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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东风传奇】【全】作者: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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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独破贼窝

  这人身穿一袭天蓝长衫,看去不过二十六七岁,生得修眉朗目,十分英俊,
脸含微笑,只是笑得有些冷傲,他手拿着一把打开的摺扇,在胸前轻轻摇着,更
显得是洒脱斯文。

  清真子、成真子曾听谷飞云说过,通天空教主门下使的都是摺扇,在未动手
之前,也都是摺扇当胸轻摇,故示潇洒,言犹在耳,证之当前这个青衫人,果然
一点不错,两人不觉互视了一眼。清真子故作不知,朝身边超真子问道:「五师
弟,此人是谁?」

  青衫人摇着摺扇,含笑着道:「在下孟时贤。」他只说了五个字,就目光一
抬,朝超真子道:「超真,你退到后面去,今晚进来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超真子奉命唯谨,答应一声,正待后退。

  清真子陡然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成真子更不怠慢,喝道:「二师兄叫你站住,你还不站住?」喝声出口,右
手闪电般朝超真子肩头抓去。超真子早就料到成真子会出手,双肩一晃,飞快的
从两人身边闪过。

  青衫人孟时贤唉了一声,笑道:「你们要动手,还怕没有动手的机会吗?」

  清真子目光直注孟时贤,冷然道:「你是通天教主门下?」

  孟时贤冷峻的笑了笑,道:「这还用问吗?」

  清真子道:「贫道已经来了,你还是束手就缚的好。」

  孟时贤朗笑道:「这话应该由在下说才是,因为你们到了这里,已经无路可
以走了。」原来超真子掠出大天井,左手向空一挥,他门下八个青袍道人立即手
持长剑,从前面分左右闪出,一字排开,拦在华山派二十名弟子的后面,截住了
清真子等人的退路。

  清真子怒笑道:「那好,你试试谁把谁拿下了。」锵然拔剑,一面朝成真子
喝道:「三师弟,你去把勾结外人的叛徒——超真,给我拿下。」

  成真子也在此时拔剑出来,躬身道:「小弟遵命。」长剑朝前一指,他带来
的二十名弟子迅速分成两队,一队十人由成真子率领,转过身面对超真子师徒九
人。另一队的十人,仍然站在清真子身后。

  孟时贤摺扇一摇,朗声道:「且慢。」他这声且慢,成真子只好暂时停住。

  清真子道:「你还有何话说。」

  孟时贤道:「要动手也不急在一时,总应该等在下把话说清楚了。」

  清真子道:「你说。」

  孟时贤摺扇一指,指指超真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他已经不是你五
师弟超真子了。」

  清真子沉哼一声,道:「贫道早已知道,你们的一贯伎俩,就是以假乱真。
仅凭区区一张人皮面具,能够瞒得多久?」

  「不错,仅凭一张人皮面具,是瞒不住多久的。」孟时贤依然摺扇当胸,轻
轻摇着,笑了笑道:「但只要能瞒过一时,也就够了。」他不待清真子开口,接
着又道:「譬如贵派吧,现在没有改换的已经只有你们两位了,过了今晚,连两
位也变换成我们的人了,天下还有谁说华山七真是假的呢?」

  清真子怒声道:「你胡说。」

  孟时贤笑道:「在下一点儿也不胡说,难道你们现在的掌门人不是假的吗?
你们不相信,那也无妨,反正过了今晚,华山派的清真子、成真子已经不是二位
了。」

  清真子怒极,大喝一声道:「三师弟,上吧,咱们把这些贼党一一的全给拿
下来。」

  「慢点。」孟时贤喝了一声,继续说道:「你可是不相信吗?在下可以给你
们引见两个人,你们就知道了。」清真子、成真子看他说得如此的神秘,倒也想
看一看他究竟在玩些什么花样?变什么把戏?

  孟时贤话声一落,把摺扇往束腰带上一插,然后轻轻拍子两下手掌,笑道:
「二位道兄可以出来了。」就在此时,果然从石窟中缓步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人一身灰布道袍,头簪道髻,前面一个须眉花白,年约六旬以外,赫然
是华山七真的老二清真子。第二个年约在五旬以上,则是老三成真子。清真子、
成真子二人看得不禁怔了一怔。这两人无论是面貌、举动、身材高矮,居然和自
己二人一模一样,面对面站着,就像是照镜子一般。如果他们不开口说话,连自
己也看不出他们的破绽来,更何况是外人,当然更分不出真假来了。

  清真子怒极而笑,点头道:「你们用心果然狠毒无比。」

  孟时贤没有答话,但见他摺扇一指清真子、成真子二人,朝假清真子、假成
真子说道:「这二人假冒两位道兄,实在可恶,两位道兄应该好好的教训教训他
们,也好让他们知道华山七真是不好惹的。」此人当真颠倒黑白,把清真子和成
真子说成假的。

  假清真子稽首道:「孟令主说的极是,这两个妖道胆敢假冒贫道师兄弟。正
该教训教训他们。」说话之时,已从肩头撤下长剑。朝清真子逼来,口中喝道:
「好个妖道,你假冒贫道,还有何说?」

  清真子当真被他气破了胸膛,长剑一指,大喝了一声:「谁是妖道,你自己
心中明白,看剑。」刷的一剑,振腕就刺。

  假清真子大笑道:「来得好。」长剑乍展,以攻还攻,两人立时动上了手。

  另外那个假成真子也在同时仗剑朝成真子走来。厉笑道:「你假冒贫道,是
自己受缚呢?还是要贫道动手?」

  成真子本来的任务,等二师兄和孟时贤交上手,自己就去对付假冒超真子的
贼人,一举把人拿下,哪知半路里冒出二师兄和自己的贼党来了。而对方最厉害
的一着,是要这两个贼党来对付自己两人,这一来,那孟时贤和假冒五师弟的贼
人反而空了出来。

  今晚之局,对方已经占了人数上的便宜,虽然自己这边有二十名弟子,但要
对付孟时贤和假冒五师弟的贼人,只怕也不是对方的对手。现在只有寄望谷飞云
了,他如能及时赶回下院去,只有掌门人和六师弟赶来,方有胜算。

  心中正在盘算时,那假成真子已经仗剑逼来,只好朝身边弟子叮嘱道:「你
们坚守这里,对方不冲过来,不可出手。」

  那弟子点点头,道:「弟子省得。」

  成真子则迅快的盘算了一下,这一战,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拖延时光,希
望隐身暗处的谷飞云,看清形势,然后赶紧返回下院去,搬一些救兵来。二是速
战速决,首先将这个假冒自己的贼人解决掉,也可把所处的劣势扳回来,然后再
做打算。

  这因眼看假成真子一副狐假虎威的得意模样,哪里还忍得住?迅即决定先解
决了这个贼人再说。一念及此,立时飞身而起,口中大喝了一声,说道:「大胆
妖道,你就来试一试我这剑利不利吧。」一道剑光随着飞起的身子横扫过去。

  这一剑,本是华山剑法中的一记杀着,叫做飞云出狱,再加上他含愤出手,
势道之盛,当真罕有甚匹。假成真子却也不是弱手,看他飞身发剑,急忙后退半
步,身形右旋,长剑随着挥出,使了一招排风荡云,从侧拦击。但听当的一声,
金铁交鸣,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了一步。成真子心头不禁猛然一震,因为对方使
的这一招排风荡云,正是华山剑法,而且对方功力之深,几乎不在自己之下。

  「好,你再接我一剑。」成真子相信自己对华山剑法浸淫了数十年,会胜不
了你一个假冒的贼党,喝声出口,剑势乍展。但见一支长剑指东划西。带起一片
嘶嘶剑风,一连劈出了八剑。

  假成真子居然丝毫不让,同样挥起长剑,以快截快,以攻还攻,同样也攻出
了八剑,双方剑光如闪电般流动,同样也连珠般响起了八声金铁狂鸣。成真子发
现对方每一记剑招,使的都是华山剑法,不但功力和自己不相上下,就是剑法也
十分老到,不输自己。

  这下把成真子激怒得恨不得一剑就把对方刺倒,紧接着八剑之后,一口气又
攻出了九剑。华山剑法本以轻灵著称,但每一个练剑的人,都有每一个人的个性
和体质上的差别,有的适合轻灵,有的适合刚劲。几十年下来,就是练同一套剑
法,也各有所悟,各有心得。譬如同样写一个字,有的人写得气势磅礴,有的人
写得妩媚透逸。

  成真子就是属于刚劲这一路的,经过这一阵硬拼之后,一柄长剑越打越快,
也越打越重,记记都运上了真力,大有非把对方一剑劈成两片不可。假成真子又
岂肯示弱,同样和他记记硬打硬砸,因此这两人简直就是拚上了老命,非将对方
撕碎不可。

  人影交叉,剑光交击,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震得列阵坚守的每一个华山弟
子心头也跟着狂震。根本已经分不出谁真谁假来了。再看,真假清真子哪一对?
情形也是不相上下,这时已经打出了二三十招,不过清真子总究是华山七真的老
二,数十年修为,剑法已经脱尽火气,轻灵中占了一个稳字。

  对手假清真子使的同样是一手华山剑法,而且也相当精熟。但时间稍长。就
显出清真子剑上的功力来了,同样的一套剑法,渐渐的把假清真子的剑势压制了
下去。武功一道,差不得这么一点点,所谓棋差一着,缚手缚脚,现在假清真子
的剑势,就是有点缚手缚脚之感,清真子的剑势,反而愈来愈见轻稳了。

  本来真假清真子、真假成真子四人动上了手之后,孟时贤就摺扇轻摇,悠闲
的站在穿堂石阶上作壁上观。对面的超真子率领八名弟子一字排开,截住了华山
派人的退路,好像这一场争战,已经稳操胜算一般。

  最感到忐忑不安的却是华山派的二十名弟子了,他们眼睁睁看着两处战圈,
打得如火如,但不论谁胜谁负,没有一个人分得出胜的究竟是真的?还是败的是
真的?到那时候,叫他们如何取舍?如何接应呢?现在这四个人已经打出百招以
外,清真子剑势愈来愈见轻灵,已把假清真子圈入在一圈剑光之中,只有招架之
功,已无还手之力,大概不出二三十招,就会落败。

  真假成真子那边,经过这一阵拚搏,也可看出端倪来了。成真子功力深厚,
剑法专走刚劲一路,是以一连串的硬拚,并十见他有何衰退败象,但假成真子功
力毕竟稍逊,现在已显得有些后力不继,气息渐粗。再有五十招,大概也会落败
了。

  这可看得袖手站在阶上的孟时贤一张白皙清瘦的脸上,渐有不耐之色,口中
哼了声:「没有用的东西。」突然长身而起,右手化掌,朝清真子当头击落。

  就在此时,忽然从南首飞起一条人影,疾逾闪电,激射而来,砰的一声,凌
空接住了孟时贤的一掌。孟时贤一个人被震得飞退回去,急急施展千斤坠身法,
这才落到石阶上,站停下来。

  那飞射而来的人影,也同样被震飞出去。但却朝真假清真子的斗场落去,无
巧不巧双脚蹬上假清真子的双肩之上。假清真子骤不及防,一个人登时被压得往
下蹲去,那人却藉着这一蹬之力,又飞了回去,落到了阶上。

  就在假清真子被压得蹲下去时,清真子听到有人在耳边细声说了句:「此人
已被在下制住穴道了。」

  清真子蓦地怔了一怔,暗道:「这和自己说话的会是谷少侠。」他急急抬目
望去,那不是谷飞云还会是谁,只见他笑吟吟的就站在孟时贤面前。

  孟时贤刚刚站定,瞥见那人也随着飞来,落到自己的面前。他并不认识谷飞
云。只觉这青衫少年一身武功似乎并不在自己之下,这就沉笑一声,问道:「阁
下是什么人?」

  「你问我是谁?」谷飞云仰首大笑一声,又道:「在下就是你假冒的孟时贤
啊,孟某还真有点奇怪,以阁下这一身武功,投到本教门下,教主也一定会重用
你的,何用假冒通天教门下。假冒我孟某人呢?」他指孟时贤假冒他的名,而且
说得相当认真,这可看得清真子几乎就要笑出来了。

  孟时贤却听得勃然大怒,摺扇一指,厉笑道:「好小子,你假冒孟某,想是
活得不耐烦了?」手中摺扇突然朝前敲来,直取谷飞云咽喉,这一下急如星火,
快速已极。

  谷飞云冷哼一声,道:「对了,阁下偷我一柄摺扇,就在江湖上假冒孟某之
名,现在该把摺扇还给我了。」他话说得较慢,但对方摺扇来势较快,因此在说
话之际,早已伸出右手,三个指头朝前一撮。一下就抓住了扇头不放,直等把话
说完,才用力夺去。

  孟世贤眼看摺扇被对方抓住不放,心头不由大怒,左手突出,朝谷飞云当胸
劈来,口中喝道:「小子,去吧。」谷飞云敢情只顾和他争夺摺扇,闪避不及,
只听砰的一声,这一掌结结实实、不偏不倚劈在谷飞云胸膛之上。

  清真子看得心头猛震,暗暗叫了声:「糟糕,这年轻人总究年纪太轻,经验
不够,这回可惨啦。」谷飞云被这一掌打得直飞出去,但他右手抓住扇头,死不
放手,人被震飞出去了,但孟时贤的一柄摺扇,却到了他手里。

  这回他被震得较远,一下落到大天井中间,不,他无巧不巧就落到真假成真
子的斗场之中,也无巧不巧的双脚落到假成真子的双肩之上。这一下和方才简直
如出一辙,他猛力一蹬,一个人跟着飞起,假成真子却被他蹬得双腿一弯,蹲下
身去。

  正在和假成真子交手的成真子也听到耳边有人细声说道:「他已被在下制住
穴道了。」

  谷飞云再次飞了回去,落到了孟时贤的面前,豁的一声。打开摺扇,在胸前
轻轻摇了两摇,然后潇洒的说道:「阁下要假冒孟某,也应该学得像一点,就像
刚才这一记那是什么通天掌,打在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真叫人笑掉了大牙,
现在阁下还有何说?依孟某相劝,还是乖乖的束手就缚,随我去听候教主发落,
教主认为你还堪造就,或许可以饶你不死,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清真子看到谷飞云又飞了回来,而且这番话,可着实把孟时贤戏耍了一番,
心中暗道:「谷少侠一身内功,竟有如此高明,方才孟时贤这一掌就算没有用全
力,也用上了八成力道,除非谷少侠练成玄门护身真气,即以自己来说。练了数
十年内功。也没练成护身真气。」

  孟时贤看谷飞云信口胡说,越是听就越是怒,大喝一声:「狂徒找死。」锵
的一声,掣剑在手,当胸就刺。

  谷飞云正在当胸摇着摺扇,看到孟时贤突然举剑刺过来,急忙把摺扇挡在胸
前,说道:「阁下想和在下较量兵刃,也该早些说清楚才行。这样突下杀手,使
人措手不及,难道会是你们教主教的?」

  对方这一剑,直刺而来,剑刃何等锋利,仅凭一把白纸扇面,如何能够挡得
住?但孟时贤长剑刺到白纸扇面上,宛如刺在钢板上一般,再也刺不进去。孟时
贤心头不由大骇,急忙收剑,目注谷飞云,喝道:「朋友究竟是何人,请亮个万
儿,在下认栽,咱们后会有期。」

  谷飞云淡淡一笑,道:「亮不亮万儿都是一样,阁下要找在下,江湖上随时
都可以找得到,在下也随时可以候教,阁下请吧。」

  孟时贤目光一转,掠过假清真子和假成真子两人身上,说道:「阁下能否请
华山派放了他们两个?」

  谷飞云双手一摊,道:「人是两位道长拿下的,他们假冒华山七真,该由华
山派掌门人发落,在下不是华山派的人,岂能置喙,阁下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孟世贤为之语塞,沉哼一声:「好。」然后转脸朝假超真子又喝了声:「咱
们走。」假超真子好像没有听到,身子一动也不动。

  谷飞云大笑道:「大丈夫要承认失败,看来只有阁下一个人走了。」

  孟时贤自然看得出来,假超真子是被制住了穴道,心头这份愤怒,简直不可
言喻,怒嘿一声道:「朋友记着,和通天教为敌,你会后悔的。」

  谷飞云冷然道:「今晚本该连你也一起留下,放你走,已经是在下手下留情
了,阁下何用再说这些狠话?」孟时贤双脚一顿,人化长虹,腾空朝墙外射去。

  清真子稽首道:「今晚幸蒙谷少侠赐助,贫道谨代表敝派,向谷少侠致最诚
敬的谢忱。」

  谷飞云笑道:「道长千万不可如此说法。」

  成真子也走了过来,说道:「那假冒五师弟的贼人,也是谷少侠制住的吗?
贫道怎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谷飞云道:「那是方才两位道长正在交手之际,在下怕他率同门徒冲上来,
所以才把他们一起制住。」

  成真子由衷地道:「谷少侠真是神乎其技。令贫道好生佩服。」

  谷飞云笑道:「道长太夸奖了,在下只是出其不意而已。」

  清真子道:「三师弟,你陪谷少侠在此稍候,愚兄进去救人。」

  成真子躬身道:「二师兄请。」

  清真子挑了四名弟子随行,一起往石窟中行去。成真子吩咐弟子们把假清真
子、假成真子二人以及假超真子师徒九人,全都放在一起,由十名弟子看管。谷
飞云道:「道长,最好请两位道兄先搜搜他们身上,是否藏有黄蜂针?」

  成真子矍然道:「不是谷少侠提醒,贫道差点忘了。」一面朝两名青袍道人
吩咐道:「你们两个过去仔细搜搜他们身上,是否有针筒或其他歹毒暗器?」两
名青袍道人奉命过去,仔细的搜索了一遍,果然在假超真子两个门人身上,搜出
两管针筒,双手送到成真子面前。

  成真子道:「你们先收着,待会回去再呈报好了。」两名青袍道人答应了一
声,退了下去。

  成真子道:「谷少侠,咱们就在石阶上坐一会吧。」两人就在台阶上坐了下
来。

  成真子道:「差幸谷少侠先把这些人制住了,否则贼子一声令下,就凭这两
管黄蜂针,就可以把咱们这些人一起解决了。」这位老道长,上来之初,还不相
信谷飞云轻轻年纪,能有多大的能耐?但现在对这位年轻高手打心眼里生出钦佩
来。

  不多一会,清真子已和超真子、长真子等人一起从石窟中走出。清真子首先
给谷飞云引见了两人,超真子、长真子已在洞窟中听二师兄叙说过今晚之事,自
然对谷飞云再三道谢,然后又见过了三师兄。成真子也把从贼党身上搜到两管黄
蜂针之事,向清真子报告了。

  清真子叹了口气道:「通天教处心叵测,不但派人乔装咱们师兄弟,居然连
掌门人的面具都做好了。大概就是准备由姓孟的假冒掌门人了。」说着,从怀中
取出一张人皮面具,给大家传阅,一面朝超真子说道:「五师弟,你门下八名弟
子,如今都被制住穴道,你去问一问他们。」

  超真子怒声地道:「这八个孽畜,背师叛徒。一律按本派的家规,全都处死
好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清真子含笑道:「五师弟,你也许错怪他们了,一般背叛师门,是真的心生
背叛,但这件事不同,他们可能并不知道有人假冒了你,不信,你过去看看,咱
们三个人都有假冒之人。」

  「如果不是穴道受制,咱们和他们站在一起,你能分得出真假来吗?何况师
父要他们做什么,他们自然不敢违拗,再说他们又不曾离开祖师堂。只是被贼人
利用而不自知罢了,自然可以原谅,所以你要问清楚了,才能发落。」

  成真子也道:「二师兄说得极是,也许他们是无辜的。」

  超真子点点头道:「好吧,小弟这就去问他们。」

  谷飞云忙道:「道长,八位令徒只要起下璇玑穴上一粒石子,即可醒来。」

  超真子说了声:「多谢。」然后迅疾走到八个门人面前,目光一法,果然看
到每人璇玑穴上嵌着一粒黄豆大的石子,连同衣衫一起陷了下去。

  他心中暗暗惊异,忖道:「米粒打穴,谷少侠弱冠年纪,居然练成了佛门上
乘神功。」一面随手起下他们璇玑穴上的石子。

  八名弟子看到超真子同声叫道:「师父。」

  超真子伸手一指被制住穴道的超假真子,说道:「你们去看看,此人究竟是
谁?」八名弟子依言看去,只看得他们个个都惊异得怔住了。

  八名弟子望了望师父,又望了望假超真子,一脸惊奇地道:「师父,这是怎
么一回事呢?他竟敢假冒师父?」

  超真子问道:「你们真的不知道他来历?」

  八名弟子同声道:「不知道,请师父说咯。」

  超真子心中想道:「看来,他们真的不知道内情了。」一面又问道:「你们
谁身上有黄蜂针筒?」

  其中两人忽然惊咦道:「弟子身上的针筒不见了?」

  超真子问道:「针筒是谁给你们的?」

  其中一人道:「是师父交给弟子二人的,因为弟子二人武功较差,所以师父
给了弟子二人一份任务,就是一旦有事,师父只要说一个射字,弟子二人就立即
按下机簧。」

  「很好。」超真子接着又道:「为师告诉你们,此人是通天教派来的贼人,
假冒为师,企图先占据祖师堂,然后颠覆本派,现在已全被拿下,就没事了。」

  八名弟子中有人道:「这里还有两个人,一个假冒二师伯,一个假冒三师伯
的。」

  超真子点点头道:「不错。通天教一贯伎俩,就是以假代真,他们派来的人
已全被拿住,今后你们要特别小心。才能防患于未然。」八名弟子同应一声是。

  超真子走到清真子面前,稽首道:「方才多蒙二师兄提示,他们果然是不知
情的。」

  清真子道:「不过五师弟,你要好好管教他们,尤须注意每一个人的言行?
他们跟了假冒你的贼子一段日子了,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内情,但好习惯学不到。
坏习惯却是一学即会,因此最近几个月,你要特别严加管束。」

  超真子躬身道:「小弟遵照二师兄指点。」

  清真子又道:「经过今晚的失败,通天教匪徒可能心存报复?五师弟要特别
注意,大意不得。」

  超真子道:「小弟会留意的。」

  清真子颔道:「好,那我们就回去了。」

  镇狱宫下院,此时灯火辉煌,每一进屋宇,都照得如同白昼。求真子从二师
兄、三师兄率领二十名弟子出发之后,想到滋事体大,自己的责任重大,因此一
面派人赶上山去,通知住持镇狱宫的四师兄洞真子,一面入内晋见谒掌门人,报
告今晚发生的事情经过。

  原来元真子因自己年岁已高,三年前就把观中大小事情全交给二师弟清真子
处理,但这样重大的事,自然是要禀报掌门人。方才清真子因救人要紧,迟恐生
变,来不及禀告掌门人,才要求真子代为禀报的。等清真子、成真子一行人押着
三名通天教党,回转下院之时,掌门人元真子早就已坐镇在第一进大殿上等候消
息。洞真子也率领了二十四名弟子从山上赶来,随时准备支援。

  元真子看到清真子等人走上大殿,不觉站起身来,含笑道:「二师弟、三师
弟,你们辛苦了。」清真子上前拜见了大师兄。

  元真子又道:「五师弟没来?」

  清真子道:「小弟因通天教贼人失败之后,未必甘心,所以叮嘱五师弟小心
防范,不用来了。」

  元真子道:「愚兄已听过六师弟报告,你们能够一去就把五师弟、七师弟救
出来,还拿获了三名贼党,一定经过一场很惨烈的搏斗无疑,二师弟,你把经过
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清真子笑道:「其实这场搏斗,并不惨,只有小弟和三师弟两人,和两名假
冒我们的人,交手了近百招而已,今晚要不是谷少侠及时出手,咱们只怕全军履
没了。」接着,就把今晚的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随后双手呈上一张人皮面
具,说道:「这张面具,是他们准备假冒大师兄的,幸亏咱们及时发觉,贼人还
来不及假冒。」

  元真子接过面具,仔细看了一阵,笑道:「贼人如果假冒愚兄,你们真不知
道何所适从呢。」成真子也把两管针筒呈了上去。

  「无量寿佛,善哉、善哉。」元真子站起身,向空稽首,然后接着道:「天
佑华山派,列祖列宗有灵,今天幸有谷少侠光降,才能及早发现通天教阴谋,如
果等他们把二师弟、三师弟,逐个换成假的,就算他们不假冒愚兄,我这掌门人
也无能为力了、华山派也就沦入摩掌,万劫不复了,今天能够保住华山派五百年
基业,实出谷少侠之赐。」

  说到这里,举步走到谷飞云面前,说道:「谷少侠救敝派于危亡,这一份大
德,华山派代代弟子,都会永记不忘,贫道谨以至诚,代表派扔,请谷少侠受贫
道一拜。」说罢,果然跪拜了下去。

  这下真把谷飞云闹得手足无措,连想扶住都来不及,慌忙也跪了下去,扶住
元真子,说道:「掌门道长快快请起,谷飞云当不起道长的大礼。」两人对拜了
一拜才把元真子扶起。

  元真子含笑道:「没有谷少侠,华山派就会万劫不夏,受贫道一拜,谷少侠
是绝对受得起的。」

  谷飞云道:「道长千万不可如此说法。」

  元真子:「好,那么贫道今晚当众宣布,谷少侠永远是华山派之友,见谷少
侠如见贫道,少侠如若有何差遣,凡是华山派门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
家立即纷纷鼓起掌来。

  谷飞云连连拱手道:「掌门道长如此抬举,在下如何敢当?」

  清真子笑道:「掌门人说得好,谷少侠是咱们华山派之友。真是太好了,谷
少侠何用太谦?」

  成真子道:「不错,谷少侠不用客气了,咱们师兄弟对谷少侠无不佩服得五
体投地,能和谷少侠为友,实在是荣幸之至。」

  谷飞云还想再说,元真子笑道:「谷少侠不用说了,大家辛苦了大半夜,贫
道已吩咐厨下,准备了几式素点,给大家消夜,大家走吧。」

  长真子道:「二师兄,那三个贼子该如何发落呢?」

  清真子道:「就先把他们收押起来,明天再说吧。」

  元真子哦了一声,道:「愚兄忘了还有三个人,这样吧。叫他们进来。」一
名青袍道人领命走出,立即有六名青袍道人,两人一个押着三个假冒的贼人走了
进来。这三人全被点了穴道,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有双脚可以走路。他们连
脸上的人皮面具都没有揭下,为的是好让掌门人瞧瞧。

  长真子朝元真子躬身道:「启禀大师兄,这三个贼人,假冒二师兄、三师兄
和五师兄,不但精通本派剑法,而且对本派情形也十分熟谙,按律应该处死,请
掌门人定夺。」

  「善哉、善哉。」元真子蔼然道:「本派律法,是处置本派叛徒用的,入派
之初,就立下重誓,背师叛谊,愿受律法制裁,所以即使处以重刑,也是他心甘
情愿的,这三人并非本派弟子,人命关天,我们无权去决定一个人的生命。」

  长真子应了声是,问道:「那么掌门人的意思呢?」

  元真子道:「放了他们。」长真子又应了声是,就朝三人走去。

  元真子道:「七师弟,你做什么?」

  长真子道:「废去他们武功,放他们下山。」

  「不。」元真子含笑道:「他们每个人都花了几十寒暑的苦练,才有今天这
一身武功,一个练武之人,废去武功,生不如死,何况他们身落黑道,难免和人
结仇,失去武功,岂不任人宰割,这和杀了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长身子望着掌门人,迟疑的道:「那么……掌门人……」

  元真子不待他说下去,呵呵一笑道:「华山派立派至今,已有五百年,纵或
有几次面临存亡绝续,那一次不是安然无恙,依旧屹立在江湖上?咱们连这次的
主谋孟时贤都任由他离去,又何在乎他们三个?今后是友是敌,就让他们的良知
去决定好了。」

  长真子躬身道:「掌门人说得是。」这回他依然举步走到三人面前,说道:
「掌门人的话,你们三个都听见了,今晚便宜了你们,贫道替你们解开穴道后,
留下面具,就可以走了,今后是友是敌,悉听尊便。」说着举手拍开三人穴道。

  那假扮清真子、成真子、超真子的三人,活动了一下手脚,各自从肩头揭起
一张人皮面具,交给了长真子,三人不约而同的朝元真子走去。

  长真子喝道:「你们想做什么。」

  三人一齐扑的跪倒地上,连连叩头道:「多谢掌门人不杀之恩,你老的大仁
大义,小的三人没齿不忘,咱们并不是通天教门下,只是由通天教吸收,拨归孟
时贤手下,小的三人直到此刻,才明白名门正派和黑道大不相同。」

  「只恨当年误入歧途,小的三人自知不配投入华山派门下,但求掌门道长开
恩收留,在观中做个打杂的道人,也胜过再到江湖上去为非作歹,如有二心,天
神共鉴,不得善终,但求掌门道长俯允所请,就是做牛做马,也决无怨言。」说
完,又连连叩头不止。

  长真子望清真子、清真子也不好作任何表示,朝元真子望去。元真子为难的
一手摸着垂胸银髯,微微颔道:「三位请起来。」

  三人中方才假冒清真子的年纪较大,抬起头道:「掌门道长答应了,我们才
起来,小的三人,出于一片至诚,决无两心。」

  元真子道:「好吧,你们有心向善,知昨非而今是,即是有善根的人,贫道
答应你们,本观所有香火道人,均归七师弟掌管,你们叫什么名字?」

  三人听得大喜过望,连连叩头道:「多谢掌门道长成全。」接着仍由假冒清
真子的那人说道:「小的从现在起,想取名华仁,藉以感念华山派的仁慈。」接
着是假冒成真子的那人道:「你叫华仁,在下就叫华德好了。」

  假冒超真子的想了想道:「那么在下就叫华新,以表示在华山派重新做人的
意思。」

  「很好。」元真子道:「你们取这三个名字,正是表示你们有改过向善的决
心,七师弟,这三位道友,今后就归你管理。」

  长真子躬身道:「小弟敬领法旨。」随即朝一名道人朝三人招招手道:「你
们随我来。」三人神色恭敬的朝元真子、清真子等人行了一礼,随着青袍道人出
去。

  谷飞云拱拱手道:「掌门道长果然是有道长者,以德服人,感化了三个黑道
凶人,真是功德无量。」

  元真子呵呵一笑道:「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一个人,不如救一
个人,谷少侠少年英雄,前途无可限量,如能随时随地,上替天心,与人为善,
自然福泽绵远。」

  谷飞云听得心中一懔,忙道:「道长教诲,在下自当谨记在心。」

  元真子大笑道:「哈哈,谷少侠切莫怪贫道又在说教了,时间不早,谷少侠
请,咱们去用点宵夜,也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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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故地重游

  第二天一早,谷飞云盥洗完毕,荆月姑、冯小珍一起走了进来,同声说道:
「大哥早。」

  「二位贤弟早。」谷飞云笑着朝冯小珍道:「有一件事,愚兄说出来了,三
弟就会叫嚷起来。」

  冯小珍问道:「是什么事呢?」

  谷飞云道:「是一场很大的热闹。」

  冯小珍不信的道:「会有这样的事?是什么时发生呢?」

  谷飞云笑道:「是昨晚。」

  冯小珍看看荆月姑,奇道:「昨晚我们三个人一起回来的,有什么事呢?」

  谷飞云道:「事情发生在二更不到一点,愚兄正在运功之际,听到窗前有人
叫我出去……」

  冯小珍道:「大哥为什么不叫醒我们呢?」

  谷飞云道:「我追出去,那人已在十丈之外,哪有时间叫醒你们?」

  冯小珍急着问道:「后来呢?」

  谷飞云就把自己追到一处山坳,那个人转过身来,说要和自己较量,一面问
道:「你们猜猜看,这人是谁?而且还从他身上,引发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们现在不妨猜上一猜。」

  冯小珍道:「这会是谁呢?大哥,别卖关子了,快些说出来嘛。」

  荆月姑沉吟着道:「这里是华山派的重地,不会有外人进来。所以我想只有
两个人有可能,一个是住持祖师堂的超真子,他也许对大哥不服气,另一个是长
真子,他和大哥很谈得来,但也很想瞧瞧大哥的身手。大哥,我说得对不对?至
于从他身上,怎么会引发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就想不出来了。」

  「哈哈。」谷飞云大笑一声道:「二弟果然聪明,完全说对了,至于引发的
那件大事,那是什么人也预料所不及的。」

  冯小珍催道:「大哥,快些说嘛。」

  谷飞云道:「我们边走边说,说不完,可以在早餐桌上边吃边说好了。」

  三人相偕走出房间,一名青袍道人躬身道:「三位少侠请用早餐了。」谷飞
云朝他点点头,一面就把昨晚长真子约自己出去比试,如何从大树上飞落两人,
张开大网,就把自己网住。

  冯小珍道:「他这是做什么呢?难道他另有什么阴谋不成?」

  「三弟说对了。」谷飞云接着把自己如何套出他口风,如何破网而出,一举
制住他穴道,从他脸上揭下一张面具。如何逼他说出长真子和超真子被囚在祖师
洞石窟中,哪知他在说话之时,竟然运气解开穴道逃走。

  三人坐下之后,谷飞云一直说到这里,荆月姑道:「大哥,吃了再说吧,稀
饭快凉了呢。」用过早点,谷飞云继续从自己赶返下院,通知清真子,一直说到
回转下院为止。

  冯小珍唉了一声道:「大哥回转下院,就应该通知我们一声了,我们人在这
里,却错过了这场热闹岂不可惜?」

  荆月姑道:「救人是华山派的事,许多门派遇上这种事,都不愿外人插手,
人家只邀请大哥去作证,怎好通知我们?」说到这里,忽然哦一声,问道:「大
哥,我们是不是今天走?」

  谷飞云点点头,站起身道:「不错,我们应该去向掌门道长、清真道长告辞
了。」

  冯小珍问道:「大哥,我们要去哪里?」

  谷飞云攒攒眉,沉吟着道:「一时之间我也说不出来,且等到了华阴再作打
算。」

  荆月姑侧脸看了他一眼,说道:「大哥,你好像有心事?」

  谷飞云笑道:「我有什么心事?」

  荆月姑柔声道:「我看得出来,自从离开紫云岩,大哥一直好像怀有心事似
的。大哥,你还把心事藏在心里,不肯告诉我们?」

  冯小珍道:「是咯,大哥,快告诉我们嘛。」

  谷飞云道:「我真的没有事。」

  荆月姑道:「是不是为找寻伯父、伯母的事?」

  冯小珍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当时南山老人和大哥说的,要
找父母,须问东风,后来我们上紫云岩去,就是找东风去的,一定是师公和大哥
说了什么?对不?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帮你咯,大哥,你快说呀。」

  谷飞云想起师父说过,绝不能让二女同去,只得微微摇摇头道:「我真的没
什么事,你们是我好兄弟,有事,我还会不告诉你们吗?好了,我们走吧。」

  三人来至前殿,就遇上长真子刚从大殿走出,急忙打着稽首道:「谷少侠三
位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呢?」

  谷飞云拱手说了声早问道:「不知清真道长起来了没有?」

  长真子笑道:「二师兄早就起来了,谷少侠有事吗?」

  谷飞云道:「在下兄弟,有要事在身,想和清真道长说一声,向掌门道长告
辞。」

  长真子听得一怔道:「谷少侠三位怎么不多住几天,急着要走了?」

  谷飞云道:「贵派的盛意,在下非常感激,只是在下实有要事在身,不克久
留。」正说之间,清真子和成真子也一起走出。

  清真子稽首道:「谷少侠三位怎不多休息一会?」

  长真子稽首道:「二师兄、三师兄出来得正好,爷少侠三位说有事在身,要
向掌门人告辞呢。」

  成真子抢着道:「谷少侠,这怎么成呢?昨晚为了敝派之事,让你差不多大
半夜没有好好休息,三位到了敝观,少说也要盘桓上十天半个月的,一览华山之
胜,也好让咱们稍尽地主之谊,这么急着走,岂不是让江湖上人说敝派招待不周
吗?」

  谷飞云道:「三位观主千万不可如此说法,在下真的有事待办。」

  清真子问道:「谷少侠到底有何要事,非要今天走不行,真的不能多住几天
吗?」

  谷飞云道:「诸位道长对在下兄弟这份盛情,弥足可贵,实不相瞒,在下自
小由孤峰上人扶养长大,此次下山,实是奉家师之命,远去凤翔,找南山老人家
的,后来遇上醉道长,传他老人家口谕,说在下父母尚在人间,只是隐居在一处
深山之中,叮嘱在下,机缘到时,自可相见,最近遇上昆仑岳大先生,也指示在
下,曾有西出函关之言,在下实是寻找父母而来,才会迷路的。」

  这话听得成真子暗暗点头,忖道:「像南山老人、昆仑岳大先生,武林中无
不久慕其名,都难得一见。听谷少侠的口气,这二位武林奇人对他都好像极为关
心,试想得这二大奇人的垂青,谷少侠的武功那得不远超过常人呢?」

  清真子连连点头,却又攒攒眉道:「谷少侠一片孝心,自会和令尊令堂团聚
的,只是南山老仙长和岳大先生都没有指点令尊令堂隐居之所。只是要谷少侠西
出函关,关外地域辽阔,深山大谷,何止千万?谷少侠茫无头绪,又到哪里去找
呢?」

  谷飞云道:「这点在下也曾想过。既然岳大先生指示在下西出函关,必有深
意,也许是有意让在卞磨练磨练,试试在下有没有毅力?所以在下必须遵照他老
人家的指示去做。」

  清真子自然听得出昆仑岳大先生一定另有指示,因此点头道:「谷少侠既然
这般说了,贫道也就不好挽留了。只是贫道还得禀明掌门大师兄,怎么说敝派也
总得替谷少侠三位饯了行再走。」

  谷飞云道:「这个在下如何敢当?」成真子道:「这是应该的。」

  清真子道:「贫道这就陪少侠三位进去。」谷飞云道:「有劳道长了。」

  清真子笑道:「谷少侠和贫道还说什么客气话来?」说着,领了三人一直来
至第三进掌门人的静室。一名青衣道童见到清真子,立即躬身行礼。

  清真子也不用他通报,就抬手肃客,进入一间布置清雅的客室,说道:「三
位少侠请坐,贫道……」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元真子适时从里间走出,笑道:「愚兄听到二师弟伪
声音,原来是谷少侠三位来了,快快请坐。」

  谷飞云拱手道:「掌门道长,在下兄弟是来向道长辞行的。」

  元真子听得一怔,道:「从少侠这么快就要走了?这怎么成?」小道童端上
茶来。

  清真子就把谷飞云找寻父母之事,向掌门详细说了遍。元真子颔首道:「原
来如此,谷少侠孝思不匮,贫道那就不好再多做挽留了,二师弟,你没有吩咐七
师弟,要厨房整治一席素斋,好给三位少侠饯行。」

  清真子躬身道:「七师弟已经知道了。」

  元真子含笑道:「那就好,但愿上苍保佑,谷少侠早日找到令尊、令堂。」

  谷飞云拱手道:「多谢掌门道长金口。」

  午间这顿素斋,自然十分丰盛。元真子还派人把山上的成真子也叫来了,只
有住持祖师堂的超真子因距离较远,也不便离开。华山七真,有六真作陪,宾主
谈笑融洽,不必细表。

  饭后,元真子取出了三个白瓷小葫芦,说道:「贫道无以为赠,这是敝派精
炼的玉枢丹,专治各种内伤,颇有起死回生之效。江湖上人誉为武林第一救伤灵
丹,轻症三粒即可无事,最重的伤,一日七粒,七天也可以复原,三位少侠行走
江湖,可备不时之用,也可以救人,请三位少侠笑纳了。」

  谷飞云道:「道长所赐,在下兄弟那就拜领了。」三人各自双手接过。

  谷飞云拱手道:「六位道长,在下兄弟那就告辞了。」

  元真子站起身,道:「贫道在此恭祝谷少侠早日和令尊令堂团聚,他日经过
华山,务望再来敝观多住几天。」

  谷飞云道:「在下会来看诸位道长的。」元真子率同五个师弟一直送出下院
山门,谷飞云再三请回。

  清真子道:「谷少侠只管请行,不用管咱们师兄弟。」

  成真子大声道:「谷少侠保重,有暇一定要来。」

  三名青袍道人牵着马匹送上,谷飞云三个人接过了马缰,跨上马鞍,拱拱手
道:「谢谢掌门道长,现在请回吧。在下兄弟告辞了。」一领缰绳,三匹马掉转
马头,得得而去。

  谷飞云三人赶到华阴,还只是傍晚时光,就在上次住过的兴安大客栈落店。
这家客店规模不小,专门接待来华山的游客,因此房间雅洁,住的客人也比较高
尚,三人要了两间上房。盟洗完毕,冯小珍因时间还早,拉着荆月姑上街。

  谷飞云因两个姑娘家也许要买些女孩儿家的用品,不好同去。一个人坐在房
内喝茶,只见店伙探头进来,叫了声:「公子爷。」

  谷飞云问道:「有什么事吗?」

  店伙手中拿着一张摺好的白纸走了进来,陪笑道:「这是一位道爷要小的送
给公子爷的。」说着把手中摺纸递了过来。

  谷飞云伸手接过,没有打开来瞧,先向店伙问道:「是怎样一位道爷?」

  店伙道:「那位道长生得红光满面,黑须垂胸,身穿一件蓝布道袍,腰间挂
一个大红葫芦,手持拂尘,看去很有几分仙气呢。」

  「会是醉道长。」谷飞云心中想着,急急问道:「他人呢?」

  店伙道:「已经走了,他把这张纸条交给小的,就飘然走了。」

  谷飞云挥挥手,道:「好,没你的事。」

  店伙退出房去,谷飞云急忙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潦草草的字体,
那是:「今晚初更,在东门外华狱庙前相候,勿让两个女娃儿跟来。」谷飞云看
完,随手一搓,把纸条搓成了碎屑。

  他心中更是高兴,师父临行前就要自己先去找醉道长、因为只有醉道长知道
爹娘被囚禁的石窟,免得打草惊蛇。但是要找醉道长,必须先回桐柏山去,这一
去一来,岂不是往返费时,而且两位姑娘家也无法安置,如今在这里遇上了醉道
长,就可以节省往返跋涉了。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店伙掌灯送来,一面问道:「公子爷要上街用饭,还是
吩咐厨下给你老准备?」

  谷飞云道:「我两个兄弟上街去买东西,还没回来,等他们回来了再说。」
店伙应着是退了出去。

  又过了好一阵子,才看到荆月姑、冯小珍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谷飞
云道:「你们去丁这么久,买了些什么东西?」

  冯小珍道:「我们每人买了一件长衫,也给大哥买了一件,另外还有一件东
西,你猜猜是什么?」

  谷飞云笑道:「你们买的东西,我怎么猜得到?」

  冯小珍咭的笑道:「大哥,你看。」原来她把手藏在身后,这时豁的一声,
打了开来,却是一柄一尺多长朱红洒金扇骨的白纸摺扇。

  纸上还画了一朵紫红的牡丹花,在她胸前摺了两扇,说道:「大哥,你看好
不好?」

  谷飞云笑道:「你怎么想到买摺扇的?」

  冯小珍道:「二哥也有一把,你仔细看看,这把扇骨是精钢做的,但漆上了
漆,一点也看不出是铁骨的。」

  荆月姑道:「可惜只有两把,不然我们也会给大哥买一把回来。」说着,也
把她的一把打了开来,白纸上画的是一株梅花,另一面写的是一首唐诗,书法倒
也颇为苍劲。

  谷飞云问道:「你们在哪里买的?」

  荆月姑道:「是卖摺扇的摊上,三弟想买一把扇,才过去看的,其他摺扇只
有几分钱一把,只有这两把,他标了三两银子一把。」

  「三弟问他怎么这样贵,他说这扇骨是百炼精钢制成的,最好的刀剑也砍不
断它,三弟听得大喜过望,她正想买一把铁骨扇,没地方买得到。就要我也买一
把,问他还有没有?卖扇的说,这种扇子,因为很少有人买,所以一年才做一两
把?这两把已经存放了好久了,大哥,你要,我这把给你好了。」

  谷飞云笑道:「你们喜欢,就留着自己用吧。我不习惯用扇子,哦,对了,
你们可以把剑法作扇招,只要多练几天,就可以使用了。」

  冯小珍喜道:「我们就是这么想咯,哼,也让通天教门下瞧瞧,不光是他们
会使扇子。」

  谷飞云道:「好了,你们刚回来,大概不想到外面吃饭了?」

  冯小珍道:「跑得累都累死了,谁还要出去吃呢?」

  谷飞云道:「那就关照店伙,要厨房做几个可口的菜送来好了。」

  荆月姑开门出去,吩咐了店伙,不多一会,店伙送来酒菜,就在房中一张小
方桌上,摆好杯筷,一面陪笑说道:「三位公子爷,这几式莱肴,是小的特关照
厨下做的拿手菜,公子爷方才没有叫酒,这壶酒可是本城最有名的华丰酒坊精酿
的太白酒,入口香醇,就算喝醉了也不会冲头,小的特地拿来给三位公子爷尝尝
的。」

  谷飞云点点头道:「好吧。你放着好了。」店伙退出之后,三人就品字形坐
下。

  谷飞云拿起酒壶,给两位妹子和自己面前各斟了一杯,含笑道:「他既然拿
来了,两侠贤弟也不妨小饮一杯,尝尝看。」每一式菜肴,果然做得极为可口,
酒也香醇不烈,三人边谈边吃,两位姑娘不知不觉把一盏酒喝完了。

  用过饭,两位姑娘玉颊添红,星眸如水,几乎已有三分酒意。店伙进来收拾
过杯盘,又送来了一壶香茗。冯小珍只喝了一口,就娇慵的道:「这酒后劲很厉
害,我只喝了一杯,就有些飘飘欲仙了。」

  谷飞云笑道:「那就早些去休息吧。」

  荆月姑站起身道:「大哥也该早些休息了。」两人一起回房而去。

  谷飞云心中暗暗高兴着,总算店伙帮了自己的忙,过去闩上房门,又坐了一
回。喝完一盅茶,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才悄悄推开后窗,飞身而出,再掩上
窗户,飘落地面,往外行去。

  出了店门,这时大街上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商店灯火辉煌,行人熙攘往
来,不好施展轻功,只是稍稍加快脚步,直奔东门,再越城而出,不过一盏茶工
夫,已经赶到华狱庙。只见醉道人已经先到,坐在右首一棵大树下的石条上,正
在喝酒,急忙走了过去,叫道:「醉道长。」

  醉道人笑道:「你怎么这时候才来,贫道已经等了好一会了。」他不让谷飞
云多说,站起身来:「走,咱们进去再说。」

  谷飞云跟着醉道人走近围墙,越墙而入,又穿过二重殴宇,才落到一处院落
之中,但见院中花木扶疏,曲廊雕栏,甚是气派。醉道人从右侧进去,来至后面
一排房屋,推门而入,一面笑道:「这里是庙中住持招待到华狱拈香和过境大员
住的地方。长年很少有人居住,最是清静不过,最妙的厨下还有酒窖,存放着几
十缸陈年老酒,喝之不尽,来,坐,坐。」

  谷飞云依言坐下,细看房中陈设,并不考究,只有一床一几一椅,正感到奇
怪,接待贵宾住的地方,哪有如此简陋?醉道人望着他笑了笑道:「这里是过境
大员厨司住的地方,身为大员,自有厨司随行,贫道因这里离酒窖较近,装酒方
便一些。」

  谷飞云笑道:「原来不是这里住持招待你住的。」

  醉道人瞪了他一眼,说道:「这有什么不一样?他们和尚吃十方,道士也吃
十方,吃他们几缸酒,和吃自己的不是一样吗?从前这里的老当家和贫道极熟,
现在是他徒孙当家了,贫道怎好意思打扰他们,还是这样自由自在的好。」说到
这里,忽然问道:「岳大先生把看家本领都传给你了?你练得如何了呢?」谷飞
云就把五个月来练功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醉道人点着头道:「他说过要学会他那昆仑派的武功,有五个月时间也足够
了,要练到上乘境界,五十年也未必练得成功,以你现在的程度来说,只不过三
四成火候而已,唉,还差得远。」

  谷飞云问道:「道长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醉道人笑道:「岳大先生说你五个月的时间就可以练会,贫道自然要在这里
等你了。」

  谷飞云扑的跪拜下去,说道:「道长这份高谊,晚辈一辈子感激不尽。」

  「你这是做什么?」醉道人一把把他拉起,一面问道:「关于你爹娘的事。
岳大先生都告诉你了?」

  谷飞云点点头道:「师父原是要晚辈去找道长,请道长指点家父、家母被困
禁的地方,现在就在这里遇上道长,就请道长把天池情形示知。」

  醉道人微微摇头道:「仅凭你目前的三四成功力,也只能和西凤门下的丫头
们动动手,真要是遇上那个老道婆,就会吃不完兜着走了,所以贫道会和你一起
去。」

  谷飞云颇感意外的道:「道长也要去?」

  醉道人笑道:「贫道不去,你一个人去,没有帮手怎么成?」

  谷飞云为难的道:「但道长……」

  西凤护犊,二十年前醉道人一记太乙翻天掌击伤她门下大弟子陆碧梧,虽然
碍着南山老人,不好去桐柏望仙观闹事,总是耿耿于怀。这就是岳维峻只要谷飞
云一个人去的原因。万一惊动了崆峒派的人,儿子救父母,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金母也不好翻脸。

  但如果醉道人去了,她就会说第一次你偷上天池。击伤我徒弟,我没和你计
较,但你这是第二次偷上天池,我再不计较的话,人家岂不是会笑我怕了南山老
人?这就是醉道人不能上天池的原因。

  醉道人没待他说下去,笑道:「贫道和令尊是方外至交,你去救的是父母,
贫道去救的是朋友夫妇,这有什么不对?何况贫道无门无派,还怕得罪谁了?」

  谷飞云心头一阵感激,再次跪拜下去,说道:「道长义薄云天,这份大恩晚
辈没齿不忘。」

  「小施主快请起来。」醉道人道:「不过那两个女娃儿确实不能叫她们一起
去。」

  谷飞云站起身,回到椅上坐下,说道:「晚辈临行时,师父也这样说的。」

  醉道人笑道:「这个简单,咱们路经凤翔,到荆村去叨扰他一两天,把两个
女娃儿留下来就好。」

  谷飞云道:「荆月姑、冯小珍已经拜在师母门下,她们肯留下来吗?」

  「啊,这两个女娃儿福缘倒是不浅。」醉道人接着笑道:「这个你倒不用担
心,咱们只要留个字条,要她们在荆村住上几天,咱们悄悄的走了,她们到哪里
去找?」

  谷飞云道:「道长明天和我们一起去吗?」

  醉道人道:「不。贫道在凤翔和你们会合,只当是偶然遇上的好。」

  「这样也好。」谷飞云站起身,问道:「道长如果没有别的指示,晚辈就告
辞了。」

  醉道人笑道:「没有了,小施主回去吧。」谷飞云回转客店,悄悄从后窗进
入房中。

  第二天一早,开门出去,只听冯小珍喜道:「大哥起来了,我们快去问问他
吧。」

  店伙送来洗脸水,荆月姑和冯小珍也跟着走入,冯小珍问道:「大哥,我们
今天离开这里,要去哪里呢?」

  谷飞云盥洗完毕,笑了笑道:「自然去找东风了。」

  冯小珍听得一怔,问道:「大哥知道东风是什么了?」

  「不知道。」谷飞云道:「但总要找到它才是。」

  荆月姑道:「但这样茫无头绪的找,能找得到吗?」

  店伙替三人送来早点,谷飞云在椅上坐下,道:「所以,愚兄想先去找一个
人。」

  两位姑娘也跟着落坐,冯小珍问道:「大哥先要去找谁呢?」

  谷飞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两句话是南山老人家说的,连醉道长也解
释不出来,自然只有去找南山老人家问问清楚了。」

  冯小珍道:「早就该去找他问问了。」

  荆月姑道:「南山老人家仙踪无定,大哥要去哪里去找他老人家呢?」

  谷飞云笑道:「有一个地方,大概可以找到他老人家的。」

  荆月姑道:「大哥说哪里呢?」

  谷飞云笑着问道:「大家都称他老人家什么仙?」

  「酒仙。」冯小珍抢着道:「对了,只要到产酒有名的地方去找,一定会找
得到的。」说到这里,忽然泄了气,双手一摊,说道:「天下产酒有名的地方多
着呢。我们就算跑上一年,也跑不完。」

  谷飞云道:「师父不是要珠儿告诉我们,东风向西吹的吗?现在离我们最近
的柳林镇,正在西首,而且也合了东风西吹的意思……」

  冯小珍喜道:「二哥家不是就在柳林镇附近吗?」

  荆月姑点点头,一面说道:「大哥话好像还没说完呢。」

  谷飞云续道:「我从前的师父,在我下山之时,就是要我到柳林镇去的,我
也在柳林镇,遇上南山老人家的,如今想起来,从前的师父虽没明说,其实就是
要我找南山老人家去的了。」这番话,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那就对了,我们这就上柳林镇去。」冯小珍接着道:「哦,大哥,师公在
你临走时也没说吗?」

  谷飞云道:「没有。」

  冯小珍道:「我真想不通,这些前辈高人有话为什么不直接了当的说,要这
样九拐十八弯的打着哑谜,叫人家往返跋涉。」

  荆月姑道:「南山老人家也许另有深意。」

  冯小珍站起身道:「好了,我们走吧。等我们到了柳林镇。我们就住到二哥
家去。」

  荆月姑柔笑道:「这还用说?」

  冯小珍回头朝谷飞云问道:「大哥,上次你去柳林镇,是不是也住在二哥家
里?」

  谷飞云笑道:「我和二弟是在品酒会上认识的,一共只见过一次面,怎么会
住到她家去呢?」

  冯小珍问道:「那你住在哪里?」

  荆月姑抿抿嘴,笑道:「大哥是住在女状元家里。」

  谷飞云脸上一红,说道:「那是跟南山老人家一起去的。」

  「品酒会……」冯小珍还想再问。

  谷飞云道:「我们走吧,品酒会的事,你问二哥好了。」三人走出店堂,会
帐出门,小厮早已牵着马匹在门口等候。谷飞云接过缰绳,取出一锭碎银子赏了
小厮,就跨上马鞍。

  三匹马循着大路,直奔西门。由华阴到凤翔,一路西行,经渭南、长安、咸
阳、岐山,都是官道大路。这天午牌时光,就已赶到凤翔。进入东门,大街上就
有一家新凤翔大酒楼,五间门面,黑底金字大招牌,看上去十分气派。

  谷飞云因醉道人说过在凤翔会面的,这家酒楼正好在东门头上,进入城来的
第一家,这就朝后面两人说道:「二位贤弟,我们就在这一家打尖吧。」三匹马
刚到门口,就有伙计上来拉住了马头。

  谷飞云关照他好好上料,那伙计看是三位年轻公子,连声应着是,一面欠身
道:「三位公子请高升,牲口自有小的照料。」

  谷飞云三人跨进了大门,登上楼梯,只见偌大的一座楼厅,几乎已有九成座
头,这时一名伙计迎了上来,陪笑道:「公子爷是三位吗?」

  谷飞云目光一转,早已看到临街的一张桌上,正坐着一个头簪道髻的蓝袍道
人,那不是醉道人还有谁来。心中一喜,指指窗口,说道:「二位贤弟,那不是
醉道长吗?」

  荆月姑喜道:「果然是醉道长,我们快过去吧。」伙计正嫌那老道人叫了一
盘卤水花生,独个儿喝酒,就占了一张桌子,如今听三位公子的口气,好像认识
他,连忙跟了过去。

  谷飞云先走在前面,走近了窗口,就拱着手道:「道长也在这里,真是巧极
了。」

  醉道人抬头看到三人。不觉呵呵笑道:「三位小施主也来了,快快请坐。」

  三人落坐之后,冯小珍道:「道长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醉道人眯着醉眼笑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伙计端上三盅茶,放好杯筷,一面伺候着道:「三位公子要些什么酒莱?」

  冯小珍道:「你去叫厨房把拿手菜拣好的送来就是了。」

  伙计连声应着,又道:「不知三位公子要喝什么酒?」

  醉道人挥挥手道:「到这里来,自然喝西凤酒了,要十年陈的。」伙计这回
没命的应是,匆匆退下。

  醉道人喝了口酒,朝谷飞云问道:「小施主到凤翔来,究竟有什么事吗?」
这是故意问的。

  谷飞云道:「晚辈是找南山老人家来的。」

  「这倒巧。」醉道人笑道:「贫道此行,也是找他老人家来的。」

  冯小珍道:「道长来得正好,最近大哥,一直有着心事,道长就帮帮大哥,
能把东风找到了才好。」

  醉道人点点头道:「这事要找到家师才行。」

  冯小珍道:「道长是他门人,知师莫若徒,你找他自然是比我们找他容易多
了。」

  醉道人呵呵笑道:「冯小施主口才便给,贫道真是说不过你。」

  冯小珍道:「道长这是答应了?」

  醉道人道:「谷小施主的事,贫道推得了吗?」

  冯小珍喜孜孜的道:「大哥,你现在可以放心了,醉道长答应帮你找到东风
呢。」

  醉道人忽然低声道:「恭喜两位施主,蒙紫云夫人垂青,福缘真是不浅。」

  荆月姑奇道:「道长怎么知道的?」

  醉道人笑道:「你们三个,是贫道一路护送来的,贫道怎么会不知道?」

  接着正容道:「紫云夫人一身所学,大半出自紫府真解,为道家最上乘的功
夫,二位小施主有此不世奇缘,还得痛下功夫,才有成就,并不是学会了就可以
了。」

  荆月姑、冯小珍被说得脸上一红,同声说道:「道长说得是。」

  伙计陆续送上酒菜,四人也就吃喝起来。饭后,荆月姑问道:「不知道长下
榻何处?」

  醉道人一手摸着飘胸黑须,笑道:「贫道刚从青城回来,就在这里遇上你们
了,还没决定去哪里。」

  「那就好了。」荆月姑喜道:「寒舍住在柳林镇,道长也见过家父,到了这
里,自然就到寒舍去住了。」

  醉道人道:「不错,令尊好像和紫柏宫的玄修是师兄弟。」

  荆月姑道:「道长认识玄修师伯?」

  醉道人笑了笑道:「陕西境内所有道院,差不多全属终南一系,贫道自然认
识了。」说话之时,谷飞云也叫伙计过来,会了帐,大家相继走出酒楼,一名店
伙已经牵着马匹伺候。

  荆月姑道:「道长,你坐我的马匹好了,我和三弟共乘一骑就好。」

  醉道人大笑道:「你们几时看到和尚、道士骑马的?那就因为和尚、道土天
生就是苦行者,得了道,就可以骑狮子、老虎或者白鹤了。贫道还没得道,只可
以用脚走路,好在贫道已经走惯了,你们只管骑着牲口先走,贫道决不会落后多
少的。」

  谷飞云从伙诗手中接过牲口,说道:「道长既然不肯骑坐,在下兄弟陪同道
长一起走好了。」

  醉道人道:「有着牲口不坐,这又何必呢?贫道说过你们只管骑着走,贫道
赶得上的,你们就不用管贫道,否则岂不是虚伪了?」

  冯小珍道:「好嘛,大哥,我们那就不客气了。」

  「这就对了。」醉道人笑了笑道:「贫道就喜欢这样。」谷飞云三人只得相
继上马。

  冯小珍道:「道长,我们先走啦,大哥,快走咯。」

  出了北门,冯小珍一路催马疾行,又催着大哥、二哥快走,一面回过头去,
咭的笑道:「大哥、二哥,你们瞧,醉道长还没跟上来呢?这时候连人影都没看
到,还说决不会落后的。」

  荆月姑道:「大哥,我们要不要等等他?」

  谷飞云道:「我看不用,醉道长并没有说要我们等他,那就不用等了。」

  冯小珍咭的笑道:「他说他赶得上我们的,这回我看他输定了。」

  谷飞云道:「我们走吧,二弟,荆村我不熟,还是你带路的好。」

  于是由荆月姑一马领先,谷飞云和冯小珍跟着上路。谷飞云在马上回头望过
去,依然不见醉道人的踪影,也只好由他了。这样奔行了一顿饭的工夫,刑村已
在眼前。荆月姑把马鞭朝前一指,说道:「大哥,我们就快到了。」

  三匹马刚到村口,只听一声敞笑,一道蓝影疾如飞鸟,一下落在三人马前,
说道:「贫道没有迟到吧。」

  那不是醉道人还有谁来?他眯着醉眼,朝冯小珍笑道:「小施主一路催马快
行,贫道总算没有输给你了。」

  荆月姑奇道:「道长来得好快。」

  冯小珍脸上一红,说道:「道长怎么会知道的?」

  谷飞云笑道:「一定是道长跟在三弟的马后了。」

  冯小珍哦道:「是了,难怪我的话道长都听到了,我不来啦。」

  醉道人笑道:「贫道不跟在你们后面,怎能知道荆村如何走法?那真的输定
了。」

  荆村也有几十户人家,一条小街,十分整洁。荆月姑翻身下马,牵着马匹,
走近一幢庄院。一排五间门楼,虽非华丽,却也相当气派。门前还有广阔的一片
草地。荆月姑将缰绳圈关挂到马鞍上,跨上五级石阶,她举手在黑漆大门上叩了
几下大铁环。

  没多一会,只见大门开启,走出一个身穿青布短衫裤的年轻汉子,看到荆月
姑等四人,不觉问道:「这位相公,你们找谁?」

  荆月姑含笑道:「请问荆庄主在家吗?」

  那年轻汉子啊了一声道:「在,在,请问相公高姓大名,哪里来的?在下好
进去通报。」

  荆月姑嗤的笑出声来,说道:「福哥,你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那叫福哥的汉子又啊了一声,说道:「相公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在下真有些
想不起来了。」

  荆月姑道:「你也真是的,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我是月姑呀。」

  那叫福哥的汉子忽然用手敲敲脑袋,连忙躬着身道:「你是大小姐,小的看
你穿着男装,一时认不出来,大小姐快请进去,哦,还有大小姐的朋友,马匹小
的会照料的。」

  荆月姑道:「不忙,你快去通知爹一声,说醉道长来了。」福哥答应一声,
转身往里奔了进去。

  荆月姑抬手道:「醉道长、大哥、三弟请。」

  三匹马就放在大门前,荆月姑陪着三人刚走入大门,主人荆溪生已经急匆匆
的从里面迎了出来,一眼看到醉道人,连连拱手道:「道长仙驾光降,荆某有失
远迎,多多恕罪。」

  醉道人积首答礼,呵呵笑道:「荆大侠好说,贫道打扰了。」荆溪生把大家
让入大厅,分宾主落坐。

  荆月姑道:「爹,女儿给你引见两位客人,这是女儿的结义大哥谷飞云,爹
总记得品酒大会上,和南山老人家坐在一起的……」

  「记得,记得。」荆溪生沙着喉咙大笑道:「谷少侠,为父见过,哈哈,欢
迎,欢迎……」

  谷飞云拱手行礼,叫了声:「荆老伯。」

  荆月姑又指指冯小珍道:「她是女儿三妹冯小珍,行走江湖,改穿男装,就
叫她三弟。」

  冯小珍因自己穿着男装,只好拱拱手,也叫了声:「荆老伯好。」

  荆溪生连连点头道:「请坐,请坐。」福哥端上茶来。

  荆溪生含笑道:「醉道长、谷少侠、冯姑娘同时光临寒舍,荆某无任荣宠,
小女少不更事,以后还要醉道长多多指点才好。」

  醉道人呵呵笑道:「荆大侠太客气了,令媛福缘不浅,如今已是紫云夫人的
寄名高足,贫道哪有资格指点她?」

  「什么?」荆溪生听得不禁睁大双目,为之一呆,继而喜形于色,急急的问
道:「月姑,这是真的?你拜在紫云夫人门下?是昆仑双侠紫云夫人?」

  荆月姑道:「是呀,女儿和三妹同时拜师的。」

  荆溪生道:「醉道长说得不差,你们两个当真是福缘不浅,几十年前,咳,
咳,记得为父小时候,就听江南传说着昆仑双侠的故事。但那时候就已经没人见
过昆仑双侠了,据说早已归隐名山,如今算起来,只怕已是百岁以外的人了。」

  冯小珍道:「谁说的,师父看去不过三十许人。」

  荆溪生迟疑的道:「那恐怕不是从前的紫云夫人了。」

  醉道人大笑道:「天底下哪有第二个紫云夫人?昆仑双侠人间仙侣,岂能以
世俗的年岁来论?」

  荆溪生连连点头道:「道长说得是。」

  荆月姑站起身道:「爹,你陪醉道长、谷大哥谈谈,女儿进去要何妈整理客
房,醉道长和谷大哥要在我们这里住几天呢。」

  荆溪生笑道:「醉道长和谷少侠能够在寒舍盘恒几天,真是求之不得的事,
你就快去吧。」

  冯小珍站起身道:「二姐,我帮你去。」

  两位姑娘走后,荆溪生和醉道人、谷飞云谈得极为投契。尤其对谷飞云,他
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自己女儿对这位义结大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老实说,
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对这位未来的女婿,他自然要多了解些。

  谷飞云因他是荆月姑的老爸,自然是不好隐瞒,只有关父母之事,因事关机
密,不便说出以外,无不有问必答。中间还有醉道人的补充说明,这一问,可把
荆溪生听得心花怒放。谷飞云第一个师父是号称佛门怪杰的石头和尚——顽石大
师,当今少林方丈至善大师的师叔。

  第二个师父是昆仑岳大先生,听醉道人的口气,荆月姑和冯小珍能够得蒙紫
云夫人青睐,收为记名弟子,还是沾了谷飞云的光。这对平日仰慕权势的荆溪生
来说,当真是天大的收获,父凭女贵,想不到自己在武林中终于也有扬眉吐气的
一天。但却没想到这席话,反而几乎使荆溪生身败名裂,此是后话。

  不多一回,荆月姑已经收拾好客房,陪同醉道人、谷飞云前去看了。两间客
房是大厅东首,帐房的左边,一排三间,自成院落,倒也十分清幽。冯小珍和荆
月姑一起,住在楼上。荆家人口简单,荆溪生中年丧妻,一直没有续弦,膝下只
有一个女儿,就是月姑。家中有一个烧饭的女佣何妈,还是月姑奶娘,另外是老
管家荆福和儿子福哥。

  荆溪生是个大而化之的人,家里一切都由荆福掌管,荆福在荆家已经有三代
了,忠心耿耿,把荆家当作了自己的家一样。福哥他娘,在福哥三四岁的肘候,
跟人跑了。荆福虽然是很气愤,恨不得逮住奸夫淫妇,一刀四个窟窿,但时间久
了,也就淡然忘之了。所以留下福哥,自己有后代,也足以自慰了。

  一个下午,何妈有荆月姑、冯小珍两位姑娘在厨房里帮忙,到了上灯时分,
荤素菜肴,差不多全做好了。荆福捧出一篓陈年西凤酒,装在一大锡壶里,也已
烫热。福哥则在东阁忙着抹桌子、排碗筷。现在荆溪生陪同醉道人、谷飞云进入
东阁。朝福哥问道:「冯姑娘和大小姐呢?」

  福哥答道:「冯姑娘和大小姐在厨房里帮忙。」

  荆溪生抬手道:「醉道长、谷少侠先请入座好了。」一面朝福哥道:「你快
请冯姑娘和大小姐来,厨房里由何妈一个人料理就好。」

  福哥领命而去,不多一回端着二盘菜肴走出,说道:「回庄主,大小姐说了
就来,请道长和谷少侠先用好了。」

  荆福也送上酒莱,荆溪生接过酒壶,给两人杯中斟满了酒,然后在自己杯中
也斟满了,说道:「道长请尝尝,这是敝村酿制的,足足有十年陈了,在下敬二
位一杯。」

  醉道人喝了一口,砸砸舌头,点头笑道:「果然好酒,贫道以醉为号,看来
应该搬到凤翔来才是。」

  荆溪生忙道:「道长能够搬到凤翔,那真是太好了。」福哥陆续端上菜来。

  荆溪生道:「今晚太仓促了,荒村市远,没有什么好招待的,道长和谷少侠
多多担待,请随意用吧。」

  醉道人呵呵笑道:「荆大侠太客气了,这里许多菜做得色香味俱全,还说没
菜,贫道以醉为号,好酒也喝,最差的酒也喝,平常只要一盘卤水花生就足够下
酒了。」

  谷飞云站起身,举杯道:「在借花献佛,这杯是敬荆伯父的。」说完一口喝
干。

  荆溪生连说:「不敢。」也喝了一杯,道:「谷少侠,请坐。」

  这时荆月姑、冯小珍两人相偕走出,醉道人笑道:「二位姑娘辛苦了,快请
坐下。」

  冯小珍道:「我才不忙呢,只是帮二姐做下手罢了。」

  荆月姑站起身敬了醉道人、谷大哥,冯小珍也敬了荆溪生、醉道人,自然也
要敬谷大哥。这一席酒,自是喝得宾主尽欢。谷飞云喝上几杯,还不在乎,两位
姑娘可就喝得玉颊生春,红如胭脂,三人装了饭,先行吃毕。只有主人荆溪生还
在和醉道人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最后主人喝醉了,醉道人本来逢喝必醉,自然也
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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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易容奇术

  一宵过去,第二天早晨,大家因昨晚多喝了几杯,自然起来得也迟了。两位
姑娘家起得虽也迟了,但一个早晨,客房门前已经来过两趟,因醉道人和大哥都
没有起床,也就不敢惊动。现在已经日上三竿,这是第三趟来了,两人房门依然
关着,听不到一点动静。

  两位姑娘未免心里有点嘀咕,她们知道醉道人的脾气,喝醉了可以睡上三天
三夜,但大哥决不会酣睡不醒。冯小珍可是急性子,早就走近房门,举手叩了两
下,娇声叫道:「大哥,你还没醒吗?」她叩得虽轻,房门却应手而启。

  冯小珍回头笑道:「你看,大哥不是起来了吗?」一面叫道:「大哥,你也
不看看是什么时候,我和二姐这一趟已经是第三趟了。」随着话声,脚跨进了房
去,目光一注,发现床上的被褥叠得好好的,却不见大哥的踪影了,心头微微一
怔,回头叫道:「二姐,大哥人呢?」

  荆月姑跟在她身后进来,自然也看到了,心中也觉得奇怪,忍不住道:「大
哥不在房里,可能出去了。」

  「啊。」冯小珍忽然轻啊一声,说道:「二姐,快来,大哥的枕头下面好像
压着一张纸呢。」急步朝床前走去,果然从枕下抽出了一张纸来,低头看去,不
禁失声道:「大哥他走了。」

  荆月姑深感意外,急急问道:「这纸条是他留的,说些什么呢?」

  冯小珍随手把纸条递了过来,说道:「大哥也真是的,要去找南山老人,也
不和我们说一声。」

  荆月姑接过纸条,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愚兄和醉道长去找南山老人
家,最迟不出十天,即可回来,二弟、三弟可在荆府等候,勿念,愚兄谷飞云留
字。」

  荆月姑道:「原来大哥和醉道长一起走的。」

  冯小珍道:「我看醉道长是和大哥约好了的,不然哪有这么凑巧,去找南山
老人,也用不着瞒我们呀。」

  荆月姑道:「我想南山老人家可能住在一处深山里,不欲人知,否则大哥不
会不告诉我们的。」

  冯小珍道:「就是嘛,连紫云岩我们也去了,南山老人住的地方,有什么好
故作神秘的?这都是醉道长在故作神秘,当道士的,都喜欢故作神秘。」

  荆月姑道:「三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醉道长呢?」

  冯小珍道:「难道我说的不对?昨天我们来的时候,他不是也故作神秘,还
和我赌脚程呢。」

  醉道人和谷飞云夤夜离开了荆家庄院,黑夜之中,谷飞云只是跟着醉道人走
着,两人展开身法,一路奔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醉道人忽然舍了大路,转入
一条小径,这样又走了两三里。这才来至一座小庙前,谷飞云抬眼看去,那被风
雨剥蚀的横额上,依稀可以辨认是三官堂三个大字。

  醉道人已经推门而入,谷飞云只好跟着进去,心中暗想:「醉道长带自己到
这里来,不知有什么事?」

  醉道人却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甚是熟悉,领着谷飞云经过久已没有香火的
大殿,一直走入后进。后面一进更是荒凉,墙垣有一半已经倒坍,连几间小屋,
也都相当破烂。醉道人走近东首一间小屋,推开一扇木板门,走了进去。

  谷飞云也只好跟着走入,目光一瞥,只见屋内除了有两张木板床,一张破桌
子,别无他物,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道长……」

  醉道人已在木床上坐下,没待他说下去,就含笑道:「你是不是想问贫道带
你到这里做什么?咱们至少要在这里住上五天。小施主也许又要问,在这里住上
五天做什么呢?哈,事情可多着呢。不过今天时间不早了,咱们歇一晚再说。」
他脱下鞋子,就在木床上盘膝坐定,瞑目垂帘,不言不动的调息起来。

  谷飞云真拿他没有办法,心里纵然是想问,但他已如老僧入定,问也问不出
来,只好在他对面的木床上坐下,也调息行功了。

  第二天清晨,谷飞云听到一个苍老声音说道:「道友已经来了?」

  醉道人笑道:「贫道打扰道长了。」

  那苍老声音道:「不要紧,这里最是清静不过,道友和这位小施主要住上几
天,就住几天好了。」

  醉道人道:「多谢道长。」

  这两人似是天井中说话,急忙睁开眼来,跨下木床,走出门去。却只见到醉
道人一个人站在小天井里,看到谷飞云,含笑道:「小施主起来了,快去洗一把
脸,咱们吃过早点,就得上课了。」

  谷飞云心想:「醉道长带自己到这里来,是来上课的,不知要上什么课?」
心中想着,只见醉道人指指天井右首的一口石井,说道:「小施主,井水清凉得
很,你自己去打吧。」

  谷飞云依言走近井边,果然有一条铁炼,和一个水桶,才发现竟是铁的,如
果装满一桶水,少说也有一两百斤,以自己的功力,当然并不在乎。但方才说话
的苍老声音,至少已有七八十岁了,每天要用铁桶提水,这份臂力就不是一个普
通人所能胜任,由此可见这位老道人,也决非寻常人了。他提起一桶水来,用手
掬着洗了把脸,入屋中,破桌上早已放了一包十几个馒头,和一包切好的卤菜。

  醉道人却用葫芦对着嘴喝酒,一面笑道:「这份早餐是给小施主准备的,今
天的午餐、晚餐也在这里了,小施主吃过之后,就把它包起来好了。」

  谷飞云问道:「道长呢?」

  醉道人笑道:「贫道通常都不吃饭的,只要有酒就好,你快吃吧,吃饱了,
就得去上课了。」

  谷飞云不再多问,他知道问也没用,这就撕着馒头,吃了个饱,就把卤莱和
馒头包好,问道:「道长,晚辈要上什么课呢?」

  醉道人站起身道:「小施主随我来。」

  谷飞云跟着他走出小屋,顺手拉上板门,越过小天井,来至对面一排小屋。
醉道人在左首一间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只听一个苍老声音说道:「道友请进。」

  醉道人推门而入,谷飞云跟着走入,只见这间屋和自己两人住的差不多,靠
壁处放一张木床。床上也没有被褥,床前中有一张木桌和一把木椅,除此之外,
别无一物。木床上坐着一个白发椎髻,白眉下垂,白须拂胸的老道人,身上一件
青布道袍,也洗得快发白了。

  白眉老道含笑招呼道:「道友请坐。」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打量着谷飞云,
颔首道:「岳大先生真是好福气,他等了几十年,总算是找到传人了,好资质的
人,好像都被昆仑派捷足先得。」

  醉道人并没坐下,朝谷飞云道:「小施主快去见过老道长。」他没有说这白
眉道长是什么人。

  谷飞云慌忙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晚辈谷飞云见过老道长。」

  白眉老道呵呵笑道:「小施主不可多礼。」

  醉道人打着稽首道:「多谢道长的成全,贫道告退了。」一面朝谷飞云叮嘱
道:「小施主好好跟老道长学习,贫道出去了。」说完,回身走了出去。

  谷飞云心中暗道:「醉道长带自己来,原来是要自己跟这位老道长学功夫来
的,难道自己学的昆仑派武功还不够应付吗?」

  白眉老道看他站着,含笑道:「小施主请坐。」谷飞云依言在木椅上坐下。

  白眉老道又道:「小施主可知道醉道友把你带来三官堂,你要跟老道学什么
吗?」

  谷飞云道:「醉道长没和晚辈说过,晚辈不知道。」

  「易容术。」白眉老道微微一笑道:「易容一道,江湖上会的人很多,也并
不稀奇,但真正精通此道的,千万人当中也找不出一个人来,这并不是易容术难
学,而是不得其法,尤其一般人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小施主资质过人,有五天时间,大概也可以学得一点皮毛了,如果要精益
求精,那就要看你以后能不能深入研究了,哈哈,小施主纵然只学得一点皮毛,
但行走江湖,已经胜过一般人多多了。」

  谷飞云没有说话,心中暗道:「这位老道长口气大得很。」

  白眉老道忽然呵呵笑道:「小施主可是不相信吗?好,你看着。」

  左手袍袖陡地一挥,朗笑道:「你再看看,贫道如何?」谷飞云听他要仔细
看着,自然目不转睛的看着。

  哪知他宽大袍袖这一挥之间,就像变魔术一般,一个白发、白眉、白须的老
道人,在这一瞬间,坐在自己面前的竟然变成一个头绾白玉簪、修眉、朗目、肤
色玉润,胸飘黑须,丰神的中年道人,连他本来苍老口音,也突然变成了年轻人
的口音。如非已知他使的是易容术,几乎会把他当作活神仙。

  谷飞云这回当真看得目瞪口呆,慌忙拱手道:「老道长果然神乎其技,晚辈
自信眼力比一般人要强,也一点都看不出来。」

  白眉老道大笑道:「小施主的玄门神功已有三四成火候,老道相信你目力不
差,但行走江湖,难保不遇上功力深厚,目光敏锐的人,你要在他面前,施展易
容术,自然不能让他看出来才行。」说话之时,左手大袖再次一展,又已恢复了
原来样子,接着含笑道:「现在小施主对老道已有了信心,咱们可以开始了。」
说着从身边摸出一个革囊,囊中是一只古铜扁盒,随手打开,放在板桌上。

  这只古铜扁盒,分为盒盖和盒底两面,盒盖上排列着七八支极细的毛笔,和
小剪刀、小玉片、小玉匙、小刷子等,都是十分精巧之物。盒底的是八九个小瓶
子,和一个小巧调色盘。

  一面说道:「易容一道,分为两种,一种是易容药物,直接涂到脸上,易好
容之后,大概半年之内,不易洗去,如果要把易容药物洗去,就得用洗容剂才能
洗清。」

  口气略为一顿,又道:「至于另一种则是使用面具,面具本是空白的,只要
画上易容药物,往脸上一覆,就可以改变容貌。也有先行画好,随时可以取用,
也可以随时取下,比前者要方便得多。但脸上覆了一张面具,不论多精巧,也只
可骗得过一时,尤其遇上了老江湖,就极难瞒得过去。所以,要讲真正易容,还
是直接用药物敷在脸上,不易使人瞧得出来。」谷飞云听得只是点头。

  白眉老道首先详细解说了扁盒上面每一件小工具的用法。然后又把盒底那一
个小玉瓶贮放的是珍珠粉、青黛、胭脂、松烟、胶粉等等东西,一一加以说明。
最后,他用双手拇指拨开那装在盒盖两旁的蝴蝶翅,掀起盒盖,原来里面还有一
层,取出比蝉翼还薄,摺叠整齐的三张面具,打开来最多也只有手掌般大小。

  一面说道:「这就是人皮面具,用时只要放在双手掌心,用口呵气,让它稍
稍温软,再用手轻拉,即可覆到脸上了。」

  谷飞云道:「老道长方才说使用面具,容易被人看出,那么面具,就没有什
么用处了。」

  白眉老道笑了笑道:「那也不然,使用面具,虽是临时性的,但是却极为方
便,何况使用面具,具有两种效用。」一种是临时给自己改变面貌,不让别人看
出来。一种是临时给别人易容,使对方在你举手之间,就被你易了容。对方依然
一无所觉,而且也藉此可以混淆第三者的视觉。

  谷飞云道:「给别人易容,对方依然一无所觉,听起来好像很玄。」

  「哈哈,小施主不信吗?」白眉老道大笑声中,左手大袖随着迎面拂来。

  谷飞云目光盯注,赶紧肩头一侧,避了开去。只觉一阵轻风拂面而过,并无
异样感觉,心想:「莫非老道已经给自己易了容了?」心中想着,但却没有问出
口来。

  白眉老道含笑问道:「小施主可有什么感觉吗?」

  谷飞云忍不住伸手朝脸上摸去,也没有什么不同,口中说道:「没有。」

  「呵呵。」白眉老道从大袖中取出一面圆形的铜镜,递了过来,说道:「小
施主拿去瞧瞧你自己。」

  谷飞云心里头兀是有些不信,伸手接过铜镜,照到自己面貌,不由得惊叫出
声,原来这一瞬间,自己竟然变成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人,这自然是刚才那一阵
轻风拂面之际,被换了一面面貌,心头更是对这位白眉老道长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道:「老道长神技,真使晚辈大开眼界了。」

  白眉老道道:「这也并不难,小施主玄门内功已有相当火候,只须学会手法
诀要,练纯熟了即可使用。你现在用双手手掌,紧贴耳根,朝前轻轻搓转,等五
指转到耳根时,可用大拇指,食指把它揭下来。」

  谷飞云依言用手掌抱颈,轻轻搓转,果然感到耳根边上有一层极薄的东西随
着手法搓转被搓了起来,再用大拇指、食指缓缓揭下一张面具,一面问道:「老
道长,方才说给人易容,为了混淆第三者的视觉,这话晚辈还不大懂。」

  白眉老道笑了笑道:「譬如你被三个敌人围攻,你只要先准备好一张你自己
面貌的面具,这可以平日做好的,再用一张普通面具,选择其中一人,只要在袖
内加强他脸上几处特征,有几分像即可,但这就非平时练纯熟不可,然后先用左
手把你的那一张覆到他脸上去,再把易成他的一张迅速覆到自己脸上。」

  「这一来,你和他身份互易,形势也就立时改变,但你至少也要学着他的声
音说话才行。」接着就给谷飞云讲解,如何观察每一个人的脸部特征,如何使用
易容药物,谷飞云一一牢记在心。

  白眉老道接着取过一张空白面具,放在掌心。双掌合拢,呵了几口气,然后
用手四面拉了一阵,把面具用膝盖顶着崩开来,一面又抬目道:「小施主,你坐
到老道右边来。」谷飞云依言走近木床,坐到他身右。

  白眉老道道:「现在你要看仔细了。」

  他拿起一个小玉瓶,倾出一点胶粉,用水调匀,再用小钳子钳起极细眉毛,
一根根沾着胶水黏好,然后用支小笔蘸着调好的药粉,加深鼻梁和脸颊等处的阴
影,再画嘴唇棱角,每画一处都逐一详加解说,直到全部画好。用嘴轻轻吹干,
说道:「好了,现在全部画好了,老道戴好给你瞧,看你能不能找出破绽来?」
说完,双手把面具覆到脸上,再用手掌轻轻在四周压匀。

  谷飞云看他瞬息之间,就变成一个四十来岁的白面文士,除了下颏还露出一
段白须,当真和天生成的一般。谷飞云忙道:「老道长制作的面具,晚辈如何看
得出破绽来?」

  白眉老道揭下面具,又从盒底取出一个小玉瓶,滴了三滴,说道:「这是洗
容剂,老道配制的易容药物,都加了胶粉,涂到脸上,就是用热水洗脸,也不会
洗去,必须用洗容剂,用水调稀了,再用棉花轻拭才能洗去。」

  说话之时,加了十几滴水,用棉花在面具上轻轻拭去易容药物,才把古铜扁
盒合起,交给谷飞云,说道:「小施主把这个拿去,里面有三张空白面具,下午
去勤加练习,洗去了再画,画了再洗,明天早晨,把画好的三张面具,拿来给老
道看。」

  谷飞云双手接过铜盒,退了出来,看看天色,果然已近晌午,回到屋中,不
见醉道人的踪影,不知他去了哪里,打开油纸包,吃了三个馒头和一些卤味,依
然包起。

  就打开铜扁盒,用小玉匙在几个小玉瓶中,挑出少许易容剂,在调色盘中用
水调好,然后取出一张空白面,合在掌心,轻轻呵了几口气,用手拉开,崩在膝
盖上,开始照着白眉老道所授易容方法,用小笔细心绘制起来。

  他人本聪明,白眉老道解说得也十分清楚,此虽是初次实习,却也做得相当
不错,只是手法没有纯熟而已。这一个下午,就是用一张空白面具,画了洗去,
再画再洗,多少遍下来,渐渐有了些心得,手法也熟练了不少,才十分小心的绘
制好三张面具,收拾起古铜盒子,取出油纸包,吃了三个馒头,作为晚餐。

  醉道人才施施然从外走入,把手中的一包食物放到桌上,含笑问道:「小施
主,学得如何了?」

  谷飞云道:「还算可以。」

  醉道人道:「易容之术,江湖上会的人很多,但乙道长无异是这一门的祖师
爷,他对这一门绝学,从不轻易传人的,小施主得蒙乙道长俯允,还是家师的面
子,五天时间,你要好好把握。」

  谷飞云心想:「原来自己到这里来跟乙道长学易容术,也是南山老人家安排
的。」心中不禁甚是感动,忙道:「晚辈知道。」

  醉道人道:「你内功尚浅,也要加紧练习才成。时间也不早了,你是该练功
了。」

  翌日清晨,谷飞云用过早点,带着古铜扁盒,来至对面屋中,朝白眉老道拱
手作了个长揖,说道:「老道长早。」

  白眉老道颔首问道:「小施主昨天做得还可以吧?」

  谷飞云把三张画好的面具双手呈上,说道:「晚辈不知道做得对不对,请老
道长指点。」

  白眉老道接过面具,逐张放在膝盖上,仔细看看,一面连连点头道:「小施
主天资过人,第一天初学,有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了。」

  接着又逐张指出何处颜色应该加强,何处距离应该调整,详细加以解说,然
后要谷飞云把面具上的易容剂洗去,当面再做了几遍,直到中午时分,才含笑着
道:「好了,面上的易容,你大概已经练会了,吃过午餐再来吧。」

  饭后,白眉老道开始教他在脸上易容,年轻应该如何,中老年人应该如何?
一面解说,一面要谷飞云用铜镜照着自己动手。一个下午,谷飞云都在自己脸上
洗了再易,易了再洗,反覆练习,渐渐有了心得,手法也渐熟练了。

  白眉老道看得极为高兴,呵呵笑道:「小施主进步得很快,实出老道预料之
外,易容方法,大致如此而已,熟能生巧,今后全在你自己勤加练习了。本来老
道以为五天时间,只能学会易容而已,照这情形看来。明天你就可以练习替人易
容了,你比小徒强得多,好了,明天别忘了带着午餐干粮来,你回去吧。」

  第三天早晨,谷飞云包了几个馒头,来到对面屋中。白眉老道看到他走入,
就道:「走,小施主,今天咱们要到后山去,你就随着我来吧。」

  谷飞云昨天听他说过,今天要练习替人易容,只不知如何练法?就跟着老道
长走出三官堂,循着庙后一条小径登山。庙后只是一座不太高的山岭,遍山都是
粗大的竹子,小径就是穿着竹林而行。

  走到中途,白眉老道脚下一停,说道:「咱们就在这里练习好了。」一面从
大袖中取出一张面具,摊在左手,接着说道:「这叫李代桃僵,就是把你预备好
的面具,覆到对方的脸上去,使他变成另外一个人,而不自知。这一种功夫,第
一须有极好的内功,能收发自如,使面具出手,如轻风拂面,四平八稳的覆到对
方脸上。第二除了内功,还须使用特殊手法,才能做到对方一无所觉。」

  接着,就讲解如何运行内功,如何运用手法,把面具由掌心送出,一面示范
手腕轻轻一抬,一张面具迅如闪电飞出去,贴在竹子身上。白眉老道又道:「这
里竹林极密,小施主就在竹林中练习,把左右前后的竹子当作你易容的目标,出
手之时,还须要配合施展各种身法,务必做到得心应手,好了,现在该你去练习
了。」

  谷飞云过去从竹子揭下面具,依照白眉老道的手法,功运掌心,抬手把面具
送出,贴到竹子上。白眉老道一双炯炯目光,盯注在他的手上,等他送出面具之
后,立即指点出手法和使劲不对之处,并且一一加以纠正,接着要他取回来,再
练习。

  一个上午,谷飞云在白眉老道不厌其详的指点之下,不停的练习,他的手法
渐渐熟练了。午后,白眉老道就要他练习在竹林中施展身法,左右穿行之际,以
各种手法出手。谷飞云自小练习剑遁,在紧密的竹林中游走穿行,自非难事。但
要在游走穿行中,把面具送出去,手法就显得没有身法快速,几乎配合不上,经
过多次练习,渐渐也适应了。

  一个下午下来,差不多也练熟了。白眉老道甚是高兴,要他明天还须继续练
习。

  第五天,白眉老道又教他练习变音术,和如何模仿别人声音的决窍。并把革
囊和古铜扁盒,也都送给了谷飞云。第六天清晨,醉道人和谷飞云拜别了白眉老
道,离开三官堂。

  路上,谷飞云忍不住问道:「道长,这位老道一定也是昔年江南大大有名的
人了,不知他是什么人?」

  醉道人道:「他叫乙道人。」

  谷飞云道:「这今晚辈已听道长说过了,晚辈只是想知道乙道长的来历。」

  醉道人笑了笑道:「他和家师同辈,而且还是一派掌门,只是在江湖上知道
他的人并不多。」

  谷飞云奇道:「既是一派掌门,怎么会没有人知道的呢?」

  醉道人笑道:「就是精于易容每个人看到的他都不是同一个人,有谁会认识
他?」

  谷飞云问道:「那是什么门派呢?」

  醉道人道:「奇胲门。」

  「奇胲门?」谷飞云道:「晚辈怎么没有听人说过?」

  「你当然没听人说过了。」醉道人笑了笑道:「奇胲门除了易容术,还精擅
稀奇古怪的学问,诸如奇门遁甲,和各种机器消息之类,据说他们祖师是诸葛武
候,历代相传,择徒甚严,一代只传一人。」

  谷飞云道:「晚辈听老道长说,他有一个徒弟。」

  醉道人道:「不错,他徒弟年纪和你差不多,哈哈,你没见到他,那是最好
了。」

  谷飞云问道:「为什么呢?」

  醉道人道:「此人机警大胆,容易惹事,你们如果凑在一起;没事也会找出
事来。」说着已在潭边一块大石上坐下,取上葫芦,拔开塞子,咕嘟咕嘟的喝起
酒来。

  谷飞云直到此时,才发现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下来。救人,自然是这时候上山
最好了。他取出干粮,吃了个饱,又用手掬着潭水,喝了几口,这一阵工夫,天
色已然全黑。醉道人站起身叮嘱道:「从现在起,咱们说话就要以传音入密交谈
了。」

  谷飞云点头道:「晚辈省得。」醉道人说了声走,就举步朝瀑布右首石窟中
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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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父母脱困

  醉道人和谷飞云两人一路西行,第三天由平凉向西,已进入荒凉山区,极目
远眺,看到的也只是草原辽阔,群峰插天,那里还有人迹?这条路,谷飞云来过
一次,还依稀可以辨认;但是醉道人却要他跟着自己走,偏偏舍近就远,不走直
径,老远的沿着山脚绕过去。这样的走法,至少走了很多的冤枉路。

  谷飞云忍不住问道:「道长……」

  醉道人不待他说下去,笑了笑道:「这条路,你来过,对不?金母门下,出
外办事和回转崆峒,都是必经之路。上次来,你是奉家师之命,堂堂正正去找金
母的,路上纵然遇上她门下,也并不在乎,但这回咱们是救人来的,行踪越隐秘
越好,碰上她门下,总是不碰上的好。咱们沿着山脚走,目标不大,有人经过,
也是咱们先发现人家,人家不易发现咱们。」

  谷飞云点点头道:「道长说得是。」

  中午时光,两人找了一棵大树下休息,吃过干粮,继续往山中走去。他们这
样走法,无异绕了一个半圆形的圈子,才到达南麓。

  这里有一道山涧,流水湍急,没有山径,须踏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一直往上,
此处只有沿涧而上的一条路,极可能会过遇上西凤门下,好在沿途大小石块。一
样可以不让对方发觉,是以这一路上依然由醉道人领先。

  谷飞云想起自己上次来的时候,曾在潭边遇上宇文澜,是她领自己从瀑布下
进去的,已经快一年了,她是他第一个认识的女孩子,印象也特别深刻,这时想
起她牵着自己的手,走入黝黑的石窟,眼前也不期浮现起了宇文澜娇娆多情的俏
影,心中暗道:「不知她现在在那里?」

  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瀑布前面,醉道人脚下一停,说道:「咱们该歇歇脚
再走了。」

  两人脚下加快,不消多时,便已穿出山洞,洞外面像一条长廊,上面危石如
垒,下临千丈深渊,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行,是盘着山腰向左转去。差幸此时无人
出入,不然撞上了避无可避。醉道人一声不作,只是加紧奔行,谷飞云也紧跟着
他身后不敢落后。长廊似的石磴,到了尽头,前面有一座小山,山径中间,有一
道石级可登岭口。

  醉道人没有朝山径行去,回头说了句:「快随我来。」他这句话是以传音入
密说的,话声出口,人已经飞快的向左闪出,宛如一缕轻烟,朝山径左首飞掠过
去。

  谷飞云上次来过,知道岭上有人扼守,醉道长可能要避开扼守的这些人了。
心念闪电一动,也立即纵身掠起,跟着过去。醉道人一身武功何等精纯,这一展
开轻功,一路飞驰,当真快得如同云飞电掣,谷飞云却也不慢,落后了不过五六
丈光景,虽在寒冷天气之中依然沁出汗来。

  醉道人看得微微点头,自己积数十年火候,才能到达这一境界,这年轻人不
过短短一年光景,就能追得上自己,不禁暗自替故友感到高兴。不过顿饭工夫,
已经绕到峻峰后山,到处乱石嶙峋,积雪成冰。

  醉道人已经停住身形,回过身来,含笑道:「小施主在短短三个月中,能有
如此精进,委实难得。」

  谷飞云脸上一红说道:「晚辈勉强跟得上,已经赶出一身汗来了。」

  醉道人笑道:「小施主内功火候稍差,但在年轻一辈中,已经没有人可望你
项背了。」

  谷飞云问道:「这里是崆峒后山了?」

  「不错。」醉道人微微颔首,仰望着那千寻绝崖,陡壁如削的插天高峰,说
道:「从这里上去,正是天池后山,千百年来,从无人迹上去过,咱们为了避开
正面的守山四老,只有从这里上去了。」

  谷飞云问道:「守山四老很厉害吗?」

  醉道人道:「守山四老其实并不是崆峒派的人,只是曾受过金母恩惠,答应
替金母办一件事情,不料金母就要他们替她守山,曾说只要有人能够接得下他们
每人五十招,即可自去,试想以金母的威名,有谁敢上山寻衅。何况像虬髯客尉
迟律、竹杖翁竺天佑、霸剑祁浩、开天刀陆南屏四个老儿,武林中接得下他们五
十招的人,确也屈指可数,因此也们在山上耽了三十年。还是下不了山。」

  接着又道:「咱们要避开这四个老儿,主要还是为了避免惊动金母,试想咱
们就算胜了四个老儿,岂不打草惊蛇,还能救人吗?」

  说到这里,口气微顿,接着道:「这里贫道为了勘察地形,已经来过两次,
从这里上去,正好就是金母囚人的幽谷,那是一个大石窟,你父母就被囚在左首
两个洞穴之中,咱们上去之后,由贫道替你把风,你进入岩窟,只须用剑劈开铁
栅门,即可把人救出,也只要救出你父母,就可堂堂皇皇的从前山出去,这是金
母答应过的,不会再有人留难,那时你们只管下山,不用管贫道了。」

  谷飞云道:「道长不和我一起下山吗?」

  醉道人缩头笑道:「贫道不能和他们照面,照了面,金母岂肯放过贫道?所
以贫道仍须从此处下来,自会在山外等你们,好了,咱们上去吧。」话声一落,
人已点足飞起,一道人影直拔而上,在壁立千仞的陡峭绝壁,宛如蜻蜓点水般,
连续直线上升。

  谷飞云那敢怠慢,缓缓吸了口气,立即施展龙飞九渊身法,凌空飞起,笔直
拔起七八丈高,在峭壁上略一点足,再继续往上飞起,一个人就像是穿云追月一
般,接连向上飞去。他还是第一次施展昆仑绝艺,飞登的又是千丈悬崖,那敢有
半点分心,是以一路只是不住的提吸真气,划手点足,自己和醉道人相距究竟有
多远?都不敢多看上一眼。

  这样足足耗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算抵达峰顶,等到翻身而上,目光四顾,却
不见醉道人的人影,适时只听他一丝声音传了过来:「小施主还不快去?」

  这一瞬间谷飞云也看清了山顶的地形,自己登上之处正当山岭较低的岭脊,
敢情经常有人走动,有一条明显的小径,向南是朝较高的山峰去的,那自然是往
天池去的了。东北首山势较低,有一道峡谷,自是金母囚人之处了。

  他不再迟疑,立即循着岭脊小径纵身飞奔下去。奔行了不过一箭来路,已到
山坳尽头,迎面果然有一个黑越越的石窟。谷飞云艺高胆大,连看也不看,就举
步走入,进入了石窟,就有七八级往下的石级,里面豁然开朗,地方竟然极为宽
广,当然也极为黝黑。

  他练成紫气神功,目力比从前更强,自可看得清楚,这一瞧,不禁犹豫了起
来,原来这座洞窟,里首呈圆形,还有五六个石洞,醉道长曾说你父母就被禁在
左首两个洞穴之中。但这句话却有了问题,左首、是指自己进入石窟的左首?还
是指石窟本身的左首?这是因醉道人从前来过,所以认为已经说清楚了,谷飞云
第一次来,对着里首横列的五六个洞穴,就无所适从了。

  闲言表过,却说谷飞云目光一掠,心想:「反正只有两边的两个洞穴,囚禁
着爹娘,先看那一个都是一样。」一念及此,立即纵身朝左首的那个洞穴掠了过
去。到了近前,才发现洞穴前面,还有一道铁栅门,锁着一把已经生锈的铁锁,
铁锁上方,还有一方木牌,牌上字迹,依稀可辨,那写的是,掌门令牌,任何人
不得开启。

  「这就是了。」谷飞云看得心头火起,呛的一声,掣出紫文剑,举剑就朝木
牌上劈成碎片,剑锋划落,大铁锁也当的一声,被劈落地上,他竟犹未尽,再次
手起剑落,把铁门也一剑劈开。

  「哈哈。」洞窟中响起一声大笑,同时跨出一个人来。

  不,谷飞云连人影还没看清,突觉执剑右腕一紧,已被那人紧紧握住,同时
响起一个苍老声音急急问道:「小兄弟,是她叫你来的,她终于想起老夫了。」

  谷飞云直到此时,才看清这个白发披肩,白须垂胸的老人,满脸皱纹,面貌
极为老丑,但目光炯炯如电,盯着自己,一个俱是喜色。一时不觉一怔,爹不会
有这么老,那么他不是爹了,望着他迟疑的道:「你……不是我爹。」

  白发老人一脸喜色忽然消失,神色渐黯,说道:「这么说小兄弟是找你爹来
的,不是她叫你来的了。」

  谷飞云点点头道:「晚辈是来找爹娘的,前辈快请放手。」

  白发老人放开手,歉然道:「对不起,老夫弄错了。」

  谷飞云道:「前辈既然出来了,那就请快些走吧,晚辈还有事要办。」

  「哈哈,区区铁栅,如何囚得住老夫?」白发老人凄凉一笑道:「看来老夫
在这里白耽了五十年,还是得不到她的心,走,老夫是该走了。小兄弟,老夫还
是谢谢你劈开铁门,老夫才能出来。」话声一落,口中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啸声
嘹亮摇曳。人已随着啸声,飞出洞窟,划空飞逝。

  谷飞云大吃一惊,心想光听他啸声,这人一身功力,分明已入化境,他说得
不错,区区一道铁栅,确实无法困得住他,但是他何以要在这里被幽囚了五十年
呢?他无暇多想,一个飞旋,扑身朝石窟左首掠去,不过两个起落,就已掠到洞
穴前面,这个洞穴,地势略高,约莫有两三级石级,窟前也没有铁栅门。

  谷飞云没有拾级而上,只是躬身轻轻一纵,就低头窜了进去,站停身子,凝
目看去,洞窟里面并不深邃,大概只有两三丈深,便到尽头,跨入四五步,左右
两边,各有一窟,斜斜相对,洞窟前面,各有一道铁栅门,门上各有一把铁锁,
窟内似是有人,但看来并不很清楚。

  金母果然恶毒,虽说两个洞穴,遥遥相对,但被囚禁在里面的人,只能听到
声音,根本看不到对方的人。谷飞云早已心情激动,口中大声叫道:「爹、娘,
孩儿来救二位老人家了。」

  口中叫着,长剑已迅疾无俦向左挥出三剑,紧接着跨前一步,又向右挥出三
剑,这六剑虽有先后,但快到无以复加,只听一阵嗒嗒轻响,左右两道铁栅门和
两把大铁锁,悉被劈断。

  两处洞窟中人,自然都听到谷飞云这声大叫,而且铁门、铁锁也被砍断了;
只听左首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他只问谷飞云是什么
人,却没有走出来。

  谷飞云急忙回过身去,说道:「爹,孩儿是谷飞云,特地来救爹和娘的,你
老人家快出来。」他以为和白发老人一样,劈断铁门,爹和娘就可以出来了。

  他话声方落,只听右首洞中一个妇人声音颤声哦道:「是飞云,飞云来救我
们了,你爹手脚都被铁链链着,孩子,你快去替你爹把铁链砍断了。」

  左首男子声音道:「你是飞云,好孩子,你娘也被铁链链着,你先去替你娘
砍断了。」

  谷飞云听说爹娘原来还被铁链链住手足,心头气愤填膺。立即一步跨到左首
洞窟,拉开被砍断了铁栅门,迅速走入,他目能暗视,果然看到里首坐着一个长
发披肩的蓝袍中年人,须发散乱,几乎连面貌都已看不清楚,双手、双脚,果然
被铁链拴着,心头一阵凄楚,中口叫了声:「爹。」剑光连浆,削断了手足上的
铁链。

  中年人双手搓了搓,急急说道:「你快去给娘把铁链砍了,要快。」

  谷飞云道:「孩儿知道。」一转身冲出铁栅,又朝对面石窟走去,拉开铁栅
门,叫道:「娘,孩儿来了。」

  黑暗中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人,同样被铁链拴着手足,她看到谷飞云
走入,因石窟太以黝黑,看不清面目,急着问道:「孩子,你怎么进来的?」

  谷飞云道:「醉道长也来了,就在外面。」两句话没说完,剑光闪处,就已
把铁链削断,声道:「娘,我们出去吧。」

  中年妇人含着泪光,凄然一笑道:「醉道长也来了啊,他真是我们的大恩人
哪……」

  母子两人跨出铁门,中年妇人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丈夫,再也忍不住扑了过
去,哭道:「清辉,这些年苦了你了。」

  中年人张开双手,抱住妇人,凄然道:「素仪,你该高兴才是,现在我们不
是出来了吗?孩子也这么大了。」

  席素仪听到丈夫说,孩子也这么六了,登时想起边上还站着已有二十年没见
的孩子,急忙拭着眼泪,转身朝谷飞云含笑道:「孩子,娘想了你二十年了,快
让娘看看,你……你有多高了……」黑暗中,她有些看不清楚,只是摸到了谷飞
云壮健的肩膀。

  谷飞云垂泪道:「娘,我们快出去了。」

  谷清辉道:「飞云,你们不是得到金母允许释放为父两人的?」

  谷飞云道:「孩儿跟醉道长是从后山翻山上来的,不过这个不要紧,金母曾
经跟醉道长说过,二十年后,只要孩儿学成武功,把爹娘救出来了,她可以任我
们离去。」

  谷清辉道:「那就快些出去吧。」

  三人走出洞窟,走下石级。席素仪终究在石窟勤修苦练了二十年内功,方才
在洞窟里面,实在太黑了,现在黑暗度也稍稍好了些,才看清儿子的面貌,站在
自己面前的竟是如此俊逸,潇脱颀长个子,心头又喜又爱,一面底声问道:「孩
子,你是跟师公长大的,也是跟师公学的武功了?」

  谷飞云道:「是的,孩儿最近才拜在昆仑派岳大先生门下……」话声未落,
谷清辉轻嘘一声,说道:「洞外有人来了。」

  谷飞云道:「一共有三个人。」

  席素仪忧怯的道:「那……怎么办?」

  谷飞云道:「娘,不用怕,我们出去,总要遇上人的,不用避他们了。」

  谷清辉颔首道:「飞云这句话说得不错,金母当年答应过的,我们既然出来
了,就该堂堂正正的下山去,素仪,我们走。」

  谷飞云道:「爹、娘,还是孩儿走在前面领路。」

  席素仪叮嘱道:「孩子,不论遇上什么人,说话要婉转些,千万不可和他们
动手。」

  谷飞云道:「孩儿知道。」

  席素仪看他手上还拿着长剑,又道:「你快把剑收起来了。」

  谷飞云依言收起长剑,说道:「爹、娘跟孩儿来。」大步朝窟外走去。

  窟外三人,一路行来,敢情就是朝石窟来的,这三人是三个身穿青色衣裙的
少女,每人腰间都佩着一柄长剑,中间那个年约二十三四,其余两人不到十八九
岁,走在前面的一个还提着一盏白纱糊的灯笼,灯光极为明亮。谷飞云当先跨出
石窟,对方三人也刚走到离石窟三四丈远。

  走在最前面的青衣少女目光抬处,发现从石窟中走出一个青衫少年,不由惊
咦了一声叫道:「禁窟中果然有人。」

  这三个青衣少女不愧崆峒门下,从第一个人惊咦出声,三人动作如一,只有
锵的一声,三人同时掣剑在手,品字形围了过来。年纪较长的长剑一指,叱道:
「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崆峒后山禁窟?」

  谷飞云抱抱拳道:「在下谷飞云,是遵金母二十年前的诺言,救我的父母来
的。」

  在他说话之时,谷清辉也相继从石窟中走出。为首的少女看得花容失色,叱
道:「你把人救出来了,你们还不束手就缚,听候发落。」

  谷飞云依然朝前走去,含笑道:「咱们用不着束手就缚,烦请姑娘去禀报金
母一声,在下已经救出父母,就要下山去了。」

  为首少女听得脸色一变,叱道:「你敢直呼圣母名号,就是死罪。」手腕抬
处,刷的一剑,笔直刺来。她这一剑虽是直截了当的抬腕就刺,但剑尖离谷飞云
身前三尺光景,已经化作三点寒星,品字形激射而来。

  谷清辉忙道:「姑娘快请住手,听在下一言。」

  谷飞云却毫不在意,回头道:「她不肯住手的。」说话之时,左手抬处?食
中二指一下夹住了刺来的剑尖,说道:「在下已经和姑娘说过,这是金母亲口答
应过的,只要你们去禀报一声就好。」说完,两个指头一松,放开剑尖。

  为首少女被谷飞云轻易夹住剑尖,早已胀红了粉脸,闻言冷笑一声道:「不
用去禀报,圣母早已有谕,擅入禁窟,格杀勿论。」

  谷清辉急忙叫道:「姑娘总该听我解说吧。」

  为首少女冷笑道:「我不用听。」长剑迅疾收转,纵腕一振,剑光乍展,朝
谷飞云攻来。另外两个青衣少女,也在同时配合她出手,两支长剑交叉攻来。

  谷飞云听得不禁心头有气,大笑一声道:「好个狂妄丫头,在下好言相告,
要你去禀报一声,你不肯禀报,能作得了主吗?」

  他因爹娘被囚禁石窟,还用铁链拴住手脚,心中早已十分愤慨,但因娘一再
交代,不可和来人冲突,才强自忍耐下来,这回心头一生气,自然没有好言相对
了。他这声狂妄丫头,听到为首少女耳中,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骂她丫头,怎不
火上加油,冷厉的喝道:「你死定了。」三道剑光突然连成一片,从三面席卷而
至,寒锋砭骨,煞是凌厉。

  谷飞云长剑并未出鞘,只是拿着剑鞘向外扫出。要知他在八个月前,初上天
池,也没把四个合攻放在眼里,更何况他现在练成了紫气神功,今非昔比,对方
三支精芒飞闪的长剑,电闪云飘,从三面攻到,经他剑鞘这一扫,但听三声清脆
的金铁轻响,三位姑娘但觉手腕一震,三支百练金钢长剑已被齐中震断,手中只
剩了半截断剑。

  谷飞云举剑一指为首少女,朗笑一声,道:「在下留下她们两个,你可以去
禀报了吧?」原来他剑鞘扫出之时,同时也施展蹴石打穴,除了为首少女,已把
其余两个青衣少女一起制住了。

  为首少女花容失色,方自一怔,只听一娇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说道:「青
雯,后山发生了什么事吗?」

  叫做青雯的为首少女听到声音,宛如来了救星一般,急忙躬来道:「启禀四
师叔,有人擅闯禁窟,把人救出来了。」

  「啊。」那娇柔声音惊啊了一声,说道:「我马上就来。」

  席素仪吃惊的道:「孩子,你把这两个姑娘怎么了?」

  谷飞云道:「孩儿只是制住她们穴道,不让她们再出手而已。」

  席素仪轻轻叹息一声道:「唉,你不该震断她们长剑的。」

  为首少女依然手持半截断剑,目光仇视,站在对面没动。不过才两句话的工
夫,只见一个苗条人影,飘然从前山行来。其实速度极快,眨眼就已走近。那是
一个三十五六岁的青衣女子,生得面貌白皙,身材窈窕,长裙曳地,摇曳生姿,
风韵极佳,像个大家闺秀。

  为首少女赶紧趋上前去,躬身叫了声:「四师叔。」

  青衣女子目光一注,看到她手上只剩了半截断剑,不禁问道:「怎么,你长
剑被人削断了?」

  「是。」为首少女又道:「四师叔,七师妹、九师妹两个人还被人制住了穴
道。」

  青衣女子脸上飞起一丝怒色,轻哼道:「是什么人胆敢到天池来撒野?」

  谷飞云九个月前的元宵晚上,见过青衣女子,这时走上一步,应声道:「是
在下。」抬手一招,把两个青衣少女钉在身上的石粒收回,解开了穴道。

  青衣女子目光一注,不觉哼道:「又是你。」那天晚上她剑尖指着宇文澜咽
喉,就是被谷飞云一记怪招捉云手扣住执剑手腕的,是以印象极深。

  谷飞云正待开口,席素仪道:「飞云,你退下来。」一面走上两步,朝青衣
女子叫道:「四师妹,你还认得我吗?」

  青衣女子凝目看去,失声道:「二师姐,是你。」原来金母门下有四个女弟
子,大弟子陆碧梧,也是天池的总管。二弟子是席素仪,三弟子是丁令仪,四弟
子闻玉音,就是眼前的青衣女子。

  那为首少女听四师叔叫囚在禁窟的女子二师姐,心头不禁暗暗吃惊,要知金
母门下,门规极严,大家只知道禁窟中囚禁着人,但除了每天送饭的人之外,谁
也不知道囚禁的是什么人?不应该知道的事,也从没有人敢问。

  席素仪点着头,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四师妹,总算你还认得我这苦
命的师姐,他是小儿飞云,生下来就由醉道长抱去抚养长大,今晚是特地上山来
救我和清辉的。这也是师父她老人家二十年前答应过的,只要他能够把愚夫妇救
出,就可任由我们下山,四师妹请网开一面,让我们下山去吧。」

  闻玉音当年还只有十四五岁,师姐妹中以二师姐为人温婉,是以和二师姐较
为亲近,自从二师姐出了事,师父严禁门人前去探望,她心中却一直惦念着二师
姐,一晃眼就二十年了呀。

  在今晚看到了二师姐蓬头垢面的狼狈样子,心头着实不忍心,神色黯然,说
道:「二师姐,既然师父从前答应过的,那就好了,今晚是小妹负责巡逻后山,
这件事小妹只怕作不了主,至少也要让大师姐知道一下。这样吧,二师姐三位先
到小妹那里去坐一坐,也好换一件衣衫,梳洗一下,让我和大师姐说一声,不知
二师姐意下如何?」

  她说得极为恳切,何况她巡山有责,大师姐是山上的总管,自该是让她知道
的,席素仪看了丈夫一眼,点点头道:「四师妹……」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只听一个冷峻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四师妹,是什么
人擅闯后山,把禁窟的人放出来了?」

  谷飞云听出这话声正是这里管事陆碧梧的声音,上次上山来,就是她领自己
去晋见金母的。哦,师父说,因她被醉道长太乙翻天掌所伤,在金母面前进谗,
才把爹娘囚禁在石窟里的,这婆娘可恶。

  闻玉音急忙恭声道:「大师姐,是二师姐出来了……」嘶,一道青影快得如
同闪电,她话声未落,人已凌空飞落,那是一个四十五六岁,面貌冷峻的青衣妇
人,正是金母门下大弟子陆碧梧。

  青雯等三人急忙躬下身去,叫了声:「师父。」青雯是故意没把手中断剑丢
弃,为的就是要让师父看到,好替自己作主。

  席素仪也躬着身,说道:「小妹见过大师姐。」

  陆碧梧飞身落地,自然一眼就看到二个门人的长剑都被削断了。她看也没看
席素仪一眼,就朝闻玉音冷冷的问道:「是什么人把他们放出来的?」

  谷飞云忍不住应声道:「是在下。」

  席素仪忙道:「大师姐,他是小儿谷飞云。」

  陆碧梧冷峻的目光盯着谷飞云冷冷的道:「谷飞云,无怪我看来眼熟,几个
月前,你上山来过。」

  谷飞云抱抱拳笑道:「管事还记得在下,上次在下是奉南山老人之命,晋谒
金母而来,今晚乃是在下个人行动,为了救家父、家母来的。」

  陆碧梧问道:「你是从那里上来的?」

  谷飞云道:「前山有四老守山,在下自问只怕接不下他们每人五十招,所以
只好从后山上来了。」

  陆碧梧神色一寒,问道:「是什么人指使你的?」

  谷飞云笑道:「前山既然无法上得来,那就只有从后山上来了,这道理任何
人都懂,还用得着有人指使吗?」

  陆碧梧厉声道:「是不是那个酒鬼道人指使你来的?」

  「你说南山老人家?」谷飞云忽然正容道:「陆管事,你胆子不小,酒仙南
山老人家,就是连尊师都要尊称一声葛前辈,你却叫他酒鬼?」他明知陆碧梧说
的是醉道长,故意缠夹到南山老人头上。

  陆碧梧怒声道:「我说的是醉道人,难道不是他指使你来的?」

  谷飞云道:「陆管事这句话就不对了,我来救的是生身父母,何用醉道长指
使?」

  陆碧梧冷哼道:「你能把他们救出去吗?」

  谷飞云大笑道:「在下不是把爹娘救出来了吗?」这话是有意激怒她的。

  闻玉音叫道:「大师姐……」

  陆碧梧怒声道:「你们下得了山吗?」

  谷飞云道:「为什么不能?」话声出口,只听耳边响起醉道人以传音入密的
声音说道:「小施主,你不是她的对手,不可和她说僵了。」

  果然,这句话把陆碧梧激怒了,重重哼了一声道:「有我在这里,你下得了
山吗?不妨试试看?」

  闻玉音急道:「大师姐,这是……」

  陆碧梧哼道:「你不用多说。」

  谷飞云突然敞笑一声道:「陆管事难道要出手拦阻不成?」

  陆碧梧道:「你擅上天池,擅入禁窟,难道我出手阻拦你不得?」

  谷飞云大声道:「你怎不去请示圣母?」

  陆碧梧盛气的道:「我不用请示。」

  「哈哈。」谷飞云这声大笑,以丹田发出,声如裂帛,双目精光暴射,大声
喝道:「不错,陆碧梧,你是圣母门下大弟子,天池管事,但你这般说法,眼里
还有圣母吗?」

  席素仪眼看飞云和大师姐越说越僵,几次要待开口,都被谷清辉暗中拉着衣
角,要她不用阻止,这回飞云直呼陆碧梧的姓名,她知道大师姐的为人,怕触怒
了她不可收拾,忍不住叫道:「飞云,不可无礼。」

  陆碧梧所得大怒,厉声喝道:「小狗,找死。」

  谷飞云心想:「自己这声大笑,金母一定会听到了。」一面正容道:「崆峒
派也是个名门正派,圣母威震西陲,想不到你居然狐假虎威,在下叫你一声陆碧
梧,就是找死,这样和黑道中人有何分别?圣母教育了你几十年,你真是愧对师
门……」

  几十年来,何曾有人如此的辱骂过她,陆碧梧当真被他气疯了,口中厉喝一
声:「我就活劈了你。」扬手一掌,直劈而出。

  谷飞云早就料到她有此一着,身形倏然一晃,不闪而进,身形一动,倏然欺
进,左手三个指头一撮,一把捉住了陆碧梧右手脉腕,说道:「陆管事想要在圣
母脚下行凶吗?」

  陆碧梧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掌势未出,会被谷飞云一下扣住脉腕。尤其谷飞云
人在右边,左手又劈不到他,急忙挥手甩出,她不知道谷飞云练成紫气神功,这
一挥手,才知人家一身功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根本连动也不动。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突听一个苍老声音喝道:「碧梧住手,不可伤他。」
这是金母的声音。谷飞云心头有数,傲然一笑,松开三指,人也随着退后。陆碧
梧吃了暗亏,口中不得不应了声是。

  金母又道:「你把他们带进来。」陆碧梧又躬身应了声是。

  谷飞云潇洒一笑道:「在下早已请你们禀告圣母,你们都不肯去禀告,早去
禀告了,就没有这场误会了。」青雯三人听得吓白了脸。

  陆碧梧寒着一张脸,冷声道:「你们随我进去叩见圣母。」

  只听耳边响起向醉道人的声音道:「小施主好好应付,就可以没事了,贫道
先下去了。」

  话声堪入耳,就听金母喝道:「碧梧,后山还有什么人?给我拿下?」谷飞
云听得大吃一惊。

  陆碧梧闻言急忙纵身掠起,这下当真疾如鹰隼,飞扑到岭口,但是她总究迟
了半步,纵目看去,那里还有什么人影?这就躬身道:「启禀圣母,后山没有人
影。」金母哼了一声,就没有作声。

  陆碧梧回身走来,冷声道:「随我来。」

  谷飞云道:「爹、娘我们走。」

  陆碧梧因师父已经转醒,不敢多说,只是一路走在前面。谷清辉眼看自己儿
子侃侃而言,不但面折素来出名难惹的陆碧梧,尤其是方才一下就扣住陆碧梧脉
腕,手法奇突,心中自是十分高兴,这孩子的脾气,真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
唉,行走江湖,锋芒太露,总是会吃亏的。

  一行四人来至小山顶上,一座精致白石楼宇前面,门前的两名青衣少女躬身
道:「圣母请管事领他们进去。」

  陆碧梧只是点了下头,就昂然直入,再由长廊折入小天井,来至三间精舍前
面,才脚下一停,躬身道:「弟子陆碧梧,敬遵法谕,已将席素仪、谷清辉、谷
飞云三人带到。」

  里面传出金母的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只见一名青衣少女随即挑起棉
帘。陆碧梧依然走在前面,席素仪夫妇和谷飞云随着走入。室中银灯明亮,金母
身穿青缎道装,踞坐在上首铺了虎皮的紫檀雕花椅上。

  席素仪见到师父,慌忙跪到地上,连连叩头道:「弟子叩见师父。」

  谷清辉跟着走上,作了个长揖道:「晚辈谷清辉拜见圣母。」谷飞云跟在父
亲身后,也只作个长揖。

  金母目光炯炯,看着跪在地上,蓬头垢面的席素仪,心中不无恻然,再看站
在席素仪身后衣衫褴褛,须发散乱,但精神饱满的谷清辉,和他身后少年俊逸,
眉宇间紫气氤蕴的谷飞云,这娃儿上次上山来,相距不到一年,他内功似乎又精
进了许多。

  陆碧梧站在边上,躬身道:「启禀师父,弟子赶去后山,谷飞云已把二师妹
和谷清辉从禁窟中救出来,还削断了青雯等三人的长剑,他自己说是从后山上来
的,弟子怀疑他是有人指使的……」

  金母没待她说完,截着问道:「我叫你查查有没有人潜伏后山,你仔细查看
了没有?」陆碧梧应了声是。

  金母哼道:「人家早已走了。」

  陆碧梧听得一怔,躬身道:「弟子认为此人可能是谷飞云的同党。」

  谷飞云道:「在下上山来是救我父母的,何用帮手,管事毫无证据,不可在
圣母面前胡说。」

  陆碧梧怒气的道:「你……」

  金母一摇手道:「你站到边上去。」陆碧梧只好应了声是,退到一旁。

  金母目有怜惜之色,看看席素仪,缓缓说道:「你先起来吧。」席素仪应着
是,站起身来。

  金母续道:「二十年前,你犯我门规,为师才把你囚禁的,至于谷清辉,你
在山前跪了三天三晚,老身看在石头和尚份上,已不再处罚,任你下山,你是自
愿囚禁在石窟里的。」谷清辉躬身应了声是。

  金母目光一抬,朝谷飞云道:「小娃儿,你听清楚了,老身门下犯了门规,
老身是不是有权把她囚禁?你父是自愿在石窟囚禁的,他们没有师长同意,私自
结为夫妇,触犯我禁条,自是不能说老身把他夫妇擒来,禁闭在石窟之中,此理
甚明,老身所以要特别说明这一点,免得外人说我不通情理。」谷飞云不知她说
这话的用意何在,自然不好开口。

  金母又道:「上次你奉葛前辈之命前来,还记得下山之时,老身说过一句什
么话吗?」

  谷飞云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原来当日她要四个青衣少女用剑试了我
一招,虽说是要看看自己在品酒会上遇到的四个青衣少女使的是不是崆峒剑法?
但她也看出自己使的剑遁身法,出至师祖,所以才会说从此不得再上崆峒天池一
步。就是为了防自己来救爹娘了。」心中想着,一面答道:「圣母当日曾说从此
不得再上崆峒天池一步。」

  金母哼道:「你记得就好,那么今晚潜上后山,擅闯禁窟,还削断我崆峒门
下再传弟子三支长剑,你自己说该当如何?」她说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

  席素仪吓得心头一颤,急忙扑的跪了下去,颤声道:「求求师父,念他年幼
无知,饶恕了他……」

  谷飞云没待金母开口,一手扶着娘道:「娘快起来,圣母是讲理的人,孩儿
如果有罪,娘求她也没用,孩儿如果无罪,娘又何用求她老人家?」随着话声,
居然把娘扶了起来。

  金母看的暗暗点头,忖道:「这娃儿果然胆色过人。」一面点头道:「你起
来,为师倒要听听你儿子如何说法?」

  席素仪低头道:「多谢师父。」一面朝谷飞云叮嘱道:「圣母面前,你不可
以乱说。」

  谷飞云含笑道:「娘只管放心,孩儿自有分寸。」

  接着朝金母拱拱手道:「圣母要在下自己说,该当如何?在下认为完全遵照
圣母指示行事,并没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圣母垂察。」

  金母看他强辩的可笑,话声也缓和下来,说道:「你说今晚潜上后山,擅闯
禁窟,削断我三个再传弟子长剑,都是老身指示你这样做的?」

  「也可以这样说。」谷飞云接着解释道:「圣母上次曾告诉在下,从此不得
再上崆峒天池一步,在下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再来。但在下身为人子,一旦
得知生身父母被囚禁在崆峒天池,纵是龙潭虎穴,粉身碎骨。也非要把爹娘救出
来不可,这是人之常情,就算圣母有不准再上天池之言,在下自然也要冒险去一
试……」

  金母看他侃侃而言,老实说心里也不禁有些喜欢,问道:「那怎么能说老身
指示你的呢?」

  谷飞云道:「二十年前,在下初生之时,圣母曾经说过,等此子长大成人,
练成武功,只要上得天池。救出他父母、自可任他们离去。在下就是相信圣母言
出如山,所以才敢偷偷的从后山上来,削断铁锁,救出家父母,此一行动,完全
遵照圣母二十年前的指示行事。」金母点着头,唔了一声,似乎已同意了。

  陆碧梧在旁道:「但你削断崆峒门下长剑,又如何说法?本派规定,任何人
削断本派弟子长剑,即是藐视本派。除非此人能胜过被削断长剑之人的师长,否
则就当自断一臂,以表示向本派谢罪之意,由你自己选择。」

  谷飞云看她有意挑拨,心头怒极,目中精芒直射,凛然喝道:「陆碧梧,你
因昔年伤在醉道长一掌之下,心怀仇恨,把这笔帐记到家母头上。二十年前,家
父跪了三天三晚,祈求圣母恕罪,圣母本来已有允意,就是你进了谗言,才害得
家父母被囚禁石窟,达二十年之久。」

  「今晚在下遵奉圣母昔年指示,上山救出家父家母,走出石窟之际,就遇上
你门下青雯等三人,在下请她们禀报圣母,她们不但不肯禀告,同时三支长剑分
向三面攻来,我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挨她们三剑,尤其你门下,出手毒辣,我如果
不还手,岂不白白送了性命。」

  「但在下为了尊重圣母,并未拔剑,只是用剑鞘挡了她们每人一剑,因她们
争功心切,用力过猛,才被震断的,在下几时削断崆峒门人的剑了?」

  「陆碧梧,你在圣母的面前挑拨,是没有用的,若要论罪,你门下今晚欺瞒
事实,不肯禀报,都是你平日教导无方,欺上蒙下所致。后来你见到在下,又一
再刁难,在下要你向圣母请示,你狂妄的说,我不用请示。你充其量不过是一个
管事而已,竟敢妄自尊大,以为独揽大权,你眼里还有圣母吗?」

  「崆峒派如果还有门规的话,像你这样目无尊长,欺师蒙上,该当什么罪,
在下外人,并不清楚,你自己说吧。」

  陆碧梧被他在师父面前戟指着数说自己罪状,几乎被气炸了心,但又无可反
驳,眼看金母脸色渐渐沉下来,心头更是机伶一颤,急忙躬身道:「师父……」

  金母冷然道:「不用说了,为师在二十年前,就答应过他们,让他们下山去
吧。」一面朝谷飞云道:「小娃儿,老身念你是一片孝心,震断崆峒门下长剑之
事,不和你计较,今后再遇上崆峒门下,不可如此鲁莽的出手了,好了,你们去
吧。」

  席素仪听得如蒙皇恩大赦,扑的跪倒地上,一连磕了几个头,说道:「多谢
师父恩准,弟子叩别了。」

  谷清辉一直站在妻子身旁,这时也拱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圣母大恩,
在下告辞了。」

  谷飞云也跟着拱手道:「多蒙圣母谅察,在下感激不尽。」只见一名青衣少
女从外走入,在陆碧梧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金母抬目道:「为师已经知道了。」话声未落突听一阵清越的当当之声,传
了进来。这是击撞云板之声,连续响了九声。金母白皙的脸上,刹那之间变得十
分愤怒,沉喝道:「碧梧,你迅速查明,是什么人闯上山来了?」

  话刚说完,陆碧梧还没说话,只听一个苍老声音从远处传来:「金凤,你守
山四老,也不过如此,快出来见我。」

  金母沉哼一声,站起身道:「你们随我出去。」她既然已这么说了,就是想
走,也走不成了。

  金母是由四名青衣侍女前后伺候着,前面两人手持宫灯前导,后面两人一持
古玉如意,一持古式长剑随行。陆碧梧紧跟着她们身后而行,谷清辉、席素仪、
谷飞云三人也只好跟了出去。

  出了白石楼宇,走下宽阔的白石阶级,只见二十来名青衣少女一手高挑白纱
灯笼,一手伏剑,雁翅般排列在登山石级前面,中间站立着金母门下三弟子瘦高
的丁令仪、和身材窃窕的四弟子闻玉音,两人同样手持长剑,严神戒备。

  小山对面一共只有七个人。前面一个是头银发,脸色红润老妇人,身穿银白
道装,手持乌木拂尘,无论脸型,身材,和金母生得一般无二,只是满脸怒容,
双目精光炯炯,森寒不可逼视。她身后站着三个门人,两个是身穿青布道袍的中
年道姑,背负长剑,手持拂尘。

  另一个则是一身劲装的少女,生得眉目如画,娇婉可人,她就是宇文澜。另
外还有四名青色劲装少女,手持纱灯,其中一个手上还抱着一个人,不知是谁?
金母走下石级,丁令仪、闻玉音慌忙躬身施礼,叫了声:「师父。」

  金母目光扫动,问道:「本山弟子可有人负伤?」

  丁令仪还没开口,对面的银发老道姑已经开口了:「我还不屑以大欺小,伤
你门下徒弟。」

  金母目光一抬,沉声道:「金鸾,你来得正好,你不来,老身也正要去找你
呢,八九个月前,你假冒老身名义,掳了一个姓许的女娃儿。以致南山老人怀疑
到老身头上,要谷飞云专程找上天池,跟老身要人,老身派门下弟子下山调查,
又遭你凌辱,这笔帐咱们正该好好的算一算。」

  「算帐,嘿、嘿,咱们要算的帐可多着呢。」银发老道姑金鸾冷声道:「当
年先师把咱们两人抚养长大,本来以为你我是孪生姐妹,可以同心协力,发扬崆
峒派,那知你从小心胸狭窄,处处与我为难,势如冰炭,以致先师临终之时,为
了顾虑你我二人,终难共处,才有意要你我分领东西崆峒门户。」

  「怎知你矫传先师遗嘱,自领崆峒掌门,逼我离开崆峒山,欺师灭祖,不顾
同胞之义,残害同门,我隐忍了几十年,这笔帐要不要算?」

  谷飞云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问:「原来她们是同胞孪生姐妹,一个叫做金
凤,一个叫金鸾,无怪面貌如此之像。」

  金母怒声喝道:「住口,当年先师原本想令你我二人分领东西崆峒门户,后
来是你自己不识廉耻,假借老身之名,勾引闻野鹤,触犯门规,我只要你离开崆
峒,已经宽恕了你……」

  「哈哈哈。」金鸾忽然仰天大笑,说道:「金凤、你真是蛇蝎居心,当年是
你,只下了一次山,就把闻野鹤勾引上了,人家对你一片痴情,你却爱在心里,
为的是怕触犯门规,当不了崆峒掌门,才不敢拿出真心来,害得人家在山下面苦
等,几次把我错当了你,我是一番好意,才劝他离去,死了这条心。」

  「恰巧被你看到,吃了飞醋,因嫉妒成恨,在师父面前进谗,师父面前我已
经解释清楚,不料师父死后,你就以此为借口,逼我离开崆峒,我自知武功不如
你,只好忍辱下山,没想到事隔六七十年,你还怀恨在心,诬蔑于我,你才寡廉
鲜耻,灭绝人性。」两人已经是八九十岁的人,居然把五六十年前的桃色纠纷,
在双方徒弟、徒孙面前互相指责不休。

  谷飞云突然想起,今晚在石窟中放出来的长发老人,不知是不是她们口中的
那个闻野鹤?

  金母冷冷一哼道:「老身知道,你今晚是来找闻野鹤的,不错,他就被老身
囚禁在后山。」现在谷飞云证实了,石窟中放出来的白发白须老人,果然是闻野
鹤。

  金鸾冷笑道:「你囚禁闻野鹤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今晚我是为我徒儿找你
讨公道来的?」

  金母冷然道:「你徒弟关我什么事?」

  金鸾怒声道:「我徒弟许兰芬,当选西凤状元,你自号西凤,自然犯了你的
忌讳,八个月前,你派两个徒弟下山,到处追查许兰芬,要把她带回天池,我因
她已列我门墙,自然是不容有人欺侮,教训了你们两个徒弟,是因为她们目无尊
长。没想到她们居然把这笔帐记到许兰芬的头上,趁许兰芬每三个月回家探亲一
次,竟向她暗下毒手,你还算是一派掌门吗?」

  谷飞云听得心头猛然一跳,许兰芬遭了毒手,不知她有没有性命危险?他一
念及此,忍不住朝金鸾身后一名青衣女子手中抱着的人望去,心想:「不知会不
会是她?」

  金母愕然避:「老身几时对你徒弟暗下毒手?」

  金鸾厉声道:「不是你,就是你门下徒弟干的了。」

  金母道:「何以见得?」

  金鸾冷笑道:「崆峒武学中,有一种先师认为太以阴毒,告诫门人绝对不可
练习,你却偷偷练成的是什么功夫?」

  金母道:「你说的是透骨阴指?」

  谷飞云心中暗道:「自己曾听南山老人说过。当年师父曾伤在金母透骨阴指
之下,金母也被师父一记天星掌击成重伤。师父也说过,当年他老人家还没练成
紫气神功,连太清真气也抵挡不住,是极厉害的旁门阴功,透骨阴指惟有紫气神
功,可以把它化解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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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姊妹斗气

  金鸾怒声道:「你终于承认了。」

  金母道:「透骨阴指是崆峒武学,老身身为崆峒掌门,练成本派武功,何足
为奇,但许兰芬决不是崆峒门下所伤。」

  金鸾道:「你这话有谁相信。」

  金母道:「老身说不是,就不是,用不着你相不相信。」

  金鸾道:「好,那么你倒说说看,除了你们,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人会使透
骨阴指的呢?」

  「应该没有了。」金母抬目道:「你叫她们把姓许的小娃儿抱过来让我瞧一
瞧。」

  金鸾道:「你能救她?」

  金母道:「透骨阴指击中人身,阴寒入骨,无药可救,所以先师要告诫门人
不可练习,但老身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中了透骨阴指?」

  金鸾哼了一声,回头吩咐道:「你们把小师妹抱过去,让她瞧瞧。」那抱着
许兰芬的青衣少女,依言一直走到金母面前,才把裹在许兰芬身外的一条棉被打
了开来。

  谷飞云站立较远,他不好走上前去,但是凝足目力看去,只见许兰芬双目紧
阖,脸色苍白之中,好像隐隐之间笼罩了一层黑气,气息十分微弱,心中不禁为
之恻然。金母伸出手去,拿起了许兰芬的手腕,按了一回脉,脸色凝重,缓缓的
道:「她果然被透骨阴指所伤。」

  金鸾问道:「是不是没有救了?」

  金母道:「普天之下只有练成九阳神功的人,替她打通了十二经络,奇经八
脉,才能有救,但九阳神功失传已有百年之久了。」

  金鸾朝那青衣少女喝道:「你把小师妹抱回来。」她等青衣少女退下之后,
目光一抬,厉声道:「很好,金凤,那你就交出用透骨阴指击伤我那宝贝徒儿的
人来。」

  金母嘿然道:「我已经说过这女娃儿不是我门下的人击伤的,何况我门下三
个弟子,没有人练过透骨阴指。」

  金鸾道:「那就是你出手的了?」

  金母怒哼一声道:「如果是我击伤的,这女娃儿三天前就没命了,击伤她的
人,不过只有两三成火候,难道你会看不出来?」

  金鸾怒声道:「我不管这些,透骨阴指是你独门武功,你狡赖也没有用。」
说到这里,回头问道:「徒儿,为师来的时候,说过什么?」

  侍立她背后左首一个中年道姑道:「师父说的,如果金母不交出凶手来,就
要她门下两个徒弟抵命。」

  金母盛怒道:「好狂的口气,金鸾,我徒弟都在这里,你来试试看?」

  金鸾道:「今晚我本来就是找你算帐来的,金凤,你给我下来。」

  金母目色金芒,厉笑道:「很好,咱们几十年的旧帐,自该作个了断……」

  谷飞云眼看两人渐渐说僵,这一情形自然是立时就要动手,但这一动上手,
那里还会再顾许兰芬的生死?他心头一急,不觉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道:「两位
只顾意气用事,就这样不顾许姑娘的死活了吗?」

  金母沉喝道:「你给我闭嘴。」

  金鸾目光一注,敢情她方才并没发现谷飞云,这时不觉轻咦一声道:「你是
谷飞云?什么时候投到崆峒门下来了?」

  谷飞云拱拱手道:「在下是救我爹娘来的,并不是崆峒门下。」

  金母沉喝道:「谷飞云,你们三个马上给我滚。」

  谷飞云拱拱手道:「圣母请歇怒,这位许姑娘身中透骨阴指,无药可救,你
老方才说过只有练九阳神功的人才能救她,但九阳神功失传已有百年,这是说许
姑娘已经没有救了是吗?」

  「不错。」金母道:「阴寒入骨,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谷飞云又朝金鸾拱拱手道:「不知圣母可否让在下试试?」

  金鸾看着他,不信的问道:「你练过九阳神功?」

  谷飞云躬身道:「在下练的不是九阳神功,只是想试试而已。」他是想起师
父说过,透骨阴指专破各种气功,连昆仑派的太清真气都挡不住,只有紫气神功
可以把它化解于无形。因而忽发奇想,紫气神功能把透骨阴指化解于无形,那么
中了透骨阴指的人,阴寒入骨,施展紫气神功,也应该可以化解的了。

  金母当然不信谷飞云小小年纪,能够把入骨阴寒从骨内消散。谷清辉、席素
仪夫妇更感意外,试想连金母姐妹二人,都有七八十年修为的人,都无法施救,
谷飞云竟然说出想要试试的话来。他当着金母姐妹二人,自然不会一点把握都没
有,就信口开河,不知他跟他师父练了什么的神奇功夫?

  金鸾点头道:「你试试也好。」一面朝那青衣少女道:「你把她抱过来。」
青衣少女依言抱着许兰芬朝谷飞云走来。

  宇文澜也跟了过来,她低声的叫道:「谷大哥,你真的能救许师妹吗?」

  谷飞云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够救她?但没有人能救她,试试总比没人试
好。」

  宇文澜问道:「我能帮得上忙吗?」

  谷飞云走到池边,席地坐下,说道:「你和这位姑娘把她扶着背向我坐好就
好。」青衣少女已把抱着的人放下,用棉被铺在地上,然后和宇文澜一左一右扶
着许兰芬在谷飞云面前盘膝坐好。

  谷飞云赶紧缓缓闭上眼睛,伸出右手,按到许兰芬百会穴上,运起了紫气神
功,缓缓朝她百会穴输入。这时金鸾也早已走了过来,她门下的弟子也全都跟了
过来。金母依然站在第一级石阶之上,但是她一双金光熠熠的目光,紧盯着谷飞
云,心中暗道:「我还当你跟石头和尚练了什么佛门神功,原来也只是普通运气
而已,这样如何能治得好透骨阴指的伤?」

  谷飞云一心运气,把紫气神功源源输入,他这一着,便真给他使对了。要知
紫气神功,载之紫府,乃是玄门至高无上的的乾天真气。当年道教祖老子骑着青
牛,入函谷关,才有东来紫气满函关之说,比之九阳神功不知要高出多少?许兰
芬经谷飞云输入紫气,本来苍白中隐隐透着黑气的脸上,现在黑气已经渐渐的消
失了。

  金鸾一霎不霎盯着两人,自然看出来了。她不禁暗暗点头,忖道:「这小娃
儿果然有些门道,自己练了几十年功,即一点迹象也看不出来,不知他练的究是
何种神异功夫?」

  不过盏茶工夫,许兰芬口中嘤咛一声,忽然睁开眼来。也就在此时,耳边响
起一个极熟的声音说道:「许姑娘,你坐着不可动,还须继续运功。」她蓦地想
起来了,这声音岂不是自己朝思暮想为他憔悴的谷大哥?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叫
道:「谷大哥,我好好的没有事呀。」

  她这一嚷,听得金鸾大喜过望,急忙叫道:「兰芬,先别说话,你是中了透
骨阴指,谷小兄弟正替你疗伤,你运多一会气才好。」

  「咦,师父也在这里,徒儿真的好了呀。」许兰芬目光溜动,说道:「这是
什么地方?」

  谷飞云收回抵在她头顶百会穴上的手掌,说道:「你说好了,大概真的没事
了。」

  金鸾问道:「你不知道她好了没有?」

  谷飞云没有站起来,仰脸道:「在下只是会运功,不知道时间够不够?许姑
娘,我看还是再运一会气的好。」

  许兰芬脸上绽起一片欢愉之色,站起身道:「谷大哥,我真的好了,身上感
到流动着一股暖气,好像轻飘飘的,很舒服,不用再运气啦。」

  谷飞云听她这么说,也就站了起来,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宇文澜喜孜孜的道:「谷大哥,你真的替许师妹治好了。」

  金鸾也流露出一脸笑容,说道:「谷小兄弟,真是亏你的,真把透骨阴指给
治好了。」

  谷飞云道:「在下功力有限,方才金母说过,击伤许姑娘的指力,不过二三
成火候,所以才治得好。」

  金母眼看谷飞云果然把许兰芬治好了,心头自是十分惊异。心想:「这小娃
儿使的是既非九阳神功,如何能治得好透骨阴指呢?哦,他既能运功化去已经深
入骨髓的阴寒,那么一定也是克制透骨阴指的功夫了。他这是什么功夫,从那里
学来的呢?还好他娘是自己徒儿,谅他也不敢和自己作对。」

  一面蔼然的笑道:「谷飞云,你小小年纪,能够把入骨阴寒化去,当真难得
的很,很好。」一面朝席素仪道:「素仪,你有这样一个好儿子,为师也替你高
兴,你们定居之后,可时常上山来看看为师。」

  席素仪因师父对自己的态度完全转变,心头也暗暗高兴,连忙躬身道:「弟
子会的。」

  金母目光一抬,问道:「许兰芬,你在什么时候被人偷袭的?」

  许兰芬道:「我不知道,那天的情形,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金母又道:「那一天也想不起来吗?」许兰芬摇摇头。

  字文澜接口道:「大概有五天了,许师妹五天前回家去的,三天前在凤县附
近昏倒,不省人事……」

  金鸾不待她说不去,沉声道:「怎么,你要查使透骨阴指的人?这个不劳费
心,他敢对我徒儿下手,我不会放过他的。」一面回头道:「徒儿,咱们走。」

  金母嘿然道:「金鸾,你率领徒众上山来大闹了一阵,说走就走吗?」

  金鸾道:「你待怎的?」

  金母微哂道:「你有胆量上天池来寻衅,自然是有备而来,你总知道该如何
的了?」

  金鸾盛气的道:「天池我不能来吗?好,你只管划下道来,我无不奉陪。」

  「这还差不多。」金母徐徐的道:「你不是带着门人来的,这样吧,咱们先
要门下弟子上场,看看是你调教的徒弟行,还是我调教的徒弟行,他们如果分不
出高下来,再由咱俩出手,你看怎么样?」她这番话当然是另有心机的。

  她和金鸾不但是孪生姐妹,而且还是同门学艺的师姐妹,本来你会的,我也
会,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双方已有数十年不见。金鸾敢在数十年后的今天,找上
天池,显而易见,她若无惊人之艺,决不会自己送上门来,先由双方徒弟出手,
正可看看她的武功底细。

  另外还有一点,本派透骨阴指,先师禁止门下弟子练习,是因为中人无救,
太过阴毒。几十年来自己并没有传给门下弟子,倒并不是因指功阴毒,是因为这
种指功,是本派武功最厉害的一种武学,传给了门人,师父会的,徒儿全会了,
一旦有了贰心,师父岂不对她束手无策?

  方才听了宇文澜的话,许兰芬是三天前在凤县,被人用透骨阴指所偷袭负的
伤,三天前,不是陆碧梧正好下山去办事吗?打从金鸾说出她徒弟遭人用透骨阴
指击伤,自己就怀疑到陆碧梧了。因她为人好强,也最工心机,她可能就知道本
派有透骨阴指这项功夫,但她从没问过自己,而且透骨阴指口诀心法,就放在自
己房中。

  她身为天池管事,经常在自己房中进出,自然也早就看到了,有心偷学,可
说极为方便,从种种迹象推想,她瞒着自己偷学透骨阴指的成份极大,只是她何
以要向许兰芬下手呢?要她和对方徒弟先出手,也正好看看她近年功力精进如何
了。

  金鸾听她说出先由双方门下弟子出手,自然听得出金凤的用意,是想先看看
自己武功路数。她想得没有金母多,闻言点头道:「好,我完全同意。」

  金母稍微别过头去,朝站在自己左首的陆碧梧吩咐道:「碧梧,你出去接她
门下几招吧。」

  陆碧梧躬身领命,举步走出,冷冷的道:「你们那一个下场?」

  金鸾连头也没有回,手中的乌木拂尘朝前一指,说道:「乘凤,你下去会会
她。」原来她自称西崆峒圣母,门下共有八个弟子,都是山下孤儿,大弟子叫乘
凤,二弟子叫控凤,年纪较长,其余六个是近几年收的,都很年轻。

  宇文澜是凤县人,她祖父是一方财主,乐善好施。当年金鸾离开天池,来至
凤县,全仗宇文澜祖父接济,等金鸾成为一派宗主,开派收徒,才收了他孙女为
徒。今年初,许兰芬当选西凤状元,她因金母自号西凤,为了要气气金凤,所以
把许兰芬收到门下,是她的第十个弟子。乘凤、控凤,都是四十出头的人了,所
以和师父一样,改穿了道装。

  闲言表过,却是说乘凤躬身应了声是,左手中指挂着一支乌木拂尘,缓步走
出,目光冷峻,望着陆碧梧问道:「你要如何比试?」

  陆碧梧扬手掣出长剑,冷冷的道:「你不是带着剑吗,咱们自然是在剑上分
个高下。」乘凤抬手抽出长剑,左手拂尘朝前一挥,说了声:「请。」但却并没
出手,只是凝立不动。

  陆碧梧因人家说了请,她也不得不说请字,但请宇出口,身随声发,飘然欺
上,长剑快若流星,疾刺而出。她出手果然不凡,探手点出,不见她振宛抖剑,
却一下就幻起一排五支剑影,挟着五道森森寒锋,一齐刺到。崆峒剑法一记五弦
齐挥,使得既凌厉,又漂亮。

  乘凤却也深得剑术要领,你不动,她也不动,你一动,她就动得更快,只见
她身形轻轻一旋,避开正面,从她的身边飞起一蓬白烟,迎着陆碧梧五支剑影撒
来。这蓬白烟,竟是她左手摔出的拂尘,千百根绕指柔丝,一齐朝剑上缠去,同
是白练乍吐,一道剑光也激射而出,随着她旋身之际,朝陆碧梧左太阳穴点去,
这一招寒梅点春,同样使得出入意外,漂亮已极。

  陆碧梧的长剑当然不会被对方缠住。她轻身飞起,剑使物换星移,五支剑影
一闪而没,化作一点寒星,袭向乘凤的后脑。乘凤身形再次轻旋,长剑斜挑,使
了一招星月交辉,剑光像一弯眉月,迎着对方刺来长剑挑起。

  她左手一蓬拂丝突然掐得笔直,抬手送出,这是一记拂法中的黄蜂返巢千百
缕劲丝,反袭陆碧梧的胸口。她方才是以拂尘迎对方长剑,以长剑攻敌,倏忽之
间,却以长剑封架对方长剑,却以拂尘攻敌,变换之快,当真令人莫测虚实。

  陆碧梧上手之初,只知对方拂尘是用来封架的,没想到她这招居然用拂尘攻
来,一时之间,竟被逼得后退了一步。这下可把陆碧梧激怒了,口中冷嘿一声,
一退即上,手腕连振,剑光飞洒,一口气攻出五剑。双方都是练剑了数十年的高
手,虽然各自抢着进攻,但人影闪动,剑光纷披,却听不到一点剑剑交击之声。

  金母目光炯炯,看着两人动手情形,心中暗自忖道:「金鸾这几十年,果然
一直用心要对付我,光看她徒弟这手剑法,虽然还是脱不出崆峒招数,处处却以
崆峒剑法作为敌人,寻求破解之法,这两人功力悉敌,看来陆碧梧在剑法上,很
难胜得了她。」

  「不过这样也好,陆碧梧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她自知剑法上不易求胜,就要
以掌指为辅,只要使出指法来,不论你如何掩饰,如果偷练过透骨阴指,即使不
使,也一样瞒不过我的眼睛。」

  金鸾对两人这一战,当然也看得很仔细,眼看陆碧梧一手剑法,纵然造诣极
深,但还是崆峒剑法,并无新奇的变化,自思乘凤已足可应付。心中不禁暗暗冷
笑,忖道:「金凤妄自尊大,号称西凤,原来也不过如此,你这套剑法,在江湖
上虽可称雄,要用来对付我西崆峒圣母,就并不见得管用。」想到这里,脸上不
禁微有笑意。

  就在此时,但听三声急骤的金铁狂鸣,两支长剑猛力撞击,飞起一串火花,
原来两人久战不下,心头冒火,才会硬打硬砸起来。陆碧梧放手攻出三剑,左手
抬处,相继劈出一掌。这一掌去势悠然,带起一片轻风,朝乘凤迎面拂来。

  唐人有一句诗:「吹面不寒杨柳风。」用来形容这片轻风,实在是最恰当也
没有了,掌风有如此轻柔,那就是崆峒派的天池水面风了。乘凤看她举掌拍来,
也毫不怠慢,左手拂尘陡然朝前拂出。她是西崆峒圣母金鸾的首徒,金鸾数十年
来,耿耿于怀的就是如何对付金凤?天池水面风,虽是金凤独创的神功,实则是
从崆峒无形神掌化出来的。

  无形神掌必须有十二成内功火候,方可练习,但一个人的内功要练到十二成
火候,非有五十年以上的勤修苦练不可,因此,能练成无形神掌的人,可说少之
又少。金母把无形神掌简化了许多,使门下弟子只要有五成内功火候的人都可以
练习,名之为天池水面风,当然威力也比无形神掌弱了许多。

  金鸾为了破解天池水面风,创出破风三式,以拂尘使出,专破掌风,所以她
门下弟子,年纪稍长的,左手都执着拂尘。这时陆碧梧使出天池水面风,乘凤也
及时施展破风三式,但见她拂尘扬起,千百缕拂丝,忽然间宛如春云乍展,如幕
如幔,一下挡住了迎面吹来的轻风。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乘凤在一片拂丝把对方劈来的风堪堪挡住之际,左
手拂尘突然迅疾无伦的朝外一圈,左手一沉倏扬,本来散成一片的拂丝,忽然根
根直竖,宛如千百支尖椎,闪电的朝陆碧梧激射过去。破风三式真当疾如迅雷,
前面两式,一挡一圈,已把掌风引出,第三式是追击,以攻还攻,攻敌不备,这
三式可说专破天下掌风的招式,亦无不可。

  陆碧梧掌势出手,竟然被她拂尘引出,心头不由一怔,闪电之间,急忙一收
真气,收回拍出去的掌风,身形随着右旋而出。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双方
动作如电,乘风千百缕拂丝直射过去,陆碧梧也及时向右旋出。

  就在此时,乘凤突然觉自己射出的拂尘,突被一围无声无息的暗劲,拦腰撞
上,震得自己左腕一麻,若非拂尘柄上有细绳悬挂在中指上,这一记几乎被她震
飞出去,心头一惊,急忙后退了一步。陆碧梧这一记无形掌虽然只有五六成的火
候,但一击得手,精神陡振,右手长剑化作一道匹练,乘势追劈过去。

  乘凤岂甘示弱,长剑一抡,迎着劈出,两剑相交,发出当的一声金铁狂鸣。
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一步,依然半斤八两,难分轩轾。陆碧梧心头发火,冷哼一
声,一退即上,又是一剑直劈过去。乘凤同时跟着欺上一步,举剑硬接。

  这一剑当然又是一声金铁狂震,两人谁也不肯让谁,于是第三剑、第四剑,
连续劈击而出,两人之间,也接连响起了震慑人心的金铁交鸣,一串串火花,从
两支长剑上进飞而出哩。

  金母眼看陆碧梧一记无形掌只有五六成火候,心头稍稍释怀,由此可以证明
陆碧梧并未偷学透骨阴指了。金鸾也在此时,眼看两人连拚了五六剑,依然功力
悉敌,就是再拚下去,也未必分得出高下来,这就沉声喝道:「你们住手。」激
战中的两人听到喝声,果然立时住手。

  金母冷声道:「你可是想和我动手吗?」

  金鸾道:「不错,她们两个再打下去,一时也分不出胜负来,自然只有你我
一决胜负了。」

  「很好。」金母冷声道:「碧梧,你回来。」陆碧梧躬身领命,收剑退下。

  金母右手向后一招,站在她背后的一名青衣少女,立即双手捧上一柄古剑。
金母伸手接过,人已朝前跨出,冷然道:「金鸾,你自称西崆峒圣母,不知剑上
造诣如何?」

  金鸾也迎前走上,冷笑道:「我西崆峒门户,乃是遵奉先师遗命创立,你不
是也自称圣母吗?你可以称,我自然也可以称了,至于剑上造诣如何,你马上就
可以知道了。」

  金母冷哼一声,呛的一声掣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喝道:「你拔剑。」她
这一掣出长剑,大家都可以发觉她全身都在散发出浓重的杀气,就是站在稍远的
谷清辉夫妇三人,都可以感到森寒之气。

  金鸾右手抬处,也呛的一声,飞起一道寒光,手上同样是一柄寒光熠熠的好
剑,这一横剑当胸,她一身白色道袍,无风飘忽,也同样充满了肃杀之气,抬目
道:「金凤,咱们谁也不用客气。同时发剑好了。」

  金母看了她一眼,冷然道:「好。」这一声好字出口,但见两道匹练般的剑
光,同时飞起,向对方激射过去。

  这一刹那,双方身后观战的人,但觉剑光奇亮刺目,寒气砭肤,根本看不出
两人这一剑的招式。不,不止一招,两道剑光矫若神龙,一往一迎,似纠似缠,
起伏盘旋,除了嘶嘶剑风,弥漫着如雾如霏的白气,已经笼罩了两丈方圆。因为
听不到剑剑交击之声,是以分不清两人发出第一剑之后,究竟已经各自使出了几
招剑法?

  连金母的首徒陆碧梧也看不清楚,她一张清峻的脸上,不禁为之变色。所有
观战的人中,只有谷飞云练成紫气神功,一双炯炯目光,可以透过两人身外所笼
罩的一层薄雾,看得清清楚楚。他发现金母和金鸾两个人使的剑法,和方才陆碧
梧、乘凤两人使出来的,并无多大差异,只是比方才两人使得精纯熟练而已,任
你变化精奥,依然脱不出崆峒剑法的路数,更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

  只不过是两人修为的功深,每一剑都凝聚了双方深厚的内力,从剑上散发出
浓重的剑气来。这份威力,自然非同小可,普通人只怕连一剑都接不下来!不,
只要进入她们一丈之内,只怕连一身衣衫都会被剑气绞成粉碎。

  就在此时,陡听一声苍劲的大笑,宛如天外飞来,紧接着又是呛呛两声金铁
狂鸣,两道匹练般纠缠的剑光和漫天剑气,倏然尽敛。大家方觉眼前一暗,就听
金母怒声道:「你来作甚。」

  那苍老声音大笑道:「哈哈,你们两个已是九十出头的人了,还有什么好争
的?」

  众人凝目看出,只见金母和金鸾两人之间,竟然多出一个白发披肩,白须垂
胸的高大老人。这人貌相既老且丑,但一双目光在黑暗之中,却比寒星还亮。这
人,正是谷飞云从石窟中放出来的老人——闻野鹤,他炯炯目光盯着金母,含笑
道:「老夫今晚终于出来了。」

  金母虽然寒着一张脸,但怒意渐减,冷冷的道:「你既已出来,就该走了,
还挡什么横?」

  「哈哈。」闻野鹤又是一声大笑,说道:「老夫是已经走了,但行到百里之
外,才想起一件事,非赶回来不可。」

  金母冷声道:「你还有什么事?」

  闻野鹤道:「老夫是由一位小兄弟放出劳来的,他放出老夫来,你岂会放过
他……」他是不放心谷飞云才赶回来的。

  金母哼道:「他是我徒儿的儿子,老身岂会难为他?」

  「哈哈,如此就好。」闻野鹤目光一转,看到谷飞云不觉洪笑一声,朝谷飞
云走去,说道:「小兄弟,老夫方才匆匆一走,忘了问你姓名,才从百里外赶回
来,总算小兄弟还没走。」

  谷飞云连忙抱拳道:「老前辈……」

  他只说了三个字,闻野鹤就拦着道:「什么老前辈,老夫是小兄弟你救出来
的,咱们就平辈论交,你就叫老夫一声老哥哥好了。」

  谷飞云惶恐的道:「这个晚辈如何敢当?」

  只听耳边响起金母的声音说道:「闻老头是个直肠子的人,他叫你叫他老哥
哥,你就叫他老哥哥,不用和他客气。」

  闻野鹤怫然道:「这么说,你小兄弟是不愿和老夫交朋友了?」

  谷飞云听了金母传音之密的话,连忙抱拳道:「老哥哥的吩咐,晚辈自当遵
命。」

  「哈哈。」闻野鹤听得大喜,笑道:「你叫我老哥哥了,你还自称晚辈吗,
哦,小兄弟,你还没告诉老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

  谷飞云躬身道:「小弟谷飞云。」

  闻野鹤大笑道:「你是闻野鹤的小兄弟,天下武林,就没有人敢欺侮你了,
哈哈哈哈。」一道人影已经随着笑声,向遥空投去,瞬息不见。

  金鸾抬目道:「金凤,你也没胜得过我,咱们后会有期。」

  金母沉哼道:「好,等你自信能胜得过我的时候,再上天池来好了,我随时
候教。」

  金鸾也哼了一声,挥手道:「咱们走。」宇文澜和许兰芬因在师父面前,不
敢多说,只是含情脉脉望了谷飞云一眼,迅快的随着师父身后而去。

  谷清辉眼看大家都已走了,也朝金母拱拱手道:「圣母在上,在下夫妇也告
辞了。」

  在他说话之时,席素仪也躬下身去,说道:「师父金安,弟子叩别了。」

  金母领首道:「好,好,时候不早,你们去吧,飞云,你娘是老身门下二弟
子,老身准许她随时可以上山来,你可以陪你娘一起来。」

  谷飞云躬身道:「晚辈记住了。」

  席素仪又朝了陆碧梧、丁令仪、闻玉音三裕裣道:「大师姐、三师妹,四师
妹,我走了。」陆碧梧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们夫妇母子一眼,并没理睬。

  丁令仪、闻玉音却一齐躬身道:「二师姐好走,恕小妹不送了。」

  谷飞云怒目瞪了陆碧梧一眼,说道:「陆管事,咱们后会有期。」

  陆碧梧在师父面前,敢怒而不敢言,心中暗道:「小子,总有一天我教你知
道历害了的。」

  谷清辉夫妇父子三人离开天池,穿行山洞,走出石窟,只见瀑布前面的水潭
大石上坐着一个人。这人忽然站起身来,打了个稽首,大笑道:「恭喜谷施主贤
伉俪,终于脱出困境,父子夫妇团聚了。」这人正是从后山下来的醉道人。

  谷清辉已在路上听谷飞云说出此行经过,赶忙迎着上去,-把握住醉道人的
手,感激的道:「多谢醉道兄了,二十年来,蒙你照顾愚夫妇,照顾小儿成人长
大,今晚又要你冒险偷上天池后山,救出愚夫妇,这份大德,兄弟不知如何谢你
才好?」

  谷飞云走上一步,扑的跪到地上,拜了下去,说道:「醉道长,你的大恩大
德,在下只好给你磕头了。」

  醉道人大笑道:「你们父子两人怎么了?谷施主,咱们是方外至交,也可以
说贫道只有你一个朋友,贫道能力所及,能不帮忙吗?小施主,咱们也是忘年之
交,你平日还算洒脱,怎么今晚如此俗套了,快些起来,别行大礼了。」一手把
谷飞云拉了起来,又道:「小施主,还有两个人等着你呢,你看看是谁?」

  谷飞云听得方自一怔,不知醉道长说的两个人是谁?只听了两声娇脆的谷大
哥,堪堪入耳,两个苗条的人影已在左首一方大石前站起来。俏生生的走过来。
这两个苗条人影竟然是金鸾门下的宇文澜和许兰芬。

  谷飞云怔得一怔,连忙含笑道:「两姑娘没跟令师去吗?」

  许兰芬幽幽的道:「本来这几天是我返家去看爹的假期,没想到被人暗袭,
用透骨阴指打伤,没有谷大哥及时施救,师父说连她老人家都想不出什么人可以
救我呢,所以师父要我在这里留下来等你,跟你当面道谢。」

  谷飞云笑道:「方才我没有什么把握,只是试试罢了,不想真的治好了,我
们都是熟人,还说什么道谢?」

  许兰芬道:「我要回凤翔去,和谷大哥一路的。」

  宇文澜接口道:「我是陪客,师父不放心小师妹,要我和她作伴来的。」

  谷飞云道:「二位姑娘,这是家父、家母。」接着又给父母介绍两位姑娘。

  宇文澜、许兰芬两人恭敬的躬身叫了声:「伯父、伯母。」谷清辉夫妇也含
笑答礼。

  谷飞云又道:「许姑娘是认识醉道长的,宇文姑娘认不认识?」

  宇文澜娇笑道:「本来不认识醉道长,刚才才认识,还是醉道长叫我们在这
里等你的呢。」席素仪眼看两位都长得明眸皓齿,娇美如花,好象和谷飞云极熟
的,只不知飞云和金鸾圣母门下女弟子如何认识的?

  醉道人大笑道:「好了,可以上路了。」

  谷清辉问道:「道兄,我们要去那里呢?」

  醉道人道:「咱们先到老爷岭许姑娘家去打扰她几天,稍作休息,以解往返
跋涉之劳。」

  谷清辉道:「这样去打扰人家,不太好吧。」

  醉道人笑道:「没什么不妥的,许姑娘的爹和贫道极熟,和谷小施主也是熟
人,没有关系。」

  许兰芬听得大喜过望,说道:「是啊,爹看到道长和谷伯父、谷伯母等人光
临,不知有多高兴呢。」

  宇文澜咭的笑道:「小师妹,醉道长是因为你家有窖藏三十年的西凤酒。」

  醉道人故意眯着醉眼,朝宇文澜神秘的笑道:「还有两个人在荆村等着咱们
呢。」

  宇文澜看他笑得神秘,心头起疑,忍不住问道:「还有两个人荆村等着,那
是什么人呢?」

  醉道人嘻的笑道:「贫道认是认识,只是关系没谷小施主深,你还是问谷小
施主比较清楚。」

  字文澜看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心中更是觉得好奇,就朝谷飞云叫道:「谷大
哥,那两个是谁呢?」

  谷飞云脸上一红,说道:「是在下两个师妹,本来是和醉道长一起来的,只
是上天池去,人不宜太多,所以在下和醉道长走了,把她们留在荆村。」

  醉道长嘻的笑道:「有一个还是许姑娘的同年呢。」

  许兰芬听得一怔,问道:「和我同年,什么是同年呢?」

  醉道人笑道:「同年,就是读书相公同一年考中的意思,也就是同榜了。」

  许兰芬想到今年正月里,选举西风状元之事,但祝秀珊、荆月姑也不是谷大
哥的师妹呀。她想到这里,目光不觉朝谷飞云投去,问道:「谷大哥,你两个师
妹,我认不认得?」

  谷飞云脸上微微一红,说道:「醉道长说的是荆月姑,和姑娘同榜的探花,
姑娘自然是认识的了。」

  许兰芬追问道:「荆姐姐怎么会是谷大哥的师妹呢?」姑娘家这回着急了。
宇文澜虽然没说话,但眨着眼睛盯着谷大哥,显然她也急了。

  谷飞云不自然的笑笑道:「这话说来可长呢,是醉道长指引我们去的……」

  宇文澜忍不住问道:「谷大哥你快说咯。」

  席素仪自然看得出来,两位姑娘听到飞云还有两个师妹留在荆村。就一直追
根问底,神情紧张的模样,不觉朝丈夫看了一眼。他们虽在一路说话,脚下可丝
毫没停,现在已经到了山麓。

  谷飞云道:「你们不用性急,在下下山后情形,还没和爹娘说呢,现在天还
没亮,不如找地方歇脚,让我从头说起好了。」

  宇文澜道:「前面不远,有一棵大树,我们到了树下去休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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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慈母失踪

  一行人来至树下,就围着坐下,醉道人独自倚着树身,取下葫芦,咕咕的喝
起酒来。谷飞云傍着娘亲,就把自己奉师父孤峰上人之命下山,到凤翔品酒会说
起,一直说到和醉道人上崆峒天池为止,其中只有几处小节,有关儿女私情的,
略过不提。

  这一段话,就象说故事一般,一个接一个的说来,只听得谷清辉夫妇和两位
姑娘十分出神,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等他说完,东首岭脊上晨曦也升起来
了。

  席素仪轻轻吁了口气道:「孩子,真是难为你了,这短短的一年时间,竟然
遇上了这许多事情。」

  谷清辉笑道:「但飞云也得到了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收获,能蒙昆仑岳大先生
收录门墙,这是天大的福缘。」

  席素仪道:「这都是南山老人和醉道长的成全……」

  只听醉道人大笑道:「贫道和谷施主虽是数十年方外至友,但谷小施主去拜
师这档事,贫道只是奉命行事,谷小施主是家师的小兄弟,贫道岂敢居功?」

  许兰芬羡慕的道:「谷大哥,荆姐姐,冯姐姐学了昆仑派的剑法,武功一定
很高了?」

  醉道人笑道:「小姑娘,你们师父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昆仑、崆峒
一向并称,你们将来的成就,决不会在荆、冯二位姑娘之下。」

  许兰芬眼睛一亮,喜道:「道长说的,一定是真的了。」

  醉道长道:「贫道怎会骗你?」

  宇文澜道:「谷大哥,你学会了易容术,可不可以教我们呢?」

  谷飞云笑道:「你要学,我怎么会不肯教呢?」

  宇文澜喜得眉毛一挑,娇声道:「谷大哥,我们说定了,你一定要教。」

  谷飞云道:「我说了自然算数。」大家吃过干粮,就继续上路。

  席素仪先前因宇文澜、许兰芬二人是金鸾圣母门下,和自己师父虽是同胞姐
妹,却是死对头一般,但听了飞云的述说,和这一路上看出两位姑娘好象对飞云
都有着情意。尤其这半天工夫下来,发现这两位姑娘都象小鸟依人,温婉可人,
心中也暗暗喜欢她们起来。一面暗自好笑:「别说飞云了,就是要自己挑,也不
知道要挑那一个好呢。」

  这天到达老爷岭许家庄,已是下午申牌时光。他们越过一片广场,石阶上四
扇高大的大门,只开了左边一扇。现在许兰芬是主人了,迅快走上几步,侧身抬
手道:「伯母、伯父、道长、谷大哥、九师姐请。」

  醉道人道:「许姑娘,你谷伯伯、谷伯母第一次来,你在前面领路。」

  许兰芬应了声是,躬躬身道:「侄女那就替伯父、伯母领路。」说着,举步
跨上五级石阶,正待往里走去。

  大门内适时迎出两名青衣庄丁,一眼看到许兰芬,慌忙躬身道:「小姐回来
了。」许兰芬叫道:「许强,你快些进去禀报爹,就说有贵客来啦,叫爹赶快出
来。」

  左首那个庄丁躬身道:「回小姐,庄主前天上终南山去了。」

  许兰芬问道:「爹有没有说几时回来?」

  那庄丁道:「庄主没有说。」

  许兰芬只点了下头,就领着大家进入客厅,抬手肃客道:「伯父、伯母、道
长请上坐。」

  这时匆匆走进一个蓝衫青年,含笑道:「师妹回来了。」

  许兰芬忙道:「大师哥,快来见过谷伯父、谷伯母、醉道长。」一面朝谷清
辉夫妇说道:「他是家父门下师哥孟君杰。」

  「欢迎谷伯父、谷伯母光临,晚辈迎迓来迟。」孟君杰抱拳行礼,然后又朝
醉道长抱拳道:「家师几天前听说道长到了凤翔,还问过晚辈,怎么不见道长莅
临?前天家师临行时?还吩咐过晚辈,道长来了,务必好好招待,道长今天果然
来了。」

  醉道人笑道:「贫道有事去了一趟崆峒,哈哈,不用好生招待,贫道只要有
酒就好。」

  孟君杰笑道:「家师就是这个意思。」接着转过身,一把握住谷飞云的手,
说道:「谷兄好久不见,上次匆匆走了,这回总得多盘桓些日子了。」

  许兰芬叫道:「大师哥,这位是我九师姐宇文澜,师父要她陪我来的。」

  孟君杰又朝宇文澜拱拱手道:「宇文姑娘幸会,小师妹多蒙姑娘照顾,在下
谨代表家师要向姑娘至谢呢。」

  宇文澜慌忙还了一礼含笑道:「孟少侠不用客气,她也是我小师妹咯。」一
名庄丁送上茶来。

  许兰芬又道:「大师哥,还有一件事,你是不是马上派人到荆村去,把荆月
姑荆姐姐,还有一位冯小珍姑娘接来,就说醉道长、谷大哥来了,要她们住到这
里来。」

  孟君杰点头道:「好,愚兄这就叫三师弟去跑一趟。」

  许兰芬道:「谢谢大师哥。」

  孟君杰笑道:「小师妹怎么和愚兄客气起来了,哦,小师妹在这里招呼客人
啊,愚兄去去就来。」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许兰芬回过身,朝谷清辉夫妇笑道:「家父平日不大管事,寒庄的事,都由
大师哥照料。」

  谷清辉点头笑道:「我看得出来,你这位大师哥很能干。」

  不一会见儿,孟君杰走了进来,说道:「愚兄已经要三师弟去了,两位姑娘
大概晚餐前就可到了。」

  接着又道:「小师妹,醉道长时常来,就住在师父书房左首那间客房里,谷
伯父、谷伯母和谷兄三位,可住二进楼上,三位姑娘和小师妹住在一起,和你房
间一排的正好有三个房,愚兄已经叫人去收拾了,待会小师妹领谷伯父、谷伯母
几位去看看房间,还缺些什么,就吩咐张妈好了。」

  许兰芬点头道:「小妹知道。」

  席素仪含笑道:「愚夫妇前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许兰芬道:「伯母不用客气,到了寒庄,就和自己家里一样。」

  谷飞云道:「那就多谢许姑娘了。」

  宇文澜轻笑道:「谷大哥,小师妹方才不是说了吗,大家都是自己人,还谢
什么?」谷飞云和许兰芬被她说得脸上一红,一时不好再说。

  过了一会,许兰芬举手掠掠鬓发,说道:「大师哥,小妹已有好久没见过祝
姐姐了,不如也去把她接来,大家热闹些,你说好不?」

  宇文澜笑道:「好呀,你们是西凤三鼎甲,把她接来,那就更热闹了。」

  孟君杰笑道:「好吧,你们姐妹好久没见面了,愚兄这就叫人去接,只是祝
家村离咱们较远,去接祝姑娘,也要明天才能到呢。」

  许兰芬喜孜孜的道:「多谢大师哥。」接着站起身,娇声叫道:「谷大哥,
请伯父、伯母先去看看房间好不?」

  谷清辉笑道:「孟老弟已派人收拾好了就好,我看不用看了。」

  盂君杰道:「下人们收拾的,也许并不周到,谷伯父、谷伯母还是去看看的
好,还缺些什么,也好交待小师妹一声。」

  当下就由许兰芬陪同谷清辉夫妇父子,往第二进走去。孟君杰知道醉道人嗜
酒,早已吩咐庄丁送来了一缸窖藏的陈酒,醉道人只要有酒,就不用别人陪他,
一个人自斟自酌的喝了起来。

  傍晚时分,荆月姑、冯小珍从荆村赶来,由许兰芬三师哥年人俊陪同,进入
西花厅,荆月姑走在前面,看到谷飞云,刚叫了声:「大哥……」

  冯小珍已经抢着叫道:「大哥,你那天和醉道长偷偷的跑了,你知道多急死
人……」荆月姑看到花厅上坐着许多人,慌忙扯了下冯小珍的衣袖。冯小珍也发
现了,一时不禁粉脸骤然飞红,底下的话,一时间说不上来。

  许兰芬连忙迎着:「荆姐姐,这位大概是冯姐姐了,快请里面坐。」

  谷飞云也迎了过去,含笑道:「二位妹子,不用责怪愚兄,不要你们同上崆
峒山去,也是师父的意思,所以才把你们留在荆村的。」接着低声的道:「来,
两位妹子,愚兄先给你们引见家父、家母。」

  荆月姑喜道:「大哥果然把伯父、伯母救出来了。」

  谷飞云领着两位姑娘走到父母面前,一面说道:「爹、娘,她们就是孩儿同
门师妹荆月姑、冯小珍。」

  荆月姑、冯小珍同时躬身为礼,叫了声:「伯父、伯母。」

  谷清辉夫妇一面还礼,一面打量着两个人。但觉厅上四位姑娘,个个如花似
玉,有如春花秋月,各擅胜场,眼看她们和飞云都这么熟悉,一时真难以替儿子
取舍?接着由许兰芬给宇文澜、冯小珍作了介绍。姑娘们虽是初次见面,但只要
几句话就成了好朋友。

  谷飞云朝荆月姑问道:「荆老伯好吗?」

  荆月姑道:「爹三天前上紫柏山去了。」

  冯小珍走了过来,叫道:「大哥,你和醉道长一起上崆峒山去,把伯父、伯
母救出,一定是和金母动过手了,是不是把她打败了?你快点把经过说给我们听
呢?」

  谷飞云笑道:「三妹就是急性子,这一趟说来话可长呢。待会再仔细的跟你
们说。」

  冯小珍道:「大哥不说,我找醉道长说去。」

  谷飞云拦着道:「三妹,醉道长一路没有喝酒了,你别去找他,马上就要用
饭,一时反正也说不完,等吃过饭再说给你听不好吗?」

  这时,只见孟君杰匆匆走入,朝醉道长、谷清辉夫妇拱拱手道:「醉道长、
谷伯父、谷伯母请入席了。」

  酒席就设在花厅左首一间膳室里,这是许铁棠平日宴客之所,地方相当的宽
敞,可以摆上四桌筵席,但今晚只在中间摆上一席。这一席是给大家洗尘,也是
庆贺谷清辉夫妇脱难和父子团聚,自然是谷清辉夫妇坐了首席,然后是醉道长,
谷飞云和四位姑娘,由孟君杰做了主人,他代表师父许铁棠,敬了谷清辉夫妇、
醉道人、谷飞云等人。

  然后是谷清辉夫妇和谷飞云的答谢回敬,接着就是四位姑娘敬醉道长、谷伯
父、谷伯母和谷大哥。庄丁们川流不息的端上菜来,大家也互相敬来敬去,莺声
燕语,只听四位姑娘不时的娇呼着谷大哥和大哥。酒后露真情,眼看四位姑娘都
对飞云如此倾心,谷清辉夫妇不由得睹暗攒眉。

  醉道人不忌荤素,只顾喝酒,来者不拒,杯到酒干。这一席酒,每个人都充
满了喜悦,也差不多都有了六七分酒意。饭后大家回到厅上落坐,庄丁们送上香
茗。

  只见庄主三弟子年人俊走了进来,朝孟君杰道:「大师哥,方才许勇从祝家
村回来,据说祝姑娘跟她大哥三天前上岐山去了。」孟君杰点点头,年人俊便自
动退去。

  许兰芬道:「这么说祝姐姐是赶不来了。」

  荆月姑沉吟道:「最近有什么事呢?爹三天前说有很重要的事,匆匆赶去紫
柏山,许伯父也正好是三天前上终南山去了。如今祝姐姐也跟她大哥,在三天前
去了岐山,那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哈哈。」醉道人忽然大笑一声,拍手道:「荆姑娘果然心思缜密,贫道只
顾喝酒,可没想到这一点上去。」

  荆月姑被他说得粉脸一红,心头也不由得蓦地一怔,急急抬目问道:「道长
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醉道长摸着他垂胸黑须,徐徐说道:「不妥,贫道一时倒也看不出来,但终
南、紫柏、岐山这三个门派,突然召集门下弟子,自然也不是寻常事了……」

  许兰芬听出了事情不大寻常,心里头一急,忙道:「道长。你看会有什么事
呢?」

  醉道人笑道:「贫道又不是神仙?能够知道过去未来,但你们也不用担心,
紫柏宫齐濑云,贫道和他极熟?明天去一趟紫柏山,也许会弄出一些眉目来。」

  夜色渐深了,大家各自回房就寝,谷清辉夫妇和谷飞云被招待在第二进的楼
上,谷飞云陪同父母上楼,就陪着父母在房中坐下,这是他父母脱难之后,第-
次没有外人在场的和父母相处。

  谷清辉关心儿子的事情,早已都听说过了,没有什么好说的,但席素仪可不
同了,做娘的对儿子的事情,就不嫌其烦,问东问西,问个没完,这样父子、母
子三人,差不多一直谈到快近三更,谷飞云才回房休息。

  许兰芬的闺房在第三进楼上,因此把荆月姑等三位姑娘也安住到第三进的楼
上来。白天,还有醉道人、谷清辉夫妇、谷大哥等人在一起,如今三位姑娘一起
到了许兰芬的房里,没有了拘束,就咭咭咯咯的说个没完。

  先前还是说些江湖上的事儿,不知那一位姑娘忽然提起了谷大哥,这下四个
姑娘不约而同的精神好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没有一个不一口一声带着谷大
哥的。

  后来大家又以谷大哥作为笑谑对方的话柄,一时间四个姑娘们在又说又笑之
际,还你呵我,我呵她的笑作了一团,也不知一直闹到什么时候,才各自回房。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来的较迟。谷清辉起床时发现妻子已不在房中,只当她
是早已下楼去了,也并不在意,盥洗完毕,来至花厅,谷飞云和四位姑娘都已在
座,等着自己夫妇共进早餐,依然没看到妻子,心中不觉微微一怔。

  谷飞云站起身道:「爹,娘还没有起来吗?」

  谷清辉道:「为父醒来,你娘已不在房间,你们没看到她吗?」

  谷飞云道:「孩儿没看到娘。」

  冯小珍道:「侄女们也没看到伯母呀。」

  谷清辉攒攒修眉,说道:「这就奇了,你娘会到那里去了呢?」

  冯小珍道:「伯母会不会出事了呢?」

  荆月姑连忙拦道:「谷伯母也许起来得早,到花园里去走走,也说不定。」

  许兰芬道:「从这里出去,通到后花园,谷伯母也许真的到后花园去了。」

  冯小珍道:「那就快去找找看。」

  从西花厅出去,就是一条狭长的天井,围墙下面是一道用青砖的花圃,和一
条青石铺成的小径,北首有一个圆洞门,直通后园。出了圆洞门,就看到花木扶
疏,占地极广,前面不远已分成三条通路,林间亭阁隐约,布置得相当幽雅!

  当下就把现有人手,分作三路,谷清辉父子、许兰芬和字文澜、荆月姑和冯
小珍,分向三路寻去。花园虽然不小,三路人花了顿饭的工夫,已把每个角落都
找遍了,依然没有席素仪的影子。谷清辉从下楼后,不见妻子,心中就已笼上了
一层阴影,到花园里来找,也只是存万一的希望而已。试想席素仪在这里作客,
怎会一清早一个人跑到花园里来?因此在花园找不到她,也是意料中的事。

  谷飞云找不到娘,自是心头大急,望着爹问道:「娘无故失踪,依你老人家
看,会不会是金母劫持去了?」

  谷清辉摇摇头道:「金母为人虽然刚愎,但是一向言出如山,那天我们下山
时,她还说得好好的,不可能无端变挂。」

  谷飞云道:「那是什么人把娘劫持去的呢?」

  谷清辉沉吟道:「这二十年来,为父和你娘都一直生活在幽囚之中,除了一
日两餐,差不多也都在静坐。据为父推想,你娘的内功修为,已经超越陆碧梧甚
多,除非金母亲来,别人决难把她劫持而去,何况还有为父在她身边,有人劫持
你娘,为父怎会一无所觉?」

  许兰芬道:「谷伯父、谷大哥,大家还是回去,用过早餐,如果谷伯母没有
回来,大家也好再分头去找。」

  「哦。」冯小珍忽然好象想起了什么,急忙叫道:「醉道长,他……」

  许兰芬不待她说下去,接口道:「我听大师哥说,醉道长昨晚晚餐之后,装
了一葫芦酒就走了。」

  大家刚回到花厅,孟君杰问讯赶来,迎着许兰芬问道:「小师妹,愚兄听说
谷伯母……你们去花园里找……没有找到吗?」

  许兰芬道:「大师哥来得正好,谷伯母不见了,小妹正要找大师哥去,你赶
快派人出去在附近找找看,不知会不会找到?」

  谷飞云拱拱手道:「麻烦孟兄,真不好意思。」

  孟君杰道:「谷伯父、谷少侠你们只管放心,在下立时要二师弟,三师弟同
庄丁,分头去找,我这两个师弟对附近百里方圆的人地都极为熟悉,一定可以找
得到的。」

  荆月姑道:「孟大哥,还有一点,也十分重要,就是昨天,或是今天,这两
天中,有没有岔眼的外人?我是说附近各村落之间,是否发现有不是本村的人走
动或者打尖。」

  谷清辉心中暗道:「这荆姑娘果然心思缜密。」

  孟君杰点头道:「在下就去告诉他们。」说完,匆匆往外而去,庄丁们重新
热了稀饭送上。

  许兰芬道:「谷伯父、谷大哥,谷伯母不会有事的,还是先用早餐吧。」谷
清辉只喝了一碗稀饭,便自放下筷子。

  宇文澜道:「谷伯父,只管宽心,这一带,每个村落的人都会武功,而且每
个村落之间,也都有联系,有这里许庄主门下的张二哥、三哥出去,一定会有消
息的,只要在这里等着好了。」大家用过早点,庄丁送上茶来。

  谷飞云眼看娘无缘无故的失踪了,心里面一直觉得事非偶然,忍不住朝爹问
道:「爹,以你老人家的修为,竟会连娘什么时候起来的,都一无所觉,是不是
有可疑之处吗?」

  谷清辉给儿子这一提,不觉矍然道:「不错,唔,飞云,你想到了什么?」

  谷飞云道:「孩儿是说,爹昨晚会不会着了人家的道?」

  谷清辉脸上不觉一红,连连点头道:「你这句话倒不无道理,为父这二十年
来,蒙醉道友两次上山探视,转交师尊手注洗髓经,勤练不懈,自问十丈之内,
只要有人潜入,都应该瞒不过为父耳朵。昨晚竟会一觉睡到今天早晨,连你娘究
竟是何时出事的,都一无所觉,如今想来,确实有点蹊跷。」

  冯小珍道:「会不会有人使五更鸡鸣还魂香一类下五门的迷香?」

  许兰芬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冯小珍道:「知道他是谁就好办了。」

  宇文澜道:「谷伯父、谷伯母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会不会有什么仇家,谷
大哥,你想想看,有没有和人结怨呢?」

  冯小珍道:「谷大哥结的怨可大呢?」

  许兰芬问道:「你说是谁?」

  冯小珍道:「自然是通天教了。」

  谷飞云想起辛七姑曾经说过:「通天教的人,决不会放过你的。」不觉俊目
之中,渐渐射出两道冷厉的光芒,接着说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通天教
门下的束无忌、张少轩、秦剑秋、孟时贤等人,不为已甚,他们真敢劫持我娘,
我非把他们剑剑诛绝不可。」

  宇文澜道:「我们都会帮你的。」

  许兰芬道:「九师姐说得对,我们都会帮你去对付通天教的。」

  中午时光,分东西两路出去找人的张日升,年人俊虽没有回来,但两人带去
的庄丁,却陆续有人回来了。回来的几名庄丁,是奉命到附近几个村落打听的,
都打听不到丝毫线索。

  下午时分,到较远村落打听的庄丁,也先后回来了,依然没有一点眉目。接
着张日升也回来了,他率同十几名的庄丁,负责东路,在老爷岭以东的五十里方
圆,所有村差不多全找遍了。

  直到傍晚时光,跟年人俊出去打听西路的,却还没有回来。现在已是上灯时
候了,西花厅已经摆上一桌酒席,但因席素仪的失踪,使得谷清辉、谷飞云父子
两人食不甘味。谷飞云心情不好,四位姑娘家也好不起来了。这顿饭菜肴纵然丰
富,大家也只是草草用过。接着一名使女送上茶来,便自退去。

  谷飞云朝孟君杰道:「孟兄,年三兄到这时候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事?」

  孟君杰道:「应该不会,年师弟只是打听消息去的,又不是去和人厮杀的,
再说从咱们这里算起来,西边五十里见方,各个村镇有头有脸的人和家师都是素
识,不至于会有什么事情。」

  谷清辉道:「孟老弟说的是一般情况,以尊师的声望,自可一言九鼎,但此
次拙荆失踪,或是遭人劫持,乃是突发事件,也许是因为小儿和通天教结怨所引
起,自然和一般情况有异了……」说到这里,回头朝谷飞云道:「飞云,咱们如
果白天出去,敌暗我明,容易被人发现,现在天色已黑,你随父出去走走。」谷
飞云刚应了声是,四位姑娘也抢着要去。

  谷清辉道:「我和飞云只是想去各处走走,有无线索,人去多了,容易被对
方发现,姑娘们还是留在这里的好。」四位姑娘总究和谷伯父不太熟悉,他这么
说了,就没人敢再说了。

  谷清辉站起身道:「飞云,咱们走吧。」

  孟君杰道:「谷伯父请稍候,在下替你老去选一口剑来。」他闪身走出,不
多一会,提着一柄长剑走入,说道:「这柄剑份量稍重,却是精钢铸制,不知谷
伯父合不合手?」

  谷清辉含笑接过,说道:「谢谢孟老弟,我已有二十年没有使剑了,随便那
一柄都好,带着防防身也好。」说完,便和谷飞云一起往厅外行去。

  冯小珍目光一溜三位姑娘,说道:「我们也该出去走走了。」出去走走,自
然是要跟在谷清辉父子二人身后走去。

  宇文澜咭的笑道:「冯姐姐说得是,我们快些走吧。」

  孟君杰为人持重,忙道:「方才谷伯父要你们四位不可跟去,留在这里,为
的是怕人数多了,容易被对方发现,小师妹,你们还是不去的好。」

  冯小珍笑道:「孟大哥,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宇文澜道:「是啊,谁发现我们,就算他倒楣。」

  许兰芬接口道:「大师哥,你不用替我们担心,我们只是悄悄的跟在谷伯父
和谷大哥后面,也不会让他们发觉的。万一谷伯父、谷大哥和贼人动上手,只有
两个人,我们就可以作为后援,如果没发生事故,我们自会悄悄退回来的。」

  孟君杰心知自己无法阻止这四位姑娘,只好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你们
要小心些哩。」

  冯小珍性子较急,连忙答道:「我们会小心的,快走了。」

  四位姑娘急步走出花厅,纷纷纵身掠起,越过围墙,落到地上,举目瞧去,
四周黑压压的,那里还有谷伯父和谷大哥的踪影?冯小珍埋怨道:「你们瞧,都
是孟大哥,咱们就是出来迟了一步,现在到哪里去找他们?」

  荆月姑道:「孟大哥也是一番好意,你不能怪他。」

  冯小珍道:「不怪他怪谁?」

  宇文澜道:「你们也不用斗嘴了,据我推想,谷伯父和谷大哥,是因为年三
哥和两个庄丁没有回来,才追去的,年三哥负责的是老爷岭以西五十里方圆,谷
伯父二人自然往西去了。」

  冯小珍轻哦了一声,催道:「那我们就快些往西去。」

  字文澜右手轻轻拉一下许兰芬的衣角,说道:「慢点,我和小师妹去换一件
衣衫再走。」

  冯小珍道:「这又不是去作客,干嘛还要去换衣衫?」

  宇文澜道:「我们马上就来。」说着拉了许兰芬急急回了进去。

  冯小珍道:「这两位小姐也真是的,再迟,那还跟的上谷大哥?」

  荆月姑道:「那就再等她们一会好了。」

  不一会儿,只见宇文澜、许兰芬已经换了男装走出。许兰芬还在一路咭咭格
格的娇笑着,等到走近,才拱拱手道:「二位兄台请了。」原来她们是换男装去
的。

  冯小珍披披嘴道:「你就是穿了男装,还是一眼就看出是女子乔装的了。」

  宇文澜道:「你看我呢?」

  冯小珍道:「你还差不多。」

  许兰芬粉脸一红,问道:「我那里不对了?」

  冯小珍道:「你一路扭着腰走路,那象是个男人?」

  荆月姑道:「不要紧,穿上一两天就习惯了。」

  冯小珍从身边取出一柄朱红丽金扇骨的摺扇,豁的一声打了开来,在前胸扇
了两扇,说道:「至少你们没有这个。」

  宇文澜哦了一声,说道:「冯姐姐那里买的,明天我们也去买一把。」

  冯小珍道:「我的小姐,在下这扇骨是精钢打造的,大师姐也有一把。」

  许兰芬羡慕的道:「九师姐,我们也找铁铺去打造一柄才好。」

  宇文澜道:「我们朝西去,要到大的城镇才会有铁铺。」

  冯小珍催道:「好了,我们该快些走了。」

  孟君杰跟在四人身后,叮嘱道:「四位姑娘要早些回来。」

  宇文澜回头道:「孟大哥只管放心,这一带可以说是我们的家门口,如果还
会有事,那就不用到江湖上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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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怪事迭出

  谷飞云跟爹出了许家庄,口中叫道:「爹,你老人家等一等。」

  谷清辉回身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谷飞云道:「如果娘遭人劫持,对方一定认识我们,敌暗我明,我们还没找
到人家,对方可能已经认出我们来了,因此孩儿觉得我们还是改变一下容貌的比
较好。」

  谷清辉笑道:「不错,为父听说你跟乙道长学过易容,那好,那我们就易了
容再走吧。」谷飞云道:「爹请坐下来,孩儿好替你老人家易容。」

  谷清辉说了声好,就在附近找了一块山石坐下。谷飞云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铜
盒,打开盒盖,仔细的在爹的脸上易容起来,不多一会工夫,就已易好,口中说
道:「好了。」

  谷清辉伸手摸摸脸颊,问道:「你给为父易成了怎么样一个人?」

  谷飞云道:「爹还是一个中年人,只是皮肤较黑,两鬓多了些白发,脸型瘦
了些,也苍老了一些,像是久历风尘之人。」

  谷清辉问道:「那么你呢?」

  谷飞云在说话之时,也迅快在自己的脸上易好了容,变成一个紫膛脸的年轻
人,收起盒子,一面说道:「孩儿这样已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汉子,遇上人,就
说是爹的徒弟好了。」

  谷清辉,颔道笑道:「好吧,现在可以走了。」

  谷飞云道:「爹,我们……」

  谷清辉道:「年人俊的失踪,很可能落入人家手中,很明显的是查到了一些
你娘失踪的蛛丝马迹,他负责的是老爷岭西首一带,我们纵然没有目的,但只要
稍加留意,总会找到一些线索的。」

  顿了一顿,又道:「从这里朝西,只有从并阳北通陇县是一条大路,从并阳
向西,已是山区属陇山脉,如果有人劫持你娘,和后来失踪的年人俊,决不会走
官道大路,因此我们要搜索的地区,自然以山区为主了。」

  谷飞云道:「爹说得是,我们就去搜搜西首山区。」

  从老爷岭往西,不过二十多里,就是陇山山脉,但是这一带,还是有不少村
落,散居在这一片山区里。谷清辉父子两人,趁着夜色,一路往西,几乎是逐个
村落搜索过去。这时夜色渐深,山居人家习惯早睡,每个村落最多也不过一二十
户人家,那里还有一点灯火。两人搜索一个更次,经过十几个村落,依然没有一
点眉目。

  谷清辉不觉站停身子,向天吐了口气,缓缓说道:「看来今晚……」

  他底下的话还没有出口,谷飞云目注远处,伸手指了指,说道:「爹,前面
山脚间,好象有一行人朝这里走来。」

  谷清辉顺着他指处,凝目看去,果见人影浮动,少说也有十来个人,一路行
来,只是相距尚远。他这就低喝一声:「我们快藏起来,看看是些什么人?」两
人迅即闪入一片杂林之中,借着树身,各自隐住身形。

  不过一会工夫,那一行人业已渐渐行近。现在相距不过数丈,已可看清一共
有十个。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头戴道帽,身穿紫色道袍,面色红润,白髯飘胸的
老道人,手持一柄乌木拂尘,看去至少已有七十开外,但步履轻快,足不扬尘。

  第二个是俗家装束,身穿蓝布长袍,走路划着双手,赫然是荆溪生。稍后则
是八个身穿蓝布道袍的道士,每人都背着长剑,看去身手极为矫捷。这一行人很
快就从林前过去,他们只是一心赶路,目不旁视。

  谷飞云直等他们行出老远,才轻咦了声道:「他们会是紫柏宫的人,这时候
到那里去呢?」

  谷清辉问道:「你认识他们?」

  谷飞云道:「刚才走在第二个的,就是荆师妹的爹荆伯父,孩儿听荆师妹说
过,荆伯父是紫柏山紫柏宫齐道长的师弟,那么这一行人中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齐
道长了。」

  谷清辉沉吟道:「紫柏山离这里极远,他们长途跋涉,赶到这里来作甚?」

  谷飞云道:「他们要在夜晚赶路,显然不愿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说不定有
什么事故,爹,我们要不要跟下去看看。」

  谷清辉道:「你们年轻人就爱多管闲事,我们是来找你娘的,现在还没有一
点眉目……」

  谷飞云道:「孩儿认为,既然找不到一点线索,如今看到紫柏宫的这般连夜
赶路,他们去的地方,自然也有武林中人,那么也许会跟娘的失踪有关,亦未可
知。」

  谷清辉点点头道:「你想要跟下去瞧瞧,亦无不可,只是在没弄清楚底蕴以
前,能不惊动对方自以不惊动为上策。」

  谷飞云道:「孩儿知道,只要和娘失踪无关,我们就悄悄退走就是了。」

  这时紫柏宫一行人早已走得很远,但对方只是急步走着,并未施展轻功,谷
清辉父子自然很快就追上了,但为了不使对方发现,只是远远的缀了下去。不过
一会工夫,前面的人猛然折入左首一片浓林,两人急忙尾随过去,原来林间是一
条小径,一行人早已穿林深入。

  谷清辉父子两人艺高胆大,也就跟了进去,等到穿林而出,已经到了一处山
坳,地势开朗。前面的一行人正朝山坳间一座矗立的庄院行去。庄院看去覆盖极
广,围以高墙,远望过去,少说也有三四进之多。这里既非道院,也不象庙宇,
紫柏宫的人连夜赶来,究竟做什么呢?

  依着谷飞云早就掠到庄院附近去了,但谷清辉为人谨慎,脚下不由一停,就
在树林中隐住身形,低声说道:「我们暂且在这里停一停,等看清楚了再说。」

  现在一行人已在庄院前面的大门口停了下来,接着由荆溪生越过掌门人齐濑
云,走进大门,举手轻轻叩了三下。两扇大门徐徐开启,走出一个青衣汉子,荆
溪生拱着手,不知和他说了什么?那青衣汉子侧身抬了下手。

  荆溪生急忙躬身道:「掌门人请进。」于是由齐濑云为首,鱼贯进入大门,
青衣汉子随后立即关上大门。

  谷清辉看得奇道:「这所庄院的主人,不知是什么人,看他们不象是投宿来
的,到底有什么事呢?」

  谷飞云道:「据孩儿看,此中恐怕另有蹊跷。」

  谷清辉微微摇头,沉吟道:「也许……这庄院主人是他们紫柏宫的人……」

  谷飞云道:「孩儿进去瞧瞧。」

  谷清辉道:「紫柏宫虽不在九大门派之内,但齐濑云为人正派,武林中声望
极隆,今晚说不定是他们紫柏宫门内之事,窥人隐私,乃是江湖上的大忌……」

  谷飞云急道:「爹,我们找了半夜,依然没有一点眉目,只有这座庄院,显
得有些蹊跷,说不定这和娘失踪有关,不进去瞧瞧看,岂不是把这点线索也放弃
了?」

  谷清辉听他提起娘,心头一阵焦急,不觉点头道:「好,我们进去,但你务
必记住,能不惊动,最好不可惊动庄中的人。」

  谷飞云道:「孩儿知道了。」

  两条人影从林间掠起疾如飞鸟,不过几个起落,就已越过一片广场,落到墙
头上,再一点足,飞上檐角,隐入暗处。这是大厅前面的大天井,两廊各有四五
间房屋,此时都已没有灯火。谷清辉心中暗道:「刚才进来的紫柏宫一行人,不
在前进,那是到第二进了。」一面朝谷飞云打了个手势,长身掠起,朝第二进投
去。

  谷飞云跟在爹身后,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这座庄院的主人,应该也是武林中
人,何以如此疏于防范,连值夜的人都没有。现在二个人已在第二进暗处隐住身
形,堂层、厢房、两廊、大天井,依然静寂得不闻声息,不见一点灯火,看来这
所庄院的人果然全已入睡。

  谷清辉再次腾身而起,越过屋脊,来至第三进,四处依然黝黑如墨,不见人
影,屋上、四周,也不见布有岗哨,父子二人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再往后一进,
已是厨房、柴房、杂仓等处了。现在只有厨房里还有灯火,但这时候已是半夜三
更,纵然大宅里住了不少人,不象一日三餐,要有许多人在厨房里烧菜做饭,因
此留在厨房里的人手,就不需太多。

  此刻偌大一座厨房,只有一个灰衣老婆子和一个小丫头,老婆子还在自顾自
的打盹。谷飞云就蹲在厨房对面的屋脊上,中间虽然还隔着一个大天井,相距也
不过五六丈远,自可看得清楚。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前面三进房屋,早已没有一
点儿灯火,也不闻一丝人声,所有的人全已入了睡乡,自然没有人会消夜了。那
么厨房里还要留两个人做什么呢?

  他心念转动之际,这问题立时有了答案,那是耳中听到西首长廊已经传来轻
盈的脚步声。接着果见两名青衣使女,一手提着宫灯从长廊出现,朝厨房行去。
打盹的老婆子立即惊醒过来,站起身,陪着笑脸,好似对两个青衣小丫头十分的
巴结哩。

  一面把炖好的东西,放入盒篮之中,两个青衣小丫头中的一个提着盒篮,另
一个打着宫灯,退出厨房,朝西首长廊行去。这个情形隐身不远的谷清辉也看到
了,立即以传音入密朝谷飞云道:「跟她们去,小心些,不可露了行藏。」

  谷飞云也早想到了,听到爹的话声,正待掠起,瞥见从厨房中飞快闪出一条
人影,借着暗影,悄悄跟在两个青衣小丫头身后而出,只要看她那躲躲闪闪的样
子,好象要去侦探什么秘密似的。这人,正是厨房里的灰衣老婆子。

  谷飞云看得奇怪,心想,这老婆子难道不是庄院里的人?心念一动,也就飘
然落地,远远尾随着灰衣老婆子身后走去。前面两个青衣小丫头走上长廊,并不
是朝前进去的。这里是庄院的最后一进,朝前进去,应该朝南走,但她们并肩徐
行。却是往北行去。

  原来这条长廊北首,有一个圆洞门,出了圆洞门,是一座占地极广的花园。
夜色之中,但见林木参天,楼阁迷离,前面的两个青衣小丫头,并肩走在一条两
边都是花林的石板路上。灰衣老婆子稍稍落后,一路掩掩藏藏,走得很小心,从
她身法看去,轻功相当高明,她要如此小心,显然住在后园的这人,决非寻常之
辈了。

  谷飞云自然也有了警觉,这一路上耳目并用,仔细察看两边林中是否隐伏着
人?经他查听的结果,花林间根本没有暗椿。这一点就有两种解释,一是此人根
本就没有防范之心,一个处世坦荡,胸襟磊落的人,俯仰无怍于心,何用埋伏暗
椿,处处防范别人暗算?另一种是自视甚高,他住的地方,有谁吃了熊心豹胆,
敢闯进来,自然用不着处处防范了。

  一会功夫,前面两名青衣小丫头走近一座楼宇,拾级而登,往里行去。灰衣
老婆子早已在她们还没走近之前,朝右闪出,悄悄的朝楼前掩近,只见她长身扑
起,一闪就隐没不见。这座楼宇,飞檐彩绘,曲槛雕栏,建筑得极为精致。前面
正门上悬着一朱漆金字横额,写着养心楼三个大字,楼上还有灯光。

  前面的灰衣老婆子已经上去,谷飞云艺高胆大,纵身飞起,一下跃登楼宇左
檐。再一点足,就已掠入槛内,在转角处以背贴壁,隐住身形。才见那灰衣老婆
子刚从左首一根抱柱后面闪出身来,轻巧的掩近窗下,往里望去。

  谷飞云隐身转角处,自然看不到房中动静,心想,难怪这老婆子要从抱柱后
转出来。心念一动,立即闪到右首一根抱柱后面,然后露出半个脸孔,凝目朝房
中投去。这是楼上正中间的一间,象是一间起居室。谷飞云目光一瞥,看到右首
一张木椅上,有一个人正襟危坐,神色恭敬,好象在等候什么人,这人赫然是荆
溪生。

  那灰衣老婆子只是往里量了一眼,就闪动身子,循着曲槛往右绕去。谷飞云
因看到了荆溪生,自然要看个究竟,这就隐住身形不动。就在此时,只见一名青
衣少女拉开帘子走出,冷冷的道:「仙子来了。」

  谷飞云骤见此女,心中暗道:「会是她,不知她口中的仙子是谁?」原来这
青衣少女,叫做青雯,是金母门下大弟子陆碧梧的门下人,谷飞云曾在崆峒天池
后山,削断过她的长剑。

  荆溪生听到仙子来了这四个字,如奉纶音,虽然还没看到仙子,慌忙应了声
是,从椅上站起,低头下视,垂首恭立,这份足恭足敬的样子,凡是晋见老佛爷
也不过如此,任何一个主子,看了都会赏识。谷飞云暗暗叹息:「荆伯伯竟是这
样一个人。」

  这时才见绒帘分处,走出一个面蒙黑纱的青衣中年妇人。荆溪生赶忙一躬到
地,弯着腰道:「属下紫柏宫门下荆溪生叩见仙子。」

  蒙面青衣妇人任由他弯着腰没敢直身起来,自顾自走到上首一把高背椅上坐
下,才缓缓说道:「荆护法不可多礼,请坐。」

  「果然是陆碧梧。」谷飞云方才看到青雯,就想到可能是她,如今看到蒙面
青衣妇人,再听到她冷峻的话声,证明他们口中的仙子,就是陆碧梧了。本来的
嘛,她师父自称圣母,既是圣母门下,自称仙子,也未当不可。

  她不在崆峒天池称仙子,而在今晚忽然称起仙子来,就使人觉得不大寻常,
尤其荆溪生的自称属下,也有些怪怪的。荆溪生的耳中虽然听到仙子说的请坐二
字,但他依然低头下视,作出不敢仰视状,口中说道:「属下不敢。」

  这句话听得陆碧梧极为满意,一个领袖欲极强的人,看到她属下如此恭顺,
岂不显示出她有着至高权威。于是她尽量使她冷峻的声音放得柔和了些,抬了下
手道:「荆护法是自已人,不必拘礼,只管请坐,本座有话问你。」仙子再称本
座,就显得不伦不类。只不知她的仙子和荆溪生的护法,以及荆溪生的属下,这
些称呼,是从那里排来的?

  「是、是。」荆溪生因自己人这三个字出自仙子之口,立即感到自己脸上,
在刹那之间贴了一层金似的。他的脸上每一粒白麻子,都不由得绽出了无比的光
彩,连声应是,才在椅子坐下,还是只坐下半个屁股,欠着身以示恭敬。一面答
道:「属下蒙仙子召见,深感殊荣,但请仙子指示。」

  陆碧梧道:「荆护法的报告,本座已经看过了,你说你女儿月姑,和谷飞云
是同门师兄妹,拜在昆仑岳大先生夫妇门下,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荆溪生欠着身,拾起头,连连陪笑道:「这是小女亲口告诉
属下的,谷飞云的师父是岳大先生,小女则拜在紫云夫人门下。」

  陆碧梧口中唔了一声,问道:「岳大先生夫妇传了他们一些什么武功,你知
不知道?」

  「这个……属下倒是不大清楚……」荆溪生结结巴巴的道:「但小女学的好
象是一套剑法。」

  「很好。」陆碧梧再道:「你设法去把你女儿和谷飞云找来。」

  「是……是……」荆溪生吃惊的望着陆碧梧,说道:「仙子……」

  陆碧梧微哂道:「我不会为难他们的,齐漱云我有没有难为他?」

  谷飞云心中暗道:「她果然是对自己怀恨在心,她要荆溪生把自己和月姑找
来,哦,听她口气,好象齐漱云也是他找来的了,这个找字。大概是有什么蹊跷
了。」

  荆溪生连连应是道:「属下一定遵办。」

  陆碧梧颔首道:「好,你可以出去了。」

  荆溪生连忙站起身,连连躬身道:「属下告退。」说完,立即往外退去。

  陆碧梧抬首问道:「青雯,平半山还没来吗?」

  青雯躬身道:「刚才据报,平半山要明天午前才能赶到。」谷飞云听得又是
一怔。

  平半山是终南派的掌门人,终南派门人弟子众多,在武林中,名气之盛,不
在华山派之下。听她的口气,好象平半山也会赶来,向她晋谒,这到底怎么一回
事呢?正在思忖之际,突听一阵叱喝之声,传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金铁撞击之
声,细辨声音似是从后进传出,暗道:「莫非是那个灰衣老婆子出了事。」

  陆碧梧为人极为机警,霍地站起,问道:「后进出了什么事?」话声未已,
只见青衣少女急急搴帘走入,躬身道:「启禀仙子,有一个穿灰衣的老婆子闯入
后进,此人武功极高……」

  陆碧梧冷然道:「闯进来了,决不能让她活着出去。」果然是那灰衣老婆子
出了事。

  就在这一瞬间,耳中听到嘶的一声,一道人影快如奔马,疾掠而来。紧接着
又是嘶嘶的两声,又有两道人影一左一右飞射而来。其中一人越过前面人影,一
下拦住去路,喝道:「老婆子,你再不束手就缚,老夫活劈了你。」

  后面一人洪笑道:「不错,你除了束手就缚,已别无生路。」

  谷飞云自然看清楚了,拦在前面是一个阔肩方脸老者,手中横着一把厚背金
刀,气势极盛,就是方才超越到前面去的一式轻功,也显示出他那一身极高的造
诣。后面一个是身穿青布长衫的瘦高老人,手上持了一支青竹杖,一看就知是一
个扎手人物。被这两个老人一前一后截在中间的,不是那个灰布衣的老婆子还有
谁来?

  就在两个老人堪堪把灰衣老婆子截住的一刹那,谷飞云耳中又听到两声极细
的嘶声,声音堪堪入耳,灰衣老婆子左右又多了两个老人。左首一个是浓眉虬髯
的蓝褂老人,谷飞云认识,他正是虬髯客尉迟律。右首一个是身材高大,手持一
柄四尺阔剑的红脸老者。

  谷飞云认出左首一个是虬髯客尉律之后,心头不由猛然一紧,暗道:「这四
个老人,莫非会是守山四老不成?那么前面一个阔肩方脸,手持厚背金刀的该是
开天刀陆南屏。后面一个手持青杖的瘦高老人该是竹杖翁竺天佑,右首一个手持
四尺阔剑的该是霸剑祁浩了。」这四位老人,名之为守山四老,只答应替金母守
山,并不是崆峒派的人,怎么会在此地出现的呢?

  守山四老,各有数十年功力,当今武林能和他们打成平手的人,已经不多,
这灰衣老婆子被这四位老人截住,要想逃走,可说难如登天了。灰衣老婆子一下
被这四个老人围住,心头自然大急,两只眼睛骨碌一转,大声道:「你们四个老
不死想群欧?」

  开天刀陆南屏沉笑道:「对付你老婆子,何需群殴?」

  「那好。」灰衣老婆子道:「是你和老婆子动手了?」

  陆南屏双目圆睁,洪笑道:「你当老夫是什么人?」

  「你总不是金銮殿上的皇帝老子吧,有什么好神气的?」灰衣老婆子瘪咀披
动,双手朝前一摊,哼了一声道:「老婆子手上没有兵刃,你却持着一柄厚背金
刀,这样的决斗公平吗?」

  开天刀陆南屏成名多年,被一个老婆子说他要用厚背金刀和她徒手决斗,心
头不觉有气。他把手中金刀往地上一放,沉声道:「老夫不用金刀,一样可以把
你拿下。」

  「这样还差不多。」灰衣老婆子接道:「不过你还要等一等。」谷飞云看她
说了半天。还不动手,心中觉得这老婆子好象想要耍什么花样,但这四个老人,
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岂会上你的当?

  只听陆南屏不耐的道:「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灰衣老婆子咧嘴一笑,说道:「老婆子只是想到咱们两人一旦
动上了手,你们有四个人,一个动了手,还有三个闲着,万一他们出手偷袭怎么
办?从左右两边出手,老婆子还照应得到,从背后偷偷出手,老婆子岂不是完蛋
了?」

  陆南屏怒笑道:「老婆子,你当他们三个是什么人?岂会出手偷袭于你?」

  「他们三个人不是和你一伙的,难不成还会帮老婆子?」灰衣老婆子笑了笑
道:「这样,老婆子还是和他说一声的好。」话声一落,倏地转过身去,朝竹杖
翁竺天佑身前走上两步,尖声道:「老婆子要和使刀的老头动手,你不会在老婆
子背后偷袭吧?」

  竹杖翁竺天佑一张枯瘦的脸上,木无表情,双眼一霎不霎的盯着她,没有作
声。灰衣老婆子被他目光盯着直瞧,一张老脸蓦地红了起来,一颗头不禁低垂下
去,故意扭一下身子,尖细的道:「死相,你这样盯老婆子看,多不好意思?」

  竹杖翁竺天佑已是七十出头的人了,纵然干日生性冷漠,但这灰衣老婆子总
是女的,她这一忸怩作态,一时不由深感自己确实不应该这样盯着她直瞧。灰衣
老婆子看他目光果然避了开去,心中一喜,低声道:「你果然是一个正人君子,
那就拜托你替我接他两招吧。」话才说到一半,左手突然朝竹杖翁竺天佑脸上扬
起,人也及时身形一矮,闪电般朝竹杖翁身边窜了出去。

  这一下她动作奇快无比,但竹杖翁是什么人,你想从他身边溜出去,又谈何
容易的事情?只听他口中轻哼一声,身形一下转了过来,左手五指一摆,已经一
把抓住灰衣老婆子背后衣衫。那知灰衣老婆子也是经验老到,十分滑溜的人。

  她算准自己从竹杖翁身边闪出,决没人家的快,一定会被他抓住,因此在对
方五指抓落之际,使了一记金蝉脱壳轻轻一挣,脱下灰衣大卦,人却丝毫不停,
箭一般直射出去。竺天佑一把抓落,只抓到灰衣老婆子一件灰布大卦,不觉怒嘿
一声,手中竹杖在地上一点,一道人影凌空飞起,直向着灰衣老婆子身后飞扑过
去。

  谷飞云眼看灰衣老婆子对竹杖翁竺天佑忸怩作态,心中暗暗好笑,那知在这
一瞬息之间,灰衣老婆子扬了扬手,弓身窜出。竹杖翁迅即转过身来,左手抓的
只是一件灰衣大褂,已教谷飞云看得猛然一怔,因为这电光石火之间,竹杖翁一
张脸,竟然变成了灰衣老婆子的面貌。

  这原是瞬间的事,竹杖翁左手丢去灰布大卦的时候,已经举手在脸上抹了一
把,揭去面具。但谷飞云看得真切,心头一懔,暗道:「李代桃僵,他会是乙道
长的门人。」心念一动,立即以传音入密朝隐身暗处的爹说道:「爹,那乔装的
老婆子的是孩儿的同门,孩儿去助他一臂。」说完,身形闪动,快速绝伦的往左
首花林中追了下去。

  灰衣老婆子丢出面具,脱下灰衣大褂,当然已经不是灰衣老婆子了,但他后
面衔尾追去的竹杖翁竺天佑,并不管你是不是灰衣老婆子,只是认定前面黑影紧
迫不舍。论功力,那个假扮灰衣老婆子的人,自然万万不及竹杖翁数十年潜修的
深厚,轻功提纵,全仗提吸真气,才能迅快飞掠。但前面那人却机伶滑溜。花园
中到处都是花林树木,他不时东藏西躲。

  竹杖翁明明从他头上飞过,他才悄悄拔腿飞跑,两人就象捉迷藏似的。一时
之间。倒也不易逮得住他。这可把竹杖翁激得怒气冲天,若是换在山林之间,他
会一记接一记的掌风,把花木劈个稀烂。但这里可是人家精心布置的花园,自然
不好随便发掌。

  另外三个老人,眼看竹杖翁已经追了下去,他们都是成名几十年的人,自持
身份,岂肯合四人之力去对付一个老婆子,只是站在远处,袖手作壁上观。假扮
老婆子的人,虽然没有被竹杖翁追上,但这般躲躲藏藏,也是十分吃力,稍一不
慎,就会伤在竹杖翁的掌下。

  此刻,假扮老婆子的人早已跑得气喘如牛,汗流浃背。陡然——他听到耳边
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兄台只管朝园外掠去,竹杖翁自有在下替你挡上
一挡。」一时心头大奇,不知这个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的是什么人?

  他自然知道,老是在树林中打转,时间一久,非被竹杖翁逮住不可,当然越
快离开越好,但一旦离开花园,失去树林掩蔽,立时就会被竹杖翁追上。这是个
利害各半,和自己说话的人,既非素识,更是敌友难分。他犹豫了一下,心头一
横,决定冒险一试。当下略为调息,提吸一口真气,猛的双足一点,身如离弦之
箭,从林间激射而起,朝墙外飞去。

  竹杖翁手持竹杖,一直在耳目并用,搜索着附近一片花林。此刻骤观右侧林
间飞起了一条人影,企图越墙逃走,不觉洪笑一声:「老夫就不信会让你逃得出
去。」竹杖点地,一道人影凌空飞扑过去,他去势何等快速,喝声出口,人影已
扑到假扮老婆子那人头顶。

  此刻假扮老婆子的那人身在空中,眼看离围墙还有一丈来远,一道劲急风声
却已扑到临头,心中暗道:「自己竟会上他的恶当,这回完了。」就在此时,从
另一丛花树之间,又飞起一道人影,挥手一掌,朝两人中间撞来。

  竹杖翁正待飞越过那人头顶,出手拿人,陡觉一道无声无息的内劲,一下横
互在自己身前。这一道内劲,不闻丝毫风声,柔若无形,把自己挡得一挡,心头
大惊,急忙收势泻落,耳中听到有人说了句:「前辈多多恕罪。」落到地上,心
中兀自感到惊异不止,听这人口气似乎年纪不大,但这一记极似道家罡气功夫,
却非数十年不为功。

  但是他被人一掌逼退,岂背甘休,口中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给老夫站
住?」随着喝声,朝墙外追出。

  就在竹杖翁被逼飞身落地之际,陡听有人狂笑一声:「阁下还想走吗?」

  又是一道人影宛如天马行空,一下泻落到一棵高大银杏树前面。这人是一个
高大红脸老者,肩负四尺阔剑,正是霸剑祁浩。在他面前不远,果然缓步走出一
个人来,这人身穿青衫,脸型清瘦,两鬓花白,看去约莫五十出头,一副落拓样
子,象是三家村的塾师,他是借着树影闪动身形,被霸剑祁浩发现的。

  这个人不用说,就是谷清辉了,他看了霸剑一眼,徐徐说道:「老哥这是做
什么?」

  祁浩目光如电,洪笑道:「老夫看得出来,阁下不象是本园的人。」

  在他说话之时,已从林间闪出一个脸如土灰,尖腮鹰鼻,身穿青布大卦的汉
子,连连躬身陪着笑道:「是,是,老供奉说得是,这人不是本园的人。」

  祁浩笑道:「现在陈总管证明你不是本园里的人。」

  谷清辉道:「在下没说是园里的人。」

  陈总管道:「那么朋友夕夜潜入园里来作甚?」

  祁浩不悦的道:「陈总管,是老夫在问他,还是你在问他?」

  陈总管连连哈腰道:「是,是,你老问他,你老请问?」一面赶紧后退了七
八步,才站定下来。

  谷清辉朝祁浩拱拱手道:「老哥拦着在下,就是要问这句话吗,那么在下可
以告诉老哥,在下是偶然经过这里,进来看看的,这样可以了吧?在下告辞。」

  陈总管急道:「你不能走。」

  谷清辉道:「在下为什么不能走?」

  祁浩道:「因为老夫要把你留下。」

  谷清辉道:「老哥的意思,是要和在下动手了?」

  祁浩沉哼道:「你配合老夫动手吗?」

  这话可把谷清辉激怒了,朗笑一声道:「老哥大概一向没遇上过真正高手,
所以自大得很。」

  「哈哈。」祁浩狂笑一声道:「阁下只要在祁某剑下走得出十招,祁某就让
你离开此园,接不下就得把命留下。」

  谷清辉道:「接你十招,何难之有?」就在此时,人影一闪,有人接口道:
「师父,还是由弟子来接他十招吧。」

  原来谷飞云堪堪替假扮老婆子的人截住竹杖翁,身形往墙外飞去,耳中同时
听到霸剑祁浩的一声洪喝,心头不禁一惊,暗道:「那是爹被他发现了。」

  嘶,竹杖翁也在此时一下落到谷飞云面前,目光炯炯,打量着谷飞云,徐徐
说道:「小友何人门下,方才这一掌,是你发的吗?」

  谷-屯云抱抱拳道:「晚辈谷飞云,家师不问尘世已久,恕难奉告,方才那
是因看到了假扮老婆子的那人,极似一位前辈门下,故而冒昧出手,还望前辈见
谅。」

  竹杖翁看他年纪不大,而且说话彬彬有礼,不觉微微颔道首,问道:「方才
那人不是老婆子吗?」

  「应该不是。」谷飞云接着拱拱手道:「晚辈另有事去,失陪了。」身形倏
然飞起,朝墙内扑去。

  竹杖翁先前还以为他想借故逃走,此刻眼看谷飞云反向墙内投去,不由微微
一怔,再看他身法,飞身掠起,连足尖都没点一下,好快的身法。他心中暗道:
「这年轻人究竟是何来历?一身修为几乎不在自己之下了。」心念转动,人也立
即跟着往园中飞入。

  只见谷飞云一下抢在个青衫人前面,说出要代他师父接霸剑祁浩十招,他方
才不是说他师父不问尘事已久吗,怎么又说这青衫人是他师父呢?哦,他要接祁
老哥十招,祁老哥号称霸剑,没有人能接得住他霸剑九式,自然没有人能走得出
他十招了。

  这个年轻人武功纵然不错,也不能和霸剑比剑,这岂不是关夫子面前耍大刀
吗?霸剑祁浩根本连青衫人都不在他眼里,如今忽然闪出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
伙子,说要代他师父接自己十招,不觉双目精芒暴射,洪笑道:「小伙子,你知
道老夫是谁吗?」

  谷飞云拱拱手道:「前辈是霸剑祁浩前辈,晚辈岂会不识?」

  「呵呵,小伙子勇气可嘉。」祁浩大笑声中,叫道:「陈总管。」

  陈总管就站在两丈外的树林前。听到霸剑这一叫,赶忙唷一声,双手甩甩衣
袖,急步赶出,躬着身道:「小的在。」

  祁浩伸手一指谷飞云,说道:「你去和这位小友比划几招,唔,就以十招为
限,不可伤了他,知道吗?」

  陈总管连连哈腰,陪笑道:「是,是,老供奉吩咐,小的一定遵办,十招以
内,小的只把他拿下,决不会伤到他筋骨。」说完,忽然转过身来,腰干也随着
挺了起来,面向谷飞云喝道:「小伙子,你听到了,在下奉祁老奉供之命,十招
之内,把你拿下,你现在可以出手了。」

  谷飞云看他生得尖腮鼠髭,脸色土灰,一副小人模样,霸剑居然称他总管,
心中不觉一动,暗想,自己何不先探探他口气?这就抱抱拳道:「陈总管请了,
在下想请教尊驾是什么总管,大名又如何称呼?」

  陈总管得意一笑道:「兄弟浒山陈康和,忝任西路总令主驾前总管,这样够
了吧?」

  西路总令主这几个字听得谷飞云心里面又是一动,忍不住问道:「西路总令
主?在下怎么没听人说过?」

  「哈哈,小伙子,你行走江湖,连西路总令主都没有听说过,当真的孤陋寡
闻……」陈康和刚刚说得口沫横飞,洋洋得意,突然脸色一下就冻结了,底下的
话,还没有出口,立即脸色一沉,喝道:「小子,不用多说,快出手吧。」

  谷飞云看他脸色,就可知道一定有人暗中加以警告,不让他泄露海底,这就
潇洒一笑道:「大总管不愿说,那就算了,刚才你不是说奉命要在十招之内,把
在下拿下吗,那就应该由大总管先出手,在下接着就是了。」

  陈康和道:「好,兄弟那就出手了,不过你尽可放心,祁老供奉交代过不可
伤你,兄弟不会伤到你的。」话声一落,右手陡然探出,朝谷飞云左肩抓来。看
他生相猥琐,但出手一抓,却是正宗的大擒拿法,快,捷无伦。

  谷飞云那会把他放在心上,故意说道:「那真要多谢大总管。」身形轻轻一
偏,左手有意无意的朝他招了一下,暗中使昆仑绝技擒龙手法,然后随着肩头一
侧,朝外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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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牛刀小试

  陈康和一记擒拿手法落了空,似是用力过猛,整个上身,身不由已的朝谷飞
云侧身让开的左方扑了过去。谷飞云左手一推,但推得极轻,一面说道:「陈总
管站好。」

  陈康和上身忽然往后一仰,仰得几乎跌倒,但脚下好象来不及退后,口中咦
了一声,笑道:「没关系,兄弟一时间因出手快了些,为了不让爪势伤到你小伙
子,只好用力把它收了回来,自然会收不住势,小心,兄弟又要出手了。」

  他一面说话,右手一翻。五指箕张,迅速朝谷飞云左胁胆疽、肺苗、吊角、
攒心、血阻五穴抓落。左手紧接着右手之后,使了一记虎爪掌,按上右胁血崩、
幽关二穴。这一记一招两式,使得功力老到,认穴准确,见他精擅擒拿手法,确
也有他独到之处。

  谷飞云没有待他抓到,迅即后退一步,左手借着后退,再次轻轻一招暗使擒
龙手法。陈康和依然和上次一样,一招两式全部落了空,上身又猛地朝前扑了出
去。谷飞云故意左手作势,朝他右肩拍去,暗藏纵鹤手,一股内力朝前推出。

  这一记正好陈康和看他举掌拍来,身往后仰,但他却后仰得太多了,好象有
人硬把他上身往后扳了过去一般,双脚站立的弓箭步,连变换都来不及,本来一
张色呈土灰的脸上,也胀红得像猪肝一般。

  谷飞云道:「大总管是不是收不住势了?」

  「嘿嘿。」陈康和并没怀疑这是谷飞云捣的鬼,只当老供奉交代自己不可伤
了对方,才会出手受到拘束,收发由不得自己。越是如此,他越想在两位老供奉
面前表演表演,嘿声出口,双手疾发,再次连环抓出去。

  谷飞云依然忽左忽右,暗便擒龙手和纵鹤手。陈康和只要一出手,一个人一
回前扑,一回后仰,瞬息之间,他连使擒拿手法,越使越快,一扑一仰也随着加
快,几乎记记都是如此。这一情形,旁观的人自然看得出来,但谁也没有想到谷
飞云使的会是纵鹤擒龙。

  霸剑祁浩目中寒芒飞闪,洪笑一声,道:「小伙子,你们可以住手了。」两
人闻言住手。

  陈康和一脸疑惑的道:「老供奉,不用把这小伙子拿下了吗?」

  祁浩嘿然笑道:「你拿得下他吗?」

  陈康和陪笑道:「差是差一点,但他一直只有闪避,没法还手也是事实。」

  祁浩没有再理他,转脸朝谷飞云道:「小伙子,老夫也以十招为限,你不是
带着剑,敢不敢接老夫几剑?」

  谷飞云朗笑了一声道:「晚辈早就说要代家师接你前辈十招的,前辈有意赐
教,就请亮剑。」说着取下背在肩头的青布囊,取出长剑,缓缓抽出。

  霸剑祁浩以剑成名,自然注意人家手中宝剑。此时眼看谷飞云从青布囊中取
出来的一柄长剑,形式古朴,已经引起他的注目。这下抽出来的,竟是一把毫无
光芒黑黝黝的铁剑。不,他可以确定决不是铁剑。一个精于剑击的人,莫不爱剑
成癖,喜欢收集名剑,祁浩几十年来,自然搜集了不少,也见识过不少。

  但是他从未见过这样形式古奇,色呈黝黑,而又毫无光芒的古剑,凭他经验
可以断言,这柄剑绝非寻常之物。他目光紧盯着谷飞云手中的紫文剑,只是想不
出武林中有这么一柄剑的来历,忍不住也缓缓从他肩头抽出一柄四尺长阔剑来,
洪笑道:「小伙子,你只管发剑好了。」

  谷飞云看了他阔剑一眼,忽然返剑入鞘,把紫文剑收入青布囊中,又往肩头
背起。祁浩看得奇怪,但立即就想到了,脸含笑容,说道:「小伙子,你终于知
难而退了是不是?」收起长剑,自然是知难而退了。

  「不是。」谷飞云收起长剑,人可没有退下。他转脸朝陈康和叫道:「陈大
总管。」

  陈康和听到谷飞云叫他,耸了下肩,这是他的习惯,因为他身为总管,经常
会遇上职位比他高的人,双肩一耸,接下去就是躬身哈腰了,但这回耸耸双肩之
后,因叫他的只是谷飞云,于是一手托着下巴,不让头低下去,大刺刺的问道:
「小伙子,你有什么事?」

  谷飞云拱拱手道:「在下想借大总管身边长剑一用。」

  陈康和听得一怔。沉着脸冷冷道:「你自己不是也带着长剑吗?」

  谷飞云含笑道:「祁前辈手中阔剑,乃是他的成名兵刃,在下不好使用我的
长剑,所以想借大总管的长剑一用。」这意思是说自己长剑不小心会损毁了霸剑
祁浩的阔剑,才要借用你的长剑。

  陈康和依然冷声道:「你的长剑为什么不好使用?」

  祁浩却听出谷飞云的口气来了,目中寒芒连闪,说道:「陈总管,你就把长
剑借他一用。」

  陈康和还是想不通这姓谷的小子,为什么一定借用自己的长剑?但这可是老
供奉说的,他岂敢违拗,慌忙的双肩一耸,躬身哈腰,连声应是道:「是、是、
是,老供奉吩咐借他一用,小的自然遵命借给了他。」说着,果然伸手抽出了长
剑。

  谷飞云道:「大总管把长剑丢过来就好。」

  陈康和和他相距还有两丈多远,他方才吃过谷飞云的暗亏,但为了颜面,不
肯说出来,心里可恨得痒痒的,一听要自己把剑丢过去,心中暗想:「老子在剑
上加重一些力量,看你小子接不得住?」一面沉声道:「那你接着了。」右手一
抬,暗暗运劲,一柄长剑脱手朝谷飞云右肩激射过去。

  谷飞云听出长剑飞来,风声劲急,故意右肩一偏,让长剑从肩头飞出去三尺
光景,才右手轻轻一招,那飞射出去三尺光景的长剑,这回忽然又倒退回去,五
指一拢,正好抓住剑柄,含笑道:「多谢大总管了。」

  这一下长剑从他肩头飞去,又倒退回去,只是象闪电一闪的事,陈康和还没
看得清楚,但站在谷飞云面前的霸剑祁浩,乃是一代剑术名家,自然看到了。心
头不觉一怔,暗道:「年轻人使得是什么手法?」目光一注,呵呵笑道:「小伙
子,现在你可以出手了。」

  「不。」谷飞云抱剑拱手道:「晚辈只是代家师接你老十招,如果晚辈先出
手,岂不是你老接晚辈十招了,所以还是请前辈先赐招,由晚辈接着才是。」

  「哈哈。」霸剑祁浩口中大笑一声道:「好,那你就小心了。」喝声出口,
四尺阔剑凌空一挥,一道银虹,匹练般射出。

  他看出谷飞云年纪不大,一身造诣似乎不弱。但他究竟是成名多年,不好出
手一剑就对一个后主晚辈骤使杀着,这一剑上,只不过用了三四成力道。然而他
练剑数十年,功力深厚,依然非同小可,但见剑势出手,一道瀑布般的银虹,发
出嘶然风声,飞射而来,森寒剑气,直砭肌骨。

  谷清辉看得心头暗暗一惊,他虽知自己儿子练成昆仑剑法,但霸剑祁浩的出
手一剑已有如此凌厉,后面的九招,自然还要厉害,不知飞云接不接得下来?谷
飞云早已默默运起紫气神功,长剑直竖,缓缓朝上劈去。

  试想祁浩劈出的这道剑光,有若凌空飞瀑,黄河天来,势道何等迅速?但激
射到谷飞云身前三尺光景,已经迎上谷飞云缓缓朝上劈去的长剑,这一剑既无耀
眼银虹,也不闻嘶嘶剑风,大家可以清清楚楚的的看到,就是这么缓缓劈出的一
支剑影。

  首先感到不对的,当然是霸剑祁浩了。他这一剑匹练般的剑势,冲到谷飞云
身前三尺光景,就象是撞上了一堵气墙,冲不破,刺不进,一下就被挡住下来。
不,这堵气墙竟然含蕴着极大反弹之力,自己剑光冲撞上去,立生反应,一道奇
猛内劲直向自己反震过来。这下心头不由猛吃一惊,暗暗忖道:「这小子居然练
成了玄门护身真气?」一时收剑不及,急忙吸气倒纵,一下退出去七八尺来远。

  现在观战的竹杖翁、谷清辉、陈康和等人都看到了,谷飞云劈出去的剑势虽
缓,但他剑势甫发,霸剑祁浩较早劈出来的一道丈余长的银虹忽然敛去,霸剑祁
浩也飞快的往后跃退。这可把陈康和看傻了眼,难道在江湖上盛名久著本令四大
供奉的霸剑祁浩,竟还不如一个年轻小伙子?

  霸剑祁浩第一招上就被人逼退,尤其这人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孩子,这要
传出江湖,霸剑祁浩这四个字,岂不垮了?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尤其在江
湖上,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这个名字,可比命看得还重。

  祁浩后退的人一下站定下来,腰骨一挺,人又增高了半个头光景,双目精芒
暴射,洪笑一声道:「小伙子,果然要得,还有九招,你接着了。」他说得还算
大方,但双目隐射凶芒,显然已动了杀机。

  谷清辉看到眼里,急忙以传音入密朝谷飞云道:「孩子,小心,此人目射凶
光,分明已不怀好意。」

  谷飞云也以传音入密答道:「爹放心,孩儿会应付的。」

  就在说话之时,祁浩阔剑疾挥,幻起一轮剑影,寒芒流动,急劈而来,他在
盛怒之下,自然要使出最具威力,江湖上无人能敌的霸剑九式来了。剑而称霸,
它的威力,自可想见,刹那之间,当真有天崩地裂,风云丕变之势。

  但见他阔剑疾挥,所幻化而成的一轮耀目银光中,飞射出九道亮银光华,宛
如九龙戏水,从这九道剑光中发出来的剑气,已使一丈方圆之内,凛烈森寒,使
人气为之窒,目为之眩。

  连竹杖翁也看得心头大为惊懔,暗自忖道:「祁老哥对一个年轻人怎好使出
这样的辣手来?唉,这年轻人气宇不凡,真要毁在他剑下,岂不可惜,看来只好
由自己出手,先把他救下来再说。」心念一动,立即运起功力,贯注右手,正待
举杖撩起。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战场中,陡见在九道如山剑光之下,进射出一片剑
光,象扇面般展开。同时但听一阵九声呛呛震慑人心的金铁交呜。森寒剑气,随
着这九声金铁交呜,倏然尽黯,一个高大人影,登登的连退了五六步之多。

  原来谷飞云眼看到对方九剑同发,剑势极盛,但还用不着施展浓缩的乾坤四
剑。他这就长剑挥动,接连使了两招乾字剑和坤字剑,这两招剑法,乾字剑的乾
三连,和坤字剑的坤六断,正好也有九道剑光以九道剑光敌住九道剑光,岂不正
好?

  他这想法,原也没错,但乾坤八剑,乃是昔年昆仑老人把昆仑派六十四式乾
坤剑法取精用宏,浓缩而成,一招剑法已抵得昔年的八招,威力之强,岂是非同
可?再加谷飞云眼看对方九道剑光光华强烈,又慑于霸剑威名,早就连起了紫气
神功。光是乾字剑和坤字剑九道剑光,祁浩的霸剑九式,已如小巫见大巫,这一
加上紫气神功,那还得了?

  霸剑祁浩连看也没看清,但觉右腕剧震,半边身躯立时麻木不仁,身上像是
被人推了一把。脚下踉跄的后退了五六步之多,才算站住,本来的一张红脸,此
刻惨白如纸,胸口起伏,只是喘息。手中一柄阔剑,也在那一阵九声呛呛金铁交
鸣中,被削断了九截,散落一地,本来还握在掌心的一个剑柄,也被震脱手,跌
落在一丈之外。

  他数十年来,一直自以为天下无敌的霸剑九式,竟被另外九道剑光如梦如幻
的一下破去,一个人自然如痴如呆,站着发楞。竹杖翁也看得怔住了,他真不敢
相信,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竟有这般高深的武学,自己枉自在江湖上活了
几十年,连人家剑法路数都看不出来。不,连他如何削断祁老哥阔剑的,都没看
清楚。

  谷飞云还是第一次施展乾坤八剑,怎么也想不到这两招剑法,竟然有如此威
力,一时也不由为之一怔。眼看自己一下削断了对方阔剑,心头一惊,慌忙弃去
手中长剑,一脸歉疚的朝祁浩拱手道:「祁前辈多多恕罪,晚辈一时收手不及,
还是削断了前辈阔剑,晚辈真是万分歉疚。」

  霸剑祁浩经过一阵调息,脸色烟渐复原,脸有愧色,拱手道:「小友剑法盖
世,老夫甘拜下风。」

  谷清辉连忙抱拳道:「老哥过奖,如论功力,老哥胜过小徒甚多。」

  祁浩微微摇头道:「老夫有自知之明,小友不但剑法精奇,而且还练成玄门
神功,老夫这点能耐,实在差得太远了,只是老朽想请教一事,不知贤师徒能否
赐告?」

  谷清辉道:「祁老哥请说。」

  祁浩道:「老夫只想知道令徒方才使出来的九道剑光,不知是什么剑法?」
一个练剑的人,看到这么精妙的剑法,自然会生出好奇之心。

  谷清辉听得一怔,这话他不好回答,不觉微现迟疑,说道:「这个……」

  祁浩笑道:「老哥如有为难之处,不说也罢。」

  有了这一下缓冲,谷清辉心中已经想到了答案,这就慨然道:「在下师徒,
很少涉足江湖,本来不欲人知,既然祁老哥垂询,在下也只好奉告了,小徒方才
使的乃是天山九剑。」接着拱拱手道:「在下告辞,徒儿,咱们走吧。」

  谷飞云脚尖轻轻一挑,口中说道:「陈大总管,谢谢你借我长剑,接住。」
他脚尖这一挑,放在地上的长剑,一下飞起,缓缓朝陈康和手中飞去,陈康和慌
忙伸手接住。这一瞬间,谷清辉父子,业已腾身朝墙外掠去。

  守山四老也一个不见,但有一个青衣少女,在此时悄生生的走来,只中娇声
叫道:「陈总管。」

  陈康和刚刚返剑入鞘,听到声音,慌忙陪笑道:「原来是青雯姑娘。」

  青雯道:「仙子叫你上去。」

  「是、是。」陈康和连连躬身道:「属下遵命。」

  谷清辉父子飞出围墙,奔行了十几里路,在一处山坳之间,找到了一座山神
庙。山神庙只有一大殿,门虽设而常开,那就表示没有庙祝了。谷清辉道:「飞
云,我们就在这里歇歇足吧。」

  两人进入庙中,穿过一个杂草没胫的小天井,走上大殿,略一打量,除了没
人打扫,稍嫌荒芜,香案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却并不脏乱。两人就面对山门,
在石阶上坐了下来。谷飞云道:「爹,据孩儿看,娘无故失踪,一定和那座庄院
有关。」

  谷清辉点头道:「为父也看到陆碧梧了,所以我们要到这里来歇脚,就要好
好计议计议,对方人手众多,又有守山四老,我们只有两个人……」

  只听有人应声道:「算在下一个如何?」

  谷飞云霍地站起,转身喝道:「朋友是什么人?」

  「当然是友非敌。」随着说话声,但见从梁上飞落一条人影,缓步走出了大
殿,抱拳说道:「兄弟丁易,方才多蒙兄台出手相助,这里多谢了。」原来他就
是假扮老婆子的那人。

  谷飞云眼看这人约莫二十七八,生得面貌白皙,浓眉朗目,身上穿一件蓝布
长衫,脸含微笑,甚是潇洒。一面连忙还礼道:「丁兄不用客气,小弟谷飞云,
这是家父。」

  丁易又朝谷清辉拱手道:「谷伯父好。」

  谷清辉道:「丁老弟怎会潜入他们宅院去的?」

  丁易道:「在下是暗中尾随舍亲身后来的,觉得这座宅院,透着古怪,也许
暗藏着一件武林阴谋,但因时当深夜,前面宅院中人,均已入睡,只有厨房里还
有两人,就改扮了那个老婆子。原想等丫头们来的时候,可套问她们口风,那知
这些丫头居然口风极紧,一句也套不出来,所以只好冒险一探了。」

  谷飞云问道:「丁兄是乙道长的门下吗?」

  丁易听得奇道:「谷兄如何知道的?」

  「丁兄果然是乙道长的传人了。」谷飞云喜道:「小弟虽非乙道长门下,但
乙道长有传艺之恩,我们算来也是同门了。」当下就把醉道人领自己前去,跟老
道长学习易容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丁易听得大喜,一把握位谷飞云的手,大笑道:「谷兄弟,咱们还是自己人
呢,这真是太好了。」接着目光一注,问道:「方才听谷伯父和你的口气,好像
伯母的失踪,和这座宅院有关呢?」

  谷飞云道:「这座宅院的主人好像是陆碧梧,陆碧梧和家母是同门师姐妹,
但她生性冷僻,一向和家母不睦,她本是金母门下,忽然在这里出现,还自称西
路总令主……」

  丁易不待他说下去,忽然哦道:「西路总令主,这就对了,紫柏宫、岐山、
以及终南派的人也要赶来。其中只怕正在蕴酿着某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正好和
西路武林有关,所以称为西路总令主了。」

  谷清辉唔了一声道:「丁老弟说得不错,西路……那么他们还有东、南、北
三路了,西路总令主之上,一定还有一个头头,这么看来,他们规模不小,野心
也不小,这人会是谁呢?」

  谷飞云矍然道:「莫非又是通天教不成,他们阴谋颠覆少林、武当失败,颠
覆华山派又告失败,还是不肯死心,对了,陆碧梧是个不甘寂寞的人,经不起通
天教的诱惑,才当起西路总令主来了。」

  谷清辉沉呤道:「问题只怕不大简单……不论你娘是否被她劫持,这样一件
大事,咱们遇上了也不能不管,可惜丁老弟被他们认破行藏……」

  丁易笑道:「这个容易,晚辈再扮个人进去好了。」

  谷飞云双目一亮,哈的笑道:「丁兄这计划好极了,咱们扮他们的人进去,
比咱们去窥探虚实,更为方便,只是再过一会,天快亮了,要扮他们的人,只好
等到晚上才能行动了的。」

  丁易道:「这个谷兄只管放心,就算大白天,有咱们两人相机行事,只要碰
上他们的人,一样可以李代桃僵,混得过去。」

  谷飞云大笑道:「丁兄说得是,只要给咱们遇上两上就够了……」

  「嘘。」谷清辉口中轻嘘了声,压低声音道:「好像有人来了。」

  谷飞云笑道:「不就正好吗?」

  谷清辉正好面向庙门而坐,看得较远,依然低声道:「这人躲躲闪闪,显然
是跟踪我们来的了,我们不妨先藏起来,等他进来了再说。」

  三人迅快站起,身形闪动,各自藏好身子,悄悄探头看去。果见一条黑影掩
掩藏藏的庙前行来,只要看他一路划着两只大袖,这人不用说是西路总令主手下
的大总管陈康和了。

  谷飞云轻咦了声道:「来的会是陈康和。」

  谷清辉以传音入密说道:「陆碧梧为人极工心机,她虽然派陈康和跟踪我们
下来,暗中可能另派有人跟踪他。」

  谷飞云道:「孩儿出去瞧瞧,如果有人跟来,就一并把他制住了。」

  谷清辉道:「你小心些,别让他们发现。」

  谷飞云道:「孩儿知道。」话声一落,人已飘身掠起,从左首越墙而出。他
一式龙飞九渊,当真快得恍如一缕青烟,就算从陈康和身边掠过,对方也未必会
看得清。

  谷飞云落到墙外,就一下闪入林中,悄悄穿林而行。不多一会,就已绕到陈
康和后面十余丈远,目光凝注,果见一条纤小人影,藉着树阴掩护,轻悄的跟在
后面,缓缓移动。那是一个身穿青色劲装的少女。谷飞云看得暗暗冷笑,心想:
「此女大概是陆碧梧的门下了,不知后面还有没有人接应?」

  心念转动,又往前掠出去十余丈远近,才一提真气,纵上树梢,凝足目光,
仔细朝四周一阵打量,看看并无后援,才飘落地面,朝青衣少女身后欺去。人还
未到,左手扬处,打出三粒石子,一下制住了她三处穴道,轻轻落到她身后,双
手抱起,把她移到林中,让她倚着大树站好。才穿林而出,笔直朝山门走去。

  陈康和掩掩藏藏的走近山门,这时夜色正浓。他凝足目力,也只看到大殿上
黑越越的,不见半个人影。这位大总管武功平平,但生性多疑,常说,诸葛武侯
一生惟谨,谨慎、就是小心,小心才不会有差错。所以他遇事处处小心,果然也
从未出过漏子,才能爬到总管这个位子。

  今晚是他奉命暗中跟踪谷飞云师徒二人来的,既是暗中跟踪,自然不能让人
发现。因此,他虽已悄悄逼近山门,依然闪到左首,藉着门框隐住身形,只探出
半个脑袋,朝里首张望。望了一会儿,依然不见有人,他虽可确定庙中无人,还
是耐着性子猴在山门口,不敢进去。如果套一句他的话:「兄弟不是不敢进去,
总要摸清楚对方虚实才行。」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原来是陈大总管,你这里等
人?」

  陈康和侧着头,正在用心谛听庙内的动静,突然被人拍着肩膀,心头猛吃一
惊,差点吓得跳了起来。急忙身形疾转,往后瞧去,那不是自己奉命跟踪的那个
徒弟?一时张口结舌,哦了一声,才道:「兄弟身为总管,这附近几十里,每晚
总要亲自巡视一遍,小哥……」

  谷飞云道:「在下师徒就在这里歇脚,陈大总管来了,就请到里面坐一会再
走。」

  「哦,不用了。」陈康和遇上这位青年高手,着实有些胆颤心惊。他竭力的
从土灰脸上挤出笑容,陪着笑道:「兄弟顺路经过,时光不早,少侠贤师徒也该
休息了,兄弟不打扰了。」他匆匆的想拱拱手,转身就走。

  那知拱手和转身,只是他心里这么想而已,几乎并没有听他指挥,手拱不起
来,转身自然更转不动,心头不由大骇,张口说道:「少侠……」

  谷飞云道:「陈大总管进去再说。」不由分说,一手抓住他后领,一把把他
提了起来,大步往里走去。

  谷清辉问道:「他身后有没有跟踪?」

  谷飞云笑了笑道:「爹算得真准,陈康和身后跟下来的是一个青衣少女,好
像是陆碧梧门下,孩儿已经把她制住了。」说到这里,把陈康和往地上一摔,喝
道:「陈大总管,你如果肯好好合作,免得咱们难为你,否则怕有你受的……」

  陈康和被他这一摔,就跌坐在地,哭丧着一张土灰脸,说道:「少侠高抬贵
手,你……要问什么,在下……知无不言。」

  谷飞云朝爹道:「师父,还是你老人家问他吧。」

  谷清辉道:「好,你们西路总令主听命于谁。」

  陈康和听得一怔道:「西路总令主没有听命于谁。」

  谷清辉道:「难道他没有主子?」

  陈康和道:「总令主已经最大了,还有什么主子?」

  谷清辉心想:「他身为总管,怎么会不知道上面是谁呢?哦,他虽然身为总
管,实则仅是陆碧梧手下供使唤的一名长随而已,机密大事,他自然不会知道的
了。」一面问道:「那么西路总令主是什么人,你总知道吧。」

  陈康和脸上忽然飞起得色,傲然道:「西路总令主是在下的上司,在下自然
知道,他老人家就是崆峒金圣母。」

  谷清辉听得一怔,说道:「西路总令主会是金母?」

  陈康和嘿然道:「老哥知道就好。」

  谷飞云问道:「那么陆碧梧呢?」

  陈康和道:「陆仙子是内总管,负责内部事宜,在下是外总管,负责的是对
外的事宜……」

  谷清辉又道:「紫柏宫齐漱云等人是做什么来的?」

  陈康和道:「他们是西路的人,自然要来叩见总令主,随同总令主一起起程
了。」

  谷清辉又是一怔,然后问道:「你们要去那里?」

  陈康和奇道:「你老哥明明就是江湖人,怎么连天下武林联谊大会都不知道
呢?」

  「天下武林联谊大会?」谷清辉越听越奇,问道:「这是什么人发起的?」

  陈康和道:「天下武林联谊大会,自然是天下武林共同发起的了。」

  谷清辉又道:「在什么地方举行?」

  陈康和道:「桐柏山南麓。」

  谷清辉道:「时间呢?」

  陈康和道:「四月初一到初五。」正说之间,只见一个人影从大殿上施施然
走出,朝谷清辉拱拱手道:「老伯问完了,在下还要赶回去呢。」

  陈康和举目看去,这人身材、面貌、举止、声音和自己几乎完全一模一样,
心头不禁蓦然一惊,张目道:「你们……」

  假扮陈康和的丁易朝他笑了笑道:「没什么,你老兄只是在这里休息几天而
已,哦,对了,兄弟还要借你老哥的长剑一用。」口中说着,已伸过手去,从陈
康和腰间解下长剑,佩到了自己的身上,一面拱拱手道:「不知老伯还有什么指
示?」

  谷清辉道:「老弟小心些,足可应付了,飞云随时会和你联络的。」丁易点
点头。

  谷飞云道:「丁兄慢点,兄弟先去解开那青衣女子的穴道,你再从山门外进
来,仔细搜索一番,才能把她瞒住。」

  丁易道:「谷兄那就快些去了。」

  谷飞云迅即纵身掠起,来至林间,先把青衣少女移到原处,然后举手轻轻一
拂,起下她身后三粒石子,立即飞身后退。青衣少女只觉头脑有些发晕。她并不
知道已经过了将近有一盏茶的时间,举目看去,只见总管陈康和遮遮掩掩的已经
走近山门,在门口停住,待了一会,才举步走了进去。山神庙的地方不大,可以
一目了然,但陈康和还是看得很仔细,确定谷清辉师徒不在这里,才匆匆退出。

  现在天色已经大亮,并阳县的城门,刚开不久,就有四位青衫飘逸的少年公
子,赶着进城。这四位公子都生得玉面朱唇,眉清目秀。走在路上,好不风流俊
逸。这时候大街上还冷清清,除了贩夫走卒,赶着车子出城,很少有富家子弟公
子哥儿在街上逛的,别说这里是山城小县,就是大城市里,也绝无仅有。因此,
这四位公子,走在大街上,也特别引人注目。

  不,他们最引入注目的,就是每个人身边,都挂着一柄长剑。这年头天下承
平已久,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相公,也作兴佩上一把长剑,藉以表示他精通
六艺。君不见孔老夫子乎,他老先生不是也煞有介事的腰间拖着一柄长剑吗?

  这四个少年公子敢情昨晚错过宿头,一个个拖着疲乏的脚步,他们刚走到街
头,其中一个轻声道:「对面有卖豆浆的,我们先去喝碗豆浆,休息一会儿。」

  另一个道:「对,我们就是要找客店歇脚,早点也是要吃的呀。」

  于是四位公子朝豆浆摊走去,在长条凳上坐下,要了四碗甜浆和一盘烧饼,
吃毕早点,由一位公子取出一锭碎银子。说了句:「不用找了。」说完,就起身
朝大街上走去。

  走了没多远,正好有一家招商客店,看去还算干净,为首的一位公子脚下一
停,说道:「就是这家吧。」

  另一位公子笑道:「大概并阳城里,也只有这一家客店了。」说话之时,一
名店伙眼看四位公子在店门驻脚观看,慌忙迎了出来,陪笑道:「四位公子爷可
是要住店吗?」

  走在前面的一位公子问道:「你们有干净的上房吗?」

  「有的有的。」店伙连连躬身道:「小店上房最是干净了,四位公子一看就
知。」

  那公子抬了下手道:「领路。」

  店伙巴结的又应了两声是,赶紧走在前面领路。一脚来至后进,再由楼梯登
楼,一排五间上房,一面陪着笑道:「小店楼上这五间上房,住的都是过路的贵
客,昨晚来了两位老爷,所以只有三间还空着。」一面随手推开左边的第一间房
门,又道:「这三间都是双铺,四位公子爷过去瞧瞧,不知要两间还是三间?」
说话之时,又把隔壁一间的房门也打开了。

  为首公子看过房间,说道:「我们就是这两间好了。」店伙连声应是,正待
退下。

  这时候住在右首两间房中的客人,正好开门走出,店伙慌忙迎着过去,哈腰
道:「两位老爷……」

  突听为首公子忽然惊喜的咦了一声,叫道:「爹。」

  那两位客人中,个子高大的红脸老者听得一怔,目光注处,脸上不期露出一
丝笑容,说道:「月儿,你也来了?」原来这红脸老者正是荆溪生。那为首公子
则是女扮男装的荆月姑,其余三位公子,自然是冯小珍、宇文澜、许兰芬了。

  店伙喜道:「原来老爷和这四位公子是一家人……」

  荆溪生一手摸着黑须,冷然的道:「这里没你的事,你下去好了。」店伙不
敢多言,唯唯应是,退了下去。

  荆溪生目光掠过四人,问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荆月姑道:「前天晚上,谷伯母无故失踪,我们是跟随谷大哥之后出来的,
昨晚在山区找了一晚,依然没有一点眉目,刚才进城来找个客店休息,不想会在
这里遇上爹……」

  在她说话之际,荆溪生已经推开房门,说道:「这里不是说话之所,你们到
为父房里坐下来再说。」说完,抬抬手道:「徐兄请。」

  和荆溪生一起的是个瘦削脸的中年汉子,浓眉、肤色较黑,约莫四十出关,
但神色颇为倨傲,也不谦让,就举步跨入。荆溪生和四位姑娘相继走入。这间房
间相当宽敞。两边放着四把椅几,窗口还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

  荆溪生让那中年汉子坐到书桌前的椅上落坐,要四位姑娘在两边椅上落坐。
一面朝中年汉子抬抬手道:「月儿,为父给你们引见引见,这位是陇山庄的徐副
总管。」接着又指荆月姑四人说道:「她是小女月姑,和她三位闺友。」徐副总
管只是朝四人微微颔首。

  荆月姑心中暗道:「爹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一面也只好抱拳为礼。

  荆溪生问道:「谷老弟呢?怎么没有来?」

  荆月姑道:「女儿四人,出来比谷大哥迟了一步,一直没找到他。」

  那徐副总管道:「荆兄,四位姑娘昨晚已经有一晚未睡,正该让她们早些休
息,咱们也正好有事待办,找人之事,还是留得中午再说不迟。」

  荆溪生连连点头道:「副总管说得是,月儿,你们已有一晚未睡,快些休息
吧,至于找人之事,徐副总管对这一带人头熟悉,一言九鼎。有他帮忙,很快就
会找到的,这时为父和徐总管要出去一趟。」

  荆月姑道:「那就谢谢徐副总管了。」

  徐副总管托着下巴,总算微露笑容,说道:「荆姑娘不用谢。」四位姑娘起
身退出。荆溪生和徐副总管就匆匆走来。

  冯小珍道:「这姓徐的只是一个山庄的副总管,看他好像很神气。」

  字文澜笑道:「这人只是个小人而已。」

  荆月姑道:「爹说他在这一带人头很熟,只要他能帮我们找人,管他是不是
小人呢。」

  许兰芬用手背掩着口打了一个呵欠,说道:「三位姐姐,我们还是进房休息
吧。」

  中午时分,荆溪生和徐副总管回来了。荆溪生特别在对面鸿运楼设宴,招待
四位姑娘,席间,徐副总管拍胸脯保证,只要陇山庄派出人手,一定可以找到谷
飞云母子,要四位姑娘不妨去陇山庄小住。荆溪生也在旁怂恿。说自己和掌门人
都在陇山庄议事,陇西一带,每天都有各地的消息传来,劝大家住到陇山庄去。
四位姑娘因荆老伯这样说了,自然相信。

  用过餐之后,走下楼梯,门前已有小厮牵着马匹伺候着,躬身的道:「公子
爷请上马吧。」荆月姑迟疑的望望爹,还没开口。」

  荆溪生呵呵笑道:「这四匹马,就是给你们准备的,只管上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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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李代桃僵

  陇山庄第一进的左首,有三间自成院落的房舍,中间一间是小客堂,左边一
间住的是总管陈康和,右边一间,住的是副总管徐永锡。这两人在陇西一带,确
实也称得上字号,大家都叫他们陇山哼哈二将。

  这是未末申初时光,徐永锡带着荆溪生,兴匆匆的跨进院落。你别看徐永锡
平时对人神情倨傲,这一跨进院落,立时放轻脚步,好像不敢惊动里面的人。他
们进入客堂,徐永锡抬抬手,压低声音说道:「荆兄请坐,兄弟请总管出来。」
说到这里,立即趋前几步,来至左首门口,才躬着身道:「启禀总管,属下有事
要向你老报告。」

  「好。」房里头响起了陈康和的声音说道:「本座马上出来。」接着房门启
处,陈康和耸着肩走了出来。

  徐永锡、荆溪生两人慌忙站起来,直等陈康和在中间一把靠椅上坐下,抬抬
手道:「徐兄、荆兄坐坐。」他看着两人落坐之后,徐徐问道:「徐兄有什么事
吗?」

  徐永锡一脸兴奋的道:「回总管,这是一个好消息,谷飞云和两个师妹,是
仙子要找的人,这是昨晚仙子召见荆兄时亲口交代荆兄的。今天中午,属下和荆
兄在并阳遇上四个女扮男装的少年,其中两人一个叫荆月姑,一个叫冯小珍,就
是谷飞云的两个师妹,正好荆月姑也是荆兄的令嫒。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
们四个一起带来,谷飞云只要知道他两个师妹在这里,就会自动送上门来了。」

  陈康和略为沉吟,问道:「她们人呢?」

  徐永锡得意一笑,说道:「她们来了之后,属下已经让她们服下入口迷了,
如今暂时安置在囚房里。」

  陈康和望了荆溪生一眼,迟疑的道:「其中一位不是荆兄的令嫒吗?」

  荆溪生慌忙欠身道:「是,是,这是仙子吩咐的事,屑下不敢徇私。」

  陈康和大笑一声道:「好,荆兄公而忘私,实在是难得……哦,荆兄可曾禀
告过仙子吗?」

  徐永锡忙道:「属下和荆兄也刚回来,安置好四位姑娘之后,先来向总管报
告,这是体制,禀报仙子,自然该由总管上去面报才是。」

  「徐兄说得好。」陈康和颇有嘉许之意,点着头道:「这个是体制,一点没
错,否则仙子问起兄弟来,教兄弟怎么说好?哈哈,二位这是一件大功,兄弟自
会在仙子会前,帮你们多说几句好话,记上一笔大功。」

  徐永锡、荆溪生同时欠身道:「多谢总管提携。」

  陈康和站起身道:「走,你们两个到外面去等兄弟,兄弟这就进去。」

  快近傍晚时光,陈康和才施施然从外面回来,徐永锡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
趋,一面问道:「总座还有什么事吗?」

  「嘿嘿。」陈康和干笑了两声,才道:「姓荆的是什么东西,想分咱们的兄
弟的功,我叫你进来,就是有事情和你商量。」

  「总座说得是。」徐永锡耸着肩笑道:「总座和兄弟是老搭挡,关系不同,
这姓荆的连他们派和自己女儿都要出卖,这种人那有什么义气可言,咱们自然也
不用管他了。」

  陈康和嘿然道:「但他还是有利用价值。」说话之时,已经走入客室,陈康
和脚下没停,继续举步朝左首房中走去,徐永锡自然只有跟着进去。

  陈康和一直走到床前,才脚下一停,转过身来,说道:「我要你进来,是要
给你引见一个人。」

  徐永锡疑惑的道:「总座要给属下引见一个人?这人……」

  陈康和没待他说下去,伸手朝门口一指,含笑道:「他就站在门口。」

  徐永锡也是老江湖了,他看得出总管笑得有些异样,心头暗暗的吃惊,便急
忙转过身去。只见挡在门口站立的是一个身穿蓝布长衫的中年汉子,浓眉、瘦削
脸、肤色稍黑,脸含微笑,朝自己点着头。这人,岂不是活脱脱的自己?徐永锡
心头一紧,如遭雷殛,张张口叫道:「总座……」

  「没有什么?」陈康和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不过暂时借用一下,
不会要你的命。」

  总管和副总管的晚餐,是由专人送进来的,这时陈康和、徐永锡正在中间客
堂上用毕晚餐,庄丁替两人送上茶来。阶前,忽然响起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说
道:「属下荆溪生,特来晋见总管。」

  陈康和抬首道:「快请。」

  荆溪生举步走入,拱拱手道:「属下见过总管、副总管,不知总管召见,有
何吩咐?」

  陈康和笑道:「荆兄不用客气,坐下好说。」

  荆溪生受宠若惊,连说不敢,便退到下首三把椅子坐下,一名庄丁立即送上
一杯茶来。

  陈康和吩咐道:「你站到阶前去,未奉呼唤,任何人都不准进来。」那庄丁
躬身领命,立即退了出去。

  徐永锡站起身,走到荆溪生面前忽然屈指轻弹,连点了他身前三处穴道,荆
溪生连吭也没有吭一声,就被制住了穴道。徐永锡一手抓起荆溪生,迅速朝右首
房门走去?口中叫道:「爹,可以出来了。」右首房中及时走出一个荆溪生来。

  陈康和得意一笑道:「现在咱们初步计划总算成功了。」

  徐永锡把荆溪生藏到床下,迅快退出。三人把椅子移近,就密谈起来。他们
自然是谷清辉扮荆溪生,谷飞云扮徐永锡,丁易扮陈康和了。谷清辉问道:「四
位姑娘怎么了?」

  谷飞云道:「孩儿方才去看过她们,中了入口迷,要六个时辰时才会转醒,
方才丁兄去报告陆碧梧。陆碧梧要把四人擒来,只是在诱爹和孩儿寻来,并不太
重视她们四人,所以只交给丁兄四颗归心丹,让她们服下。」

  谷清辉问道:「归心丹是什么?」

  丁易道:「据说服下了归心丹,神志并不迷失,武功也丝毫无损,只是完全
听从指挥罢了。」

  谷清辉道:「那也是迷药了。」

  谷飞云道:「所以目前还可无事。」

  丁易压低声音说道:「目前咱们第二步,该是从陆碧梧身边下手,她有四个
徒弟,叫做青雯、青霜、青风、青雨。咱们正好把她们全换过来。」

  谷清辉点点头道:「这办法不错,只是有两点必须特别注意,因为陆碧梧是
个极工心机的人,凡是工于心机的人,也一定极为细心。第一,这四个人,都是
她身边的人,要改扮她门人,必须把声音摹仿得极熟,才可使她听不出来。」

  丁易道:「这个容易,老伯不是也学会变音吗,四位姑娘自可一学就会。」

  谷清辉道:「第二,这也是最严重的,就是陆碧梧的生活习惯,她身边四个
徒弟,一定各有职司。咱们只能一个一个的来,先只能换一个,让她熟悉了,再
换一个,这样才不致露出破绽来。」

  丁易点着头道:「那就这么办,今晚先给她们换一个去。」

  谷清辉道:「你们还得注意一点,四位姑娘当中,最好先让荆月姑和宇文澜
去,她们俩人心思细密,不易偾事。」

  谷飞云道:「孩儿认为先让荆月姑去?可以多了解一些陆碧梧身边的事,我
们再一个个的换进去,她可以暗中指点她们,这是没错。但青雯是陆碧梧的大弟
子,管得事情较多,我们应该把宇文澜留到最后,她为人机智,让她去扮青雯,
才是最合适的。」

  谷清辉颔首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我想以金母的为人,区区西路总令主的
名义,她应该并不稀罕,其中只怕另有文章。后花园占地极广,说不定除了那金
母,还有重要人物,陆碧梧是内总管,我们把人手安置到她身边去,不用我们去
觑伺,就可以全盘了解了。」

  这是一个极为周密的计划,更何况丁易、谷飞云有总管和副总管的身份作掩
护。他们第二天晚上,就把荆月姑替代了青霜,第二天中午,又把许兰芬替代了
青雨,晚上,又把冯小珍替代了青风。只有青雯,下楼的机会不多,一时之间,
还没机会下手。

  原来的青霜、青风、青雨,也由丁易给她们易了容,变成荆月姑、冯小珍,
许兰芬了。尤其她们都已服下了归心丹,教她们怎么说,就会怎么说,就算陆碧
梧把她们叫上去问话,也不会有什么差池。」

  现在荆溪生成了总管面前的红人,经常出入总管和副总管的房间。本来,他
只是西路总令主下面紫柏宫的人。如今陇山庄不大不小的事情,总管都会派他去
做。譬如今天太白山刘寄禅,将带着五个门下弟子赶来报到,就是他接待的。据
说终南派掌门人平半山,将亲率三个师弟和二十四个门人前来。

  今天,副总管徐永锡和荆溪生两人,已在忙着安排他们住所了。这也难怪,
终南派是威镇西南的一个大门派,在武林也有举足轻重之势。平半山称平半仙,
在武林中声望极隆。平半山能够亲自赶来,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呢。

  二更时分,青雯姑娘独自一人悄生生的朝前进走来,由长廊折而向左,跨进
院落,一直走上石阶,才脚一停,冷峭的道:「陈总管在吗?」

  「啊啊……嘻……嘻……在……在……」陈康和堆着满脸谄笑,三脚两步迎
了出来,连连拱手道:「青雯姑娘请进。」

  青雯冷冷的道:「我是奉师父之命来的,说完了就走,不用进去了。」

  「啊,不。」陈康和跨上一步,压低声音说道:「仙子命姑娘前来,定有机
密之事见示,这里只怕不大方便……姑娘还是请到里面去说的好。」

  「好吧。」青雯只是冷冷的说了两个字。陈康和就如奉纶音,抬着手连连说
声请,一面急步走在前面,等进了门,迅速的掩上了门。青雯冷声道:「你关门
作甚?」

  陈康和陪着笑道:「这样比较隐秘点。」

  青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冷声道:「这是四粒归心丹,师父要你明天给
终南三剑服了,另外一粒是岐山姬存义的。」

  陈康和双手接过,谄笑着躬躬身道:「属下遵命。」

  青雯道:「好了,你去开门,我要走了。」

  陈康和一双贪婪的跟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压低声音,说道:「姑娘似乎不
用走了。」

  青雯总归是姑娘家,粉脸骤然一红,沉着脸,冷声道:「陈康和,你在说什
么?」

  「在下说什么,姑娘没听清楚吗?」陈康和凑过头去,眯着眼笑道:「在下
这两天一直都在盼望着姑娘来,真是日思夜想,快把在下想疯了,今晚姑娘终于
送上门来了……」

  青雯不觉后退一步,柳眉一挑,喝道:「陈康和,你想怎的?」

  陈康和依然谄笑道:「在下只是想请姑娘留下来而已,干嘛要生这么大的气
呢?」

  青雯怒声道:「你想找死。」

  陡然,身后有人低声笑道:「想找死的还有一个呢。」

  青雯急忙回过身去,身后果然也有一个人,那是副总管徐永锡,心头一凛,
喝道:「徐永锡……」话声尚未落,身前已有三处穴道被制住了。

  陈康和更不怠慢,迅速打开纸包,拈了一粒药丸,一手掐开青雯牙关,把药
丸投入,低笑道:「这是你送来的,现在你先服上一粒吧。」

  徐永锡同时从身边取出易容盒子,把她易成宇文澜,才由两人挟持着来至第
二进左厢密室。这里是囚人之处,走廊上自然有守护站岗的庄丁,但谷飞云人还
没走近,手中早已飞出几粒碎石子,一路把他们全制住了。

  当下由陈康和留在外面,徐永锡(谷飞云)一手挟着青雯,迅快跨入厢房,
走到后面一间,俯身揭起一方桌面大的铁板,下面就露出一个黑越越的地穴,和
一道石级。原来这里是一座地窖,本是藏酒的,现在作为囚人之所了。

  徐永锡走下石级,口中叫道:「宇文姑娘,快来。」

  「是大哥。」宇文澜迅即迎了出来,低声问道:「她来了吗?」

  徐永锡道:「你快把她接过去,和她对换衣衫。」宇文澜答应一声,伸手接
过青雯,回身往里首房中行去。她脸上早已就易成青雯的面貌,外面覆了一张面
具而已,这时只需把面具揭下,双方互易衣衫,很快就变成青雯了。

  徐永锡等她走出,就低声道:「你快走吧,我还要留下来,解开她穴道。她
服下归心丹,我还要教她一番话呢。」

  宇文澜道:「大哥,那我先走啦。」

  第二天已末午初,陇山庄前,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声。山庄前面的广场上,
这时已有四十多骑分作两行,缓缓驰近。这两行人马,左首一行,是终南派。为
首一人头簪道髻,身穿蓝布道袍,胸绣太极图的老道人,长眉细目,花白长髯,
看去貌相清癯,飘然有出尘之姿,就是掌门人平半山。

  稍后一个紫脸长髯老者,则是许铁棠(许兰芬之父)和两个师弟季子良、冯
熙合称终南三剑。最后则是二十四名,身穿天青劲装的精壮汉子。右首一行是岐
山派,为首一个年约七旬以上,白发白须的瘦高老人,就是掌门人姬存仁。稍后
是他兄弟姬存义,接着是祝中坚、祝秀姗和八名身穿月白劲装的门下弟子。另外
还有单独的一骑,是华山派追风剑客尹长生。

  这时两行人马已到门前,大家纷纷下马。陇山庄大门敞开,迎出来的只有三
个人,那是总管陈康和、副总管徐永锡和护法荆溪生。

  陈康和可是三个人中的头儿,急忙趋下石阶,迎着两行人马,连连拱拱手,
说道:「在下陈康和拜见两位掌门,许庄主、姬长老、尹大侠,在下迎迓来迟,
请多恕罪,其实西路总令,各位都是主人,没有客人,只有在下三人,是给大家
当差的,所以要各位多多担待担待。」

  一面回身指着徐永锡、荆溪生两人,说道:「这位是总令的副总管徐永锡,
这位是护法荆溪生。」徐永锡、荆溪生二人连忙抱拳为礼。

  平半山打着稽首,呵呵一笑道:「陈总管、徐副总管、荆护法不可多礼,方
才陈总管说得是,西路总令,咱们都是主人,没有客人,那就不用客气了,姬道
兄请。」

  姬存仁连忙抱拳道:「该是平道兄请先。」两人互相谦让了一阵,还是并肩
走入,到厅上落坐。门人则在东厢休息,庄丁们送上香茗。

  平半山问道:「陈总管,不知总令主来了没有?」

  陈康和连忙躬身道:「道长谅察,总令主练的是子午功,此刻正在运功,所
以不克亲迎。」

  平半山含笑道:「贫道只是问问罢了。」

  正说之间,只听一声无量寿佛,一个身穿紫色道袍的老道人走了进来,稽首
道:「平道兄,姬道兄久违了,贫道迎迓来迟,多多恕罪。」来的正是紫柏宫的
齐漱云。他身后一人,身穿棕色僧衣的是太白山的刘寄禅。

  平半山、姬存仁二人慌忙站起,还礼道:「齐道兄,刘道兄两位原来已经来
了。」

  齐漱云道:「贫道是前天到的,刘道兄昨天才来。」接着又和华山追风剑客
尹长生、许铁棠、姬存义等人寒暄之后,方始落坐。

  徐水锡(谷飞云)细看平半山、姬存仁、齐漱云等人言谈之间,神气清朗,
不似被人迷失心神模样,心中暗暗感到惊异,这大概是服了归心丹,心悦诚服,
外形绝难看得出来了。

  中午是欢宴四位贵宾,总令主既然练的是子午功,自然仍由总管陈康和、副
总管徐永锡和护法荆溪生作陪了。

  虽然陈康和见到陆碧梧,就像耗子见到猫一般,虽然西路总令主的下面,陆
碧梧大权独揽,但在职务上,陆碧梧不过是一个内总管而已。陈康和纵是脓包,
在名义上总是外总管,所以接待各派掌门人,还是由陈康和领头。这一顿欢宴,
菜肴丰盛,自是不在话下,也足足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饭后,陈康和把平半山等人,请到西花厅对南的五楹书房内休息,另有两名
使女送上香茗,大家一面喝茶,一面闲聊。只见一名青衣少女俏生生的走入,徐
永锡看到来的是青雯。(青雯是宇文澜)急忙迎上去,低声问道:「青雯姑娘,
可是仙子有什么吩咐吗?」

  青雯道:「师父要陈总管、徐副总管陪同四位贵宾去晋见总令主。」

  徐永锡点点头,以传音入密问道:「你可以适应吧?」

  青雯朝他含笑眨了眨眼,也以传音入密说道:「我们都很适应,你只管放心
好了。」接着道:「好了,我要走啦,师父会在园门口迎接的。」说完,转身自
去。

  徐永锡立即转告陈康和,陈康和就站起身,朝平半山、齐漱云、姬存仁、刘
寄禅四人拱拱手道:「平掌门人四位,刚才陆仙子着人来请,总令主奉请四位前
去一晤,现在由在下和徐副总管,给四位带路,四位道长请。」

  平半山、齐漱云、姬存仁、刘寄禅四人一齐站了起来,同声道:「陈总管这
边请。」荆溪生(谷清辉)则留在书房中陪同许铁棠、姬存义等人。

  当下由陈康和、徐永锡两人陪着四人一路往后园而来。刚走近圆洞门,就见
陆碧梧率同青雯、青霜(荆月姑)已经在门口伺立,看到四位掌门人,立即躬身
道:「有劳四位掌门人玉趾,属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陈康和在旁边忙道:「这位是总令内总管陆碧梧陆仙子。」

  平半山呵呵一笑,稽首道:「贫道久仰陆仙子芳名了,今后还要仙子多多指
教。」

  徐永锡暗道:「以平半山平时的声望,若非服下归心丹,决不会说出这等话
来。」

  陆碧梧连忙欠身道:「平道长武林硕彦,属下还要平道长多多指教呢。」一
面续道:「家师已在威凤楼恭候,四位掌门人请。」说着就走在前面引路。

  徐永锡和陈康和现在已有陆碧梧领路,就落后一步,跟在四位掌门人身后行
去,一路暗暗记下行径。不多一会,穿出花林。只见五楹楼宇,矗立在一片青草
如茵的草坪之间,四周围以白石栏杆,跨上石阶,是宽阔的走廊,中间大门上一
方横匾写着威凤楼三个字。陆碧梧走到门口,脚下一停,欠身道:「四位掌门人
请。」

  平半山抬抬手道:「齐道兄、姬道兄、刘道兄请。」

  齐漱云道:「圣母已经久候了,平道兄不用客气,请吧。」

  平半山打了一个稽首,就当先往里行去,齐漱云、姬存仁、刘寄禅也相继走
入。接着是陆碧梧、陈康和、徐永锡随后跟着走入,青雯、青霜则在门外留下。
这是一座相当宽敞的大厅,布置得极为华丽,中间放一把锦披高背椅,左右两边
各有四张雕花几椅。

  陆碧梧欠欠身道:「四位掌门人请坐,属下这就去请家师出来。」

  平半山忙道:「仙子只管请。」陆碧梧就翩然往屏后走去。

  平半山道:「三位道兄请坐。」四人落坐之后,一名青衣使女,立即送上四
杯香茗。

  到了这里,陈康和、徐永锡自然没有坐的份儿,只是垂手站到右首下方。就
在此时,屏后传出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走出两名垂髻青衣少女,分左右站定,这
一瞬间,平半山、齐漱云、姬存仁、刘寄禅四人迅快的站了起来。只见金母身穿
青缎道装,手持白玉拂尘,缓步从屏后走出。

  平半山等人立即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属下平半山、齐漱云、姬存仁、刘
寄禅参见总令主。」

  徐永锡目注金母,心中不期暗暗一怔。因为他曾在崆峒山见过她两次,这位
自称圣母的金母,修为功深,脸上肤色,一直清润如玉,隐泛宝光。但今天看到
的金母,不但脸上氤氲的宝光不见了,而且隐隐似有憔悴之色,不,连目光也略
带滞钝,心头暗道:「莫非金母也被人下了迷失神志的药物不成?」

  金母脸含微笑,抬手道:「四位掌门人不可多礼,快快请坐。」随着话声,
已走到上首高背椅上坐了下来。紧随金母身后走出的是陆碧梧,和席素仪、丁令
仪、闻玉音等人,一排伺立在金母身后。

  徐永锡(谷飞云)乍睹娘在这里出现,心头不由一阵波动,暗暗忖道:「娘
果然在这里,哦,娘和丁令仪、闻玉音三人,同样目光滞钝,好像被人下了迷失
心神的药物。」这一情形,自可看得出来。

  服下归心丹的人,神志依然清楚,只是衷心悦服而已,像平半山等人便是。
但目前的金母和三个门人,却不一样,她们眼神滞钝,神情恍惚,显然是另外的
一种迷神药物了。大概是怕金母修持功深,归心丹药力不足以控制,万一一旦神
志清楚了,岂不误了大事,所以必须让她神志完全迷失才行。

  「这全是陆碧梧这贱人。」谷飞云几乎目眦欲裂,恨不得飞身上去,一剑把
她劈了。

  四位掌门人落坐之后,陈康和、徐永锡急忙趋了上去,一齐躬身道:「属下
陈康和、徐永锡叩见总令主。」

  金母抬了下手道:「很好。」陈康和、徐永锡依然退到下首站定。

  金母目光一抬,徐徐说道:「平、姬二位掌门人远来,老身正在运功之际,
不克迎迓,深以为歉……」

  平半山、姬存仁二人欠身道:「总令主言重。」

  金母续道:「此次老身奉邀四位前来陇山,一来是会期已近,咱们既称为西
路,自应一起赴会。二来是在赴会以前,还有几件大事亟需待办,这些都要等四
位到齐了,才能磋商决定的……」

  徐永锡心中暗道:「不知她口中说的几件大事,不知是什么事情?」平半山
等四人都是服过归心丹的人,心中只知服从,是以没有人会提出问题来。

  金母口气微顿,接着又道:「今天二位掌门人长途跋涉,路上辛苦,不妨稍
事休息,陆总管已经安排好明天上午再作讨论,不知四位掌门人意下如何?」

  千半山等人欠身道:「悉凭总令主安排。」

  金母目光一抬,朝陈康和道:「陈总管,平、姬二位掌门人,和所有随从的
住处,都安排好了吗?」

  陈康和连忙躬身道:「一切都已安排好了。」

  「很好。」金母点着头道:「你们可以陪同平、姬二位掌门人前去宾舍休息
休息。」平半山等四人一齐起身告退。

  金母也颤巍巍站起身来,说道:「那么恕老身不送了。」

  陈康和、徐永锡同平半山等四人退出了威凤楼,路上,陈康和以传音入密朝
徐永锡道:「谷兄看出来没有?」

  徐永锡道:「丁兄是说金母被迷失了神志,还有,家母果然就是他们劫持来
的,金母门下四个门人,除了陆碧梧,家母和另外两人,也都迷失了神志,兄弟
说的迷失神志,并不是归心丹,而是另一种完全使入迷失神志的药物。」

  「这就说得对了。」陈康和又道:「我看金母说的话,完全是陆碧梧所授意
的。」

  徐永锡道:「丁兄是如何看出来的?」

  陈康和道:「因为陆碧梧就站在金母身后左边,兄弟看到在金母说话之前,
陆碧梧嘴唇微动,似在以传音入密说话,等她说完,金母才开口说话,这不是说
金母完全被陆碧梧所控制了。」

  徐永锡愤然道:「这贱人真该死。」

  陈康和忙道:「谷兄千万鲁莽不得,这件事,我们还得赶快告诉谷伯父,要
好好筹划一下才行。」

  徐永锡笑道:「兄弟知道。」

  陈康和又道:「哦,对了,方才咱们退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暗中嘱咐青雯,
要她今晚二更过后,在威风楼附近等候。」

  现在正是二更天了,后园林木茂盛,夜影迷离,但一条白石铺成的小径上,
正有三人大步行来。后园是总令主驻驿之处,自然戒备森严。但这一路行来的三
人,乃是总管陈康和、副总管徐永锡,和护法荆溪生,自然没有人阻拦了。

  就在他们快走近威凤楼,还有二十来丈距离,花丛间闪出一条人影,低声叫
道:「总管,副总管。」

  陈康和脚下一停,低声问道:「是青雯姑娘吗?」苗条人影应了声是。

  徐永锡低声道:「你可曾找到迷失的解药了?」

  「没有。」青雯压低声音道:「她不相信任何人,迷失散解药好像由她自己
收藏,没有人知道她放在那里。」

  徐永锡道:「没有就算了,我们快走。」

  青雯问道:「你们要去那里?」

  徐永锡道:「威凤楼。」

  青雯吃惊的道:「我好像听说,有两个人在伺候金母的起居,任何人上威凤
楼去要有她的玉符。」

  徐永锡道:「不要紧,有你和我们同行,那两个人不会有怀疑的。」

  青雯点点头道:「那就要我走在前面,表示是我奉命领你们去的。」

  荆溪生含笑道:「姑娘说得不错,我们是奉陆仙子之命去的,就不至于使人
起疑心的了。」一面又低声道:「飞云,你记着,不论何人,一见面就得把她制
住。」

  徐永锡低声道:「孩儿知道。」

  当下就由青雯走在前面。陈康和、徐永锡、荆溪生三人紧跟她身后而行。刚
走近楼前,只听有人沉喝一声,道:「站住,是什么人?」喝声出口,同时闪出
两个劲装汉子。

  青雯走在前面,冷冷的道:「我奉仙子之命,有事来的。」徐永锡早已在说
话之时,屈指弹出几粒石子,制住对方二人穴道。

  青雯昂着头道:「陈总管、徐副总管随我进去。」荆溪生在就大门口留了下
来。

  青雯不敢怠慢,领着两个人迅速绕过屏风,走上一道漆得光可照人的宽阔楼
梯。还没有登上,只见楼梯口站着一个青衣妇人,冷声喝道:「青雯,你好大胆
子,未经通报,擅敢带着人上楼来。」

  这妇人年约四十出头,瘦削脸,双额突出,眉目冷森,看去身份不低。

  青雯(宇文澜)可没有见过此人,心头暗暗一楞,慌忙躬身道:「弟子奉仙
子玉令,带陈总管、徐副总管有事……」徐永锡在她说话之时,屈指弹出三粒石
子,分袭青衣妇人三处穴道。

  只听青衣女冷笑一声,抬手之间就把三粒石子收到掌中,冷喝道:「青雯,
你敢带人……」她话声未落,疾风一飒。

  徐永锡已经一下从青雯身边闪出,飞落到青衣妇人面前,右手一探,抓住对
方脉腕,左手弹出三点指风,制住了她穴道,然后笑道:「仙子玉符,你看清楚
了。」陈康和看得暗暗赞叹:「谷兄这一手,真使得神乎其技。」

  青雯不待多说,越过青衣妇人,正待朝前走去,只见两名垂髻青衣少女双双
迎出,躬身叫了声:「大师姐。」

  青雯道:「你们不用多礼,我奉师父玉令,来见圣母的。」

  两名青衣少女中的一人道:「大师姐请进。」

  徐永锡以传音入密朝陈康和道:「丁兄,身边不是还有归心丹吗,就给她服
用一颗,你就请守在这里。」

  青雯冷声道:「你们只管走在前面。」两名青衣少女应了声是,果然并肩走
在前面。

  青雯和徐永锡跟她们身后,进入了一间布置精雅的卧室。只见北首一张锦榻
上,金母盘膝跌坐,状若入定,听到有人走入,恍如不闻,连眼也没睁一下。徐
永锡看得暗暗叹息,一个不可一世的崆峒金母,竟会被迷失得状若白痴。

  正在思忖之际,突然听到青雯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哥,现在可以制住她们
穴道了。」

  徐永锡暗暗一惊,心想,她果然机警过人。当下双手疾发,一下制住了两个
青衣少女的穴道,一面迅速从身边取以骊龙珠丝囊,递了过去,一面以传音入密
说道:「你要金母手握此珠,运一回功就好了。」青雯接过丝囊,点了点头,就
悄悄生生朝榻前走去。

  徐永锡怕金母神志已被迷,有人走近,突起发难,暗暗功运双手,全神戒备
着,双目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金母。青雯却是若无其事,轻盈的走到榻前,轻声说
道:「徒孙青雯叩见师祖,师祖请醒一醒。」

  金母缓缓睁开眼来,茫然问道:「什么事?」

  青雯依然轻声道:「师父说,师祖这几天精神欠佳,要徒孙给师祖送来一颗
运功珠,师祖只要握在手中,运一回功,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金母点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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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神秘庄主

  青雯立即把丝囊放在她的左手掌心,轻声道:「师祖你握住了,就可以动功
了。」金母依言五指一拢,握住了丝囊,看她样子,果然在动功了。

  青雯回头看了徐永锡一眼,朝他嫣然一笑。徐永锡也报以一笑,心中暗道:
「今晚也只有宇文澜,才能随机应变。」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你做得真是好
极了。」

  青雯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哥说我做得很好吗?其
实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得很好,哦,这位丁大哥,到底是谁呢?」

  徐永锡道:「他是教我易容术的一位老道长的衣钵传人。」

  青雯道:「那就是同门师兄弟咯。」

  徐永锡道:「不,那老道长只教我易容,没收我作徒弟,所以不能算是同门
兄弟的呀。」

  青雯道:「那有什么不同?」

  徐永锡道:「你快不要说了,金母快醒过来了。」

  就在此时,只见金母双目倏睁,目注徐永锡,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老
身怎么会在这里的?这是什么地方?快说。」

  徐永锡急忙抱抱拳,以传音入密说道:「圣母请勿声张,晚辈谷飞云易容而
来,圣母左手握的是骊龙珠,专解百毒,此时最重要的是圣母快运功试试,体内
剧毒是否全化清了呢?」

  「你是谷飞云?」金母微感意外,一面颔首道:「老身体内余毒已清除,你
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谷飞云走上几步,就把自己母亲失踪,自己父子如何找
上陇山庄,如何改扮了他们总管、副总管。然后再把荆月姑等四人,都改扮成陆
碧梧的四个门人。以及今晚潜上威凤楼之事,简扼时说了一遍。

  金母目射金芒,沉声道:「这都是陆碧梧这孽畜一手造成的?」

  徐永锡道:「晚辈认为陆碧梧背后一定还有主使的人。」

  金母问道:「你认为是什么人?」

  徐永锡道:「此人一直没有露面,晚辈也说不出来……」

  金母蔼然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要老身暂时再扮下去?」

  徐永锡道:「金母如能暂时隐忍,此人自会找得出来……」接着就以传音入
密说了一阵。

  金母颔首道:「好,老身答应你。」一面伸手把骊龙珠丝囊交还给徐永锡,
说道:「你快拿去给你娘,和令仪、玉音她们解去身上之毒,就可回去了,这里
自有老身会处理的。」徐永锡接过线囊,就和青雯一起退出,他们迅快就找到娘
的房间。

  席素仪正在睡梦之中,仍由青雯走近了床前,轻声把她叫醒,说出奉师父之
命,要她手握骊龙珠,坐起来运一回功。服了归心丹的人,只知服从,自然依言
坐起,握着骊龙珠运起功来。不过盏茶光景,席素仪双目倏地一睁。

  徐永锡不待她开口,就以传音入密说道:「娘,孩儿是飞云,青雯是宇澜姑
娘改扮的,娘是被陆碧梧以迷失丹迷失了神志。现在剧毒已解,圣母也在这里,
也被迷失了神志,如今也已恢复清明了。只是暂时还不宜让人知道迷药已解,此
事一时也不易说得清楚,娘一切只要听圣母的就好。」

  席素仪问道:「大师姐竟然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徐永锡道:「娘快把骊龙珠交给孩儿,孩儿还要去给娘的二位师妹解毒呢,
时间十分紧迫了。」席素仪把手中丝囊递还给徐永锡。

  徐永锡道:「孩儿走了,哦,爹也来了,他改扮了荆溪生。」话声一落,就
和青雯匆匆退了出来。

  因有青雯乔传奉她师父之命,自然很快就给丁令仪、闻玉音两人解去迷失丹
毒。再由徐永锡以传音入密,和她们说了个大概情形,好在还有金母在这里,她
们自是深信不疑。徐永锡取出两颗归心丹,给两个垂髻青衣少女服下,才和陈康
和一起下楼。

  荆溪生看到三个人走出,低声问道:「办妥了?」徐永锡点点头。然后挥挥
手,解开两个劲装汉子的穴道。

  青雯冷着脸道:「我奉仙子之命来的,今晚之事你们不准泄漏出去,否则就
会没命,知道吗?」

  两个劲装汉子,连声应是道:「小的不敢。」

  青雯连理都没有再理他们,就冷声道:「总管、副总管请。」

  现在快接近三更了,前面第二进西花厅的左首,隔着一道圆洞门,是自成院
落的九楹精舍,那就是贵宾住的宾舍了。所有的贵宾,如终南派的平半山、许铁
棠、季子良、冯熙,紫柏宫的齐漱云、荆溪生,岐山派的姬存仁、姬存义、祝中
坚、祝秀姗,华山派的追风剑客尹长生,白石山的刘寄禅等人,都住在这里。

  这时从圆洞门外,急步走进来的有三个人,那就是总管陈康和、副总管徐永
锡,护法荆溪生。他们是刚从后花圆赶回来的,进入宾舍,就一脚来至平半山的
卧房门口。陈康和用指在房门上轻轻叩了两声,叫道:「平掌门入睡了吗?」

  平半山虽已入睡,但是三人走近他门口,他自然早就醒了,问道:「是什么
人?」

  陈康和道:「在下陈康和。」

  平半山啊了一声道:「是陈总管。」急忙披衣而起,打开房门,说道:「陈
总管请进。」陈康和、徐永锡迅即走入房中,荆溪生则依然留在门外,监视着走
廊上,有无人跟踪、窃听?徐永锡走在陈康和后面,跨进门口,立即掩上房门。

  平半山惊异的看了两人一服,问道:「陈总管、徐副总管夤夜前来,必有见
教,贫道洗耳恭听。」

  陈康和连忙抱抱拳,陪着笑道:「深更半夜,打扰干掌门人了,实在不好意
思,只是刚才据报,今晚有人潜入,在酒莱中下了唐门无形散。此种剧毒,在尚
未发作之时,绝难查得出来。一旦发作,就无药可救。总令主特地颁下专解天下
奇毒的骊龙珠。要在下二人送来,平掌门人只要手握此珠,坐息一盏茶的工夫,
体内剧毒即可完全消解了。」

  天下毒药中,中了毒还检查不出来的,只有唐门无形散一种。

  徐永锡立即双手奉上丝囊,说道:「时间宝贵,平掌门就请握珠运功了。」

  平半山伸手接过,目光一注,他见识广,自然识货,眼看丝囊内盛着一颗龙
眼大的黑色珠子,确是骊龙僻毒珠。不由目芒飞闪,也不多说,就手握丝囊,回
到床上盘膝坐好,运起功来。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平半山缓缓睁开眼来。

  徐永锡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平道长,你是否觉得头脑清爽多了?」

  平半山颔首道:「不错,贫道确实感到清爽了许多。」

  徐永锡道:「那是因为道长前些日子,被人误下了归心丹,此丹对武功、言
谈,都丝毫没有影响,只是令人心悦诚服,永无贰心,永远受人控制……」

  平半山望着二人问道:「二位究竟是什么人?」

  徐永锡仍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昆仑门下谷飞云,他叫丁易,是奇胲门的
传人。」

  平半山听得耸然动容,点点头,把丝囊交还徐永锡,微笑道:「谷小施主是
岳大先生传人,贫道自然信得过,丁小施主令师乙道长,和贫道更是熟人。不瞒
二位说,贫道其实并未中毒,区区归心丹早已被贫道逼出体外了,贫道是想查出
这暗中下毒之人。究竟有何图谋?才装作心神受制,应邀而来的,二位小施主这
骊龙珠当然不是总令主交代的了,不知有何打算,还希明言。」

  他果然没有被归心丹迷失心神。

  由此可见陆碧梧要在金母身上下迷失散,不用归心丹,道理也就在此,因为
修为功深的人,归心丹未必有效。

  徐永锡当下就把此行经过,择要说了,于半山矍然道:「连金母都被她迷失
了,无怪中午看到金母时,贫道总觉她气色不对,口齿也有些不清,哦,谷小施
主认为陆碧梧身后还有主使的人,这人会是谁呢?」

  徐永锡道:「这很难说了,因为这人一直并没露面,不知他会是谁?但有一
点,也许八九不离十,极可能就是通天教的人在幕后支使。」

  「通天教?」平半山沉吟道:「这有可能吗?」

  徐永锡道:「通天教门下,去年曾阴谋颠覆少林、武当,但很快就摆平了,
少林、武当的人为了颜面有关,就秘而不宣。半个月前,又有人假冒华山七真,
差点全被他们以伪易真,这三件事,都是在下亲身经历的,所以推想这西路总令
主,可能就是他们弄出来的花样了。」

  平半山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小施主……」徐永锡不待他说下去,就以
传音入密和他说了一阵。

  平半山连连点头,说道:「好,好,贫道一定遵办。」

  徐永锡拱拱手道:「那么在下告退了。」

  齐漱云是荆溪生的师兄,当日在齐漱云身上,暗下归心丹的,就是荆溪生。
现在的荆溪生虽是谷清辉所乔装的,自然还是由荆溪生进去的好,于是徐永锡就
把骊龙珠交给了爹。荆溪生走到齐漱云房门口,叩门而入。一会儿工夫,荆溪生
已给齐漱云解去归心丹之毒,退了出来。接着又由陈康和、徐永锡两人,藉口今
晚酒菜中被人下毒,给岐山姬存仁、白石山刘寄禅二人解了毒。

  正待叩华山追风剑客的房门,徐永锡耳边突然响起平半山的声音说道:「二
位小施主且慢,尹长生此人颇有问题,暂时还不宜给他解毒。因为解毒之后,不
仅你们二人身份暴露,而且也使对方知道所有中了迷药的人,全已解去,岂非功
亏一篑?」

  徐永锡知道平半山一直没有被归心丹所迷,这话必有所据。这就以传音入密
朝荆溪生道:「爹,平道长认为不宜给尹长生解毒,那就没事了,你老人家回房
去休息吧。」接道又以传音入密和陈康和道:「丁兄,我们回去吧。」

  陈康和道:「还有华山尹长生还没解毒呢?」

  徐永锡传音道:「方才是平道长以传音功夫给我说的,尹长生暂时不宜给他
解毒,这人有问题。」

  陈康和点点头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那就回去吧。」两人出了宾舍圆洞
门。

  徐永锡道:「不知守山四老住在那里,我看他们也一定中了归心丹,最好找
个机会能给他们解去身上之毒才好。」

  陈康和道:「这倒并不急在一时,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泄露出去,咱们岂
不是前功尽弃了?」说到这里,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又以传音说道:「谷兄,
陈康和、徐永锡号称陇山哼哈二将,就应该是陇山庄的人,陆碧梧是金母门下,
她带来的只是青雯等四人,那么陇山庄的主人是谁呢?」

  徐永锡矍然道:「丁兄这话大有道理,陇山庄主人一直没有现过身,莫非就
是幕后主使人不成?」

  「一点不错。」陈康和耸耸肩,笑道:「咱们只要把此人揪出来就好。」

  徐永锡道:「这人既然一直没有现身,我们到那里去找?」

  陈康和笑道:「谷兄怎么忘了,陈康和、徐永锡不是在咱们手里吗?」

  徐永锡点头道:「丁兄说的对。」

  匆匆回转寝处,刚跨进院落,徐永锡就已发现屋中有人,立即以传音入密说
道:「丁兄,屋中有人在里面。」

  陈康和道:「会是谁呢?」

  「还不知道。」徐永锡又道:「进去再说。」

  陈康和走在前面,跨进客堂,只见一名身穿青衫的汉子迅快站了起来,恭敬
的叫了声:「总管、副总管。」

  陈康和并不认识他,但身为总管,岂可连庄上的人、都不认识?心头一怔之
下,立即耸着肩,偏着头问道:「你来可有什么事吗?」

  青衫汉子依然躬着身,说道:「小的已经来了一会了,是庄主要小的来请总
管,副总管的。」庄主,岂不就是陇山庄庄主?方才自己两人还打算要陈康和、
徐永锡招出他们主子来呢。

  陈康和道:「我和徐副总管巡视去了,你怎么不去找我,哦,庄主召见,你
还不快点走?」他挥着手,装出一副急不容缓的样子。

  青衫汉子应了声是,立即退了出去。果然走在前面,三人一路疾行,来至大
厅屏后,右首有一道漆着黄漆的楼房。青衫汉子却走到黝黑的楼梯下面,右手在
墙上轻轻一按,地面上一方石板立即缩了进去,露出一口地窖的入口,有一道石
级往下延伸,墙上还点着一盏琉璃灯。

  青衫汉子恭身道:「总管、副总管请。」

  陈康和只好当先跨下,徐永锡跟着走下,青衫汉子走在两人身后,迅即恢愎
原状。这条石级,约有五十多级,等到跨落地面,陈康和、徐永锡不由得为之一
怔。原来当你跨下石级,好像依然站在大厅屏后一般。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熟
悉,虽是地窖,却和大厅屏后布置得一般无二。

  青衫汉子道:「庄主就在书房里。」说完,依然走在前面领路。

  从屏后走出,是一条长廊,这一切完全和地面上一样?地面上,书房是在西
花厅对面,现在走的这条路,正是往西花厅去的。只要看了地下这一层建筑,以
及所有布置,都和地面上一样,纵然没有青衫汉子带路,也一样可以找得到了。
像这样一座地下庄院,当时不知花了多少人力财力,才建得成。

  书房五楹精舍,果然也和地上的一模一样,连书房的一几一椅,一橱一柜。
也和地上的书房完全相同。书桌前面,放了一支半人高的古铜雕花灯台,盘上放
一盏白瓷银灯,灯光显得柔和而明亮。一张紫檀高背椅上,坐着一个身穿围花蓝
缎长袍的老者。

  此人生得紫脸浓眉,嘴上蓄着两撇八字胡子,看去颇有威势。他,当然就是
陇山庄的庄主了。但陈康和却不敢称呼他庄主,万一叫错了怎么办?

  进入书房之后,青衫汉子先躬着身道:「启禀庄主,陈总管、徐副总管过来
了。庄主如果没有什么吩咐,小的在外面伺候。」

  庄主一挥手道:「你出去好了。」青衫汉子迅即退出。

  陈康和、徐永锡才甩着袖子,趋上几步,躬下身去,说道:「属下陈康和、
徐永锡见过庄主。」

  「你们不用多礼。」庄主抬了下手,又道:「今天平半山、姬存仁来了,终
南三剑和姬存义四人你们都办妥了?」办妥,正是让他们服下归心丹也。

  这话陈康和懂,连忙应道:「是、是,属下已经办妥了。」徐永锡一眼就看
出来,这位庄主脸上分明带了面具,就是声音,也听来极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
起他是什么人来?

  「很好。」庄主颔颔首道:「明天之后的行动,一切听由金母作主,但是你
们两人另有一件任务要办……」陈康和、徐永锡两人没有作声,只是听他吩咐。

  庄主说到要办二字之后,就没有再说下去,过了半晌,问道:「荆溪生把荆
月姑等四人赚来,一直收押着吗?」陈康和应了声是。

  庄主又道:「听说这四人中,荆月姑和冯小珍,是谷飞云的师妹?」陈康和
又应了声是。

  庄主用手指轻轻叩着椅背,说道:「奇怪,谷飞云的娘和两个师妹,都在这
里,他怎么会一直都没找来?」

  徐永锡心中暗自好笑,忖道:「我早就来了。」一面又沉思道:「此人究竟
是谁,不知他找我是为什么呢?」

  陈康和陪着笑:「大概姓谷的小子还不知道,这个容易,咱们只要放出风声
去,他自会很快就找来了。」

  「唔。」庄主点头笑道:「我要你们去办的就是这件事。」

  陈康和迟疑的望着他,请示道:「庄主可还有指示吗?」

  庄主一手摸着他嘴上的八字胡子,徐徐说道:「最好把他诱到山口的山神庙
去……」他似是言有未尽,但他的意思十分明白,你只要把谷飞云诱去山神庙就
好,旁的就不用管了。

  当总管,当然要了解主子的心意,这一点陈康和懂,但他还是问了:「庄主
是定在什么时候呢?」

  「当然越快越好。」庄主爽朗的一笑,问道:「你看什么时候可以把他引过
来?」

  陈康和沉吟了下,陪着笑道:「这个不难,谷飞云母亲失踪之后,接着两个
师妹也相继失踪,这几天一定会急得像热锅上蚂蚁,咱们只要放出风声去,他必
然会尽快兼程赶来,只怕咱们的人手……」这是在套庄主的口风,要动用那些人
手?

  徐永锡听得暗暗赞许,这位丁兄果然机智过人,不但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连
套他口风也不落丝毫痕迹。庄主沉哼一声道:「人手我安排的,这小子来了,决
不能再让他活着出去。」这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好像他和谷飞云有着深仇大
恨一般。

  陈康和又沉吟有顷,才屈指算道:「属下明天一早就派人送一封信到老爷岭
去,干脆约他明晚初更到山神庙了断过节,有一天时间,谷飞云一定可以赶来,
不知庄主意下如何?」

  「好。」庄主应了声好,续道:「但咱们不用具名。」

  陈康和耸着肩笑道:「这个属下知道。」

  庄主挥了下手道:「你们回去吧。」

  「是。」陈康和,徐永锡同时站起,躬身道:「属下告退。」

  一路上,徐永锡只是在思索着这一位庄主,究竟是什么人?他从进入地底书
房,一直都没有说话。并没有说话,就是一直在注意着庄主的一举一动,一言一
笑,但总觉得这人自己应该并不太熟,但又好像又有些印象。

  当然,唯一可确定的,是此人脸上带着面具,声音也大概改变了些,只是此
人的变音术并不高明,是以有时候会露出一些本来的口音,自己才会听出他的声
音有点耳熟。再从他对自己好像有着深仇大恨这一点来说,自己出道江湖,不过
短短一年,和人结怨也不多。

  当然对自己恨之入骨的算来算去也只有通天教了,阴谋颠覆少林、武当,以
及华山派,都破坏在自己手下。辛七姑说过,通天教决不会放过自己。那么这人
是小诸葛束无忌?不像是束无忌的声音,自己一听就听得出来。

  是小孟尝张少轩、秦剑秋?也不像,张少轩生性爽朗,秦剑秋风流蕴藉,还
有点有大门派弟子的气息。那么他是孟时贤了?不错,孟时贤几乎已经控制了华
山派,坏在自己一人手中的,自然对自己恨之入骨了。由此推断,这人可能是孟
时贤无疑了。想起孟时贤,不禁使他想起了辛七姑,不知她在不在这里?

  陈康和看他一路都没有说话,忍不住以传音入密问道:「谷兄,你在想什么
心事?」

  徐永锡道:「我在思索这位庄主到底是谁?」

  陈康和问道:「想出来了没有?」

  徐永锡道:「他可能是通天教主的四弟子孟时贤。」

  陈康和道:「谷兄认识他?」

  「何止认识?」徐永锡笑道:「他几乎完全控制了华山派,给兄弟识破,才
使他一败涂地,所以他对兄弟恨之入骨。」说话之时,已经回到住处,徐永锡就
把当日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陈康和微微摇头道:「孟时贤一败涂地,虽然对谷兄有仇,但从他一提起谷
兄,就咬牙切齿的情形看来。只怕还另有原因。」

  徐永锡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讪讪的道:「那有什么另外的原因?」

  陈康和道:「也许谷兄并不知道,但一定有原因的。」他们一路以传音入密
谈话,进入屋中,徐永锡道:「丁兄,快四更了。我们休息的时间不多,明天一
早,事情可多着呢。」

  陈康和低声道:「那三个人每天只喂一粒辟谷丹,够吗?」

  徐永锡笑道:「丁兄放心,他们服过了辟谷丹,就一天不用饮食,不会饿死
的。」陈康和口中的三个人,就是陈康和、徐永锡、荆溪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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