云儿,你半年来经历如何?」

  谢云岳将详情一一禀明,并将峨嵋之事,一并禀出,明亮大师含笑道:「云
儿,恭贺你大仇得报,可慰你双亲在天之灵,峨嵋之事早成定局,不可挽回,为
师也不愿深责于你,只望你上体天心,勿造杀孽,免步你父后尘就是。」

  谢云岳不禁一凛,忙说道:「徒儿遵命。」眼珠向外一望,不见无量上人形
影,心中起疑问道:「师叔祖呢?」

  明亮大师闻言,面上立时泛出重重优戚,长叹一声道:「为师自随你师叔祖
返回插云崖后,你师叔祖镜为师调治半年,才得全愈,不过你师叔祖在此半年期
中,先天恶质慢慢消泯殆尽,渐悟己非。」

  「不久,师叔祖及为师无意中发现你师祖留下一份手谕,内云老衲无为上人
自称曾降伏雪山人魔韦巽,费时几尽三载,才将其囚禁插云崖后洞地穴中,韦巽
功力高不可及,老油曾对韦巽有言,百年内不可妄出地穴,出则必死无疑,须待
悟澈佛理之后,期满百年方可出穴,但老衲算出今年七月十五日,韦巽必谋蠢动
出穴。无量师弟秉赋深厚,但恶极太重,终老衲有生之年,犹未能动化泯威。」

  「老衲一意得保全无量师弟之故,一即令他自悟己非,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再即是暗中使无量师弟制止韦巽出穴之想。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于致祥和或自重
覆灭之极,只在师弟一念。」

  「发现这对手谕时,已是七月十五日明,悉感后洞一阵猛烈撼震,为师与你
师叔祖急奔去,只见后洞地面石块已被震飞,露出一大缺口。为师当时就欲下穴
制止韦巽,被你师叔祖阻住,道无为师兄早有遗命,还是让我前去才是。」

  「为师不能违抗,只得由你师叔祖下穴,三日后洞穴中仍是寂然无闻,为师
担心你师叔祖安危,飞身下穴,却见韦巽与你师叔相相对盘膝而坐,虚空对掌,
双方尽展平生真力,一丝不容分神,看来他俩只有落个两败俱伤了。」

  谢云岳闻言惊诧道:「计算起来,现在二人已对掌半月之久了,难道尚未见
出胜负么?师父,你怎未想到助师叔租一臂之力呢?」

  明亮大师接着叹息道:「为师怎未想到,怎奈两人环身两丈之外,已凝成一
片气墙,坚通钢铁,无从伸手,又恐一经助力,韦巽固然不保,但你师叔祖也不
能全命,是以为师踌躇无计,每日飞身下穴三次,揣测有何化解之法,但每次均
是知难而退。」说话时,明亮大师忧虑之容愈见沉重。

  谢云岳想了一想,道:「可否让徒儿下得地穴,试试有无良策歼除韦巽。」

  明亮大师沉吟一阵,才道:「也好,为师令你下去,不过慎勿妄自出手,免
得误伤你师叔祖性命。」

  谢云岳答道:「这个徒儿知道。」

  两人加快步至后洞,只见地面露出一丈许方圆缺口,谢云岳立于穴缘,凝目
下望,黑呼呼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不禁问道:「师父,由此至穴底究竟有多
深?」

  明亮大师道:「约莫二十丈,以你的功力,展出梯云纵法尚不难出穴,韦巽
本可出穴,但慑于师祖警言,心中不无疑忌,坐失良机,竟被你师叔祖绊住。」
说着一牵谢云岳手腕,纵身跃下。

  但觉两耳风生,须臾同站地面。谢云岳凝目一望,隐隐只见两幢黑影,宛若
泥雕木塑,一动不动相对而坐。虚空生明,渐渐瞧得清晰,韦巽长年幽梦洞穴,
毛发浓覆头面手脚宛如人猿,两眼射出浓绿的慑人寒光,双掌平胸望前虚按着。

  无量上人亦是双掌前推着,两眼垂竿,神色肃穆凝重。

  谢云岳伸手略略前推,只觉二种反震之力甚大,赶忙缩手,脑中一霎那间生
出千百种念头,思忖有何化解之法。他感觉平生之中从未有此艰巨之事,既需歼
毙韦巽,又要保全无量上人,术无二用,不禁大感为难了。

  明亮大师只在一旁凝视着他,看出谢云岳够沉思,也就不去惊动于他。

  忽然,谢云岳猛地触动灵机,暗道:「何不施展菩提贝叶禅功,无形无相,
救人伤敌,只在运功入意念中?」心念既定,连忙盘膝坐下,默念经诀,神化其
中,两掌则缓缓抬起。

  明亮大师瞧见谢云岳此种举动,心中大感惊异,但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只
有静观情势变化。韦巽倏感一阵柔风吹拂全身,心中不由暗暗凛骇,只觉这片柔
凤渐渐逼束全身,愈来愈形沉重,犹若巨潮密涌重过山岳,气血亦觉微现翻迸,
不禁大骇,移目一瞥,只见一少年向自己虚空推掌。

  他大骇之下,心知再不反掌,必将坐而待毙,猛然生出两败俱伤毒念,喉间
大喝一声,右掌加增十二成功力。推向无量上人,左掌电飞一旋,径向谢云岳擎
去。只见谢云岳身躯猛然撼震了几下,哼了一声,盘坐之式仍然不动,却觉全身
逼束的重力并未减轻,反而有增未已。

  韦巽这一骇当真非同小可,索兴撤出右掌,一个变式,双掌往谢云岳推去。
谢云岳目中突然暴射奇光,身形激射而出,凌空猛力下擎,洞穴中立时生出漩涡
巨飙。只听得一声大震,韦巽狂喝一声,身形翻倒,谢云岳被震飞坠落。

  明亮大师大吃一惊,只见无量上人倚在壁上,闭目运功调息,谢云岳仰面躺
于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面色如常,只是一动不动。韦巽挣扎欲起,明亮大
师身形一跃,落在韦巽身前,待举掌下击。只见韦巽惨笑一声:「老夫片刻之后
即将魂归地府,大师还要出手么?」明亮大师尚恐其中有诈,掌势未撤,两眼迫
视着韦巽。

  韦巽又惨笑一声,道:「无为老和尚真乃神僧,料定老夫必不耐等候百年之
期,他说只要老夫一生出穴妄念,必死无疑,果为其言所中,老夫死也瞑目。」

  至此一顿,问道:「你是无为和尚何人?」

  明亮大师答道:「无为上人乃是家师。」

  韦巽又指谢云岳道:「他呢?」

  明亮大师沉声道:「老衲之徒。」

  韦巽大叫道:「老和尚真乃神人,韦巽当真愚不可及。」

  张嘴喷出一股鲜血,颓倒于地,惨笑一声道:「老和尚曾经说过韦巽将死在
他徒孙之手,委实不虚,老夫只道除老和尚之外,宇内均无敌手,谁料……不过
令徒亦是无救,差可两报,老夫亦可瞑目。」说毕,又喷出一口鲜血,头一歪,
气绝死去,洞穴中顿时扬起阵阵禅唱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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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八章  悔悟减前愆十万功德谆谆嘱咐补修佛家如来
           毁容恨难忍护犊情深不明偏听痛失掌门至尊

  明亮大帅目睹韦巽气绝死去,默诵了一声佛号,转面向无量上人及谢云岳望
去,只见无量上人倚在壁角运功调息,但面色惨白如纸,显然真元已亏损将竭,
就是以灵药救治,数年之内也难以形动如常,明亮大师目力锐利,医道通神,一
望即知。然而谢云岳仍是一般躺在地上,嘴角溢出的鲜血已凝成紫块,不见丝毫
动弹之状。

  明亮大师明知谢云岳福泽深厚,不是夭折之相,却听信韦巽之言说是谢云岳
亦是无救,心内感伤不已,不禁诵出天龙禅唱之声,缓步向谢云岳走去。

  师徒之情,亲如父子,出自天性,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目中不禁潮湿,淌
出两粒珠泪。

  谢云岳见明亮大师走来,双目倏地盼了开来,面上泛出一种极勉强的笑容。
明亮大师不禁一怔,因他瞧出谢云岳目光中有焦急不宁,似制止自己走前之意,
由不得止住脚步,暗自纳罕猜忌,口中仍然底诵天龙禅唱。

  忽然,无量上人吐出微弱声音道:「明亮,不用念了,老衲罪孽深重,自问
不能证果极乐,也用不着超度消除罪孽,只是你那徒儿……唉……」

  目光注视在谢云岳面上久之,无神的目光中,突然闪出一抹惊诧的光芒,问
道:「明亮你瞧出来了么?你那徒儿面色此刻已转呈红润,分明是在行功疗伤,
他那内伤无疑地比老衲更为深巨,但他那来的这般深厚的功力?老衲就不信你能
教出比你还高明的徒弟来?」

  明亮大师凝目仔细察看,果然如无量上人之言,谢云岳面色转现一丝红晕,
心中不由宽心大放,也不禁为之疑讶不已。但听无量大师叹息道:「看来,光大
北天山一脉非此子莫属了,老衲此时才知天命有定,一丝迟逆不得。」

  明亮大师听出无量上人语音愈来愈弱,忙道:「师叔此时不宜多说话,弟子
怀中尚有数颗长春丹,赶紧一并服下运功调息,必可转安。」

  无量上人惨白无神的面庞上陡现出苦笑,道:「有道是药医不死病,佛渡有
缘人,老衲知你医道通神,比之华陀扁鹊也不为过,但老衲也有自知之明,这才
与韦巽对掌之时,真元已亏耗将竭,此刻老衲已将油尽灯枯,纵有九转仙丹,也
挽回不了性命,何必糟塌长春丹则甚?」

  明亮大师一闪近前,执起无量上人右臂,一搭腕脉不禁皱眉。

  蓦然,谢云岳挺身跃起,面上神光焕发,笑道:「恩师不必为师叔祖发愁,
让徒儿代劳,或能使师叔祖转危为安。」

  明亮大师见他无恙自愈,闻言惊喜于色道:「你真能使师叔祖转危为安?」

  谢云岳尚未出言,无量上人苦笑一声说道:「老衲寿逾百龄,孽重难偿,偷
生人生,又有何味,云岳,你不必为老衲费神,只望你上体夭心多种善果福因,
老纳冥下也可稍减罪愆。」说着,又微微叹息一声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
光中寄此身。」

  伤感嗨叹之情,虽然在是撒手尘寰顷刻之前,唯其是人,泯灭已久的与生具
来的善良心性,不管是穷凶恶极,到得终了也不禁流露出惭悔之念,鸟之将死,
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谢云岳诚敬地说道:「医乃仁术,弟子总不能
见死不救。」

  无量上人深受感动,凝注了谢云岳一眼,干瘦无神的脸上,现出慈样的微笑
道:「老衲真元已枯,你未必有此能力救我,但老纳不能拂你一片好心,不过老
纳罪孽深重,你须替老衲积修十万功德,能答允么?」

  谢云岳答道:「师叔祖有命,徒孙焉敢有违?」

  无量上人道:「十万功德未满,切不可出手杀人,增添老衲罪孽,现在你可
疗治老纳吧。」

  洞外朔风怒吼,澈骨奇寒,洞内温暖如春,只见谢云岳盘膝坐在无量上人身
后,两掌紧抵无量上人「命门穴」上,施展「菩提贝叶禅功」疗伤。明亮大师待
立在侧,眼中不禁泛出惊喜光芒。

  三日之后,谢云岳步下冰雪吼飞,峻拔穹苍之插云崖,向灌县都江堰二王庙
赶去。谢云岳心忧峨嵋之事,恨不得一步飞到二王庙中,瞧瞧矮方朔荆方盗得峨
嵋掌门信符未曾?空自忧心火焚,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得进灌县时,已桂子飘
香,中秋佳节。

  夕阳残照,都江堰右巨木参天之中,楼室金碧之二王庙前,矮方朔荆方及巧
手昆仑齐鸿两人负手峙立,若有所待。

  巧手昆仑齐鸿忽地眼中吐出奇光,道:「荆老师,你瞧桥上走来的是否为谢
少侠?」

  矫方朔荆方凝目一望,见一潇洒身形在安澜铁索桥上如飞走来,白眉一掀高
声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谢云岳身形电疾,片刻就飞奔在二王庙前,一眼瞥见荆方、齐鸿二人即道:
「荆世伯、齐大侠,峨嵋之行怎么样了?」

  矮方朔荆方眨眨眼微笑道:「贤侄心急无用,有道是急事缓办,细流紧汇,
水到渠成,贤侄风霜劳顿,入内再谈吧。」谢云岳怀着一腔忐忑心情,走人二王
庙内。

  落坐已定,齐鸿目睹谢云岳手把着茶蛊,目中闪出优郁之色一付不安神态,
遂笑道:「少侠,齐某与荆大侠幸不辱命,将峨嵋掌门信符偷来,赵、周、顾、
傅四位姑娘已经先行离开峨嵋,是怕引起金顶上人疑心信符是四位姑娘窃去,是
以待她们离去,再下手盗取。」

  说着将一双袋形革囊交与谢云岳,又说道:「内贮峨嵋掌门信符,少侠必须
妥存,江罗二位姑娘仍待罪峨嵋,金顶上人定八月十八日举行执法大典,尚有三
日之期,少侠定可赶至,金顶上人迄今为止似未发觉令符被窃,不过曼因师太已
知情,最好少侠……」说着把声音压低,细语了一阵,谢云岳点头不止,面色亦
渐呈开朗。

  矮方朔荆方眯着小眼,等齐鸿说完,倏地张开,抚髯呵呵笑道:「齐老师,
依得老朽就让他愁急半天,何必这快说出,谁叫他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又
有晴咧。人家柔情似水,百般温顺,他倒端起架子来,不但心如铁坚,又来个临
阵脱逃。」

  谢云岳不禁一脸通红,尴尬笑道:「世伯斥责小侄乃是正理何必绕着弯子,
世拍可是认为小侄不堪造就么?」

  荆方大笑道:「就是你现在成为武林旷世奇才,试想以世伯之尊尚须绕着弯
子说话,不敢正面轻扫锋芒。」

  谢云岳红着面嗫嚅道:「世伯再说,小侄要汗颜无地了。」

  齐鸿立时接口道:「两位请至内空,齐某备酒与谢少侠接风。」荆方也就此
揭过不提,三人进入内室。

  第二日清晨,谢云岳独自前往峨嵋,与荆方齐鸿作别,衣袂飘飘而去。西蜀
六山,以峨嵋为最,其次为青城,再为锦屏、赤甲、白盐,五为剑门关,六为巫
山。两山相对为峨嵋,以象形得名,博物志以为牙门山,其脉自岷山绵延而来,
突起为大峨,中峨,小峨三秀峰,三山相连,又名三峨。

  大峨山岩洞重复,龛谷幽阻,登山之半须历八十四盘,山径如线者六十里,
而后至于峰顶。山中有石龛百十二,大洞十二,小洞二十八,以伏羲、女娲、鬼
谷诸洞著称于世,又有雷洞,时出云雨,俗以为雷神所居。峨嵋林木苍翳,峦壑
争奇,尤以峨嵋十景,脸灸人口,天下之名堪为不虚。

  金顶为峨嵋绝顶之一,虽较万佛顶略低数十尺,但时人心目中仍认金顶为峨
嵋之绝顶,终年雪海环绕,高与天齐,苍狗变幻,魄丽绝伦,尤为奇观。八月十
八清晨,金顶之上突然钟声缭绕响起,穿破云浪银堆,山谷鸣应。

  峨嵋高下悬殊,气温迥异,四季具有,金顶之下,黄叶秋风,瑟瑟飘飞,与
青松翠柏相映,秀丽中含有肃杀气氛。山径中人影纷纷,飞步趋上金顶接引殿,
只在云海中倏隐倏现。

  阳光穿破云层,透隙望上射出一线,接引殿崇檐璃瓦,顿生瑰丽异彩,然而
殿中聚集的众人却是容颜肃穆,面带愁容,曼因师太霜鬓黑发,凤目之间不时闪
出凌芒,面罩寒露,待立一旁的江瑶红、罗湘梅两女玉容惨淡,目睫微赤,显然
曾哭泣过。

  姜宗耀、东方玉琨两人屹立另厢殿角,神色之间也显出极度不宁之色。忽从
人群中走出一清癯老僧,走至曼因师太面前,合十微笑说道:「稍时师妹切不可
与掌门发生口角,恐益发闹得不可收拾,愚兄必从容化解就是。」

  曼因师太冷笑道:「如有转圜的余地,也不至于有今晨之事了,白象师兄不
必为小妹担心,小妹自有道理,当年恩师尝谓金顶师兄,如不化泯嫉僻心性,当
有自食恶果之日,他倒行逆施,恐怕稍时要无脸见人了。」白象大师微微叹息—
声,不再言语,退在一旁。

  这时金顶正殿又响起三响钟声,余音缭绕不绝,众人闻声之时,鱼贯出得接
引殿,向金顶而去。金殿之内端坐一长脸白眉白须老僧,凝重如山,目中射出熠
熠的慑人寒芒,身后侍立着耿玉修,清秀的面庞上多出无数瘢痕,垂目于地,心
情异常激动。

  两旁分立八个黑衣僧人,手持金棍,低眉垂帘,执法施刑无疑地是落在这八
僧手上。峨嵋三代弟子鱼贯而入,济济一堂,鸦雀无声,气氛异常严肃,银针坠
地,都会发出嗡然巨响。

  金顶上人双目注视了众人一眼,徐徐出言道:「老衲此次执法,本毋妄毋纵
之意,再也意在以儆后来,杜绝辈出不肖,以挽本门颓风。」随即眼望着曼因师
太说道:「曼因师妹,老衲无偏无私,力求公正,在未执法之前,师妹你还有何
话说?」

  曼因师太默然片刻,才道:「掌门师兄既然见问,小妹不能不说,方才掌门
曾言以挽本门颓风,但不知有何颓风可言?」

  金顶上人面色一寒道:「耿玉修为谢云岳毁容,谢云岳又出言藐视老纳,如
此无异是本门之敌,江瑶红、罗湘梅、姜宗耀,东方玉琨四人反与谢云岳投契异
常,置耿玉修之事不间,对师门不啻存有不敬之意,本门颓风就在这四不肖人身
上,若不正门规,恐怕群相效尤,师妹可是认为老衲处置公正么?」

  曼因师太抗声道:「掌门之尊,或有不当之处,门下焉能议论,耿玉修身受
乃自取其辱,倪婉兰及燕山神尼门下,与谢云岳相识有年,互相爱悦,后因小事
反目,负气各不相让,耿玉修见有机可乘,自作多情,对倪婉兰纠缠不休,但倪
婉兰从未示他颜色,本可及早抽身,然耿玉修不知进退,仍是追随不舍。」

  「在鲁省辛庄时,恰巧遇上谢云岳,那时是谢云岳与倪婉兰误会犹未如释,
耿玉修出言辱骂谢云展轻薄无耻,衣冠禽兽。谢云岳当然不甘示弱,向耿王修出
手为做敌,耿玉修竟然打出一把黑蒺藜,为谢云岳震飞回扑,耿玉修作法自毙,
顿被自己发出之暗器击中面门,请问掌门,这过错罪在何方?」

  金顶上人心中大为惊愕,面上犹自不动声色,缓缓道:「师妹为何知道得这
般清楚?前时却未听师妹说过?」

  曼因师太道:「掌门无须盘问小妹为何知情,耿玉修人在此,掌门问他当时
之事是否如此?」

  金顶上人唤道:「玉修,可有其事?」

  耿玉修走了前来,面色惨白,他心中内愧惭疚,恨悔莫赎,但此时此地由不
得他能作违心欺骗之语,眼前各人均是他同门长辈,何况他与江瑶红、罗湘梅、
姜宗耀、东方玉琨亦无利害关系,只痛恨谢云岳,他深怕事已做错,更料不到金
顶上人乖僻如此,竟问起执法大典,小题大做,招到同门师长极为不满。

  他发现千百道锐利如电的目光,均投射在他的身上,似利刃,似钢锥,不禁
胆寒战栗,惨白的脸孔上泌出豆大汗珠,垂首不语。

  金顶上人目睹耿玉修神色,就知错在耿玉秋,但深恶曼因师太早不说,晚不
说,偏偏在此执法大典数责于他,分明是存心奚落他处置不公,有损掌门尊严。

  怒视了曼因师太一眼,冷笑道:「曼因师妹心情,老衲深知,护犊情深人所
难免,江瑶红是你弟子,当然百般辩解以脱其刑责,老纳纵或偏听,曲在玉修,
但谢云岳为何不前来对质。」

  说着,又是一声冷笑,道:「为免得曼因师妹心怀忿怨不平,老衲将玉修并
付刑责就是。」

  忽然,人群中走出白象大师,躬身说道:「启禀掌门……」

  金顶上人白眉上掀,右掌一摆沉声道:「老纳心意已定,师弟请勿多言。」
白象大师转身走回原处,低声太息。

  曼因师太冷冷说道:「掌门人如此刚愎自用,小妹又何言,本门执法大典已
有三十年未举行了,但记忆如新,掌门人自应肖规曹随,不得擅意更改法条。」

  金顶上人盛怒无比,压抑嗓音道:「师妹好意提醒老衲以免有所陨越,语重
心长,老衲心感不已。」说着继续扬声道:「请法典。」右侧侍立手执金棍之两
僧人快步走入殿后。

  跟着金顶上人又大声道:「请掌门令符。」左侧两僧如飞赴入。

  须臾,请法典之两僧托着一盘,盘上覆着一幅黄绫,慢步走出,然而请掌门
令符之两僧却神色惶恐地奔出大殿,躬身禀道:「令符遍觅不见。」这无异是惊
天霹雳,金顶上人心中大震,不由愕住,殿内一阵骚动。

  金顶上人口中黯淡,冷瞥了曼因师太一眼,见她那一付漠然冷淡、无动于衷
的神色,心知自己结怨太甚,稍时恐怕无有转圜之余地,不禁愁结于胸,但又想
不出掌门令符是何时被窃的?难道是曼因么?她竟敢触犯欺师灭祖的大罪么?为
着相护门下免除刑责不惜出此下策?真要如此,委实令人难以相信。

  他徐徐叹息一声道:「典守者有其责,令符失去,老衲难辞其咎,稍时老衲
在历代祖师灵前引罪领责,不过,令符个会无故被窃……」

  忽由众人口中传出一宏亮口音道:「据本门法典第五条,掌门信符倘为该代
掌门人不慎遗失,即不得行使掌门职权,由护法四长老代摄,该代掌门人以待罪
之身追回遗失令符,不得藉辞推卸及……」

  金顶上人叹息一声道:「苦修师弟不必再说下去,老衲甘领重责,但老衲还
有一言未了,信符必是本山弟子所盗,不忿老衲执法,因是不惜出此下策。」这
话虽是蕴藏不露,无疑地,他是指明曼因师太,千百道目光不由齐皆投射在曼因
师太面上。

  只见曼因师太面罩浓霜,冷笑一声道:「刚愎自用,德量不宏,何堪暨承掌
门之位,金顶师兄无须含沙射影,血口喷人,小妹如若作下此不耻之行,立即自
刎于金殿之上。」

  斩钉截铁,语语惊人,众人在闻听掌门信符失去之际,暗中均有点疑心曼因
师太所为,不然那能这么巧法,但曼因师太为人不苟言笑,持重自谨,数十年如
一日,众所夙知,不可能为这一朝之忿,自坠清誉,是以均默不作声。但闻得曼
因师太之言,不由相互一望,金顶上人面色黯然,但心中怒气喷涌,不可抑制。

  突然,金殿外飞赴而入一灰衣中年僧人,手执禅杖站在金顶上人面前禀道:
「山下有一人自称谢云岳师叔俞云求见掌门人,并言他怀中有本门信物交还。」

  金顶上人目中神光电射,沉声道:「俞云现在何处?」

  「在教国寺中待茶。」

  语音尚未落,忽由殿外传来朗朗大笑声道:「在下俞云不请自来,望上人勿
见责为幸。」只见一中年文士,意态舒闲,潇洒漫步走近大庭。

  江瑶红、罗湘梅、姜宗耀、东方玉琨心知是谁,不禁面上浮起一丝会心的微
笑。

  金顶上人合掌一揖道:「老纳不知俞施主远来,未曾出迎,请勿见罪。」合
掌之间,暗吐真力一送。

  俞云含笑抱掌答道:「不敢,在下欣逢贵派大典,请准在下在旁瞻仰。」

  金顶上人只觉所发真力被卸于无形,不觉大骇,闻言面色一红道:「大典已
过,方才闻听第三代弟子默悟禀道称俞施主有本门信物交还,但不知是何物?」

  俞云故作失望之色长长哦了一声,道:「如此在下无缘瞻仰了,这信物么,
还是稍时再说,只不知上人紧欲敝师侄谢云岳登山谢罪为了何事?」

  金顶上人压抑已久的一腔怒气,不禁迸发,沉声道:「令师侄为何不来,债
有主,怨有头,俞施主此来未免有点登门欺人恃强出头。」

  俞云哈哈大笑道:「上人望重武林,一派掌门,竟说出如此稚幼之语,在下
此来无非是为了息事宁人,登门引咎,幸亏在下略其涵养,若系师侄到来,上人
岂不要自取其辱。」

  金顶上人不禁满面通红,须眉激动,沉声道:「闻施主所言,令侄武功足以
傲视天下武林,视敝派不堪一击,那么令师侄为何不来?老纳虽年逾八旬,见识
不广,犹若坐井观天……」

  俞云双眉一皱,微笑道:「上人无庸激怒在下,在下此来办非侮蔑贵派,不
过敞师侄天赋奇佳,造就与在下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言,他年少气盛,恐怕一时
激动,造成血腥浩劫,是以在下斗胆代为前来拜山,再也是说明理屈实在令高足
耿玉修,请上人不要以细故轻动无名。」

  金顶上人眼中怒火进涌,冷笑一声方待启口时,曼因师太已自启口道:「俞
施主请稍待。」

  说着转向金顶上人道:「小妹不欲卷身于此是非之中,容退出全殿;诸位同
门有与小妹同感者亦置行事外,掌门一职,请交苦修、白象、紫竹、湛如四位师
兄代摄。」

  金顶上人叹息道:「老衲何忍因一己之忿,动摇本派根本,万事自有老衲担
当,谨如师妹所言。」说着高声道:「掌门一职请由四位师第代摄,老衲待罪之
身誓将信符取回。」

  人丛中立时走出四个银须飘飘,神态庄肃的老僧,向金顶上人一同稽首道:
「恕小弟有僭了。」

  金顶上上立对退在一侧,四老一并而立,左侧第二人合十说道:「老纳紫竹
有一事须问俞施主?」

  俞云微笑道:「大师有话只管说出,在下无不据实相告。」

  紫竹大师道:「施主前言,有本门信物交回金顶师兄,不知是否本派掌门信
符?」

  俞云微笑说道:「不敢,正是贵派掌门信符,前日晚间金顶上人礼佛诵经之
时,在下就在他身后取去。」

  四长老与金顶上人不禁脸色微变,尤其是金顶上人比杀了他还要难过。以他
掌门之尊,来人潜入室中均不曾察觉,可见来人功力之高,心神小由猛震不已。

  紫竹大师又道:「施主窃取信符是否含有用意?」

  俞云道:「大师明知,何必多问?」

  紫竹大师念了一声佛号说道:「恕老僧饶舌,如信符交回金顶师兄,则金顶
师兄立即重回掌门之位,自无庸老僧四人代摄。」

  俞云略略一沉吟道:「那要瞧金顶上人武功如何,能否从在下手中夺回?」

  「阿弥陀佛。」紫竹上人叹息一声道:「如若金顶师兄不胜,本门估符岂不
归还无期了。」

  俞云微笑道:「大师放心,在下离山之时,当交四位大师手上。」

  紫竹大师道:「施主信人,但愿口能应心。」说罢合十一挥,大油一拂,四
位老憎联袂出金殿而去,峨嵋群雄相率鱼贯出殿。

  在俞云现身金殿后江瑶红、罗湘梅均瞧破就是谢云岳化身,不禁忧喜交集,
憔悴玉容上现出关注之色。东方玉琨与姜宗耀也瞧料到了七分,与二女走出金殿
时,相互示了一眼色。转眼间,金殿之内走空了一大半,仅留下十数人,静静注
视在俞云身上。

  蓦地,俞云一声长笑,戟指在耿玉修脸上,沉声道:「今日之事,罪魁恶首
就是你,那日谢云岳留下你性命之故,就是念在你不是妖邪宵小,情有可恕,不
料你不但不知悔悟,反敢鼓动如簧之舌,挑起是非,你有何颜面尚留在这金殿之
中?」

  耿玉修方冷笑一声,金顶上人已自挥手制止,说道:「玉修,不必多言,俞
施主,咎在老纳不明偏听,然施主与令师侄也是太以盛气凌人,老纳决以本身功
力与施主印证,夺回信符,不过请施上宽限在今晚,且容老纳交待一些锁事,不
知能否应允。」俞云微微一笑,飘然出殿而去。

  八月秋风,峨嵋绝顶已寒透没骨,山中千重枫叶,朱红缀锦,与傲雪劲霜岭
青乔木,叠翠浓绿,相映成趣。

  俞云衣袂飘飞,步履从容,随意溜觉山中景色,行至在一段峻陡石道上时,
忽觉风力破空之声,正诧异之际,猛感头顶劲风压体,不禁暗哼了一身,身形疾
晃,电飞得十数丈左右。

  只听得身后掌风撞至山石轰然大震之音,跟着又是一声轻噫。

  俞云头也不回,仍是步履从容向前走去,身后隐隐闻得破空之声,心知这人
穷追不舍,暗中冷笑故意把脚步放缓了下来。只听身后急风飒然中传来冷笑道:
「俞云你与我站住。」

  俞云转面一望,只见是一俗家打扮中年人,浓眉大眼,颔下一部密麻虬须,
眼中满含怒色,遂冷冷说道:「你也是峨嵋门下么?今天仅我俞某与金顶上人两
人之事,你用不着借事起衅。」

  那人哈哈狂笑道:「俞云,你狠狂无用,今晚你还能活着离开峨嵋么?」

  俞云剑眉一剔,冷笑道:「那倒未必,你此来是否出自金顶上人授意?」

  言犹未了,那人突然欺身而进,右手迅疾凌厉地向俞云肩井穴上斜劈而去,
左手五指电光石火般望俞云右肋飞攫。不言而知,那人是意在俞云怀中信符,他
所以出此者,是不忍见金顶上人身败名辱。

  俞云那有不明白之理,将身一侧,让开这人右掌雄厚掌力,右手两指如剪,
一式「玄鸟划沙」划向这手攫来左手腕脉,带起锐啸风声,口中笑道:「尊驾何
必出此下策,俞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尊驾还是请回吧。」

  那人只觉俞云「玄鸟划沙」手法竟然诡奇无比,而且内力惊人,指未到,指
劲已自侵肤如割,赶紧飞撤右手。俞云猛一翻腕,改指为掌,迅疾无伦地向前一
送,展出弥勒神功推字诀。那人只觉胸前一震,身不由己地一个倒翻轻似落叶般
飘飘出去,落地后突然无恙,转脸望去,俞云已然走出十数丈外,不禁怔住,摇
了摇头,向一侧林中隐去。

  俞云地形不熟,随径而行,向山下走去,不时遇上峨嵋门下,但他们神态肃
穆,面色冷淡,视俞云于无睹。他不禁有感于胸,知此举有辱峨嵋过甚,难怪他
们,但一想起金顶上人与当年围殴其父谢文之人同谋,今日之辱理所当然。

  此时,他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念头,忽见一少年僧人迎面走来,身形一闪,阻
住去路,微笑道:「请问曼因师太清修之之处在什么地方?」

  少年僧人面现为难之色,踌躇须臾朗声道:「正南奔去大峨寺侧,神水阁就
是。」说完一鹤冲天而起,掠过俞云头顶,落下如飞奔去。

  俞云折向正南。穿林拂叶,飞云纵电般奔行,片时,已至大峨寺前。只见寺
前一株高可参天,伞盖密翳的大楠树下,倚立着明眸皓齿的江瑶红,臻首翘望云
天,若有所思。她似为俞云脚步声惊动,低音瞥见俞云走来,不禁一怔,目中顿
时涌出幽怨之色,眼前一酸,泪水盈睫。

  俞云心知她已察觉自己是谁,电射落在江瑶红身前,悄声说:「红妹,不可
如比,免引起你师长同门疑心,令师呢,烦引我求见。」

  江瑶红凄楚一笑,道:「家师自金顶回庵后,即在禅堂早课,现尚未课毕,
待小妹试入禀明,请在阁外等候,慎勿远离。」说完转身往神水阁内走去。

  俞云眼送着江瑶红婀娜身影消失后,不禁暗中叹了一口气,一年余江湖奔波
恩怨爱恨,心神似乎交瘁疲累,喃喃自语道:「绝意江湖谈何容易,仇如山积,
恨似海深,均是人为而起,贪嗔爱恨,俯拾皆是,茫茫人世,那有清净寸土?」

  耳中隐隐间听得青磐木鱼梵呗禅唱由大峨寺中飘来,顿时生离尘逸世之念,
极目四外,只见秀峦揽奇,云山飘渺间,口中长吟道:「有幸伴得名山游,长眠
若壑人不知……」

  峨嵋胜景,举世无双,号称灵虚洞天,普贤菩萨道场,为我国佛教王大胜地
之一,名胜古迹,指不胜屈,珍禽异兽,奇木名花,难于枚举。他驻立于神水阁
前,凝目神注于阁前的巨石,一为吕纯阳画「大峨石」,另石有陈搏书「福寿」
苏东坡书「云水流春」,均翥龙舞凤,大气磅礴。

  正沉溺其中时,忽觉身后起了一种轻微的脚步声,跟着起了清朗语声:「云
兄,别来无恙?」他缓缓别过而去,只见东方玉琨白衫飘飘立在六七丈开外,面
带微笑,眼神中却似蕴含着隐忧。

  俞云淡淡一笑,道:「东方少侠,你不避嫌疑么?」

  东方玉琨大步走来,与俞云并肩而立,悄声道:「云兄此举煞费苦心,实逼
不得已,本派师长大多均所深知,如非为此,金顶大师伯定然一意孤行,必造成
敝派分裂,但云兄亦成为众矢之的,因此举有损本派声誉,颜面攸关,云兄离山
时,难免遭受截击,望云兄稍有仁厚,点到为止。」

  俞云颔首道:「这个自然。」

  东方玉琨又道:「不过云兄知道金顶太师伯为何将印证之期改在今晚么?」

  俞云不禁一愕,转首道:「这倒不知情?」

  东方玉琨微微叹息一声道:「敝派有一长辈隐居在千佛顶,武学造诣精博绝
伦,为峨嵋近三百年来唯一奇才,只因性情暴戾怪僻树敌太多,峨嵋从此多事,
是以由本派上两代掌门人将其禁足于峨嵋,辟千佛顶万寿寺为其潜修之所,这位
老人家从此长栖万寿寺,不但小弟无缘晋谒,就是师长辈亦未曾见过,仅有金顶
大师伯以掌门之尊,每月朔望去千佛顶瞻拜两次,只怕金顶大师伯耸慰他老人家
与云兄为敌。」

  俞云淡然一笑道:「关注之情,俞某心感。」

  东方玉琨正色说道:「云兄当代高手,武功卓绝,但须防暗算,今日已成敌
我之势,这四外就有不少眼目注视云兄,恕小弟无能相助,暂且告退。」略一拱
手,回身一跃,疾驰而上。

  忽然神水阁一条白色身形疾射而出,江瑶红已翻然落在俞云身前,盈盈含笑
道:「家师有请,小妹带路,云哥,你可随着来吧。」

  两人进入神水阁不久,离神水阁百余尺之大峨寺的松林中急闪出四条人影,
身显处,只见是一僧一俗。三增均是五十开外,身高魁梧,各手持一柄黑甸甸的
禅杖,俗穿打扮亦为五旬上下老者,肩插一双佛手拐,两眼有神,凛凛生威。

  俗装老者望了神水阁一眼,冷笑道:「无论如何,俞云此举有辱本门太甚,
藐蔑峨嵋太无人了,哼哼,俞云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挡我们四人之力,再加上三
头獒猩,獒猩力大无比,不难生擒。」

  一增说道:「此处不是动手的好所在,万一曼因师大现身相阻,我等则进退
维谷了,俞云既敢独自前来,武功必不同寻常,平师弟,你不可过于大意。」

  俗装老者稍一沉吟,点点头道:「松林外是必经之地,我等且去守候。」

  三僧一俗转身走去,松针密翳枝梢忽生刷拉声响,弹丸疾泻般落下三双身高
丈余獒猩,黄毛披体,赤睛獠牙,人立而行,巨灵一般,神态狞恶已极。三只獒
猩奔行若电,向三僧一俗身后赶去,眨眼无迹。

  丽日中天,松韵啸林。神水阁中掠出三条人影,一对娇小身形向山下闪去,
另外一人正是俞云,漫步从容走入大峨寺前一片松林中。

  俞云一步走出林外,忽然面色一怔,只见林外立着三僧二俗,似冲着自己而
来。

  那俗装老者忽然跨出两步,道:「来人可是俞大侠么?在下平剑豪有缘瞻仰
丰采,快何如之。」

  俞云微微一笑道:「平老师明人不做暗事,阁下想必在林外守候俞某甚久,
请爽快说出。」

  平剑豪大笑道:「究竟是俞大侠快人快语,在下有个不请之求,望将掌门信
符赐还,使本门声誉保全,在下当永铭大德。」

  俞云不禁怔得一怔,不料平剑豪会以此相求心中大感为难,如今势成骑虎,
知道这一交还,金顶上人立时就复登掌门之位,自己无妨,江瑶红等人必成峨嵋
叛徒。

  遂摇首笑道:「俞云于晨间面允紫竹大师当交回四长老之长,故碍难从命,
平老师尚请见谅。」

  平剑豪面色突变得异常阴森,沉声说道:「俞大侠你就自信能胜得了掌门人
么?」

  俞云傲然答道:「胜负难料,俞某如若不胜,令符立回金顶上人手中,否则
金顶上人不幸落败,平老师,你自问功力能高过金顶上人么?」

  平剑豪冷笑一声,两手交叉向上一挽一对佛手拐已持在手中,厉喝道:「多
言既然无用,在下愿以手中一对佛手拐,领教俞大侠卓绝武功。」

  佛手拐微微晃动,已撒出千重拐影,霍地推出,挟着劲风如山扑袭来。平剑
豪姜辣老练,一出丰就奇诡不凡了,招到半途,突然改式「指天划地」,双拐分
袭俞云上下两盘。

  俞云不愿多事结怨,拐风潜力堪堪逼近,脚尖一动,借着逼来风力往斜里闪
开。

  他身形尚未落地,猛觉一片急风,沉重若山往肩头压下,耳闻一声大喝道:
「俞施主,贫僧得罪了。」

  俞云一身武功,无一不是精奥难测、震古烁今之奇学,用来对付三增一俗、
取胜制命易于反掌,但一来不愿结怨太深,再则谨守无量上人之诫,在未积满十
万功德之前,不得妄添杀孽,他知肩头袭来劲风是禅杖带起的,听风辨位,身躯
凌空一斜,五指反攫而出,正攫在杖端,借势飘起二丈高下下,身法之美,罕世
无匹。

  其余两僧此刻亦已配合攻势,风卷残云般劈到,但恰好俞云在杖势未到之时
已然疾飘而起。

  三僧一俗目睹俞云绝伦上乘凌虚身法,不禁大骇,平剑豪待俞云身形下坠的
一霎那间,突然电射暴起,两柄佛手拐夹着劲风狂飙劈去,威猛已极。俞云出道
以来,到此刻才展出了崇高造诣的七禽身法,似巨鹰一般两臂一抖,突又上升五
尺,避过了平剑豪劲急威猛的拐势。

  忽听得大喝响自头顶:「俞施主,还不束手就擒?」

  俞云冷笑说道:「未必见得。」全身急沉落地,斜身一掠,如电闪出三丈左
右,三僧一俗跟踪而到,分立四方,凝神注视俞云举动,心内暗暗钦佩俞云一身
精奇武功。

  俞云垂手安祥而立,面带微笑,阳光轻洒,映在他脸上,神态奕奕。平剑豪
道:「俞大侠,趁着在下等未施出煞手以前最好将本门信符赐还,免伤和气。」

  俞云淡淡一笑道:「平老师徒费唇舌则甚?俞某如非立下誓言,决不出于伤
人,这时平老师岂能安然无恙在此口出狂言?」

  平剑豪老脸不禁一红,厉声道:「俞大侠既是愚昧屈傲如此,恕在下要开罪
了。」嘬口发出一声刺耳的哨声,回空远曳,林谷回应。

  突然在林中奔出体覆黄毛,宛如巨灵的三只獒猩,作品字形围住俞云,蹲腰
张口狺狺而鸣。俞云目睹这三只巨猛的獒猩,心中暗惊,忖道:「这种怪兽,不
但未曾目睹,而且一无耳闻,必是杂配而生,由人豢养,显然刀剑不入,力如金
刚,哼,用来对付我真是梦想。」

  他面上丝毫不变,漠然望了二只獒猩一眼,冷冷一笑说道:「这就是平老师
所谓的煞手么?」

  平剑豪冷笑一声,未及开口,东首站立僧人已自喧了一声佛号,说道:「俞
施主,这三只獒猩乃天生奇曾,力大无穷,能爪裂狮象,施中虽然武功奇佳,但
血肉之躯,未必能当三猩之力,望施了慎勿恃勇,三思而行。」

  俞云微笑道:「大师既慈悲为怀,就不说截伏在下,可见大师尚未能明心见
佛,嗔念长存。」那僧微微太息一声,不再出言。

  平剑豪蓦地吐出一声暴声大喝,只见三只獒猩怪鸣一声,如风扑向俞云。俞
云倏地双掌推出,施弥勒禅功的「震」、「弹」两诀,劲风密涌中只见两只獒猩
震飞而出,身形转翻,坠向十数丈外林中。

  两只獒猩震出之时,另只獒猩已扑向身前,俞云飞快地望左一让,右手诡妙
一抄,已扣住了獒猩右臂,五指一紧,一拉一甩,顿时将之甩向半空。奇怪三只
獒狸半丝嚎声都未叫出,先后叭地坠地,一动不动,宛然已死。

  三僧一俗顿时面色大变,平剑豪嘿嘿两声干笑,吼道:「今日不是你,就是
我。」两只佛手拐随身涌出,狂风骤雨地攻出。

  平剑豪突觉面前人影一花,对方已失去身影,两手腕脉一紧,一双佛手拐顿
时脱手飞出手外,猛感臂股胯骨如中利刃,痛澈心脾,不住哼了一声,全身被一
股强劲推出,如同急弩离弦般,栽在六七丈外草地上,与三只獒猩般一动不动。

  三僧睹状,神色大变,相互望了一眼,同时跨出两步,一僧高声道:「施主
神勇盖世,武功卓绝,且接接贫僧三人合掌之力。」六掌同抬,缓缓推出,只见
气劲波动,草木向外偃卧。

  俞云微微一笑,双掌朝推来劲风迎去。合掌之力,实可推山移鼎,谁知竟是
泥牛入海,尽被卸去,三僧顿感一片清凉轻风环身袭来,心生凛骇之际,忽觉那
片清凉轻风变成一片无形暗柔潜力,愈来愈强。三僧情知不妙,六只手臂宛若冻
住,回撤乏力,陡感那片潜劲骤然一变,重通山岳,压挤周身,躯体渐成麻木不
灵。

  一种死亡的恐惧袭布三僧脑中,禅门弟子认死亡虽是种莫大的解脱,但面临
这永离尘世之前也由不得泛出莫名的感伤及悲哀。俞云施展出夺天地造化绝学弥
勒神功「化」宇决,将三僧推来掌力化溶于自己神功中,合而为一,缓缓逼送出
去,凝聚成无穷威力,试想三僧怎能受得住?

  当下,俞云眼中闪出怜悯光辉,朗声说道:「三位大师如再率性昧理,且请
回寺,俞某纵有不当之处,何不等过了今晚再说?」神功立时一撤,行云流水般
步上山径登道而去。

  三僧陡感周身压力一松,但却如大病初愈一般,浑身软绵乏力,相互苦笑一
声,步履蹒跚消失于树蓊翠翳。

  俞云翩然离去后,随处漫游,只未踏入寺院半步,深恐峨嵋弟子一见他,即
心怀不忿,行动出手,带来无边困扰。

  山中寺院繁多,他只好望洋兴叹,可望而不可即,心中难免生出无可奈何之
感。他伫足于中峰寺巍峨壮严鸣林之前踯躅久之,才向清音阁走去。清音阁前两
水环抱,弥碧清澈,游鱼可数,溪中有牛心石,神态逼似,赭红润洁,左右两桥
如虹,名双飞桥,书赞:「双桥两虹影,万古一牛心。」

  此处即为「双桥轻音」峨嵋十景之一,阁形古雅,虹桥卧漾,清音水淙,万
树凝烟滴翠,诗情话意均蕴含其中,俞云不禁神往。

  俞云衣袂飘飞立于溪畔,月光流动忽见一黄衣老僧由清音阁中走出,缓缓向
桥上先来。

  只见黄衣老僧手抚银须笑道:「俞施主形单影只,必感孤寂,可容贫僧相伴
一叙否?」

  俞云微笑说道:「在下远来贵山作客,唯恐亲近不得,只要大师不嫌烦赘,
视如仇仇,那有不愿之理?」

  黄衣老僧神色肃穆,目注俞云一眼,微微叹息一声,继又莞尔笑道:「贫憎
果因,不欲为今晨不欢之事情扫兴,愿与施主尽半日宾主之欢,撇开今日之事不
谈如何?」

  俞云道:「谨尊大师所命。」果因大师用手一让,两人步入清音阁而去。

  夜色四合,岫云烟笼。俞云离开清音阁后,疾如电闪星飘向金顶驰去,一落
在金殿之前,即见一僧从殿内闪出,高声道:「俞施主么?敝掌们因金顶为峨嵋
重地,为恐损毁,改在千佛顶与能主印证。」

  俞云心知东方玉琨所言不虚,逐冷笑道:「金顶上人呢?」

  那僧人恭身答道:「现在千佛顶上恭候施主驾临,命小僧领路。」

  俞云道:「好啊,这老和尚到了这般田地,还摆什么掌门架子。」

  那僧人怒道:「请施主小心出言,莫讨无趣。」

  俞云剑眉一挑,冷冷说道:「你倒好大的口气,金顶这老和尚还是膺掌峨嵋
掌门么?」那僧人不禁楞往,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这金顶上人失去令符,已
失去了掌门之位,是与否却有大不敬不罪。

  俞云见这僧面色变得难堪之极,故作不知地追问道:「你这是怎么啦?什么
人使你噤若寒蝉?」

  僧人大怒暴喝道:「施主无端唠叨,小僧拼受重责就此告退,请施土自去千
佛顶便了。」

  俞云哈哈大笑,道:「你道俞云非面见金顶贼秃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么?」说
完,转身就待走去。

  那僧人不禁大急,忙在:「俞施主恕小僧卤莽无礼,小僧来头引路了。」急
掠越在俞云头里,快步如飞行去,不时回首观望。

  俞云笑了笑,随着而去,翻过了两座峰脊,到达一座绝顶之上,只见那僧人
伫立停身,他回头望了望,不禁诧异道:「这里就是千佛顶么?」

  那僧人用手一指对峰,道:「那面才是。」

  俞云循指望去,只见相距甘余丈外有座高插云霄的陡峰,星月映照下,只因
树木蓊翳,仍然黑压压的一片。自己立足之绝顶,脚下削壁千丈,危壑堑渊,非
但无路可藉以前往千佛顶,而且飞鸟难越,遂冷笑道:「你为什么不走?」

  僧人答道:「千佛顶例为禁地,小僧不敢妄登。」

  「那么如何走法?」

  「俞施主功力超绝,岂不见这绝顶有两条铁索直到对岭岭腰?」

  俞云不禁一愕,穷极视力望去,果见两条细如儿臂的铁索延伸对面峰腰,一
上一下,可攀手踏行,然大风劲疾,摇摆不定,暗道:「这内中必有诡谋。」缓
缓转面向那僧人望去。僧人一与俞云冷电寒芒相触,由不得泛出一股寒意,心神
为之一颤。

  只见俞云冷冷说道:「除了这两条铁索外,就另无别条路径可资登上千佛顶
么?」

  那僧人答道:「另有上得千佛顶陡坡,不过百年来相例为禁,妄登者死,本
门弟子能由此条索道登上千佛顶者,除了掌门人外,不得一见,并非本门无人,
只缘恐误犯禁例,是以群相戒足。」

  俞云轻笑道:「这样说来,想必你身蕴武功不错,烦请引引路,俞某保证你
安然无恙下得干佛顶。」

  那僧人闻言,不禁脸色大变,眼中顿露出恐惧之色,惺栗栗答道:「小僧微
末武技,何能攀越铁索飞渡,俞施主取笑了。」

  俞云冷等一声,手出如风,疾点向僧人「气海」穴,僧人哼了一声,当即晕
死倒地不起。天风汹涌,万树生啸,宛如怒潮澎湃,呼吼震耳,那两条铁索急剧
飘荡,来回上下波动不已。

  俞云打量了这铁索两眼,暗暗忖道:「这必是金顶贼秃安排的诡计,自己一
攀至途中,两端暗中伏着的能手将索砍断,将自己粉身碎骨,葬送于万丈绝壑之
中,这贼秃子主意太以恶毒,幸亏自己识破诡计,把此僧点倒,断除一端后患,
但另端呢?」

  不禁踌躇无计,大感为难之极,猛一转念道:「似此首鼠两端,当断不断,
反受其乱,两者之距,不过二三十丈,以自己凌空虚渡,天龙八式精奇无比,不
难飞渡。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着他们未来及将铁劈断铁索时,已跃登彼岸,
岂奈我何?」

  忖念之际,目光落向绝壑之下,虽在夜晚,但有蒙蒙蟾辉之下仍隐约可辨,
只见下临无地,谷风急劲,不禁目骇神摇。他微生气馁,举棋不定,半响忖道:
「其实由别途登上千佛顶还不是一样,但又何必让金顶贼秃小觑于我?」不由激
发万丈雄心,暗中默计自己飞渡对岸步骤。

  心计一定,突然一式「潜龙升天」斜飞而起,穿空激射。闪电之间,已跃离
绝顶七八丈外。只见他身形一平铁索,双足交互踏,「云龙翻身」,全身一个急
剧滚转,又自穿出三四丈远,蓦地身形一弓,头下足上,双臂伸出,欲待沉落铁
索时,忽闻大风飘来一阵语声传入耳中:「好玄妙的天龙身法。」

  他不禁大骇,眼角瞥见所离绝顶之上,突然跃起了一条黑影,带起一道光华
夺目的青芒,向铁索劈去。跟着另端又是一道艳艳光华升起,这正是千钧一发,
生死决于俄倾之间。

  好个俞云,临危不乱,在两道剑芒刚劈未劈之际,右手五指已把及铁索,借
力一弹,疾射而出,两条铁索顿向茫茫无底深渊中飞落。

  俞云射出之势,疾如奔电,向千佛顶峰腰一块突出巨石扑去,他身离这块大
石两三丈高下时,眼前三道剑芒飞卷,寒气森森,破空轻啸。

  此刻,俞云已置身危境,顾不得不能丧生之诫,双掌急挥而出,凌空罩下。
三声凄厉惨嗥顿时腾起,剑光一敛,只见三条身形翻出石外,望绝壑之下落去。

  俞云已飘身落在大石上,想起方才惊险情景,不禁冷汗涔涔。心惊方定,仰
面深深打量一眼,只见斜斜峭壁之上满山藤萝小树,除由此攀登外,别无他迹可
循,不由暗叹道:「金顶贼秃端的恶毒阴险,欲制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攀上未
必平安无事,由此距千佛顶上至少百丈高下,这比方才凌空飞越更为艰险。」

  苦苦思索,欲忖出安然登上千佛顶之策,忽然灵机一动,心说:「方才被自
己震飞的三人,他们一定有秘径出入,万一猝袭自己不成,也可安然而退。」他
心中想着,锐利的目光四处搜索,藉着明澈的蟾辉在突出大石方圆十丈之内细心
寻视,一丝可疑的痕迹都不放松。

  一盏热茶时分光景后,突然发现石旁二缕山藤附叶有数处磨脱痕迹,显然是
执手着力所致,可是两茎山藤垂向石下,不禁起疑,心说:「难道这石下另有秘
详么?」

  这一起疑,手如电光石火般向山藤抓去,手攫紧后跃身一荡,目光飞落在石
下。他目光锐利,已瞥清石下有一许方圆的洞穴,趁着回荡之势,疾如鹰隼般飘
射入洞,顿时眼前漆黑一片。俞云小心翼翼蹑步入洞,只觉愈进入愈是逼仄,阴
气森森,洞径曲折,地势似缓缓升高,无疑地是通往千佛顶,他进入百余丈后,
忽听得两人对话之声,赶紧停步,贴在洞壁上凝神静听。

  只听得有人说道:「他们三人还未见回转,只怕俞云是不会取道铁索了,千
佛顶另有蹬道直路,俞云又不是不知,如何轻身犯险,我等在此似乎有点守株待
兔。」

  另一人沉声道:「蹬道例为禁地,妄登者格杀勿论,百年来无人敢犯禁,俞
云怎敢妄登?」

  一声阴峭的笑声由先前说话之人喉中扬出,继道:「这禁例能使俞云畏惧却
步么?俞云功力卓绝,既敢孤身前来峨嵋潜入金顶偷取了掌门令符,似此股大无
畏的精神,千佛顶纵然是龙潭虎穴,就是你我,也要去上一趟,不过,只是金顶
掌门人揣摸熟透我们武林中人宁折毋弯的习仕,俞云自恃武功,心高气狂,明知
铁索攀渡有险,他亦要试一为之。」

  俞云闻言不禁心中一寒,忖道:「自己也犯了武林人心高气狂的通病而不自
觉,以后行事尚须三思而行,君子安身立命之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瞻前顾
后,战战兢兢,犹恐有所陨越,恩师在插云崖尝谓自己年少气盛,躁切激动八字
当真一点不错。」

  这时,另一人冷笑道:「照你所说,俞云一定是由铁索而来么,此刻俞云只
怕已是粉身碎骨在万丈绝壑之下了。」

  「这也难料,他们三人武功虽属时下一流顶尖高手,机智绝伦,说不定尚在
守候俞云到来,否则俞云必是事先识破诡计不来了,唉,金顶掌门人心情之难过
不言而知,栖云师祖又不允相助,他不禁情急挺面走险,如若此计不成,俞云一
登上千佛顶,栖云帅祖必以俞云犯禁出手,他老人家是本门两百年来杰出人才,
俞云武功而高,也不是他老人家对手。」

  俞云心中暗惊道:「果然不出东方玉琨所料,这时金顶贼秃必已避匿秘处,
锈自己干犯禁例,我何不制住这两人,问出金顶贼秃现在何处?自去找他好了,
免得横生枝节。」

  他察出两人存身位置不过相距十丈左右,身形一动,向前掠去。

  洞中本静若上水,他掠去之势迅疾异常,气流顿生波动,微风飒然逼起。那
两人立时察觉,低喝道:「什么人,是……」言犹未了,俞云已欺至两人身前,
双手十指疾如闪电飞掣搭攫两人肩头。

  这「双龙喷水」本是前古绝学轩辕十八解中制龙手法一记绝招,那两人怎能
让得开来?立被摆个正着,哼得一哼,筋软骨酥颓倒在洞壁上,各自瞪着两眼望
着俞云。

  须臾,一人哑着嗓子道:「来人可是俞云么?暗算猝袭,我等有点不心服,
请放开穴道,一对一拼个高下,死而无怨。」

  俞云倏地回撤两臂笑道:「不错,来者就是俞某,俞某就是不想妄生杀孽,
所以才趁隙制住了两位,无论如何俞某不会被激,两位还是委屈须臾吧。」

  那人黯然无语,他只觉身上酸软感觉逐渐加重,不由暗试行运气功解穴,那
知不如此还好,这一运气顿感逆血飞窜,吓得赶紧停住,喘息不止。

  另一人亦哑着嗓子问道:「我等还有三人守在洞口,怎么未见返转,想必亦
遭阁下制住穴道了?」

  俞云点点头:「他们三位么?抡剑突袭俞某,被俞某让了开去,只缘他们攻
势奇猛,一个收势不住便葬身于万丈深渊了。」两人吃惊地互望了一眼,默不作
声。

  俞云又道:「俞某有一事相求,金顶上人现下匿于千佛顶何处烦请见告。」
语意虽委婉,但听入耳中只觉森厉逼人。

  两人抬目望去,只见俞云目中神光,有如冷电寒霜,又两把利刃剜人心胸,
不由自主地同时心神一颤。

  良久一人答道:「阁下岂不知与人留三分余地,即是与自己多种一寸仁厚心
田,得放手处且放手,金顶掌门又非与阁下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再说金顶掌门武
功亦不逊放阁下,到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依在下相劝,阁下启步回身正是时
候。」

  俞云微笑道:「两位不知道俞某来时有路去无门么?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
得不发,俞某向来行事不为已甚,二位只管放心,将金顶上人潜匿之处见告,俞
某自有区处。」

  那人惊道:「铁索已遭劈断了么?」说着哑声太息一声道:「掌门人现在万
寿寺东首藏经阁中,阁下自去吧。」

  俞云点点头道:「多谢相告,委屈两位在此将息一个对时,自会恢复。」飞
指迅点了两人睡穴后疾逾飘风般向前掠去。

  不久,俞云走出洞穴,只见处身于千佛崖房侧。月朗中天,星斗明灭,大风
呼吼汹涌,林口振涛回应,衣袂折折飞扬,俞云四面望了一眼,万寿寺就在身前
不远,肃穆宽敞,只是一点灯光俱无。他长吁了一口气,两臂一振,穿空斜飞掠
入万寿寺中而去。

  藏经阁上东厢室内,书架林立,架上胪列经卷万册,室中一老僧端坐于蒲团
上,低眉合十。这老年僧人正是峨嵋掌门金顶上人,胸中愁绪波涛纷涌,积念难
平,不时口中发出低声喟叹。

  他心想如俞云中计,葬身于深渊之下,在俞云尸体怀中取回掌门令符,威望
尊单得以保全,一切均可顺利解决,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正怔念之间,忽听有人冷冷说道:「俞某如命应约而来,上人沉凝若定,不
愧为掌门气度,俞某望尘莫及。」

  金顶卜人不禁大吃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藏身此处,只道他在万寿寺中到处
搜索,惊动栖云师伯出手擒之,如此一来这番心意均付之流水了。

  他头也未回,反臂一掌甩出,迅速无伦,跃身作势纵出。就在他掌力劲势方
吐之际,猛感腕脉一紧一麻,真力逆窜回攻内腑,只觉心神猛然一震,情不自禁
地哼了一声。

  俞云深知金顶上人蜮谋,一掌甩出是欲惊动栖云禅师,是以先下手为强,展
出轩辕十八解奇绝大下手法之「魁星点斗」一招,电闪星飞攫住金顶上人腕脉,
向上一带。那金顶上人跃起之势,经他一带,身形不由一个倒翻回去。

  俞云是用出巧劲,金顶上人落地悄无声息,更巧的是,金顶上人与俞云对面
而立,四日对视,一种愧惊惶恐之色在金顶上人目中不禁露出。

  金顶上人此时的心情,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此情此景,何以为堪。

  俞云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道:「上人如此蜮谋险诈,欲置俞某于万劫不复之
地,用心可诛,现在还有何话说?」

  金顶上人良久方始挤出了一丝苦笑道:「施主徼天之幸不葬身岩壑,实命授
之于天,老僧夫复何言?但施主责斥老憎蜮谋险诈,未免不当,老憎执法本门弟
子,并无冒犯施主之处,施主使老袖威望尊严一扫无存,情急走险,实有出之,
设或施主与老僧易地相处,将亦不致谓老僧做得太过份了一点。」

  俞云淡淡一笑道:「上人,你是说俞某行事未免绝人太甚了一点是么?」

  金顶上人道:「施主明知,何必故问?」

  俞云语气变得沉厉无比的道:「今日之事,诚或如上人之言,倘上人平心静
气地回想生平所为,则可知俞某行事尚存下三分仁恕宽厚。」

  金顶上人不禁一怔道:「老僧生平缺点只是执拗躁激,自问并无多大罪行,
如今落在施主之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俞云冷笑道:「上人可记得有一追魂判谢文其人么?当年湘江围攻,实上人
一力促成,难道上人对此事不觉得有一丝内疚么?」

  金顶上人面对着窗外,月色映及,闻言顿时面色变得苍白如纸,强作冷笑,
道:「老僧两徒,为谢文剜目除肢,呆辱三日,惨嗥皿枯而死,了结恩怨,何谓
不当?」

  俞云听得怒血潮涌翻腾,喝道:「住口,令徒岂无滔天恶行,取死之处?不
然谢大侠一世侠名,怎可徒置无辜于死?」此时,俞云恨不得立时置金顶上人死
命,但想起无量师叔之诫,立时将一腔怒气压抑下来,但目中仍留有浓厚慑慑人
杀机。

  金顶上人心知难受,也是生不如死,遂冷冷道:「原来施主是谢文至友,替
友复仇,义风可敬,老僧当年设下以毒攻毒之谋,无人知得,却被施主侦知,极
是难得,不过,谢文当年如将两徒执交老僧,老僧自是执法无私,湘江围攻之事
也不会发生了。」

  俞云沉声答道:「前某那里是为友复仇,不过是受谢文后人之托而来罢了,
你当年之谋,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岂能不让人知?哼,你到此时,尚巧言
弄舌待紧,就拿今晨之事而论,姑息护犊,一如往昔,当年就是谢大侠亲执令两
狡徒而送于你,俞某却难以相信你能执法无私。」

  金顶上人不禁语塞,良久才冷笑道:「施主不要咄咄逼人,当年之事,是非
难论,谢文既有后人,何不来此,父仇不共戴天,老衲死而无怨,似施主趁隙制
住老僧,并非功力不如人,未得一拼,难以忍受。」

  俞云冷冷说道:「谢大侠后人现在山习艺,自有找你之时,你妄想与俞某一
拼,俞某此时可无这种闲情逸致。」五指倏地一松,又道:「俞某就此告别,但
愿相见有期。」金顶上人只觉全身宛若瘫痪一般,了无着力之处,身不由主像软
蛇般跌坐于地。

  俞某正待穿窗而出时,忽然由窗外随风飘来一缕苍老低沉口音道:「来人可
是俞云么?千佛顶百年来禁例闲人妄登你有意触犯,胆大妄为已极,你今有句话
说?」

  俞云不禁一怔,心悦:「终于还是惊动了栖云禅师,既来之,则安之,有什
么畏惧的。」探首外望,只见阁外坪中,一株合抱枝叶翳密,高耸霄汉的楠树之
下,立着一个银须白衣清癯老僧。

  他匆匆思量了一下,双足微一用力,人已跃穿了窗外,才射出七八尺距离,
倏地身形一沉,电泻坠地。抬目望去,只见栖云祥师目光炯炯地望了自己两眼,
大喝道:「你尚敢在老衲面前卖弄身法。」话音未落,手若闪电向前抓来。

  逼出潜力,罩压五丈方圆,俞云知道这种奇诡的手法一出,如影随形而至,
功力稍逊的入,无论如何也是无法避得开去。

  俞云「玄天七星步法」移宫换位,奥绝奇伦穿隙而出。栖云禅师只见面前人
影一花,已失去俞云的身形,不禁怒哼一声,右臂一环,旋身再度抓去。又是一
式扑空,只有树枝飘摇,叶影闪动,那有半个人影?

  牺云禅师心诧道:「普天之下,能脱出老衲擒拿手外,此人倒是一个武林奇
才。」

  忽听身后俞云微笑道:「老前辈怎不容晚辈解释,晚辈纵有冒犯之处,也是
个不知之罪。」

  栖云禅师缓缓转过身去,沉声说道:「当你真不知禁例么?」

  俞云恭谨答道:「晚辈从未在江湖行走,识陋闻浅,只在乡中藉歧黄之术行
医糊口,实缘这次受敝师侄之托,斗胆前来,应金顶掌门人之命在此千佛顶交手
印证……」

  栖云禅师沉吟了一声,接口道:「这些老衲俱已知情,藏经阁上你们谈话老
衲听得一字不漏,峨嵋之事老衲已立下誓言永不过问,但妄闯这千佛顶者必死,
你真不知禁例么?」

  俞云道:「老前辈明见,如疑晚辈所言不尽不实,请问金顶掌门即知。」至
此略略一顿,望了栖云样师一眼,又道:「老前辈当是峨嵋前辈高人,晚辈有幸
拜晤,可否踢知名讳?」

  栖云禅师目注了俞云须臾,才沉声说道:「老衲禅名已不为人知,你也毋须
多问,不论如何你登上千佛顶就是触犯老衲禁例,方才你能逃出老衲擒拿手法,
足见武功不错,老衲也不为难于你,只要能在老衲掌式百招走上之外,你便可安
然离去。」

  俞云沉吟一阵,慨然道:「晚辈自不量力谨如所命,望老前辈手下留情。」

  栖云禅师冷冷说道:「老衲之有今天,只因从不知慈悲为怀,多年习性亦不
愿改,老衲一出手就全力施为,绝不留情,一切只看你的造化了。」

  俞云不禁一凛,暗道:「这位老前辈真个刚愎自用,看来今晚之战,非要尽
平生所学不可了。」

  当下傲然一笑,足踏玄天七星方位凝神蓄势,双掌交叉护胸,微微欠身道:
「老前辈请赐招。」

  栖云禅师银眉一耸,目中吐出慑人冷电寒芒大喝道:「你胆敢蔑视老衲。」

  俞云微笑说道:「不敢,是老前辈定欲赐教,言明晚辈能避过百招即可生离
这千佛顶,晚辈怎好出手?」

  栖云禅师面孔一冷,哼了一声道:「你要留心了,在这百招内老衲天下武学
奇招尽都融汇于内,只怕你逃不出百招之外。」说着两手飞攫而出,迅如电火石
火。

  俞云身形左晃,极其诡奇地移出丈外,可是栖云禅师两手拾指竟然如附骨之
蛆般抓到,俞云心中大骇,足下飞动,把玄天七星步施展开来。

  要知栖云禅师是峨嵋近两百年来杰出人才,一生武学崇奥博绝,更在千佛顶
数十年来潜移默化,又参悟了不少奇奥难测之学。是以他一出手,即绵绵不绝,
手法更是震烁武林,宛如魅影满天,塞飞遂走,抓向俞云而去。

  饶是俞云身蕴奇绝武林之学,也感锐利指风永远在耳边身旁急啸划过,不禁
暗中骇然道:「这栖云禅师不愧为武林奇才,一代宗师,倘将一身所学,传授于
峨嵋门下,则今日峨嵋当可在武林称尊。」

  忖念之际,栖云禅师一式「五岳吞云」,手指上触在自己左「肩井穴」上,
只觉微微地一麻,不禁大骇,急忙身形一摆,右手五指一式「分水擒龙」迅疾无
比的回攫栖云禅师抓来手掌。

  听声辨位,拿捏奇准,俞云身随臂旋,这一式是轩辕十八解中制龙手法最奇
绝之招,手出如电般,正好扣向栖云禅师脉门。

  栖云禅师蓦然一惊,而且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才认出对方是生平唯一劲敌,
右臂倏地上扬,左掌呼地一掌劈出。劲势如潮,宛如巨浪排空,狂飙顿生。

  俞云也是适可而止,攫式飞散,在他掌势未出之际,已横跨七尺,一式「金
鲤倒穿波」,仰射出八九丈外。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栖云禅师凌厉的掌力直
撞至合抱楠树上。但见树干撼摇不止,木叶横飞,激飘如雨,威势骇人。

  俞云遥朗声说道:「请问老前辈可满百招之数?」

  栖云禅师一掌劈空,目睹俞云精妙绝伦的身法及盖世旷代之制龙手法,不禁
暗中太息道:「果然上两代掌门人说得一点不错,说老衲自认是武林隽才,心高
气做,难免身入魔道,为本门带来一场无边浩劫,天下之大,奇才能人辈出,大
都韬光隐晦,遂隐林泉,不为所知那有自己情才尽傲,暴戾恣雎,一点不似佛门
弟子,树怨太多,不想峨嵋葬送自己之手才禁足于千佛顶。」

  「老衲曾在上两代掌门人说下狂言,有生之年,峨嵋有甚危难,老衲决计袖
手旁观。掌门人道你袖手更好,一参与其事,峨嵋必毁灭在你手中。如今想来,
此话到言之不虚。」

  胸中感慨万千,不禁出神,闻得俞云问话,怔得一怔,遂冷冷说道:「才得
四十九招,你可是心悸了么?」

  俞云淡淡一笑道:「晚辈功力浅薄,实不足与老前辈崇奥无伦、旷绝无下之
武学相抗衡,但老前辈想以百把内取胜晚辈,晚辈自信尚不至于此。」

  栖云掸师目中暴射杀机,大喝道:「这话是你说的么?」

  「老衲……」突然目中神光一敛,凄然叹息道:「你离开千佛顶吧,老袖不
欲妄起杀机,金顶已失去掌门之位,老衲也有个陪伴参解经文之人,了解山中孤
寂。」

  俞云哈哈一声大笑,人已穿空飞起,电泻飞坠至十余丈外,跃出万寿寺,去
势如电,眨眼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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