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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东方云梦谭】【全】 作者:弄玉X龙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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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卷


【本卷简介】

没有牺牲的战役,是不会有意义的。域外民族闻之色变的阿默兹狼,血腥现踪!姗拉朵、拓拔小月和任徜徉三人何其有幸,与狼一战视同生死之战,狼下亡魂,是否又会再添新名……
伽利拉斯的死何等潇洒!却也留下更多待解之谜;心眼宗主不愧为域外强人,招招杀着必致敌人於死地,负伤甚重的孙武一行人,离死神只剩咫尺,奇蹟,这次似乎选择闭上眼睛


第一章 杀狼破军·神秘援兵
  拓拔小月与姗拉朵一起潜入生物研究所,两人还没有深入重地,却已经看到了令人惊奇的景象。
  “耶律不花博士是虚谷子?这……不可能吧?他看起来……不像是河洛门人啊!”
  拓拔小月根本不知道谁是虚谷子,但既然是河洛剑派的大叛徒,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耶律不花在研究所中多年,自己从小便识得此人,尽管不熟,可是也看了十几年,现在突然说他是河洛门徒,这话听来怎能让人相信?
  “像与不像,不是用眼睛看就算的。瞳色、发色、轮廓,这些用来区别中土与域外人士的特征,对于擅长这方面技术的专家来说,用几个小手术改装一下,整个样子马上就变了,就像……唉呀,反正如果你只懂得看这个,早晚会害死你自己!”
  姗拉朵简单的几句话里,自有一股令人无法反驳的威严,拓拔小月点了点头,决疋回去之后要好好详加调查。
  “阿古布拉这臭贼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小小一个生物研究所,居然也能管到乌烟瘴气,真是乱七八糟……”
  “疤面大侠,你……认识我父王?”
  “认识说不上,但有过几次交手经验,嘿嘿,我晓得他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啊!这些事情说出来,保证吓你一大跳啊……”
  疤面大侠的语气,拓拔小月听起来只觉得不怀好意,彷佛暗指自己的父亲有什么黑暗面。以拓拔小月对父亲的了解,这话形同诬蔑,让她瞬间怒意上涌,正想要说些什么,一股被人窥视的感觉再次出现,她看了看周围,不解地摇摇头。
  “不管怎样,有虚谷子这个老小子在,这边不会有什么好事,继续往下看就知道了。”
  话刚说完,姗拉朵在通风管内犹如一只识途老“鼠”迅速穿钻,面对错综复杂的无数通风管道,她轻而易举地辨识出路,让跟在后头的拓拔小月频频傻眼,不久之后,拓拔小月终于忍不住提出了一个疑问。
  “前辈,您以前是不是曾经待过这里?”
  “……要这么说也可以啦!研究所草创时期,我曾经在这里参与过一些工作,虽然他们后来有不少地方改建了,但基本的管路配置变不了,只要跟着主电缆走,就可以找到他们存放机密的地方。”
  “此话……何解?”
  “存放重大机密的地方,通常也是防卫最森严的地方,而要启动那么多设备,需要的能量也大,只要顺着能量配置的方向走,准没错的!”
  姗拉朵带着拓拔小月行动,先后绕过几间实验室,看到里头的人神情肃穆地工作,并不像是在做什么不法事情,拓拔小月并非此行专业,只能看个大概,姗拉朵却是瞄个一眼,立刻便扔下一句“没看头”继续往下一个目标走去。
  从潜入研究所到现在,整个探查工作都还算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出奇的顺利,然而,生物研究所终究不辱“戒备森严”的称号,当拓拔小月跟着姗拉朵不晓得钻入第几个通风管的孔道后,姗拉朵的动作忽然一顿。
  “真好也真不好,我们被人发现了。”
  “呃……被人发现了当然不好,但不晓得您的好是好从何来?”
  “好在有点刺激调剂、调剂啊!如果我们这么顺利就查到坏人阴谋,全身而退,什么事情都没惊没险,难道你不曾觉得很无聊吗?年轻人应该要有点冒险精神吧!”
  “……你们梁山泊还有没有正常人啊?”
  颤着声音说话,拓拔小月不知道疤面大侠的信心何来,也不晓得她是怎么发现己方踪迹已泄,但如果已经被研究所的人发现行踪,一场战斗恐怕免不了。
  如果表明身分,不晓得能不能避免战斗,毕竟,如果研究所真的有问题,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反叛,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公主,只要亮出身分,多少可以有威吓效果。
  “……这一招行不通的,虚谷子那个杂碎虽然贪淫好色,不是个东西,但以坏人而言,他的素质不差,与他为伍的人,不是用身分地位可以吓唬的了,你如果那么做的话,被灭口就是你唯一的下场……轮奸是附赠品。”
  “那我们……”
  “战斗这种鸟事就别想了,当年虚谷子就是河洛九子之一,武功虽然不是最顶尖,但也不是我们这种三流角色比得上的,想靠战斗杀出去,这种想法勇气可嘉,不过除了死得快点,没有其他意义。”
  威吓不行、战也不行,唯一的出路就只剩下逃跑,这时研究所内的人们已经被惊动,从四面八方赶来,将整个退路封死,姗拉朵一扬手,通风管中烟雾弥漫,跟着便从结构最弱的衔接处炸开来,呛鼻的白烟满溢整个空闲,正在下方守株待兔的人们措不及,个个被呛得泪眼汪汪,情势大乱。
  “走!”
  混乱中,姗拉朵和拓拔小月往外闯,在两人坠下地之前,姗拉朵就已经先给拓拔小月服食药物,不受烟雾中的催泪效果影响,得以快速奔逃。
  一阵乱闯,两人终于冲出了包围网,拓拔小月正庆幸能平安脱险,思索着该如何离开时,冲在前头的姗拉朵忽然停下脚步,尽管一语未发,但从她身上紧绷的气氛看来,拓拔小月察觉到事情有变。
  “前辈,怎么……”
  “三流的机械好处理,二流的高手也不难搞定,可是……唔,这个东西未免也太刺激了点。”
  姗拉朵的目光直望前方,在朦胧烟雾中,通道另一头有些极为高大的身影,乍看之下像是人,但拓拔小月很快就判断不是,因为自己所认识的人里头,能有这等粗壮身躯、近两公尺的身高,这样的人实在太少,而且空气中所弥漫的一股腥臭味,也都说明了通道那一头的生物是兽非人。
  什么猛兽会有这样狠恶的外形?拓拔小月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几种域外出名的猛兽,但那些生物似乎不太可能被饲养,更不该出现在这里。不久之后,一个应该已经灭绝的生物名,挤掉了之前的几个答案,在拓拔小月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
  “不、不会吧……阿默兹狼?”
  只要是龟兹……不,只要是域外人士,都应该忘不掉这个梦魇,当初阿默兹狼为祸域外,噬人无数,各部族组成联军征伐,血战数仗,伤亡惨重,都不能消弭此大祸,如果不是奇迹出现,各部族恐怕迄今仍无法从噩梦中醒来。
  自从巨阳武神消灭魔狼群以来,这些异种魔兽未曾现踪,如今,应该已被灭绝的阿默兹狼再度现身,拓拔小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喂!别傻愣愣地站在这里,想当魔狼的饲料吗?这些家伙吃人之前是不用祈祷的。”
  两人很快地从见到魔狼的震惊中回复过来,姗拉朵一把抓住拓拔小月,直往另一个方向冲,趁着魔狼还没动起来以前先逃窜。
  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这些魔狼不但力大无穷,而且动作快捷,别说是武功基础不高的两人,哪怕是轻功高手,也未必能在短程竞走中逃开魔狼,姗拉朵的逃跑,照理说没几秒就会被追上。
  可是,对姗拉朵来说,也只要争取到几秒钟就够了,她奔出三步,在浓雾中来到一处墙壁,拉开墙上的翻板,立刻出现了一条倒垃圾用的滑道,二话不说,拉着拓拔小月往里头跳,两人才跃进去,后头就爆出一声巨响,一头魔狼重重地撞在墙上,把钢板都撞凹了。
  这条倒垃圾的滑道颇长,姗拉朵下坠途中,在钢板上用力一踹,改变方向,进入了另一条岔道,拓拔小月有样学样,跟着也进入岔道,两人在复杂的岔道中快速滑行。这些岔道虽然是用来倾倒垃圾,但壁面却十分光滑整洁,两人身上并未因此染上脏污,反倒是拓拔小月越来越怀疑,哪怕是这间研究所的设计者亲至,恐怕也不能如此熟悉每一条暗道,这个疤面大侠到底是……
  “喔,我不搞建筑,研究所不是我设计的,但当初仇家太多,在这研究所待的时候常常被人追砍,就往各处暗道里跑,再熟也不过了……”
  猜到了拓拔小月的怀疑,姗拉朵做了解释,跟着,两人再次转入一条岔道,但这一次却是直通至底,没有其他出路,姗拉朵重重撞在尽头的钢板上,痛哼一声,抢在拓拔小月追撞上来前,她将钢板敲击数下,拉出一个手把,用力一转,大半块钢板应声而开,竟然是一道由内开启的暗门。
  暗门开启,追撞上来的拓拔小月和姗拉朵一起跌了出去,两人重摔在地上,剧痛之余,眼冒金星,险些站不起来。
  不过,纵使还没起身,拓拔小月却能感觉出这不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因为周遭的温度冷得出奇,应该是一间冷冻库房,虽然不晓得存放何物,但疤面大侠会选择来这里,绝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研究所出了问题,我们不知道;研究所里的暗道,还有这些暗门,那些反叛的家伙好像也不知道,这该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总觉得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拓拔小月不禁想着。
  这时姗拉朵向拓拔小月解释,此处是存放重要物件的库房,从前是这样,现在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要看一看这里,就可以知道研究所究竟在搞什么勾当。
  放眼望去,在这座冷冻仓库里,确实封冻了不少东西,一瓶瓶、一罐罐,放在库房内的铁架上,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拓拔小月也不知道哪件东西才是可疑物品,但疤面大侠对这些不屑一顾,只是一个劲地往里头走。
  “来瞧瞧看,阿古布拉那家伙有没有偷藏什么?是不是真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疤面大侠的话,拓拔小月听来特别刺耳,总觉得这女人似乎与父亲有深仇大恨,每一句都有意无意地讽刺着自己的父亲,假如不是她护着自己连过险关,自己真的会分不清两人究竟是敌是友。
  “疤面女士,我很敬重你的本事,谢谢你一路护我至此,但请你说话有些分寸。不要一直辱及家父。”
  “哦,如果我继续说下去,你打算怎么样?在这里与我翻脸,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告诉你吧!就算是阿古布拉自己站在这里,我也……”
  姗拉朵说话的声音突然顿住,整个注意力被眼前的某件东西所吸引。那是一个强化玻璃容器,和其余的瓶瓶罐罐相比,这个玻璃槽的体积大出许多,足足有两公尺高,上与天花板接齐,外壳结着一层薄冰,乍看之下,瞧不出是什么东西,但当拓拔小月也朝那边看去,却为之惊讶不已。
  那个大型的玻璃槽上,盖着一个赤红色的虎形封印,正是龟兹皇室的印记,代表着龟兹皇室禁止他人接触此物。印记本身有防伪设置,极难伪造,拓拔小月一看就知道印记是真,换句话说,这件东西与龟兹皇室大有关系。
  龟兹由阿古布拉王建国,所谓的皇室成员,一只手数得完,这种封印又都是由阿古布拉王使用,虽然不能说一定与他有关,但这机率却高达九成。看见这个印记,拓拔小月的心狂跳了起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头悄然出现。……或许,外界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一直说个不休的姗拉朵,这时候也沉默无声,朝着那个玻璃槽走去,想弄清楚里面究竟封藏了什么。
  “呃!”
  姗拉朵走到一半,拓拔小月察觉到有些奇异声响,连忙往前两步,拉住姗拉朵,和她一起躲到一个大铁架后头。两人才刚刚站好,这间冰库的大门就被打开,十几个人好像很紧张似地,快步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那个瘦瘦小小的虚谷子。
  这群人一走进来,虚谷子便直直走向那个巨型玻璃槽,查看是否有受到损害,其他人则是四下搜查,寻找侵入者。姗拉朵两人朝更里头的地方躲藏,两双眼睛却都紧盯着那个巨大玻璃槽,想要知道里头的秘密。
  “……这东西……闪失……阿古布拉王……我们全部都要没命……”
  一伙人脸上的紧张表情,还有口中所说的语句,让拓拔小月悬在半空中的心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巨大的玻璃槽,彷佛是一个蕴藏着不祥的宝箱,只要一开启,就会造成不可挽救的灾殃。
  虚谷子等人在玻璃槽前的操作台上一阵调弄,仪器开始运作,整个玻璃槽从内部开始亮了起来,透着蓝光,外表的冰霜也变得清晰透明,当玻璃槽内的事物变得清晰可见,拓拔小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玻璃槽内所存放的……赫然是一具全裸的女体。
  雪白的肌肤、碧绿的长发,那是一名看起来年近三十的女人,尽管双目紧闭,但容颜秀雅,看起来非常美丽,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呵护她。玻璃槽中充满着液体,不时冒出几个气泡,看起来这名碧发美人仍有生命,并不是尸体,而她除了相貌秀丽,身材也相当丰满,拓拔小月听见身旁的疤面大侠,发出一种像是在流口水的声音。
  “……阿古布拉这小子,还真是学坏了,居然偷偷藏起这种好料……妈的,想一个人独吞,哪有这等好事……”
  从话意听起来,这些话真是说得不伦不类,但说到一半却停顿住了,因为姗拉朵看到的某件东西,让她连垂涎的口水都流不出来。
  当玻璃槽外壳的冰霜解去大半,两名偷窥者赫然看见,水槽中的美艳女体并不完整,正确来说,女体只有半截,腰部以下一无所有,就只有腰部以上漂浮在水槽中,很明显地,应该是有人将她的下半身斩去,再将她安置于这个水槽里,凭着特殊的生物技术让她生存。
  “……干、干得好……阿古布拉,你这次真是玩得有够变态了……”
  姗拉朵不是善男信女,但即使是她,这时也看傻了眼,喃喃自语,但她所受到的震惊,却绝对不及拓拔小月的百分之一。在剧烈的震撼下,拓拔小月呆若木鸡,只觉得脑中一片浑噩,犹如身在梦中。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两人可能要这样待上好一段时间,但水槽中的碧发美人却在此时突然睁眼。两眼圆睁,彷佛见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物,流露出恐惧之情,美丽的面容因此而痉挛扭曲;张开的嘴巴,在玻璃槽内发出了一下无声的嚎叫,尽管那声音没法传递出来,但从那骇然欲绝的眼神与表情,却可以感受到那股恐怖。
  这一下无声的悲嚎,确实吓到了两名藏在暗处的偷窥者,手忙脚乱之余,竟不慎碰触到铁架,发出了声响,惊动已经来到附近的搜捕者。
  “谁躲在那里?”
  “糟糕!”
  姗拉朵带着拓拔小月想往外闯,直接从正门口冲出去,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两人冲没几步,就被人拦住,几名武装人员堵住了大门,虚谷子则是断了两人的后路,率众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两名侵入者。
  “研究所是龟兹重地,向来不欢迎外人参观,你们是什么人?来此有什么目的?”
  姗拉朵戴着面具,拓拔小月在冲出来之前也紧急扯了布巾遮脸,两个人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但对于眼前的局面,这并没有多少的帮助。
  手上没有祭刀,拓拔小月自知武艺稀松平常,但还是打算尽力一拼,不过一步未跨出,就被姗拉朵给拉住。
  “问我们是谁?开问之前先自报姓名,应该是基本的礼节吧!这研究所里的人都是傻瓜吗?”
  姗拉朵用域外公用语说了一串话,跟着用中土语道:“这么喜欢问人姓名的话,怎么不先说自己的名字?副所长阁下,你的名字当真是什么耶律不花吗?贪淫好色,因为连续奸辱妇女而被逐出门墙,这事不见得丢脸,用不着隐姓埋名吧?”
  “你、你怎么……”
  被识破身分的虚谷子不禁大吃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挥手要人将这两名不速之客给拿下。
  “将这两人给我擒下!”
  “遵命!”
  此时五、六道人影腾空而起,重重坠地,在奉命出手的瞬间,一名不起眼的警卫人员突然出手,重掌轰向前方的僚友,立刻将六打得飞了出去,包围网也出现缺口,早已有备的姗拉朵带着拓拔小月外闯。
  “哪里逃!”
  重要的侵入者逃脱,虚谷子纵身一跃,身在半空,双臂凌空虚抓,正在往门口跑的拓拔小月陡觉一阵头晕脚软,眼前天地急速旋动,两腿酸软如绵,连跨出去一步都觉得无力,不由得心中暗骇,自己识得“耶律不花”多年,竟从不知他有一身这样高明的武技,看来他身为河洛派叛徒一事,应该是没有错了。
  眼看两人就要遭擒,那名制造出骚乱的警卫人员从旁出掌,破空袭向虚谷子,逼得虚谷子放弃抓人,变招一掌还击,与敌人对拼一记,两股力道在空中爆开,虚谷子被震得翻身落地,那名警卫人员则是呕了一口血,连退数步,但却利用反震力退到大门口,双臂一振,打倒左右两边的敌人,恰好迎来狂奔中的姗拉朵与拓拔小月,三人一起冲出大门,很有默契地反手将大门推锁上。
  “多谢……咦?是你?”
  甫脱大难,拓拔小月要向救美的英雄道谢,却发现这名身穿警卫制服、嘴角淌血的英雄不是别人,正是任徜徉。
  “……我是守护公主的英勇骑士,小月公主到哪里,我当然也到哪里,公主你没事吧?”
  任徜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他尝试摆出一副英勇姿态,但实际情况却非如此,他灰白的脸色、急促的呼吸,还有不时溢出嘴角的鲜血,都说明了他重伤未愈,而刚才那一下对拼已经触动了他的旧伤。
  “我跟在你们后头潜入,你们爬管子,我追不上,只好随便找个人打昏,先混进来再说……”
  任徜徉喘息道:“无论如何,小月公主是最重要的,绝对不能让小月公主受到伤害!”
  一面说话,任徜徉还一面对拓拔小月眨眼,试图争取她的好感,但这表现却引来姗拉朵的重重一拳。
  “见色眼开的家伙!别急着讨女孩子欢心,先顾好命再说吧!”
  姗拉朵嫌吃药效果太慢,趁着在任徜徉肩上一拍的机会,顺势就拎了管针筒打了下去,任徜徉痛哼一声,灰白的脸色立刻好转了起来。
  “妈的,同样是修练神掌,你的体质怎么比孙小子差那么多?他受伤随便乱吃点什么,哪怕没吃都好得很快,你怎么被人打几下就像烂泥似的?还浪费我这么好的药。”
  这句话确实是很刺激伤者,不过姗拉朵说的也是事实,任徜徉只能悻然道:“我哪能与那个小子相比?我是正常的人类,那个家伙……天晓得是什么变态生物……”
  闲话的时间没有多久,大铁门的内侧传来剧烈撞门声响,虽然没有被撞开,但显示冰冻库内的人也在采取措施了。
  “虚谷子那家伙虽然不能和台面上几个怪物级数的家伙相比,但河洛派绝学也不是闹着玩的,趁着他们没破坏这道门之前,我们得立刻逃跑!”
  姗拉朵的话立即获得认同,假使任徜徉状态十足,还可以凭靠神掌之威一拼,但此刻的任徜徉是重伤之身,要在战斗中使用神掌,赌命的风险程度比孙武当初更甚,还是走为上策。
  三人朝着外头闯去,姗拉朵熟悉地形,任徜徉武技高明,等闲的守卫根本不是他对手,好几次都在敌人包围网完成之前,抢先一步冲出去,直到敌人启动研究所内的机关,许多攻击性武器封锁了三人出路,这才将他们拦住,但姗拉朵却取出了一颗小圆球,往地上一扔,剎时间浓烟又四散了出来。
  “又是烟雾弹?这招没用了吧?有没有点新东西可以唬住敌人的?”
  任徜徉叫了一声,却发现那些发动中的武装设备停顿下来,周围变得寂静无声。这才明白那颗小圆球并非凡物。
  “是那个小丫头做的,靠着能源矿石发动的法宝,释放出的电磁波能瘫痪大部分机械。”
  姗拉朵简短解释,忽然听见有狼嚎声快速逼近,不由得变了脸色,连忙催促两人快走,任徜徉拉着拓拔小月狂奔,却发现姗拉朵落在后头,以为她体力不支,要去扶一把,却被姗拉朵给拒绝了。
  “你们快走,这边我来挡!”
  “你发疯啦?你又不是战斗员,哪可能和阿默兹狼打肉搏战?”
  “我说行就行,要是没有我挡住这些狼,你们绝对跑不出去。快走吧!你们在这里,我的本事使不出来。”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一个人在这,会天打雷……”
  “啪”的一声脆响,姗拉朵结结实实地赏了任徜徉一耳光,在任徜徉、拓拔小月的惊愕中,她眼神冷静,一字一字地说道:“这么多年以来,我有拿这种事情开过玩笑吗?不许废话,立刻给我走!”
  绝对冷静的语气里,有着不容反抗的威严,任徜徉一咬牙,拉着拓拔小月疾奔,很快便消失了身影,留下姗拉朵一人面对魔狼群。
  “哼!这一次赌得很大啊……”
  浓雾中,姗拉朵清楚感受到十余头魔狼正以高速接近,估计不到十秒内,它们就会将自己扯碎分尸,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自救策略,唯一能够寄托的,只有赌上一次,看看自己的直觉到底灵不灵,如果失败,十秒钟之后,大地上最杰出的生物科技学者,将会在狼爪下变成一堆碎肉。
  “嚎呜~~”尖锐刺耳的狼嚎声,伴随着腥臭气息快速逼近,哪怕是在浓浓的雾气中,都能隐约见到那狰狞的狼牙、血爪,姗拉朵全身为之颤栗,久违的生死危机感,让她动也不动一下,运足目力,想在浓烈烟雾中寻找自己的一线生机。
  生机没有看见,但尖锐的狼嚎声却有了变化,魔狼群仍在嚎叫,但却不是那种充满野性、杀意的狼嗥,声音中有着明显的痛苦,更多时候甚至只嚷个半声就没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狼群的数目正快速被削减中,对于这个突来的变化,姗拉朵露出了微笑。
  “……被人窥视的直觉果然没错……姓路的!跑来帮我忙,这可真不像你会做的事啊!”


第二章 倾城凤舞·无定太极
  浓烈的烟雾慢慢散开,尽管姗拉朵早已有心理准备,真正实际目睹到这些景象时,还是吃了一惊。
  一条狭窄的长长走廊,已经被鲜血染得变了颜色,所看到的金属壁板,全数都染上了血红。
  阿默兹狼力大无穷,锋锐兽爪向来是将人体切割粉碎的利器,碰到阿默兹狼的不幸者,绝对都是粉身碎骨,被撕扯成一堆碎烂血肉,但这一次却出现了例外:整条长廊上所看到的,全都是阿默兹狼的碎骨烂肉。
  十几头狼躯,没有一具是完整的。有些是从中被撕裂开,身躯一分为二;有些是拦腰被打成两段;还有一具是颜面挨了重击,整个突出的狼嘴被打凹进去,深陷入脑门,头颅正面一片血肉模糊,不见眼鼻口,只有一个豪迈的拳印。
  狼爪、狼腿之类的残肢碎块,乱洒了一地,里头更不乏一些内脏、骨头之类的污物,浓浓的血腥气味弥漫四周,记录着十余头阿默兹狼在此被惨烈屠杀的事实。
  阿默兹狼在域外是人人闻之变色的凶物,如果这一幕被域外百姓看到,绝对会让他们欢欣鼓舞,甚至为此举行一场庆典。但要出现这一幕场景,却不是容易的事,阿默兹狼的战斗力极高、身躯强悍,当年域外各部族联合围杀,都落得伤亡惨重,要全数击杀它们,得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然而,在这里的阿默兹狼尸骸,全都是支离破碎的,显然下手者非但行有余力,甚至可以说是随手宰掉了这些凶兽。有能力做到这种事的高手,当今天下不出十人,算都可以算得出来。
  姗拉朵很清楚这一点,在潜入此地的路上,她更屡次感觉好像被什么人窥视着。这感觉拓拔小月也有,但阅历丰富的姗拉朵更明白一点,自己的武功不高,照理说是没有那种能力察觉到这种事,对方若真是高手,自己更不可能发现,所以……是对方故意让自己感觉到这点,换句话说,这个窥视者也许不是敌人,很可能是个喜欢拿人来寻开心的家伙。
  正是因为感觉到了这点,在侵入研究所的过程中,姗拉朵一直显得自信满满,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她让拓拔小月、任徜徉逃开,因为如果来者真是自己猜测的那个人,绝对不可能会袖手旁观,但如果两名小辈不走,情形恐怕就很难说了。
  这一局赌对了,魔狼群被消灭,如此一着给敌人的震惊应该很大,要安安全离开研究所已不成问题,但姗拉朵察觉出手之人似乎并未离去,还在附近,那么,就有需要打个照面了。
  “姓路的,会跑来帮我的忙,这可真不像你会做的事啊……听说你遇到什么狗屁宗主,被打得行踪不明,嘿,怎么会搞到如此狼狈……”
  与其说是道谢,更接近嘲讽,但话一出口,姗拉朵忽然想到有一点很不对劲,在遍地的狼尸中,有一具是被重拳硬生生轰凹头颅致死,那个拳印,无比豪迈,让人看了永难忘记。
  能挥出这等霸拳之人,不但身材高大,拳劲更是雄强霸烈,莫可匹敌,一发劲便能打凹狼头,而自己所猜想的那人,似乎并不具有这样的条件……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一个苍老的声音立刻打破平静,在姗拉朵的耳里响起。
  “体贴对待女性,这是每个男人都该做的事,哪怕是不男不女的那一种,我也一视同仁。”
  声音来自正前方,姗拉朵抬起头,在烟雾几乎完全散去的走廊尽头,有一个极为高大的身影,一身土黄色的装束,傲然站在那里,双手抱肩,极具威严的炯炯目光遥望而来。
  姗拉朵认识这个人。在当世能够轻易击杀阿默兹狼的高手里头,最让姗拉朵意想不到会在此出现的,无疑就是这个人,她不禁惊呼一声。
  “是你?”
  “……哼哼,我可不姓路!”
  龟兹生物研究所内的阿默兹狼,以一种让人意外且莫名其妙的形式被宰杀碎尸,这件事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件惊喜,不过,这并不代表阿默兹狼的力量弱,因为在域外的另一个角落,有人正为了遭遇阿默兹狼而头痛不已。
  “要打狼人也就算了,事先也不说一声,最起码可以挑个好兵器,或是挑几个好战友,怎样都会比现在好啊!”
  孙武看着眼前的阿默兹狼,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这些魔狼不好对付,自己刚才一试,碰了个软钉子,如果全力以赴,要击杀一、两头魔狼绝对做得到,但要对付这十余头魔狼,恐怕得要叫苦茶大师那种级数的高手来了。
  伽利拉斯如援军般及时赶到,本来是大喜之事,“水龙吟”的绝顶锋锐与其他异能,正是对付这些魔狼的利器,无奈伽利拉斯到来的同时,还引来了另外两个大麻烦,一个手持“大地神戟”的地司祭,已经很棘手了,旁边还站着一个高深莫测的心眼宗主,孙武一点也没有忘记,当日他连发数击“修罗劫”将己方三人打得大败亏输的惨烈景象。
  看到这局面,孙武第一个想法就是有死无生,以自己的武功,别说要和敌人正面战斗,光是“大地神戟”连放两次异能,自己恐怕就要倒下,虽然有个羽宝簪助阵,但对方单凭一个心眼宗主,恐怕就足以镇住己方所有人,万紫楼的绝顶轻功可以对付“大地神戟”可是“修罗劫”的寒冰劫狱,应该也足够冻住整个空中。
  (……怎么办?没得办,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打武抢澜时怎么打,现在就怎么打。
  孙武判断情势,预备先发制人,由自己先去绊住心眼宗主,羽宝簪带领友方突围,哪怕救不到所有同盟会人员,带一个伽利拉斯应该没问题,至于小殇,孙武觉得她应该有办法逃脱,因为截至目前为止,她仍一副神闲气定的样子,甚至还说着悄悄话。
  “……那是你的错觉,其实我很弱的,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不晓得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孙武回了一句话,正要往前冲去,羽宝簪却平举起右手,拦住了少年的动作。
  “孙少侠,请先运气调息,如果今天我们要闯出生路,很大一部分要靠你的神掌。”
  “呃……可是……”
  “神掌对肉体的负担极大,请先做准备,我想我可以先争取一点时间。战胜是不可能,但如果只是争取时间的话……”
  羽宝簪的话才说完,敌人就先动了手。似乎是忌惮孙武的神掌,心眼宗主与地司祭站立不动,由魔狼群进行首波攻击。
  “嚎呜~~”刺耳的狼嚎声响起,十余头阿默兹狼由四面八方扑来,声势狠恶,巨硕身躯形成了紧迫人心的压力;和凶恶的魔狼群相比,盈盈站立的羽宝簪彷佛风吹就倒,典雅而柔弱的姿态,美得动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和魔狼群战斗。
  然而,孙武也不会忘记,这个女子近年来名动中土,被公认是年轻一辈实力最强悍的几名高手之一,在那看似纤弱的躯体中,蕴藏着谁都无法忽视的力量。当魔狼群狂嚎着扑来,扬起的劲风吹动玉人衣衫,羽宝簪在一瞬间有了动作。
  “喝!”
  娇叱一声,羽宝簪高速旋动,一身红衣化成赤烟,扯动周围大气,立刻生出一团灿烂火焰,烧得极旺,焰光闪动中,羽宝簪双手一分,火焰炸开,分散成数十道火星,飙射向魔狼群。
  这一下变招奇速,魔狼群虽然动作敏捷,近距离之内却也闪避不过,全部被火星给击中。
  阿默兹狼的躯体强壮,即使孙武鼓足劲道连轰十拳,也未必能够打倒一头,羽宝簪发的这些星火细小如尘,看不出有任何杀伤力,虽然打在阿默兹狼的身上,可是它们甚至感受不到,持续往前扑击。……然而,这情形只维持了很短暂的一瞬间。
  扑击中的魔狼群,忽然动作停顿,全部从半空中摔坠下来,一动也不动好像已经气绝毙命了。
  狼嚎顿止,周围一片寂静无声,不只是孙武这边,就连心眼宗一方都被吓到,若非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击杀魔狼,羽宝簪能够一击做到,一身武功之高,恐怕还远在传闻之上。
  “看招!”
  羽宝簪得势更不饶人,击倒魔狼群后,立刻飞身攻向心眼宗两大高手。万紫楼身法本已迅捷,由羽宝簪亲自施为,更见神妙,平时她施展“凤娉翱翔”只像是一朵红云在天上飘,但此刻全力加速,却犹如一支火箭,风驰电掣般直射敌人。
  万紫楼武术的理论中心:速度,就是力量。最快的速度,能够激发出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羽宝簪高速飙翔,在要靠近敌人的那一瞬间,红影晃动,飞驰中的红影在顷刻间一化为五,分为五个羽宝簪,攻向心眼宗的两大高手。
  凤凰七绝·凤踪瞬动!
  高速移动下的分身,显然不只是单纯的视觉残像,攻击心眼宗主的三个羽宝簪,分别施展不同招数,攻向敌人要害,而攻击地司祭的两个羽宝簪,才一掠近,就发射出能引燃高温火焰的红色羽毛,配合自身攻招,击向地司祭。
  五个羽宝簪,攻势奇快,围绕着敌人旋动,忽焉在前、忽焉在后,让被围在中心的人眼花撩乱、应付不暇,一时间失了先机,竟落在下风。
  心眼宗主与地司祭均非庸手,但修罗劫一发动,波及甚广,敌友不分;而“大地神戟”根本就是一次清扫全场的地图兵器,为了不误伤友方,两人都有些施展不开手脚,只能先采取防御。
  地司祭将“大地神戟”舞成一团黄光,所有飞射来的红羽,一接触到黄光就被自动震落;心眼宗主扬起双臂,大袖飘飘,一股雄浑强劲的内家真气发出,瞬间全数击溃了羽宝簪的闪电进击,让她没有一招能得手。
  “凤·踪·瞬·动……是极损真元的……体·力·技……你不是凤凰夫人,且看你能……撑·多·久……”
  心眼宗主诘屈聱牙的刺耳语调,和那天战斗时一模一样,他所做出的这个判断很正确,但仍小觑了万紫楼继承人的能耐。
  “装神弄鬼的东西,且试试我万紫楼绝学!”
  娇叱声中,五个羽宝簪一起动作,手腕一翻,扯动周围大气,跟着变化为狂风,在翻腕中打了出去。
  凤凰七绝·火凤擒龙!
  看见那道似曾相识的旋风,孙武有一种颤栗感,当初也就是这么一道旋风,羽宝簪让自己吃了大亏,更硬生生将金钟罩一掌而破。现在这一招重现眼前,龙卷劲风更一次就放出了五道,之前的威力跟现在简直不能相比。
  五个羽宝簪,分站五个不同位置,释放出龙卷狂风,这一招确实耗损真元,从施放狂风的那一刻开始,五个羽宝簪的身影就变得有些模糊,似乎难以维持,而这样耗损元气的杀着,也确实有其价值,一击之下,心眼宗主、地司祭再也稳不住身形,被劲风卷得离地飘起,跟着,当火焰被释放出来,熊熊烈火在狂风中卷动,两人的身影便整个消失,被火焰吞噬而去。
  “……太、太漂亮了……”
  目睹这一场超水准战斗,孙武心中佩服,自己极为忌惮的两名强敌,羽宝簪几下连环绝招一竟让他们连出手的机会也没有,就这么被打倒,实在是干得漂亮,手上实力之强,恐怕已不输给一皇三宗多少。
  “不……还是别高兴得太早比较好,宝姑娘她……只是在为你争取时间,如果真的能打倒敌人,她早就做了,不必用现在这种打法。”
  说话的人是伽利拉斯,他伤势极重,浑身是血,似乎是在心眼宗主与地司祭联手之下吃了大亏,但伤虽然重,眼力犹在,一下就看出孙武所看不到的东西,轻叹了一口气,以刀拄地,撑着站起来,手指向旁边倒地的魔狼群。
  “孙掌门,你看。”
  孙武顺势看去,赫然发现一件奇事,先前被羽宝簪打倒的魔狼群,其实并未毙命,非但如此,它们的狼爪甚至在抬动,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苏醒,回复战力。
  “这……它们……”
  “刚刚我也想不明白,宝姑娘那一掌何来如此力量?但看到这个,我大概懂了。”
  伽利拉斯道:“她那一掌,掌力并不是重点,在出掌时所引燃的火焰中,一定融化了银器,再将银化入星火,打入阿默兹狼的血脉。”
  对于阿默兹狼来说,银是一种剧毒,比任何毒物都要厉害,只要相当份量的银进入体内,必死无疑,所以过去许多战士是持银器与之死斗。羽宝簪的做法非常正确,直接将银打入血脉,随着血行流遍全身,甚至经过心脏;只是现在因为银的份量不足,所以这些魔狼很有可能会再醒来。
  “女子身上有银首饰不足为奇,宝姑娘剎那间机变若此,想出这条战术,委实令人佩服。她先声夺人,又拼着耗损元气,连出猛招,是想为你制造一个机会,让你全力出击,其实……她应该也快要到极限了。”
  被伽利拉斯一说,孙武再看看情形,觉得果真如此,不过除了羽宝簪之外,好像还有什么地方也不太对劲,心眼宗主与地司祭那边似乎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正自想不明白,旁边传来小殇的声音。
  “现在一堆人莫名其妙,每次出来都蒙头蒙脸的,看得久了,也不晓得面具底下那张脸有没有换,这次的这个是不是那次的那个?当然啦!那些特别迟钝的家伙,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
  最后一句是明显讽刺,但孙武这一次却出奇地聪敏,听了小殇这一句,竟然惊呼起来。
  “小、小殇,你是说……这个宝姑娘不是原来那一个?什么时候被人换过了?天啊!我居然完全没有怀疑过这种事!”
  “你……你这个蠢蛋!我不是在说这个啦!”
  在孙武和小殇共同成长的岁月中,始终都是小殇让孙武七窍生烟、哭笑不得,能够像现在这样逆转过来的情形,实在少见,但小殇确实是差点口喷白沫,一边怒骂回去,一边嘀咕着迟钝的家伙今日竟突然变聪明了。
  “两位……我想时候差不多到了。”
  伽利拉斯手握水龙吟,做好战斗准备,同时也提醒了孙武,不过,这名域外刀尊很在意一件事,自从战斗开始,小殇的左手就紧握住不曾打开,掌心里好像握了什么东西,这一点,让伽利拉斯很不放心。
  “嚎呜~~”倒在地上的魔狼群开始苏醒,发出尖锐的狼嚎声响,一些侥幸保住性命的同盟会人员早已把握机会,趁隙溜到圣堂门口附近,只是碍于火凤擒龙所掀起的旋风太强,还没走出去。
  孙武注意到狼群即将完全醒来的事实,决定不再等下去,准备配合伽利拉斯,发动自己的攻击。
  积蓄已久的劲道一发,坚固的圣堂立即地动山摇,虽然动摇情况并不严重,不过细碎土石仍然从两旁洒落,造成这一切的理由,就是众人脚下怒涌翻腾的大地能量。
  如来神掌·佛动山河!
  怒涌的大地能量,受到神掌催运影响,在地面上鼓突起十数条土坵,迸裂散发红光,犹如江水溃堤,不可收拾地狂轰向旋风的中心。
  孙武双掌聚力,这一掌已经让他颇感吃力,要不是事先调息良久,对身体的负担肯定会更大,而在轰出的过程中,全身气血运行加速,有些微的晕眩感,恍恍惚惚中,周围三角锥体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彷佛生出一种令人着魔的吸引力,让孙武不得不去注意,觉得这些文字好像在对自己说些什么。
  同一时间,五个羽宝簪的身形淡化归一,在形体合一的瞬间,羽宝簪身上萦绕的红光,炽盛到刺眼的程度,同样是一掌拍出,轰击向旋风内部。
  “喝!”
  伽利拉斯大喝一声,也奋起余勇,发动水龙吟异能,与孙武并肩作战,一起向那道火焰旋风攻去。尚未击中,两人发招所牵动的余劲已非常惊人,所过之处,凡是被沾带着的阿默兹狼,全数被劲风切割、地气冲击,成为一滩糜烂血肉。
  三道强绝攻势,几乎是在同一刻命中,不分先后地击中了火焰旋风,将旋风插裂破开。
  最先破入旋风内的人是孙武,“佛动山河”的掌力无坚不摧,沿途被波及到的魔狼全都肚破肠流、粉身碎骨,但这一下打入狂风之中,孙武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一掌很像是打中了,却又有点不对劲,自己确实是感觉碰到某个实体才猛然发力的,但掌力甫吐,那个“实体”却发生变化,一下像是忽然拉远,如在千里之外,一下子又彷佛近在咫尺般触碰得到,那感觉滑溜厚软,好像碰到了一个巨大的果冻。
  几种不可思议的触感,在一瞬间发生,孙武无法解释,这一下掌力发不出去,只觉得胸口气闷难当,真气窜流,头痛欲裂,最后逼不得已,只好胡乱轰出“佛动山河”的掌力。
  同样的状况也发生在羽宝簪身上。万紫楼的少当家,见识比孙武要广博得多,一掌打入旋风之内,遇到这样的怪异感受,她马上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劲若飞絮,气似流云,阴阳轮转,造化太极……果然是河洛派的高人在此!”
  如此独特的化劲手法,正是河洛剑派的武技特色,被旋风所困住的两名强敌,显然是故意被困,预备后发制人,在火焰旋风内组织了这样一道柔韧的气网。河洛派武学是王道正宗,神妙不凡,羽宝簪一接触到这道气墙,便晓得自己这一掌起不了多大效果,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以自己对河洛派武学的涉猎,现在也绝不会手忙脚乱。
  心念一动,羽宝簪掌上的火劲凝聚收缩,一团红光迅速变成一点炽盛的火芒,随着红光凝缩一点,力量逾倍增强,前方那层变幻无定的柔韧气墙,渐渐出现了破绽,有承受不住的迹象。
  蓦地,羽宝簪骤觉压力大增,一股排山倒海似的突来大力,由那强韧气墙上奔泄而来,力道大得异乎寻常,羽宝簪几乎是瞬间感觉到掌、腕腕骨剧痛,彷佛这条手臀就要在这一击之下被废去。
  换做是一般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增加掌力反攻,但羽宝簪了解河洛派武技的窍门,一遇到这种情形,立刻便明白过来。河洛派武学练到精深处,蕴武于道,天人合一,能将自身化为无物,或是将透体敌劲卸去,又或是反把敌劲转推第三方。自己所承受的这一击,力道强得不可思议,极有可能是孙武的“佛动山河”掌劲被转来,由自己分担承受,然后敌人再同时将自己的掌力转给孙武,让自己和孙武同室操戈,不死不休。
  察觉这一点,羽宝簪想要撤手离开,却已为时太晚,这道柔韧气墙生出一股吸劲,手掌就像是被胶水黏住般,无法拔开后退。这是河洛派内功练到极深时的一项厉害之处,羽宝簪应变稍迟,马上吃了大亏,被逼着硬接了一记“如来神掌”“……太极劲变化多端,确实高明,不过……天底下也不是你河洛派一家无敌。”
  冷笑一声,羽宝簪表情忽变,身影再次闪动变化,竟硬生生一分为三,一个仍被气墙沾黏住,另外两个却飘翔飞起,绕过消失中的火焰旋风,飞向另一侧的孙武。
  “凤踪瞬动”这一式竟能在完全静止的状态下强行施展,大大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见羽宝簪才一分身脱离,那个留在原地的分身,立刻被“佛动山河”的掌力给摧毁,化为灰飞,而另外两个飞行中的羽宝簪同受感应,身躯剧震,差一点就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分身被摧毁,对于羽宝簪而言,绝不是没有伤害的,然而,比起在原地硬接一记“如来神掌”现在这样还是划算得多。两个分身轻飘飘地降落到孙武身后,两只手掌放在孙武背上,剎那间合二为一,激发出一股炽热的真气,猛灌入少年的体内。当羽宝簪使用“凤踪瞬动”孙武最初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恍然大悟,知道敌人究竟在做些什么,现在羽宝簪飘降到自己背后,一掌之力输入自己体内,澎湃炽热,让“佛动山河”再次强大,自己也趁势重新凝聚掌力,试图集于一点,攻破敌人的防御气墙。
  河洛剑派武术不愧为王道正宗,孙武鼓动掌劲,仍觉得那堵气墙乍虚乍实,自己始终把握不住发力点,击出的掌劲彷佛都打不着敌人,在虚实不定问,神掌的掌力已逐渐被化去。然而,自己和羽宝簪的合力,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哪怕河洛派化劲、卸劲的本事再高,自己也有信心将之攻破。
  孙武心中盘算着,正准备再一次鼓催内劲,这时火焰旋风完全散去,气墙中心的景象渐渐露了出来,只见地司祭双掌合拜,闭目运功,身体不断旋转,而心眼宗主则是头下脚上,抵着地司祭的头顶,似乎正在合两人之力抵御神掌。
  河洛派是否有这样的运功方式,孙武是不太清楚,但他却因为所见的另一样东西而大惊失色。
  三道组合攻击的最后一道:伽利拉斯的刀,恰于此时攻到,目标专一,直指地司祭的心窝。从形式来看,这一刀若命中,立刻能将敌人一刀毙命,但已经吃过苦头的孙武,却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妖孽受死!”
  伽利拉斯狂喝声中,水龙吟直插向地司祭的胸膛,而一直闭着眼睛的地司祭,却彷佛等了这一刀许久般,旋动中的身体骤然停下,合拜的双掌一分、一拍,以空手夺白刃的架势,硬生生拍住了水龙吟。
  锋锐异能发动中的水龙吟,照理说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封住的,地司祭的肉掌并没有真正拍住水龙吟,只是凭着绝世的掌力,破空封住了水龙吟的前进。如此惊世骇俗的一掌,地司祭并没有能力托出,唯一的可能,就是那股力量源自于孙武的掌力:如来神掌!
  “呜呃!”
  这种情形下的伽利拉斯等于硬受了“如来神掌”一击,刚才羽宝簪所碰到的杀局旧事重演,让本来已经伤重的刀尊,半空中呛出一口鲜血,整个身体被远远跌抛出去。
  孙武的状况也不妙,一股锋锐绝伦的刀气转透过来,从双掌直透腑脏、经脉,震惊之余,连忙转移最后两成的“佛动山河”的掌力,不轰发出去,而是与这股刀劲对击,相互抵销。
  转移神掌力量需要高难度技巧,孙武百忙中应对得当,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将这一刀的伤害抵销,全身而退,不禁让他觉得手脚乏力、头脑晕眩。
  接着,孙武才意识到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
  自己最厉害的杀着,已经全部轰出去了,却完全无法伤到敌人,现在……敌人将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反击!


第三章 修罗血鸣·古城惊变
  孙武的预感不幸命中,心眼宗两大高手其实非常忌惮他的神掌,这里又不是阿鼻血的影响范围,佛家武学不受克制,上一次没能发挥的神掌之威,这次大有可能一雪前耻,讨回战败耻辱。
  纵使是当今天下的绝顶高手,也不敢在面对“如来神掌”时掉以轻心,心眼宗两大高手合力,不惜暴露来历、身分,联手以河洛剑派的玄功化劲,破去孙武这一式神掌。……河洛派的武功果然神妙,但……以心眼宗主的武功之高,应该可以直接出手和我硬碰硬,胜负怎么看都是他比较大,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好不容易才抵销了伽利拉斯的刀劲,孙武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却听见一阵刺耳的笑声。
  “本·座·不·做……无谓的出手,一出·手·就……要完全的胜利,破·神·掌,取·你·性·命……一招足矣!”
  在这奇异笑声入耳的同时,原本头下脚上倒立于地司祭顶心的心眼宗主,竟已无声翻转过来,一脚独立,踏在“大地神戟”的尖端,一手捏剑诀,气派庄严,像极了一名登坛作法的道士。
  只不过……这个道士登坛所开启的,不是登天仙道,而是森罗地狱。
  修罗劫!
  剎那间,熟悉的感觉重现,孙武只觉得一阵强烈的血腥味涌来,眼中所见尽是一片赤红色,跟着,整个人就像是被浸泡入血池之内,六识浑沌,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全身骨肉尽皆剧痛。
  换做是平时,孙武鼓尽一身金钟劲硬挡,还可以撑上一段时间,但此刻才刚发一记神掌,元气大损,遇到这血海劫狱,几乎连真气都提不起来,护身金钟罩的力量降至低点,被击个正着,奇痛难当,浑身血液好像都要一股脑地狂洒出去。
  所幸,这股邪力并不长久,忽然之间压力顿轻,孙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伤重之余再也撑不住,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血洒长空,飞跌数十尺。
  在被打飞的过程中,孙武除了痛楚,一点其他的感觉也没有,六识仍被血海劫狱的邪能给封锁住,完全麻痹。孙武自己也很清楚,如果这种情形再持续下去,当自己的感官回复,恐怕已挨上敌人的第二击,当场毙命了。所以,不管有多困难,一定要尽快回复六识感知。
  这件事着实不易,要不是之前有过与佛血舍利抗衡的经验,一定做不到,此刻的疼痛再厉害,终究厉害不过舍利邪能发作时骨肉分离的痛楚,孙武凭着一股执着的毅力,终于惊醒过来,回复了六识感知。
  剧痛依旧,但却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飞射跌下,眼中看得见一些模糊景象,最奇怪的一点,就是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压着,重量很轻,但却很温暖,似乎是一具女性娇躯。
  (呃!我中招的时候,宝姑娘应该在我背后……
  这个念头一闪过,孙武心中剧震,想把一切看得更清楚点,这才瞧清羽宝簪趴在自己的胸口,嘴角溢血,双目紧闭,好像已经晕死了过去,而她白皙的手臂则被鲜血染遍,呈现不自然的扭曲。
  看起来,似乎是血海劫狱全面爆发时,羽宝簪舍身抢上,击出一掌迎击,虽然起了一定效果,却已是强弩之末,接着就和孙武一起被击飞。由于所站位置的关系,血海劫狱的大半威力都由她承受,这也是为什么孙武身上压力顿轻的缘故。
  明白了这些,孙武激动不已,胸中一股悲怒热血狂涌,很想做点什么,但脑海中一种强烈的晕眩,却又将注意力牵引到别处。
  晕眩,似乎不是因为失血与重伤,造成晕眩的源头,是两旁无数的三角锥体,说得更明确一点,是上头所刻载的文字。说起来也荒唐,明明已是生死一瞬间的危险时刻,自己身受重伤,痛楚难当,可是那些三角锥体上所刻的文字,却好像活了起来,召唤着自己。
  自己和宝姑娘被击飞,身上的鲜血洒出了一条红路,其中有不少血滴飞溅到那些三角锥体上,蝇头小字沾着了鲜血,竟然生出一缕青烟。看在孙武眼中,那些冒着青烟的字,彷佛得到了生命,开始活动起来,无声地向自己诉说着讯息,要自己好好定下神去感受。
  字体盘旋,孙武好像看到很多画面,无数的机械在天空中飞舞,发着奇异豪光,而凹凸不平的地面被这些异光照射后,一下子就变得平坦,接着许多沉重的金属块自天而降,拼组出建筑物的雏形……
  (这是……楼兰一族在修建楼房……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个……
  孙武还不太明白,但已隐约猜到,这些景象必然是三角锥体上的某段记载,随着字体的变化,直接将讯息用影像的方式传入自己脑海。
  楼兰一族的技术,真的很惊人。
  这个念头一闪过,孙武在半空中猛地翻滚数圈,消去飞坠的余劲,没有真的摔个七荤八素、筋折骨断,刚要运气镇伤,忽然看到心眼宗主足下一点,飞跃至半空,好像要发动第二波攻击。
  尽管双方相距已远,但修罗劫威力不凡,孙武不敢有丝毫大意,连忙鼓劲防御,明知道不敌,死马当活马医,希望能够接下这一击,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心眼宗主飞跃至半空,是为了连锁攻击的第二击,但这一记攻击却非由他进行而是脚踏在地面上的地司祭。
  在发出血海劫狱之后的短暂时间里,心眼宗主已回气完毕,与地司祭合力发动了超级法宝,一团土黄色光芒正笼罩在三叉戟的尖端,越来越朦胧。
  跃身于空,是为了躲避神戟发动时的伤害,而当减去这层顾虑后,地司祭便开始毫无保留地发动手中的“大地神戟”剎时间,一股雄强波动被释放出来,在大地上形成涟漪,快速传了出去,震向四面八方。
  “大地神戟”的异能无分敌我,一下子透发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阿默兹狼,这些魔狼距离近,又是脚踏大地,当涟漪震波一到,没有一个闪得掉,全数在嚎叫中倒下,虽然没有死去,但也无法再起来战斗了。
  孙武在神戟上吃过大亏,一见这超级法宝发动,哪敢怠慢,第一时间飞跃起来,想要躲过这一击,但这一着却在敌人算计之内,心眼宗主凌空弹指,竟是一道威猛剑气袭来,中途凝化成一把半透明的阔剑,速度奇快,孙武避之不及,正中额头。
  第七关金钟罩,护体若金汤,在巨响声中承受住剑气斩击,孙武的头往后一仰,颈骨疼得彷佛要折断般,虽然没有实质伤害,却被打得往下坠去,没法跃停半空。
  当身形往下坠去,孙武才发现另一个要命的地方,自己脚下感觉到一股吸扯力,显然“大地神戟”并不只是“触地即震”假如离地高度不够,仍会受到异能牵引,同受其害。
  (这样下去,两个人都逃不掉,只有拼了……
  紧要关头,也顾不得其他,孙武双臂一振,高高抛起怀中的羽宝簪,自己则是加速落下。在下坠途中,孙武把心一横,想要拼尽一切,催运舍利邪能,就算是要死,也要拼一个同归于尽。
  舍利邪能无坚不摧,当世强者无人不惧三分,如果不计一切代价鼓催,确实有可能逆转一切,只可惜,催运舍利邪能也需要时间,少年还没有能够催动,双腿便已经进入大地波动范围,神戟的异能从双腿传递直上。
  之前受过神戟一击,内患已然留下;硬拼血池劫狱,受创更是严重,现在再受神戟一轰,所有伤势再也镇压不住,一起爆发,孙武体内多处骨折,鲜血疯狂喷出,整个人被弹震出去,远远坠向圣堂的另一头。
  这一摔,再也不是自己力量能止得住,孙武也不晓得飞了多远,最后在一下巨响声中,重重撞在某个极坚硬的物体上,还把那个物体给撞塌了。
  摔得很重,孙武几乎以为自己的脊椎断了,勉强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竟然坠到圣堂最末端,撞塌了那小半座祭坛,鲜血流了一地。
  血……流得那么多,应该很危险吧?或许会致命也不一定……
  这些应该是很要紧的,但似乎又不重要,因为敌人很懂得赶尽杀绝这一套,地司祭发动完神戟异能,得势更不饶人,舞动神戟,大步朝这边赶来,要对重伤的敌人发动最后一击。
  孙武看到了这一幕,却没有能力抵御,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司祭越来越近,高举起“大地神戟”奇怪的是,都已经到了这一刻,孙武想到的仍不是自己会怎样,脑中所挂念的,是仍在现场的两名战友。
  宝姑娘……不晓得怎么样了,她被高抛起来后,应该会摔入旁边的三角锥体阵中,到现在都没看过她的真面目,想想真是遗憾。
  小殇……跑到哪里去了呢?她一个小女孩,战斗时当然是躲起来了,但“大地神戟”的波及范围太广,她不管躲到哪个角落,都不可能安然无事,为什么还没有看到她呢?
  除了她们两个人,好像还有一个人是自己不该忘记的,可是,脑袋昏昏的,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呢……
  “当”的一声巨响中,一件横挡过来的兵器,架住了叉落中的“大地神戟”将少年从鬼门关口救出来。
  “嘿!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
  伽利拉斯手执水龙吟,抵住了“大地神戟”他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伤势看来绝不会比孙武轻到哪儿去,但一手持刀,自有一股凛然威势,让人不敢轻侮。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容许你们杀掉这里任何一个人!这些少年……或许能够改变中土与域外百姓的命运……”
  “呸!你这个出卖组织的叛徒,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出奇地,地司祭闻言后勃然大怒,表现出的反应、回斥的言语不太对劲,半昏迷的少年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昏沉的意识却无法深思。
  “这些小贼是我派大敌,你这叛徒如果想要袒护他们,结果就是和他们一起去死!”
  地司祭舞动神戟,试图绕过伽利拉斯的阻拦,刺向孙武,但伽利拉斯却举起刀,画出一道弧线,斜斜地刺插过来,再次拦挡在神戟之前。这一次,由于运刀的手法特异,明明刀戟对撞,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彷佛神戟的一刺之力,完全被伽剎拉斯的刀招所吸收,尽数卸散。
  即使孙武已在昏迷边缘,仍然觉得这一刀很眼熟,或许是因为脑子里没有多余的思考,只剩下最纯粹的直觉,少年反而立刻判断出真相。
  (……是……河洛剑派的武技!
  地司祭与伽利拉斯战得十分激烈,刀来戟往,一个倚仗兵器长的优势,挥动时占尽上风,一个却是悍不畏死,凭着刀法变幻莫测,一再抢入对方的防御圈内,用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打消敌人的优势,但不管怎么打,这两个人所使用的武学家数,很明显地是同出一源,很多时候反而比较像是一对师兄弟在过招。
  这样的情形,只有一个解释。如果说地司祭的真面目,是河洛剑派的某位前辈高人,那么伽利拉斯的刀法,也是由河洛剑术化来,所以两人运使兵器的手法,才会如出一辙,斗到后来,虽然戟长刀短,但两人挥动起来,都像是在甩动一抹流云、一截清溪,凝滞中蕴含着灵动,深得河洛剑术精要。
  两名高手以河洛剑术恶斗方酣,心眼宗主则是因为适才连发数招,元气大损,落地后便站立不动,没有参与这边的战斗,而孙武伤势严重,羽宝簪失血昏迷,都无法干预这场激斗,只好任由两大高手纠缠下去。
  两人的手上都持有法宝,但要发动法宝异能,却需要相当的体力和实力,地司祭并没有办法独力发动神戟,伽利拉斯重伤之余,也没有能力再发动水龙吟的异能,只能凭着本身的武艺和敌人交锋。
  伽利拉斯的刀一招比一招要狠辣,但却反而屈于下风,他的伤势严重,失血没有止住,在战斗中又增添了新的伤口,任谁一看都知道,他是凭着意志力强撑,拼尽最后一分力气在战,随时都有可能伤重倒下。
  地司祭的情形则好得多,一直斗到现在,他都没有受什么伤,顶多是因为发动神戟,虚耗了不少体力,河洛剑派的内功运行越久,越见内息悠长,最利久战,因此战斗中一半招数都是守势,看来他是想等伽利拉斯伤势发作,再趁机一举败敌。
  这些情形,孙武看得明明白白,但伤重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体内鲜血好像全流了出去,身体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昏沉,眼角所看到的景象,就是自己所在之处的周围,全部被血染红,实在想像不到……一个人能流这么多血……
  假如情形再这么下去,闭上眼睛睡觉是顺理成章的事,之后大概也不曾醒来,就这么一命呜呼。然而,就在孙武几乎要失去意识时,一股强烈的震动,让他从半昏迷中惊醒,稍稍回复了点意识。
  最初,孙武以为是地司祭发动神戟,再一次震撼大地,但自己并没有感受到神戟的波动震击,地司祭也正和伽利拉斯战斗,看来不像是发动了异能。然而,大地在震动却是不争的事实,起初只是一阵阵轻微摇晃,后来这晃动越来越激烈,就连周围的石壁都出现了裂痕。
  “地、地震?”
  地司祭似乎很错愣会在这种时候碰到天然灾害,伽利拉斯则是比他专心得多,一看到敌人因为地震而分神,手中连斩三刀,逼得敌人手忙脚乱,趁机再飞起一腿,将地司祭给踢飞了出去。
  击退地司祭,这位域外刀尊也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克制不住极度疲惫,差一点就跪了下来,如果不是心眼宗主开始朝这边走来,让伽利拉斯有所警觉,重提战意,再次扬刀站了起来,他可能就要这么昏死过去,再也没机会醒来了。
  “执·迷·不·悟,必·遭·果·报……”
  心眼宗主身上所散发的压迫感,和地司祭不相上下,只要修罗劫再发一击,就能将伽利拉斯连同孙武一起收拾掉,这点伽利拉斯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仍然执着地双手握刀,阻挡在心眼宗主的前进道路上,清楚表示一步不退的坚决。
  “……我……我不能再错一次,这些少年……很重要……今日为了赎我的罪孽我跟你们拼了!”
  一番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但里头所传递出的决心,却是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的。
  地震仍持续着,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周围土石碎裂,无数细小石子砸落地上。落石迅速增加了规模,由细小碎石变成了人头一样大的石块。
  心眼宗主缓步前行,完全不把这些落石放在眼里,只是以奇特腔调说着话,“旧·情·不·念,挡·我·者·死……”
  伽利拉斯闻言,露出了一丝苦笑,扬起水龙吟,以一个豪壮的姿态,守护在少年身前。
  危机迫近,孙武急得想要跳起来,但早已麻痹的肢体,根本没有支撑活动的力气,除非有其他援兵出现,要不然,已注定的一切持续发生,是不可能改变的。
  坠入三角锥体阵中的羽宝簪,仍旧生死不明。她正面承受了一击修罗劫,伤势奇重,虽然不致于致命,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苏醒过来。
  伽利拉斯已在奋力搏斗,从各种迹象来看,他不太可能再引发什么奇迹来逆转情势了。
  同盟会人员除了一些侥幸逃走的,其余都已经被“大地神戟”给震倒,在伤重的影响下,现在可能已经气绝身亡。即使没死,也帮不到什么忙,就算全部合起来也接不下一击修罗劫。
  环顾周遭,确实找不到任何帮手或逆转机会,但突然之间,孙武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青梅竹马的密友,不晓得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殇……藏在哪里?
  想到小殇的下落,孙武着急了起来,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力气,让他睁开眼睛,搜寻周围。
  正前方,心眼宗主正笔直朝伽利拉斯走来;左边,大地的震动加剧,无数土石自两旁摇落,砸碎在三角椎体阵中,右边也是类似的景象,不过地司祭好像发现了什么,正朝那边走去。
  在地司祭前去的方向,有一个闪闪发光的椭圆形物体,漂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外壳浑圆光滑,形似鸡蛋,但任何人都猜得出内中是机械构造。地司祭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但孙武却很清楚,更知道那可能是世上最坚固的防御法宝。
  法宝·九龙神火罩!
  这是小殇最得意的杰作,只要藏在“九龙神火罩”之内,什么攻击也无法打破,只是自从小殇失去运使法宝的能力后,这个高耗能的法宝就没有机会出现。这趟前来域外的路上,孙武曾听小殇提起要改装神火罩,让它能够凭借着能源矿石,做短时间的运行,现在看来……这个改造应该是已经完成。
  地司祭不明白“九龙神火罩”的真相,只好拿起“大地神戟”用力挥砸,试图破坏,但在无法发动异能的情形下,神戟的真正威能施展不出,单纯的砸击更破坏不了神火罩,任地司祭怎样用力挥砸,“九龙神火罩”连一丝裂痕也没有。
  小殇藏身在“九龙神火罩”内,只要能源不用完,她在里头就会非常安全,这点可以放心,但另一个致命危机却在此时袭来。
  地震越来越强烈,土石崩落的情况,已经到了让人再也不能忽视的地步,就连正在进行生死对峙的心眼宗主、伽利拉斯也都不例外。决心拼上一条命的伽利拉斯倒还好,心眼宗主却迟疑了起来,哪怕是将敌人全部干掉,自己却也要活埋陪葬,这笔帐绝对是划不来的。
  一场地震发生得莫名其妙,就连心眼宗主这样的绝顶高手,也都开始显得犹豫、迟疑,不晓得是该弃战离开,还是先诛灭敌人;而狂轰着“九龙神火罩”的地司祭,此时也停下手,怀疑会不会是“大地神戟”刚才的那一下震撼,造成了这场地震。
  闷雷似的轰隆声响,来自四面八方,如果这震动规模再持续下去,整座地窟绝对会坍塌,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个事实,但是,只有伽利拉斯一个人产生了疑问,大沙海的气候虽然变幻莫测,但此地位于峡谷,不会轻易受外界天变影响,就算是掀起大沙暴,影响地底,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地震,这一切……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伽利拉斯十余年来都耗费在大沙海中,对于这些不合理的状况,他的感觉比谁都深刻,心念一转,他立刻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这……怎么可能?但……为什么?”
  不应该发生的事,却在此时真实上演,伽利拉斯大惊失色,自己半生追求的梦想,即将要在此刻实现,这一切突如其来,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彷佛身在梦中。
  “楼、楼兰一族的遗迹,要重现大地了……”
  伽利拉斯的颤声说话,让心眼宗主、地司祭俱感震惊,倘若孙武还能思考,也会为此而震撼。所有人遍寻不获的楼兰遗迹,在地底分散潜伏十余载,却即将要在今日苏醒,重新聚合,现于大地。
  可是,一直深深沉睡的东西,为何会突然苏醒?这一切总该有个理由,心眼宗主不知,地司祭也不清楚,只有伽利拉斯隐约想到了一点,惊愕地回望着身后的孙武,但又好像不能确定,转头望向坠落在三角锥体阵中的羽宝簪。
  看看孙武、再看看羽宝簪,伽利拉斯脸上闪过一丝坚决,握着水龙吟,大喝一声:“楼兰遗迹即将重现,如果秘密落在你们这班人手里,只会让中土域外生灵涂炭,我就算拼掉这条性命,也绝不让你们……”
  慷慨激昂,正是英雄姿态,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心眼宗主陡然出手,一指弹出。剑气破空激射,将伽利拉斯透胸穿过,化作一道血箭射出。
  “叛徒!今日就替·同·胞·替·组·织收拾你!省得有你这杂碎在外·丢·人·现·眼……”
  一指命中,伽利拉斯像是被泄了元气,摇摇晃晃地往下倒去,只是手中还握着刀,任着鲜血流下,勉强支撑住身体,不肯完全倒地。
  心眼宗主冷笑一声,扬起手掌,似乎要再补一掌,但却停住动作,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妥似的,转头望向地司祭。
  确实,地司祭那边发生了异状,就连地司祭自己也搞不太清楚,那个任他敲击许久,未有一丝裂痕的怪异机械,忽然打开。
  机械无声开启,但内中却已空无一物,地司祭方自错愕,耳中已传来心眼宗主的暴喝。
  “当心!”
  纵使在大量土石崩落的巨响中,心眼宗主的这声暴喝,都有如怒雷乍响,震动魂魄,连半昏迷的孙武也都短暂一醒,抬起头来。
  这一下抬头,孙武看到了一道粉红色身影,好像闪电般自天而降,速度快得不可议,哪怕是素来以轻功自傲天下的万紫楼,都要为之惊叹。
  这道粉红色身影不仅仅是快,而且无声,在完全没有声息的情形下,悄然落向地叫祭的头顶,要是没有心眼宗主的一声暴喝,地司祭绝不会察觉到有人袭来,于是他立刻挥动“大地神戟”准备防御。
  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如果说全速施展轻功的羽宝簪是一头翱翔天际的凤凰,那么这道粉红色身影,就是观准目标、骤然发动攻势的雄鹰、猎豹,一击必杀。
  地司祭的神戟舞动得甚急,滴水不漏,没有人看清楚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就在粉红身影与地司祭错身而过的剎那,一线朱红洒上了天空,伴随着一件物体掉落下来。
  那是……一条左臂!
  直到那条左臂掉落地上,狂舞着“大地神戟”的地司祭,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大量鲜血从他断去的左肩狂喷出来,痛苦的惨嚎声也响彻圣堂,而造成这一切的那道粉红身影,则如狂风、如烈火,全速飙向现场仍站着的另一人:心眼宗主。
  孙武抬起头,在惊鸿一瞥之间,看清楚了那道粉红色身影。
  那似乎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女,身材修长,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身长裙,赤着双脚,披散着长发。
  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扬时,犹如漫空大雪般,看起来是那么的美丽,却又那么的冰冷。
  造成这股冰冷的源头,除了雪一般的长发,还有她的眼睛。剎那间的一下照面,孙武觉得少女极美,无论是五官、轮廓,都美得令人惊心动魄,但这份美丽却让人不易亲近,因为少女木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冰冷的眼神中,一股绝对零度的寒意。让人接触到便猛打哆嗦。
  孙武看见了这些,感受到了那股寒意,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对这种感觉……很熟悉。


第四章 龙啸域外·剑隐黄沙
  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替这场原本已无法改变的战局,投下了新的变数。心眼宗主技压全场,应该是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但在看见这名神秘少女一击便断去地司祭左臂的手法后,不由得收起轻敌之心,谨慎以待。只不过,敌人的强悍,犹在他意料之外。
  当粉衣少女掠至近处,蓦地双手一举,整个人也同时跃高。像心眼宗主这样的强人,自然明白这一下举手是猛招前兆,因为从举起手的那一刻起,周遭空气流动便起了变化,一股强悍霸道的气势,彷佛神龙咆哮般,迅速压向四面八方。
  光看这气势,心眼宗主便晓得此招不凡,但是当这一招的全貌具体成形,心眼宗主这才真正大吃一惊。
  在粉衣少女双手高举的正上方,他刺是圣堂的屋顶上,水气凝结为云雾,氤氲朦胧,正上方云气变动,隐约浮现几个明亮光圈,光华灿烂,逼得人不敢正视,而光圈之中出现梵字,整体的亮度迅速提升,恍若烈日,跟着,三头金龙由梵字中窜出,速度奇快,张牙舞爪,咆哮着往下飞降。
  乍见龙形气劲,心眼宗主这一惊非同小可,天下间武学千门万派,各有神通,但要说能够召唤出龙气,并且凝化龙形的武学,恐怕只有大武王朝的至尊绝技了。
  天子龙拳·权倾天下!
  绝世龙拳的强招,正面轰来,威力绝不逊于“如来神掌”一击,心眼宗主仓促间无法闪避,唯有硬拼这一式龙拳,左手画圆、右手虚捧,心眼宗主双臂像是抱着一颗大圆球,一震一抖,迎向三头金龙。
  猛招对拼,旁人看不清楚拼斗时的详细状况,只听见一声惊人巨响,两人战斗之处的土地,因为承受不住这股爆炸性的威力,在轰然声中裂出一个大洞,连带造成整座圣堂崩塌,不管是心眼宗主、地司祭,或是孙武一方,全都随着地面的大幅度崩塌,往那无底的黑暗掉落下去。
  在昏迷的一瞬间,孙武完全没想过自己有再苏醒的可能,不过,命运这种事的确很难掌握,在一阵外力晃动下,昏迷的少年慢慢地回复意识。
  睁开眼睛,世界由黑暗转为光明,出现在眼前的第一张脸,是一张覆盖着面纱的脸孔。
  “宝、宝姑娘……”
  这状况有些令人吃惊,但如果细细深思,却又再合理也不过。羽宝簪硬挨了一记“修罗劫”伤势奇重,有生命危险,可是跟孙武、伽利拉斯相比,她的伤确实是“最轻”的,而另外那两位从战斗一开始就奋战到结束的男士,没有当场毙命,已经能算是好运了。
  “宝、宝姑娘,你没事吧?”
  孙武问了一声,发现羽宝簪的手掌贴在自己胸口,正将一股灼热真气输入体内。为自己疗伤。
  真气虽然炽热,但并不强,显示羽宝簪重伤之余,内力也只能勉强施为,无复平常的实力,可是也绝非重伤垂死之身,这和她刚才中“修罗劫”时的濒死状态不同难道短短时间内,她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这是凤凰七绝中的不传密式:涅盘不死身。”
  羽宝簪轻声道:“具体来说,这其实不能算武学,只是透过特殊的运气方法刺激肉体,加快本身受伤部位的生长愈合,无论伤势轻重,不死身都能让自身的状态好转。”
  “这么神奇?”
  “这……也还好,世上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所谓的神奇,也只不过是在其他方面加倍付出罢了。”
  孙武听了,想要追问那个代价是什么,话才到嘴边,想到这种事情极微机密,就算问了,别人也不好回答,于是只好把这问题吞了回去。哪知道羽宝簪微微一笑,竟将“涅盘不死身”的秘密坦言相告。
  无论多重的伤势,都能够加速痊愈,这听起来固然神奇,但任何一个稍微具有常识的人,都明白这种事情不可能没有代价,甚至……那个代价还沉重到让人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涅盘不死身”的运作原理,是加倍耗损本身的力量与元气,增快肉体生长速度,达成加速愈合的效果,虽然可以治疗重伤,却极损力量,在面对同级数对手激战时,极不实用,如果一下子计算不好,即使濒死重伤的身体在瞬间痊愈,力量却下降一半,到最后被敌人一招宰掉,那就很划不来了。
  “……况且,如果真的伤势严重,就算愈合了,事后也要大病,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羽宝簪微笑着说,彷佛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孙武听在耳里,脑里浮现的问题就是:羽宝簪还剩下多少实力?硬挨一记“修罗劫”后,羽宝簪用不死身催愈重伤、回复行动力,代价就是大幅度消耗力量,现在的她如果碰上强敌,恐怕走不了几招就会被人毙了。……不过,怎样都比当场伤重死亡要好多了。
  羽宝簪帮着运了一会儿的气,孙武周身的疼痛消减了一些,气息略顺,脑里第一个浮现的问题,就是自己此刻到底身在何处?
  “宝姑娘,我们现在……”
  “刚才的地震太厉害,圣堂崩毁,我们是穿过地面摔下来的,现在……应该是在地底下,但实际的状况到底如何,我也不太清楚。”
  附近没有光源,周围的景象一片漆黑,孙武运足目力往旁边看去,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岩石,自己和羽宝簪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一个岩石倒塌时,交相错落卡出来的岩缝,看起来还算稳固,但随时也都有可能崩毁,不能在这里久待。
  脑中正在寻思,输来的真气却忽然中断,孙武一惊,只听见羽宝簪剧烈咳嗽,这才明白羽宝簪的状况极为恶劣,为己疗伤的真气已经输不下去。
  “宝姑娘,你还好吗?撑得住的话,我们先设法离开这里。”
  “……不劳费心,我还挺得住。”
  羽宝簪摇摇手,站了起来,因为上方有巨岩压顶,所以她站起来时必须压低着身体。重伤之下,即使是艳色无双的倾城佳人,也显得狼狈憔悴,羽宝簪的衣衫上染了多处血渍,鬓发散乱,目光黯淡,就连遮住面容的那条纱巾都破破烂烂,彷佛随时会掉下来,羽宝簪察觉到这一点,将面纱调了调位置,却怎么调都还是要掉下来的样子。
  “宝姑娘,别勉强了,这纱巾快裂成两半,怎么调都没用的,不如……别遮了吧!”
  这建议虽然是顺应情况,但也存着少年的一份私心,他确实也想看看,面纱底下的绝色姿容是何等面目,不过,这个建议却被羽宝簪委婉地拒绝了。
  “嗯,说得也是,被埋在地底下,也不晓得出不出得去,就算是等着见未婚夫,大概也没这机会了,孙少侠其实是个很好的夫婿人选,武功既高,又侠骨仁义,那就由你来当第一个看见宝簪面目的男人吧!”
  羽宝簪说着,伸手要去解开面纱,对面的孙武惊得脸如土色,慌忙摇手阻止,连说不。
  “呵,天下男人好像都是一个样子,都想占便宜,却不肯负起责任啊!”
  被羽宝簪这么一说,孙武觉得很尴尬,但又不晓得能说什么,看见羽宝簪的步子摇摇晃晃,连忙过去扶一把,两人合力找寻出路。
  四面八方都被岩石堵住,只有一些十分细窄的缝隙,并不好通过,幸亏孙武不是成年人的体格,羽宝簪也身形苗条,于是,孙武在前开道探索,慢慢从缝隙找路出去。
  孙武钻着岩缝,一面调息运气。“金钟罩”护体、抗击的威力,天下无双,重伤只要获得救治,“金钟罩”就能回复作用,孙武再运“洗髓”、“易筋”神功几次,打通体内郁结经脉,觉得满身痛楚舒解许多,战力也在一点一滴回复中。
  (不过,这伤还是很严重啊!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绝对无法回到第六关以上,要是在这种时候碰到敌人,连舍利邪能都没法用,稍微提运一下,身体就会被炸碎,彻底完蛋。
  孙武这么想着,一面也注意后头羽宝簪的状况。万紫楼的武技确实很有一套,那道炽热真气输入自己体内,活络血脉,对于贯通郁结经脉大有好处,如果没有羽宝簪的帮助,自己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复行动力,但宝姑娘的呼吸声音粗重,她的伤势似乎比自己预期的还要严重。
  “宝……宝姑娘,你自己伤得那么重,还帮我疗伤?”
  “你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是为了大局考量。我以不死身自疗,剩下的力量已不足自保,不如用来救醒你,少一个负累,多一个保镖,碰到敌人时还有一拼之力,怎么看都划算。”
  羽宝簪道:“现在的你,虽然没办法使用神掌,但是运金钟罩应该没问题吧?遇到危险的时候;就要拜托你了。”
  话说得很有道理,但孙武却觉得不是这样,这位万紫楼的少主明明对自己很好。却不肯承认,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还有,小殇小姐可不是简单角色,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她来兴师问罪,我可不晓得该怎么交代呢!”
  “啊?小殇?我都把她给忘了,她跑到哪里去了?”
  想起小殇,孙武顿时一惊。以小殇的本事,这种程度的危险应该还伤不了她,不过一切还很难说,尽管她总是做一些很不可思议的事,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小女孩,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孙武的心紧绷着放不下来,往前爬行的速度顿时快了许多。
  “宝姑娘,你有没有看到小殇?我是说……你醒来之后到现在,有没有看到小殇啊?”
  “这个……”
  羽宝簪很想回答,但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自己也不清楚。在被“修罗劫”打中后,又坠落到三角锥体阵,自己的意识时昏时醒,看到的东西片片段段,所得的印象非常模糊。
  不过,有些东西,哪怕自己当时意识昏沉,也是绝不会看错的。当自己勉力在三角锥体阵中维持清醒时,确实看到了一道惊人的粉红色身影。
  自己生平见过许多高手,包括一皇三宗那种级数的绝顶强人,但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例子。那名粉衣少女的速度快得惊人,力量也强得可怕,而且她的动作和一般武者不同,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千锤百炼的武学高手,反倒像是一头强悍的凶兽,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纯粹、直接,充满野性,超越了一切的招数。
  当时,粉红色的影子晃动,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大地神戟”挥得虽急,但她的身影犹如野豹,一下子就窜了进去,地司祭立即进行防御,任初看似平实无奇的一爪,蕴含的力量却大得惊人,瞬间错身而过,立刻废去了地司祭的一击!
  然而,如果照这样来推算,事情就更扑朔迷离了,大武皇室的成员不少,但流着最浓龙血的一支,人数却寥寥无几,又早被武沧澜杀得七七八八,“天子龙拳”基本上已经是武沧澜的独门武技,在孙武出现之前,江湖上几乎没听过有别人会使用,那么……在域外大沙海的深处,忽然冒出一名粉衣少女,出手就是“天子龙拳”的重招,这种事情合理吗?
  羽宝簪摇了摇头,想不通这件事,而那名粉衣少女也在地震中和心眼宗主一起消失无踪了。
  “宝姑娘,其实有一件事情我很在意,到现在也想不出结果……”
  孙武开了口,羽宝簪本以为他要说粉衣少女的事,没想到孙武却说起了心眼宗主接招的那一瞬间。
  粉衣少女双手高举,聚云唤龙,以权倾天下一式力压心眼宗主,但心眼宗主乃当世豪强,若是放手施展“修罗劫”正面对撞,哪怕是武沧澜亲自施展“天子龙拳”也未必能压下心眼宗主。
  “……但是,心眼宗主那时是用河洛剑派的武技,卸劲化劲,这样做风险很大,天子龙拳不是普通的武技,如果纯用柔劲来卸,那恐怕要出动长河真人才有把握十拿九稳。心眼宗主不见得卸得掉,但……他为什么要用这么冒险的方法?”
  孙武道:“难道……他是因为发出一记修罗劫之后,大伤元气,发不出第二击,就像我运使神掌一样?不对啊!当时在洞窟里,他连发了数击,不像是体力透支的样子啊?”
  少年皱眉不解,但这也正是羽宝簪的疑问,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那就是心眼宗的高层人员,看来全都和河洛剑派的关系很深,甚至可以说,河洛剑派的高层人员,就是心眼宗的首脑阶层。
  “也真是,想想很不可思议啊!河洛派来这里开分部了吗?”
  羽宝簪微微一笑,笑中带着几分苦意,这种事情如果回到中土宣扬,肯定没人会相信,但若细细想来,里头又有些地方很合理,绝对说得过去。
  自从太平军国之乱后,慈航静殿在江湖上的声势日衰,反倒是河洛剑派得到朝廷扶持,飞快壮大,这是中土人尽皆知的事。
  不过,在河洛剑派声势如日方中的同时,也有一些很古怪的事情,河洛派的一流高手几乎都没有在江湖上走动,全数归山修练,在外行走的全是新一代青壮弟子,和同为两大圣宗之一的慈航静殿对比,这显得很异常。
  河洛剑派得到朝廷的支持与资源,大力研究各种法宝,年轻一辈的子弟得到不少好处,倚仗着神妙的法宝,再配合武技,称雄江湖,将同年纪、同辈份的慈航子弟们压得抬不起头,但另一方面,也正因为法宝太好用,不需要刻苦锻炼,所以这些年轻一辈的河洛剑客们,往往只学到河洛剑术的皮毛,难得精髓,看在前辈眼中,委实惋惜不已。
  那么,真正通晓河洛派武学精华,凭靠自己实力打出河洛威名的一流高手,都到哪里去了呢?河洛剑派对外的说法,包括掌门长河真人在内的主力高手,都在深山洞府中闭关修练,钻研天人合一、飞升成仙的至道。这话听起来虽然很虚无飘缈,但江湖上行踪成谜的高人本来就不少,比如说同盟会的陆大主席就是一例,所以,这么多年来,人们只是在心里头犯嘀咕,倒也没有人公开质疑过什么。
  但有问题的事情,终究就是有问题,羽宝簪现在仔细一想,整件事就很清晰了。河洛剑派深谋远虑,一面与朝廷合作,得到各种法宝技术,壮大自身实力;一面做暗里布局,将精华力量前进域外,开辟另一片新天地。
  “太平军国战役中,河洛剑派的巅峰人才是河洛九子,现今存在的四子中,仍在河洛剑派的两人,就是长河真人与虚原子。刚才的心眼宗主与地司祭,他们其中一个应该就是虚原子。”
  “哦?”
  孙武惊道:“那……剩下的一个是……长河真人?”
  这话说完,连孙武自己都吃了一惊,再回想起洞窟中的那一战,心眼宗主的惊人力量,足以和一皇三宗那等绝顶高手并列,如果要说是长河真人所化,也不无道理。
  “这个……”
  羽宝簪不敢轻易回答,从迹象上来看,心眼宗主与地司祭都是河洛剑派的一流高手,要说里头有一个是虚原子,那绝对错不了,但要说另外一个人是长河真人,似乎又说不过去,因为就自己看来,地司祭也好、心眼宗主也罢,他们的功力都还没有精纯到那个地步。
  那么,长河真人到底在哪里呢?照理说,河洛派的精英战力都到域外,组成了心眼宗,这么大的事情,要说长河真人完全被蒙在鼓里,实在不可能,但长河真人知道此事后,是赞成?还是反对?如果此事是在长河真人的认可下进行,他本人又会在哪里?
  羽宝簪回想起这位河洛派掌门的资料,觉得这位长年闭关清修的绝世高手,和同盟会主席陆云樵有相似之处,都是近年来鲜少露面,但陆云樵是资料太少,难以了解,长河真人却是资料太多,虚实难辨,反而让人迷糊了,越是想从那些资料分析。形象反而越模糊。
  还没有思索出答案,在前头爬行的孙武忽然停住,像是前头别有天地,过不了多久,羽宝簪也从前方露出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到了开阔一点的地方,孙武朝左右看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刚才那一阵地震,不晓得造成了多少破坏,四面八方都是错乱横插的巨岩,彼此抵触,摇摇晃晃,不时可以听见摩擦声,随时都会垮塌下来,自己现在并没有脱险,还是尽快脱离这个区域才是。
  “孙掌门,这样看起来,我们的位置还很危险,最好……”
  “我知道,小声一点,要是声音太大,我怕会引起连锁崩塌……”
  地势较为开阔,不用刻意压低着头走路,但仍要小心发出太大声音,造成不测,孙武和羽宝簪的眼睛已适应黑暗,摸着黑走了几步,孙武突然听到一阵细碎声辔,羽宝簪也听到了,并且确定那是生物的呼吸声。
  “生物的呼吸声?是敌人?还是什么原始怪兽一类的?”
  孙武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但情况的发展却出乎他意料,当他顺着这微弱的呼吸声寻过去,鞋底首先一滑,好像踩着什么液体,从鼻端嗅到的气味,让他确定这是鲜血。
  流了这么多血,这个人肯定伤得不轻,即使是敌人,恐怕也威胁有限,想到这一点的孙武,壮起胆子往前一摸,在黑暗中碰触到了一具人体,小小的手掌异常冰冷。
  “啊!”
  不管是敌人或友方,几乎都是成年男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小手,唯一可能的人就只有……
  “小殇?”
  孙武惊得魂飞魄散,赶紧抱起那具昏迷的人体,黑暗中凑近一看,尽管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从那轮廓、体态、衣物来判断,确实就是小殇没错。
  过去这么多年以来,虽然看过小殇的睡脸,但昏迷的样子几乎不曾见过,更别说她的衣服上还流了那么多血,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孙武心里急得像是要烧了起来,顿时手足无措。
  “宝、宝姑娘,我……”
  “别慌,让我来看看,再怎么样都要先把血给止住!”
  羽宝簪从孙武怀中接过小伤,在确认出血与伤势都是货真价实,不是故意装昏或骗人后,连她都不禁大为震撼。小殇伤重昏迷,这件事情确实不得了,自己现在状态虽不好,但点穴止血还是做得到的。
  稍微进行处理,羽宝簪越来越心惊,本来自己就不认为小殇会被落石给砸伤,这一下检查,发现她体内有多处粉碎性骨折,经脉、腑脏伤得一塌糊涂,还有好几股内气正交互冲突,加深伤势。
  “小殇小姐的状况很不妙,她体内多股内气冲突,需要高手协助来卸去或抵消……很遗憾,目前我们做不到。”
  羽宝簪抱着小殇,只觉得怀中的这具躯体轻得吓人,又柔软得异常,彷佛全身骨头皆不存在,就自己记忆所及,想不出怎么会造成这种伤势,她体内有多处内气冲击,这应该是某种武技打入造成,但……什么武技呢?她又是什么时候和人动手的?
  “宝姑娘,你看小殇她……她怎么会这样子啊?我们能不能为她做什么?”
  孙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小殇紧皱眉头,好像非常痛苦,鼻端、嘴角还不停地溢血,彷佛全身血液都要倾泄流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之前不管碰上什么强敌,自己都能以平常心面对,锐身赴战,但现在……这种恐惧感却让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下去。
  羽宝簪注意到孙武的失常,但周围岩石不曾停止的摩擦声响,更让她放心不下,现在三人所在的这个地方,只是许多岩石砸下时,彼此堆迭隔出的一个空隙,如果哪一块岩石倾斜角度稍偏,周遭所有巨岩就会一股脑地砸下。
  “孙少侠,这里恐怕不适合久待,要救治小殇小姐,我们必须立刻换个地方。”
  这句话点醒了孙武,他立刻站起来,四下张望,找寻出路,羽宝簪抱着小殇,心中暗叫侥幸,周围岩石很多都是像马车一样大,如果错乱砸下,早就把底下的人压成肉泥,小殇确实是运气绝佳,岩石没有崩塌下来,要不然根本没有救治机会。
  羽宝簪想到乱石崩落的时候,自己是在下坠过程中找到孙武,落地时看准位置,这才没有被巨石砸扁,小殇能够保得平安,是她自己也在坠落时看准位置,落地后才晕去?或者只是单纯的巧合呢?
  可是,世上有那么巧的事吗?
  “啊”的一声,孙武有了新发现,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孙武确实听见,附近除了目己三人的呼吸声外,还存在着第四个呼吸声,只不过因为太微弱,所以刚才没有听见。
  在这附近的第四个人,会是谁?
  孙武顺着呼吸声响,慢慢寻去,在不远处看到了一道人影,那个人好像是跪在地上,头低垂着,彷佛睡着了般,可以看得出来是成年男子的体型。
  等到再靠近些,孙武发现那个人的手里有一把刀,插入地下,而他是半跪着拄刀撑立,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这些明显的特征,让孙武想到了答案,轻轻地叫了一声。
  “伽、伽利拉斯先生……”
  叫声唤醒了对方,半昏迷的男人抬起了头,用沙哑的声音勉力回应。
  “孙……孙掌门吗?太好了……我……我终于等到了你们……趁我还能说话……有些事情我要告诉你……”


第五章 顶天立地·英雄末路
  “伽利拉斯先生!你……你怎么会伤成这样?我来替你疗伤,你忍耐一下!”
  孙武说着便要动手,只要将易筋、洗髓两诀同时发动,对于治疗伤势大有好处,比羽宝簪的炽热真气还要管用。
  然而,当孙武进一步看清楚情形,本来要动手救治的动作顿时停住,阵阵冷汗更是止不住地流下。
  “伽利拉斯先生,你……”
  之前在昏暗中,只看到伽利拉斯蹲跪在地、手拄着刀,背靠着后方的岩石,似乎是在休息,但当孙武靠近,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很重要的一点。
  伽利拉斯,并不是背靠着石壁,而是用他的背撑扛住一块好大的岩石,如果不是他苦苦撑住,这块巨岩早已倒塌。顺着巨岩往上看去,在那黑暗的顶端,还有好多块岩石交迭压在这里,这块巨岩若是塌下,影响所及,恐怕附近百余尺的所有岩石都会塌砸下来,彻底埋葬掉这个小小空间。
  刚才孙武和羽宝簪在爬行时,还暗自庆幸自己运气不错,没有震动到附近岩石,否则早就被压成肉泥,但现在看来,如果不是伽利拉斯在这里撑住,两人早已没命。
  至于伽利拉斯在这里苦苦撑住岩石的理由,当然不会这么未卜先知,为了救孙武和羽宝簪,那些都是他不可能看到的东西。他所护卫的目标,是在十数尺外不省人事的那名重伤女孩,为了不让巨岩倒塌,将她压扁,他豁出全力在这里撑住岩石。
  “小殇……那孩子还好吧?”
  伽利拉斯喘息发问,孙武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回答,从结果上来说,小殇怎么样都算不上没事,可是看伽利拉斯几乎是豁出性命来救人,如果说小殇重伤快没命了,又未免浪费了他的努力。
  最后,孙武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小殇安好无事,一切全靠伽利拉斯的牺牲,才保住了小殇的性命。
  “伽利拉斯先生,你先撑一下,我想办法帮你找别的东西支住,你先离开这里吧!”
  孙武想救离伽利拉斯,却被他抬手拒绝。
  “不……不用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现在如果我稍微动一下,整块巨岩就会塌陷,到时候……将会引发连锁坍塌,所有人都要死在一起……”
  伽利拉斯道:“刚刚我看……小殇小姐伤得不轻,我做不了什么……你们身上有没有什么治伤灵药……要是有那种能起死回生的神药,或许……或许……”
  一番话因为喘息而迟迟没能说完,但却点醒了孙武,想起那颗夺自心眼宗主手中的“天香缨络”据说就是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的救命灵药,虽然不知道具体用法,可是小殇眼前奄奄一息的模样,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天香缨络”如果真有传说中的神效,给小殇吃下去应该会有帮助吧?
  想是这样想,但做却有一些问题,因为之前受到路飞扬嘱托,所以孙武将“天香缨络”贴身收藏,但后来发现自己整天在跟人战斗,这东西带在自己身上实在太过危险,想想不妥,便交给小殇去保管,所以,缨络现在应该是在小殇的手上。
  一想到这点,孙武连忙动手,检查小殇的随身物品,看看“天香缨络”在不在。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匆匆忙忙找过一遍,却惊讶地发现“天香缨络”不见了,并没有藏在小殇身上。
  “不、不在小殇身上?那会在哪里?”
  孙武错愕不解,但现在又没办法问小殇。如此重要的东西,要是说不在小殇的身上,比较有可能的解释,就是她将这东西交托给旁人,而照这情形来推算,最有可能的托付人选就是姗拉朵。
  但……现在到哪里去找姗拉朵?这位疤面大侠随着拓拔小月一起行动,此刻早在千里之外,又要上哪里去找人?
  孙武脑海中思潮如涌,旁人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他表情变幻不定,又毫无动作,都明白他找不到“天香缨络”羽宝簪显得焦急,伽利拉斯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这仍旧无法改变找不到东西的事实。
  “宝姑娘,我找不到药,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治伤药一类的?”
  江湖生涯,刀口舔血,羽宝簪当然不会没有带急救药物,虽然没法与“天香缨络”相比,可是万紫楼的一流伤药,也不是粗制滥造的东西,刚才是对小殇的体质存有顾忌,一时间不敢妄动,现在确定没有其他方法可行,只好硬着头皮去试了。羽宝簪立刻从孙武手上接过小殇,进行抢救。
  孙武拿了些伤药,想去帮伽利拉斯做处理,但是还没靠近,就被伽利拉斯给喝止。
  “……不……不要靠近过来……这里随时会塌……危险……”
  伽利拉斯阻止孙武靠近,希望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不然一旦伽利拉斯支撑不住,这边整个大崩毁,孙武肯定没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在伽利拉斯说话的时候,孙武也看得很清楚,伽利拉斯的伤势太重,身上多处伤口的面积太大,即使有再好的伤药,也不知道该怎么敷,自己冲过去敷药根本是徒劳。
  “……有些话……有些秘密,我搁在心里头很久了,趁着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要不然……就没有人知道了……咳咳……”
  伽利拉斯说着,咳呛出两大口血,孙武想要靠过去,却再次被喝止。众人现在身处危境,照理说什么话都不该在这时说,孙武也对听秘密不感兴趣,却没想到伽利拉斯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前……太平军国时期……我……咳咳……曾经加入过中土朝廷,担任谍报工作。”
  “什么?”
  这真是石破天惊的大告白,孙武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摇了摇头,直到发现伽利拉斯的语气凝重,绝不是神智不清下的胡言乱语,这才省悟,凝神细听下去。
  太平军国时期,楼兰一族支持天妖在中土兴风作浪,此事最初极为机密,但战争到了中期,中土朝廷的情报部门也侦知此事,开始进行反制。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中土朝廷试图吸收一些域外人士,了解域外的状况。域外土地辽阔,各民族的情况极为复杂,虽然大部分都与中土有旧怨宿仇,但还是有人对中土抱持好感、反对楼兰一族,中土王朝的谍报人员经过一段时间活动后,吸收了不少域外人士,甚至将之加以训练,直接在敌后进行活动。
  伽利拉斯就是在那个时期被吸收,学习了种种中土武技与知识,在那段任职期间,与中土军部有非常深的接触与了解。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相信中土与域外有和平共处的可能,那些人的伎俩……我太熟悉了,他们就像饥饿嗜血的野兽,只懂得吞噬与支配,永远没有和平的可能,想要和他们和解,一定会自取灭亡……”
  这个事实太过明显,不只伽利拉斯感觉到,就连其他被吸收的域外人士也清楚感受到,这颗种子在他们心中萌芽,并且在不久之后急速生长。
  “负责训练我们的,是王朝的武官,数目不多,主要负责行政事务……真正传授我们武技的教官……都是出身河洛剑派的高手……”
  太平军国时期,中土两大圣宗各有动作,慈航静殿广设各类训练营,尽量吸收优秀人才,壮大本身实力;河洛剑派在这方面看似不如,其实却把手伸得更远,配合朝廷的政策,训练域外的工作人员。
  两大圣宗都对自身武学非常看重,不到不得已的时刻,绝不会轻易外传,河洛剑派居然肯将绝学传给域外人士,这个本可以说下得很大,也开了一个破天荒的禁忌。不过,这个本未必下得不值得,因为在太平军国之乱后,朝廷把得到的法宝与技术,都跟河洛剑派联合研发,让河洛剑派的势力范围顿时突飞猛进。
  太平军国之乱到了后期,中土打得如火如荼,加上楼兰一族的忽然灭亡,域外战场的重要性大减,朝廷把主要精力集中于中土战场,对于敌后骚扰这一块忽视许多,所以准备解散这些域外人士,甚至毒杀、歼灭,毁去朝廷曾吸收、训练域外人士参战的不名誉纪录。
  狡兔死、走狗烹,堪称是此事最好的写照,但在这件事情上,河洛剑派的立场却和朝廷不同调,这个组织也因为河洛剑派的强力主张而得以保留,但从此之后,虽然在名义上这组织仍隶属于朝廷军部,实际上却已不受管制,独立运作。
  既然不受大武王朝的管制,这个组织本来应该渐渐散去,然而,这个掌握住域外情报网路的组织,却相当有利用价值,也因此被人看上。
  “……太平军国之乱到尾声的时候,组织基本上也暂时停止行动,思考以后的方向……不过,我负责的最后一个行动,是要歼灭当时还很弱小的心眼宗,取而代之,用心眼宗的名义开始活动……”
  “等等!如果照这么说的话……”
  孙武惊愕道:“那心眼宗岂不就是朝廷留下的谍报组织了?虽然说不再听命朝廷,但还是那些人啊!”
  孙武想起心眼宗的门徒,曾经数度对着伽利拉斯大喊叛徒,当时自己曾以为那是伽利拉斯素来与他们立场相近,敌对时才会被叫叛徒,没想到还有如此复杂的内情。
  “不……不完全是那样,现在的组织……已经变质了。”
  取而代之心眼宗,是组织上层所做的指令,但自从组织脱离大武王朝的管束,所谓的上层就不是什么军方高官,而是河洛剑派的教官,他们下令夺取一些弱小的域外本土宗派,不管是盗贼团也好,教派也罢,甚至可能是一些小规模的部落,取而代之,用以当作日后活动的掩护。
  假如单单只是进行情报活动,那倒也就算了,但伽利拉斯听到旧日同僚说,河洛剑派陆续派来许多高手进驻组织,来的高手人数之多,在战争已经结束的此刻,格外显得怪异。
  “最初……我也不了解,为什么战争结束了,组织仍然有活动,而且还是大张旗鼓,一副准备长期活动的样子……”
  不了解的事,很快就清晰起来,组织内一些与伽利拉斯交好的成员,有的失踪,有的猝死,就连伽利拉斯自己都莫名其妙碰上几次狙击,到了这时候,伽利拉斯终于有所惊觉,这绝对是组织内在进行“大清洗”将一些有可能违背组织利益的人员给洗掉,让组织内所有成员上下一心,为了将来的共同利益而奋斗。
  问题是,组织的利益,到底是谁的利益?
  这个情报组织,本来是大武王朝为了敌后工作而建立,后来背离大武王朝独立,组织内成员几乎都是域外人士,就应该致力于域外的繁荣,抵抗中土势力入侵,保家卫民。
  但这个组织的最上层,却全都是河洛剑派的高手,他们从河洛剑派大举接来菁英份子,一一安插入组织中,担任高位职务,最后整个组织已经完全在河洛剑派的控制下,虽然大部分成员仍是域外人士,却都只不过是听命行事的棋子,没法打入决策阶层。
  至此,河洛剑派的企图表露无遗,自太平军国之乱中期开始,河洛剑派就有计画地夺取这个组织的控制权,在域外建立势力,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了,大武王朝在域外所建立的情报组织,整个被河洛剑派所篡夺。
  假如河洛剑派建立域外势力的本意,是想要利用这机会,造福域外百姓,促进中土与域外的和谐,那倒是一个非常美好的理想,无奈天底下不可能有这种美事,篡夺这种事情通常都和野心、阴谋搅在一起,说不上有什么美丽幻想,河洛剑派在取得组织的大权后,开始操纵组织,强烈反抗大武王朝。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大武王朝都是这个组织与域外部族的共同敌人,反大武王朝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没有人会提出异议,但如果深度剖析,这个做法其实另有深意。
  “……只要强烈反抗中土,切断域外与中土的和平可能,那大武王朝就彻底是敌人,也就不会有大武王朝和域外民族联合起来,反攻河洛剑派的可能性……”
  “伽利拉斯先生,你明知道河洛剑派的主张有问题,却仍附和他们,这……这样子不是……”
  “这是饮鸩止渴……对我们而言,河洛剑派固然居心险恶,但武沧澜更是一个想都不能想的选项,既然和平是一个不能谈的东西,那么联合河洛剑派对付大武王朝,就还是个不错的战术……组织里的旧成员,多数都是这么想的。”
  伽利拉斯说着,露出苦笑:“不过,现在也没剩下多少旧成员了。”
  从太平军国之乱时就加入的旧成员,大多数已经被“清洗”干净,现在心眼宗的组成份子,多数都是不知底细的后来份子,不但不晓得这个组织的来龙去脉,甚至也不晓得心眼宗的主要干部,早已被河洛剑派的高手所取代。
  心眼宗这几年锐意发展,声势如日方中,吸收各部族的权贵加入,更精选青壮教众,成立私人武装,配备与训练都可比拟正规军。整体看来,俨然就是一个政权,加上心眼宗鼓吹要跟大武王朝战斗,以战养战,信徒深受鼓动,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一些持重派的部族领袖反对,中土与域外的战争早已爆发。
  但这样的情形,随着疫病的蔓延、龟兹事件的发生,慢慢走向失控边缘,就在不久前,伽利拉斯得知了一个秘密,心眼宗正暗中进行一项图谋,毕竟心眼宗的传教手段再好,也不可能让各部族领导人都来信教,所以打从几年前开始,心眼宗就秘密行动,把一些反对心眼宗的强硬份子,或擒或杀,由心眼宗特别训练的人整容取代。
  即使容貌一样,言行举止也训练得一致,长期下来还是很有可能被身边的人识破,所以心眼宗也将这手段视为不得已的下下策,真正使用这手段的案例不超过五件,如果不是因为有一名旧日好友侦知此事,冒死前来告知伽利拉斯,那伽利拉斯是怎么也不会知道此事的。
  “……那个人找到我的时候,已经身负重伤,口齿不清,说了几句话就断气,我也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他有提到龟兹……这应该是指龟兹有重要人物被替换了。”
  “你、你该不会是指……”
  “目前没有任何的资料与证据,我一直在暗中观察,过滤可疑的人选。替换小人物毫无意义,真正能主导龟兹国策的人就只有……”
  伽利拉斯说到一半,上方的岩石忽然传来碰撞声响,好像是最上头有岩石坠落,一块压一块,整个重量一下子压了下来,直接砸在伽利拉斯的身上,让这位铁汉喷出一大口血,险些支持不住,被压垮在地。
  碰撞声响并没有停下,而是连续发生,还迅速蔓延开来,显然上方岩石开始连锁性崩砸,要不是伽利拉斯一个人撑住,这里早就被乱石给掩埋了。然而,血肉之躯终究有其极限,光是听上头那些恐怖的砸石声,孙武就知道伽利拉斯快要撑不住,就连在后头照顾小殇的羽宝簪,都顾不得正在急救,立刻背着小殇掠至孙武身旁,拉着他离开。
  “少爷,我们……”
  “呃,什么东西?”
  孙武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应了一声,转过头去,看见羽宝簪来到自己身后,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但还没开口,羽宝簪已经抢先发话。
  “不好意思,刚才喊错东西,别介意,这里随时会坍塌,太危险了,我们先离开吧!”
  “开什么玩笑!伽利拉斯先生还在这里呢!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走掉!”
  孙武不是傻子,也知道继续站在这里,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活埋,但要说为了这个而放弃伽利拉斯,独自逃生,他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伽利拉斯先生,你等一等,我先想办法把救你出来!”
  空口说白话没有什么意义,孙武想到一个主意,就是用绳索将伽利拉斯扯出来,只要速度够快,拉人出来以后全速飞奔,可以在岩石完全倒塌之前脱身。
  这种计画想起来是让人振奋,但只要细想一层就觉得有够白痴,根本没有机会成功,孙武自己也很清楚,可是如果因为这样,就什么都不做,甚至掉头就跑,那无疑是一种更大的罪恶。
  能够有这样的坚持,是一件很难得的事,不过,需要救援的一方却不愿接受这份心意。
  “……不……不用了……我的伤……就算能被救出去……也活不了了……”
  伽利拉斯道:“比起带我这个必死之人出去……你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孙掌门,刚才告诉你的东西,就拜托你了……龟兹……不,整个域外的安危,就要靠你了……其实,我最近很怀疑,除了龟兹以外,可能连长河真人都……”
  仅仅几分钟以前,伽利拉斯还能与孙武正常对谈,一度连说话声音都很平稳,让孙武以为伽利拉斯的伤势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甚至已经开始好转,但现在,孙武终于明白“回光返照”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伽利拉斯边说边颤抖,音量也迅速减弱,说到最后一句,一口鲜血咳呛出来。
  “……说起来,如果能早一点遇见你……不,如果那场战争中,有你这样的人存在,那我也许就……”
  或许是因为伤势实在太重,伽利拉斯说这些话的时候,腔调有点不一样,没等他说完,一块桌案大小的巨石忽然砸下,落在伽利拉斯身前数尺,恰好阻断了孙武的救援之路,彻底分开了孙武等人与伽利拉斯。
  假如只有这么一块落石,孙武还可以想办法,但这块落石带动连锁反应,类似大小的岩石纷坠如雨,一时间,本来被撑住的岩石整个松动,周围所见尽是大小落石。
  “孙掌门,失礼了!”
  情势危急,羽宝簪再也顾不得什么,背起小殇,一手抓住孙武,趁着孙武心神不定的当口,拉着他高速飞驰,全力施展凤娉翱翔,务必以最快速度脱离这个地方。
  早先一轮战斗,羽宝簪大伤元气,险些站不起身,要不是刚才急救时默默运气,回复了一点力量,根本就站不起来,现在全力施为,高速飞驰,速度快得惊人,风驰电掣,眨眼间便飙出好远,不但孙武大吃一惊,就连羽宝簪自己都很讶异。
  “……好惊人,不偶尔干一次这种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飞那么快!”
  羽宝簪低声自嘲,豁尽体力在飞行上,虽然带着两个人,行动还是如鬼似魅,无数落石砸在三人飞过的路上,有些更是在三人正要通过的去路上砸下,却纷纷被羽宝簪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尽管如此,三人还是被不少细碎石块砸中。
  当大石落下,再也看不到伽利拉斯身影,孙武忽然间脑里一片空白,愣在当场。离开梁山泊以后,少年可以说经历过很多,但要说与亲近的同伴生离死别,这种经验却不曾有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孙武都反应不过来,只觉得所发生的一切不甚真实,有如虚幻。
  直到细碎石块连续砸在头上脸上,虽然无伤,但轻微痛楚却让少年惊醒,看见羽宝簪身上多处渗血,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上处处是伤,这才想到要帮忙。
  金钟罩第七关,足可在体外形成气罩,护己护人,但孙武重伤之余,没有能力将金钟罩催上第七关,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灌输真气给羽宝簪。
  这个忙帮得正是时候,得到了孙武的真气辅助,羽宝簪精神大振,飞行速度陡然飙快,加速冲驰,瞬间飙出老远,将落石区域甩在后头,越离越远。
  羽宝簪的视线盯着正前方,孙武却望着后头,眼看着一切归于黑暗,心里一阵酸楚,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为伽利拉斯完成遗志。
  “啊!”
  眼看着前方的落石越来越少,已经脱离危险区域,羽宝簪忽然惊呼一声,少年心中诧异,转头过去一看,只见前方一片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刚才所在之处,赫然是个断崖,三人冲得太快,黑暗中又视线不清,竟然一下子冲出了断崖。
  凤娉翱翔虽然号称可以飞行,但终究只是御气行空之术,运使时有其限制,羽宝簪骤见自己离地数十尺高,心头一惊,一口真气骤散,三个人一起往下坠落,从几十尺高的半空中摔落下来。
  如果在这种情形下摔落地,不只羽宝簪性命难保,就算是孙武也要粉身碎骨,羽宝簪急谋对策,半空中身形转动,提运真气,想要重运凤娉翱翔,稳定身形。
  换作在平时,这件事易如反掌,难度更高的动作都不是问题,可是重伤之余,什么都倍感吃力,三人转眼间下坠十余尺,眼看就要重重摔在地上,忽然间身体一震,整个下坠的势道开始减缓。
  孙武最初以为是羽宝簪重运凤娉翱翔,坠势变缓,却很快发现事情并非如此,三人好像被什么肉眼看不见的隐形东西给托住,慢慢地往地面放落,可能是大网,可能是软垫,身体在半空中轻飘飘的,浑不着力。
  “这……这是重力操作,楼兰一族的技术居然到了这种地步?都市里头有这样的安全措施?”
  在羽宝簪惊讶的低呼声中,三人缓慢地降落下来,随着与地面的接近,也看清楚地上的景物。
  望眼看去,房屋很多,而且都是近似磨菇造型的圆形平房,房子与房子之间的距离很大,从上空往下看,只见一块方方正正、有如棋盘般整齐的大地上,负载着无数朵“磨菇”乍看之下,好像是农田。
  只不过,这片农田实在太过寂静与冰冷,在上空不但看不到一点亮光,甚至也听不见半点声音,彷佛是一座完完全全的死城。这一点没什么好奇怪,毕竟楼兰一族已经灭亡许久,这里会有人踪才是怪事,但看见偌大一块区域,满满的房舍,却连一点人气也没有,那种凄清寂静的感觉,实在很诡异。
  远处有几座较高的建筑物,尖尖的顶部看起来应该是一些高塔,不过距离太远了,有点看不太清楚。孙武并不奢望里头会有人,却由衷祈祷能够找到一些食物,或者是药物,否则三人被困于此,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思索间,一点奇异的亮光迅速由远而近,划破黑暗,很快地朝三人的方向飙来。
  “什么东西?”
  异物的来势很快,一下子便到了面前,孙武定睛一看,赫然发现,那异物是一只……鸟。


第六章 地底世界·先礼后兵
  如果问孙武对楼兰一族的感觉如何,其实是还不错的。虽然进入遗迹后,就和敌人乒乒乓乓地打个不停,又有同伴为此而亡故,但那都和遗迹本身没有什么关系。
  当年楼兰一族还存在的时候,他们用智慧与创造力,建造了一座这么宏伟的都市,无论是建筑式样或是整体构思,都完全超越、脱离当代水准,让孙武觉得好像来到异世界,所见所闻,大开眼界。
  圣殿里头的三角锥体上,雕刻着古怪的符文,只要被触动,符文所记载的讯息就能够化做影像,直接灌入观看者的脑海;如果从都市的正上方跃下,则会有完善的保护措施,控制重力,不会让人直摔落地,粉身碎骨,如果这些技术能够完全公开,不晓得能够带给人们多大的方便。
  在三人缓慢下坠的途中,一只巴掌大的机械鸟高速飞近,绕着三人打了一个转,好像在确认什么,跟着就掉头飞走,速度奇快,让孙武来不及拦阻。
  “那个东西,不晓得是什么?”
  孙武问羽宝簪,得到的回应自然是摇头,但在机械鸟飞走的同时,地面上忽然响起机械运转的声音,有三辆模样像是蛋壳似的椭圆车,从数百尺外驶来,看它们所行的方向,正是三人的落地点。
  当那三辆无人驾驶的蛋壳车来到面前,对着三人自动打开车门时,三人的抉择立即变得非常简单:上不上车?
  顾虑到可能的风险,三人并没有各上一部车,孙武带着小殇上了一部车,羽宝簪单独坐上一部车。车门一关闭,立刻自动往前走,行驶速度很快,穿街过巷,来到一幢建筑物里,才刚进入大门,寂静的空间内忽然机器声大作,许多仪器、管线放了下来。
  孙武惊疑不定,不清楚这些设备是什么东西,是羽宝簪先反应过来,表示这些很可能是医护设备,孙武才大着胆子,让这些仪器和管线碰触自己。
  事实证明,羽宝簪的判断没有错,这些机械确实是医护设备,先是简单地为三人做了粗略扫描,三个光圈分别从三人的头部扫到脚部,取得三人的身体状况资料,接着便开始进行治疗。
  孙武起初很担心,因为楼兰一族灭亡多年,这些机械设备在当年早已毁坏,是因为多年以来在地底下修复整建,才得以重新运作,但机械设备可以重建,药物却不可能重新采集、无中生有,一旦没有了那些药草,这些设备会不会变成半调子?用这些半调子设备来治疗,结果会不会是自寻死路?
  然而,情形却完全出乎孙武的意料之外,楼兰一族的医疗设备极为先进,治疗方式上早也完全脱离传统医药,反而是利用电波、光线做为医疗工具。孙武也弄不清楚那些蓝光、黄光、紫光是什么东西,但那些光线确实有效,当那些光线反覆扫过,受伤的部位很快就止痛、止血。
  “宝姑娘,好、好厉害喔!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比小殇的九龙神火罩还要高明!”
  孙武对新奇事物的惊喜情绪一向很强,要不是刚刚经历友人亡故,他不只是说话音调高亢,连眼睛都会放出光来。
  相对于孙武,羽宝簪的情绪就冷静许多,眼睛盯着左右的仪器,像是在戒备着什么,对自己身上的状况却不怎么在意。
  孙武发现了这一点,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对陌生机械维持警戒心,这是应有之举,所以孙武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只是将注意力投向小殇那边,看着那些机械发出亮光,从小殇身上扫过,各处出血迅速止住,苍白的脸色渐渐好转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伤势严重的关系,围绕在小殇周遭的各种机械,数量是孙武、羽宝簪的好几倍,各种不同功能的亮光并闪,快速而准确地进行治疗。三人都是坐在宽大的躺椅上接受医治,眼看大小机械起落交错,动作虽快,却不嘈杂,一切显得静中有序,孙武不由得发出感叹。
  “楼兰一族的技术连结真是全面,我们从半空降落,就有负责警戒的机械来探查,发现我们受伤,马上准备医护治疗,整个过程一气连贯,不只是机械高明,背后的规划与相互连结更是完善……真不愧是楼兰一族。”
  孙武说得兴奋,却听见羽宝簪低叹了一声:“就是怕太完善了……楼兰一族在域外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从来不曾爱好过和平,这些机械对我们太过和善,不像是楼兰一族的行事风格,我担心……这是先礼后兵。”
  “呃……不会吧?”
  才嚷了一声,周围七上八下舞动的管线、仪器突然停住,本来流畅的运作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孙武以为是机械年久失修,运行出了问题,还用手敲了敲机器,哪想到这一敲,机械有了反应。两条正对着孙武、羽宝簪的机械手臂,末端闪起亮光,分别交织组成了一个光幕,光幕中央是个模糊的影像,但很快地便清晰了起来,显现出一个图腾。
  “这个图案……好像是某种鸟啊!”
  孙武看那个图形很像是一只展动翅膀的鸟儿,左边、右边是羽翼,中间是躯体,虽然没有点出眼睛,但从体态、动作上来看,却是顾盼生威,极具皇者气派,看得孙武心中一动。
  “这是什么鸟儿?嗯,头顶有冠,尾巴曳羽,这……该不会是孔雀吧?”
  “……是凤凰啦!”
  旁边冷不防地冒出一句,孙武转头看去,羽宝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凤凰图腾,眼神坦然,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接着又望向少年面前的凤凰图腾,点了点头,彷佛在肯定什么。
  “宝姑娘,怎么回事啊?你的眼神好奇怪喔!”
  孙武提出疑问,忽然听见耳畔响起了一阵尖锐的高音,很像那种发警报的警笛声,侧眼一看,只见本来围绕在小殇周遭的治疗仪器,警报声大作,蓦地动了起来,机械手臂与管线更像是要刺穿人体般,猛往诊疗座椅上的女孩插去。
  “当心!”
  羽宝簪也看见了这一幕,此事在她意料之外,见状连忙出手救援,和孙武同时动手,很有默契地一个抢人、一个阻截机械的攻击,在那些机械伤着人体之前,先一步救出了小殇。
  情况真是有惊无险!因为就在小殇被拉离躺椅的数秒后,一道绿光喷射而至,竟然将躺椅切成两半,孙武看到裂开的躺椅残骸,这才知道那些医疗道具不只能止血,也可以当做武器!
  “发生什么事?机械失灵了吗?”
  孙武发劲震断缠上身的管线,错愕道:“这该不会就是先礼后兵吧?翻脸翻得太快了。”
  羽宝簪道:“不,问题在小殇小姐的身上,一定是刚才机械在治疗的时候,同时做了深度扫描,在小殇小姐那边发现了什么,把她当成极度危险的存在,所以才进行排除。”
  “哦,那我要对楼兰一族的技术重新评估,简直是太烂了,小殇是极度危险的存在,这种事情居然要做深度扫描才知道,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
  “这个……要求机械具备第六感,那确实是难了一些。”
  玩笑话可以说得轻松,但现实状况却完全是两码子事,危机并未随着小殇被救出而解决,相反地,一切才正要开始。针对小殇的第一波攻击失败后,第二波攻击马上发动,大批机械手臂与管线狂乱攻来,羽宝簪带着小殇退至一旁,全由孙武挡住。
  救人的医疗器械,也可以用来杀人,但毕竟在先天设计上,这些东西不是专门攻击用的武器,所以当孙武仗着金钟罩护体,一阵蛮扯乱击,打断了不少管线、金属手臂,羽宝簪再发两支火羽,掀起连串爆炸,很快地就将第二轮攻击结束了。
  孙武喘了一口气:“好了,应该可以休息一下了,我们破坏了那么多设备,我就不信可以马上自动修复,他们不会那么快又发动攻击的。”
  羽宝簪摇头道:“我不敢那么乐观,刚刚孙掌门不是说,这里的设备联结非常全面吗?我也有同感,那么……我们破坏了这里的机械,其他地方应该要有反应了。”
  一句话刚刚说完,外头轰然一声,这幢建筑物的大门骤然被打破,几根黑黝黝的长东西,弄碎玻璃门伸了进来。
  “这是……”
  确认那几根黑黝黝的长东西是炮管,不需要花多少时间,而被几根炮管当头指住,更绝不是一种舒服的感觉,孙武脸色一变,羽宝簪紧急背起小殇,拉着少年往侧面的窗口冲去。
  “轰!”
  一声巨响,几根炮管同时开炮,重火力轰击之下,三人所在的房间被炸得面目全非,墙壁倒塌,而整幢建筑物更因此坍塌倒下,经历十几年光阴才修复完全的楼房,瞬间又化为一片残砖碎瓦。
  孙武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没有被砸下的屋瓦所伤,但是到了外面,并发现情势更加恶劣,十几台装载有长长炮管的奇异车辆,将这附近包围得水泄不通,没留下一丝空隙,三人虽然冲出了建筑物,却被这十几台战车团团包围。
  这些战车炮击时的威力,刚刚才亲自体验过,假如还运得起金钟罩第七关,确实是可以硬碰硬来玩玩看,但现在……孙武一点都不想去挨轰,尤其是在还有其他方法的时候。
  “硬穿过去!这些东西火力很强,动作一定没那么灵活,我们从空隙强钻出去,可以做到的!”
  孙武判断情势,信心十足,其实他还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即使强冲不成,羽宝簪的“凤娉翱翔”仍然可以带着三人飞上天,从这个包围圈中逃出。
  情形看似如此,不过当一阵奇异的嗡嗡声响起后,局面立刻产生改变。天上忽然飞来一大片黑云,看起来很像是鸟群,但孙武很清楚这里不会有生物,至少,地底下不该存在着鸟群,所以那一定是群机械鸟。
  黑云再靠近一点后,孙武开始清楚辨认那些机械鸟的状况,每一只都与鹤同高,腿部细细长长,翅膀宽大,姑且不论性能如何,但是在看清这些铁鸟造型的那一瞬间,孙武很想把刚才对楼兰一族的夸奖全部收回。
  那些鸟……都长着人类的面孔,虽然体型像鹤,但却都生着人面,细长的鹤颈上有着人脸,每一张脸的长相都不同,几百只人面鹤一下子飞来,那种感觉看来实在是很恶心。
  “楼兰一族……心态上真是满变态的。”
  孙武的感叹有其根据,但现在却是一个很糟糕的场合,大群人面鹤自八方而来,不只是包围,还发动了射击。
  火力和战车不能比,这些人面鹤发射的是铁弹和破坏光束,虽然杀伤力没有战车巨炮强,可是速度却快很多,大老远就扫射过来,攻击模式更是变化多端,一下子集中、一下子覆盖整个区域,有时候还直接对准目标,冲下来自爆。
  几百只人面鹤的复合式攻击,弄得孙武进退维谷,虽然还无法对他造成实质威胁,但却有效地拖慢了他本来就不快的动作,如此一来,战车巨炮的杀伤力顿时激增,由人面鹤牵制孙武等人的动作,当三人被逼迫至“死位”、进退不得后,重炮便立刻开始集中轰炸。
  反覆几次下来,孙武三人狼狈之至,身上又多添了几道伤口,最后是靠孙武奋起神功,凭金钟罩硬挡重炮攻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冲前去,砸毁了几辆战车,羽宝簪发射羽毛助攻,引起连锁爆炸,这才破开包围网,让三人得以突围。
  能够成功突围是好事,不过孙武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因为先前的经验已让他明白,只要这座都市仍能持续运作,那么针对自己的包围网就会一张接着一张地展开,直到自己被毁灭,或是这座都市的系统停止运作为止。
  让自己被毁灭,这是无论如何都没得商量的,但如果说要停止这座城市的机能……这种事孙武想都不敢想,虽然楼兰一族已灭,没有人操纵这些机械,威力受到限制,但要凭己方这三个人找到楼兰一族的机械抠纽,还要攻破层层防御网,这种事……孙武光想就知道自己没这本事。
  “孙掌门,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下一波攻击很快就会到,硬碰硬的话,早晚会力竭身亡,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躲?这主意不赖,但我们可以躲到哪里去?”
  “前面有个金属盖子,应该是地下水道的入口,我们可以去那里头躲躲。”
  “地下水道?有没有搞错,这里可是沙漠啊!”
  “……显然当年的楼兰一族并不是在沙漠里头。”
  简短说了几句,孙武也没有反驳的余地,马上当开路先锋,往前冲到那个金属盖子旁边,一下把盖子掀开,和羽宝簪一起进入地下。
  众人所在的位置,本来是在大沙海内,后来楼兰遗迹在此聚合,整个位置就乱掉了,孙武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但从金属盖子下去,进入旧时楼兰一族的地下水道,只觉得里头非常阴凉,没有积水,看来重新修复地下水道时,是完全比照旧有设计,无视实际情形。
  “宝姑娘,上面的声音好像慢慢安静下来了,是不是我们躲到这里,那些东西就找不到我们了?”
  “我不敢这么奢望,只不过是躲在地下,就想要瞒过那些机器,楼兰一族的技术应该不会只有如此而已。趁着新一波攻势尚未发动,我们还是走远一点吧!”
  综观当前局势,走得远一点未必就能安全,但待在原地也不见得就是安全保障,孙武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往深处走。
  朝更深的地方走,并不是要一直走,毕竟三人的手上没有地图,如果这么一直走下去,只会变成探索地下水道之旅,要是莫名其妙绕城一圈,那就非常搞笑了,所以孙武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找一处僻静所在,稍稍休息后再做打算。
  不久之后,三人在一处较为宽广的干燥转角处休息,喘一口气。
  在刚刚的战斗中,小殇可以说是最轻松舒服的一个,不是被羽宝簪给抱着,就是给孙武背着,从头到尾都被保护得好好,要不是环境太烂,其实真是个很好的睡眠机会。
  然而,考虑到身体状况,小殇的情形又很不乐观,孙武甚至到现在都还想不出来,小殇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如果要说是下坠之中,被岩石给砸伤,那怎么也不会搞到体内像是被炸弹炸过一样,这种伤势……实在是很匪夷所思。
  不幸中的大幸是,刚才楼兰一族的先进医疗设备,帮三人做了很好的处理,虽然没有让伤势痊愈,但情形已好转不少,小殇更是脱离生命危险,因此孙武得以安心不少。
  “宝姑娘,小殇的伤势很怪,你有什么看法?”
  “没有。有另外一件事让我很在意,楼兰一族的机械帮我们做治疗,同时也做了检查,很明显地是在检查中发现了某种东西后,才开始对我们发动攻击,你觉得那些机械发现了什么?”
  “这个……”
  孙武为之语塞,不是想不到答案,而是因为回想到那些机械似乎是在检查小殇的时候,发出警报声,并且对她发动攻击,自己和羽宝簪是因为守护小殇,才连带成为被攻击目标。
  所以,楼兰一族的机械,并没有强行排除自己和羽宝簪的打算,所有攻击都只针对小殇?
  这个结论孙武想到了,但却很难说出口,因为自己不可能为了这个理由撇下小殇,可是如果坚持保护小殇,那便会连累羽宝簪,这种话……不晓得该怎么启齿。
  如果是村长老爹在此,大概会很豪迈地狂笑,一掌拍在羽宝簪肩头,说一声“娃儿你真倒楣,被我们给连累了,哈哈哈”;即使换成路飞扬,处理方法也大同小异,但孙武还没有成熟到能把这种事淡然处之的程度,只觉得嘴巴像是有千斤重,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
  最后,还是由羽宝簪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看出了孙武的心思,她微笑着表态了。
  “请不用替我担心。”
  羽宝簪笑道:“现在大家同坐一条船上,同甘共苦本来就是应该的,不用担心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不过,比起这个问题,其实伽利拉斯先生所留下的讯息,才是最重要的啊!”
  处理了孙武的问题之余,更把话题带开,羽宝簪的高明手腕,巧妙地化解了尴尬场面,而这份体贴更让孙武感到窝心,过去曾给他这种感觉的,只有香菱一个,现在羽宝簪也表现了同样的体贴,这让孙武觉得很有意思。
  (该不会……万紫楼的女孩子,都是这么温柔体贴吧?那就难怪会这么抢手了,不过……万紫楼不是妓院吗?怎么好像变成新娘培育学校了?
  这念头有点好笑,但孙武很快便回过神来,思考羽宝簪所提出的问题。
  伽利拉斯临死前所透露的讯息,实在很重要,让孙武来到域外后所生出的怀疑得到了肯定。心眼宗这个古怪门派确实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它的改头换面,不但牵涉到大武王朝一手建立起的间谍组织,现在更已经被河洛剑派所掌握。
  之前孙武虽然知道心眼宗在域外的势力强大,但多少还有些朦胧模糊,现在完全弄清楚后,赫然发现自己要面对的,竟然是两大圣宗之一,那个感觉顿时不同可了。
  “要和河洛剑派对抗,我……我们的实力好像不太够,我是说……河洛剑派是两大圣宗之一,高手如云,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啊?”
  孙武的话,引来羽宝簪一笑。
  “孙掌门此言差矣,两大圣宗之一又如何?你也是慈航静殿的掌门啊!慈航静殿何尝不是高手辈出,但环顾慈航静殿眼下的高手,除了苦……凉茶大师本人,其余能与你相提并论的,恐怕也没有几个。”
  “但是……河洛剑派除了高手,还有很强的法宝啊!我们和心眼宗几次交手,在法宝上吃了很大的亏,要是像大地神戟那样的东西还有几枝,我连战斗机会都没有了。”
  “河洛派的武技确实神妙,尤其是他们以静制动、借力打力的技巧,天下一绝,练到极深处,一羽之力能制世上刚强,不过据我的了解,很多河洛剑派的高等武技也必须承受高风险,像是心眼宗主、地司祭两人合力,引导你我内力互攻的手法,背后的风险应该很大,稍微有点闪失,就会在本身全不设防的情形下,承受你我内力夹攻,瞬间惨死当场。”
  羽宝簪道:“至于河洛派的法宝,确实是有不少厉害仇东西,想必这十几年来在域外挖掘遗迹,获益不少。但是像大地神戟这类的超级法宝,历史上出名的也就那几件,使用上也有很多限制,如果我们先拟定策略,虽不能说会稳嬴,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打得一面倒。”
  听羽宝簪这么一说,孙武信心顿增,觉得只要做好准备,在战斗中取胜并不是那么难的事,特别是这次见识过敌人的战法,下次就不会那么容易为敌所趁。
  相较之下,伽利拉斯所透露的另一个讯息,反而比较难处理。
  心眼宗利用易容的方法,将几名重要人士暗中替换、取代,然后夺取大权。尽管伽利拉斯说被替换掉的人不多,但他也特别点出,龟兹有人被替换掉了!
  这种战术如果被列为不得已而用之的手段,心眼宗当然不会随便去替换个小书记官,要换也是换个能够影响龟兹的大人物,而从实际情况来推测,最符合这个状况的人选似乎就是……
  “宝姑娘,你觉得……阿古布拉王有可能被替换掉吗?现在龟兹的那个阿古布拉王,会不会是假的啊?”
  “我只能说……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羽宝簪说得委婉,却也是事实,目前可供判断的资料实在太少,他们甚至连阿古布拉王的面都没见过,要去推论人家的真假,那是怎样都判断不出来的。
  “如果阿古布拉王是假的,那就很棘手了,咦?其实这样反而比较好搞定,要是人还没被灭口,只要我们能把真人救出来,揭发坏人的假面具,一切问题就可以解决,不用像瞎子摸象一样,搞了半天还搞不清楚该做什么。”
  孙武说得兴奋,羽宝簪也点了点头:“是这样子没错,不过,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是我比较顾虑的。”
  这个问题就是河洛剑派的状况,在伽利拉斯说出秘密时,羽宝簪特别注意到,有一个重点伽利拉斯未有提及。
  河洛剑派支配着心眼宗,也完全掌握了大武王朝在域外的势力,更陆续派遣高手前来,增强在域外的实力,这一切肯定是河洛剑派领导阶层的共识,绝不可能是一、两个人专断独行的结果,然而,领导阶层的共识却不等于最高领导人的指示,在伽利拉斯说出的讯息中,没有半句提及长河真人的想法。
  这听起来很不正常,因为这么大的一件事,不可能瞒过长河真人,也不可能在长河真人的反对下进行。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长河真人在背后主导着这一切,但伽利拉斯最后没说完的那句话,却让羽宝簪有了另一个想法。
  “其实,我最近很怀疑,除了龟兹以外,可能连长河真人都……”
  这句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不难理解,很明显地是在说,除了龟兹以外,可能连长河真人都被替换掉了。换句话说,长河真人不赞成河洛剑派向域外发展的计画,遭到派中高手暗算,所以,这些高手是将掌门人排除后,才来进行这些计划。
  “……从道理上来讲,这个推论是有可能的,长河真人多年来以闭关修练为名,几乎不在门徒之前露面,的确有可能被替换掉,大家看到远远露脸的其实只是个替身。”
  利宝簪叹道:“但这也仅是个猜测而已,因为如果这样就要拿来当证据,那陆云樵陆主席也是平时不露面,早就该被替换上一百几十遍了。”
  同样都是情报太少,没法判断出什么具体东西,孙武点了点头,赞同羽宝簪的想法,刚要开口说话,羽宝簪忽然身子一软,香软娇躯柔若无骨,直往少年的肩头倒下,贴靠在肩上。
  “呃!”
  突如其来的震惊,孙武如坐针毡,整个身体完全僵住,嗅着扑向鼻端的幽香,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不晓得羽宝簪为何会忽然来这么一着。
  “宝、宝姑娘,你别戏……”
  本来是想请羽宝簪别再戏弄自己,但话到嘴边说不出去,而且整个身体开始酥软无力,脑里也越来越昏沉,这时孙武才终于明白过来。
  新一波攻击早已开始,只不过不是有形的正面攻击,而是无色无味的麻药……


第七章 龟兹秘闻·巨阳神威
  姗拉朵断后,任徜徉护着拓拔小月杀出生物研究所,过程中虽然有阻碍,终于还是平安杀了出去。
  对于姗拉朵没有随后出现,拓拔小月非常担忧,便与任徜徉在附近树林的隐蔽处停留,静观后续,想等姗拉朵从研究所中脱身。
  拓拔小月道:“疤面大侠的武功好像不是很高,独自一个人留在那里……太危险了,唉,现在想起来,真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如果大家一起抗敌,怎么样都还有个照应的……你笑什么?”
  “没什么,不过你这个公主很有意思,我生平所见的贵族,都是一副别人应该为了他牺牲的样子,没遇过几个会在乎同伴死活的。像你这样的贵族,真是少见,或许……是因为教养的关系吧!”
  任徜徉道:“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还是要给你个建议。这世上有很多人爱说大话,所以大多数人的话听完忘记就好,但……有些人是例外,尤其是那些曾靠着自己的力量,从那场大战中平安走过的人,他们的保证,我从不敢当做是玩笑在听。”
  所谓的那场大战,就是指太平军国之战,这一点拓拔小月自然不会搞错,但疤面大侠曾经参与过那场战争,这件事却是首次听闻,再看任徜徉一副信心十足的表情,心中的紧张稍稍舒缓下来,但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是开口追问。
  “你认为,疤面大侠有什么特殊能耐,可以解决阿默兹狼吗?魔狼能够成为域外各部落的梦魇,绝不是浪得虚名的。”
  “这个……我哪知道她有什么特殊能耐,如果单纯照情况来推断,我想她是死定了,现在可能连骨头都不剩了。”
  这番话明显与之前说的有冲突,但任徜徉说得很认真。虽然没有半点依据和理由,可是任徜徉确实相信姗拉朵,相信她那时重重打自己耳光所表露的信心。
  认识姗拉朵多年,熟知她的疯狂与大胆,任徜徉相信当她露出那种认真神色时,必然有着她不为人知的把握,再怎么说,姗拉朵是三美神之一,尽管武功不强,但一生却经历大风大浪,见过不知多少大场面,不是自己能相比的,她做的保证应该可以相信。
  撇开姗拉朵的问题不谈,任徜徉还关心另一个问题。
  “冒昧问一下,我到现在还是不懂,为什么你会莫名其妙被许配给人啊?那时候你年纪还小,就算是为了回报恩情,也不用把当时还是小孩的你推去卖吧!”
  拓拔小月许配给巨阳武神之子,这件事情在域外早已经不是秘密,但任徜徉却感到疑问,趁势把握机会提出了这个问题。
  许配结亲之事,是拓拔小月的奇耻大辱,莫名其妙被提起,自然是火冒三丈,但任徜徉刚刚冒险救了自己,脾气不该往他身上发,便忍下怒气,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叙述了一遍。
  “呃……用金锁片的绳子当订亲信物?看不起人到这种程度?”
  让拓拔小月感到惊奇的,就是任徜徉听闻此事后,所爆发出的狂怒。一直以来,凡是知道此事的龟兹人,在拓拔小月面前提及此事时,表情都很古怪,虽然觉得此事不太光彩,但巨阳武神是各部族的大恩人,总不能为了此事就跟他翻脸,只好委屈当事人容忍一下。
  所以,尽管龟兹人都敬重这位公主,但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什么人和她同仇敌忾,真正把这口气闷在心头的,也只有拓拔小月自己,现在看到一个陌生男人为了自己的遭遇而愤怒,重手击树,刹时间……让她有一种十分感谢的心情。
  但此时此刻并不适合发怒,任徜徉如果再重手击树,所发出的声响势必曾惊动别人,引来追捕者,拓拔小月连忙制止,请任徜徉冷静下来,而任徜徉也回复理智,重新再问了一次。
  “不对,我刚刚要问的东西不是这些。红绳子当订亲信物是很不尊重人,但我真正要问的是,为什么……阿古布拉王会把你许配出去?阿古布拉王是个仁和、宽厚的好人,也是个好父亲,不会把女儿当成货物一样交易,哪怕是为了千万民众的福祉都不会。”
  任徜徉道:“再说那个巨阳武神,我没见过他,这老头好像很有名,做了很多事,但他到底是什么人?无门无派,突然之间就冒出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这种事情合理吗?阿默兹狼不是吃草的温驯动物,他单枪匹马一个人消灭了魔狼?怎么可能?”
  这些事在外头都有流传,但以讹传讹的结果,全变成了传说,任徜徉没法从中得到自己所要的信息,所以便直接向拓拔小月查问。
  果然,这番查询没有让任徜徉失望,拓拔小月回忆当年旧事,还有这些年来听见的转述,给了任徜徉重要的信息。
  “……所以,当年是有人协助巨阳武神,探查魔狼的情报与弱点,把结果告诉他,然后他才出手消灭魔狼的?”
  “是啊!前置作业是有人协助,但后来消灭魔狼,却是他单枪匹马一人为之,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被各部落尊为武神。”
  “他武功很强我知道,但重点是他消灭魔狼前的准备。刚刚你说,他出手之前已经有人代他查过魔狼的资料,可是我记得当时各部落都对魔狼一无所知,那么,他的情报来源……是中土?”
  “这个我想应该不是。巨阳武神来到域外的时候,就得到域外子民的帮助,好像立刻有一批人跟着他,替他处理杂务,他本人只负责战斗……咦?”
  拓拔小月说到这里,自己也发现问题。跟随巨阳武神身边的那批人,是域外子民,却又不属于当时各大部落的麾下,这样子说来,就是巨阳武神在域外建立了他自己的独立势力,当他来到域外时,这些人就从黑暗中现身出来,听其号令,供其驱策。
  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在拓拔小月的记忆中,域外人对中土人深恶痛绝,虽然其中也有极少数特例,但要说中土人能在域外建立势力,麾下还都是域外人士,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但……当初跟着巨阳武神一同出现的那批域外人士,在巨阳武神离开后,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们是和巨阳武神一起去了梁山泊?或者,他们至今仍在域外,深潜不露,成为巨阳武神的一支伏兵?
  “伏兵”这个字眼一闪过脑海,拓拔小月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巨阳武神一向独来独往,没听说有什么手下,如果那批人真是他藏伏在域外的势力,绝对有重要用途,不该轻易显露人前,哪怕是提供情报,那也大可暗中活动,用不着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存在一样。
  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些人的现身存在着某个目的。什么样的目的呢?是为了什么理由,导致他们必须要从黑暗中现身出来?
  “胁迫……”
  任徜徉冷冷地说道:“这些人的存在,代表着一股不可小觎的力量,再加上巨阳武神消灭魔狼群所展现的无敌武力,足以对任何人形成压力。如果凭这股压力去谈亲事,当时的域外大概没什么人能拒绝了……”
  拓拔小月没有出声,却在心里同意这番推论。现在看来,当年的缔结婚约一事,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巨阳武神这么做,背后很可能是……
  “不过还是说不通啊!阿古布拉王不是别人吓一吓就会屈服的软骨头,没理由会屈服于这种胁迫之下啊……”
  任徜徉抓头搔发,想不出答案,这情形看在拓拔小月的眼中,感觉非常温暖,相较于疤面大侠每句话都在嘲讽阿古布拉王,任徜徉能够表现出这样的敬重与推崇,让拓拔小月欣喜不已,虽然觉得这有可能是一种高明的马屁,但……还是非常受用。
  因为感觉很好,拓拔小月考虑了一下,决定把一件自己也不甚了解的往事说出来。
  “其实……当时父王并没有同意,是因为宫廷里的文武大臣全力支持,甚至可以说是疯狂拥戴这个联姻,此事才通过的。”
  “全体文武大臣疯狂支持?这也挺怪,龟兹男儿一向有血性、有骨气,不会当人家的哈巴狗,有什么理由去谄媚一个中土人呢?就算是面对恩人,也不该是这种态度啊?”
  听起来还是很像马屁,不过因为语气真诚,听到这里,拓拔小月的脸上已经忍不住露出笑容,频频点头。
  “……因为,在巨阳武神消灭魔狼之前,他在龟兹立下约定,只要他能独力除去魔狼群,那就要娶走龟兹的第一美人……”
  “呃!”
  “当时全体文武大臣表态支持,甚至联名上奏,强行通过了这件事,听说还有人摆宴庆祝……后来巨阳武神灭尽魔狼,来到龟兹,说他认定的第一美人是我,才缔结下这门亲事的。”
  说到这一段往事,拓拔小月自己也觉得有很多困惑不解的地方,从这些讯息中听起来,当年巨阳武神指定“龟兹第一美人”的时候,宫廷中文武大臣所想的应该是另一个人,毕竟自己那时只是个小娃娃,要说什么大美人,不该扯到自己头上。
  这个推论若是正确,那么……那个龟兹第一美人,大概很不讨人喜欢,因为巨阳武神的要求一提出,宫廷内的所有大臣居然像是送瘟神出门一样,争先恐后地抢着答应,彷佛想要趁这机会将魔狼和第一美人全给解决掉。
  后来,巨阳武神灭尽魔狼归来,表示自己的儿子还无法立刻来迎娶,所以“龟兹第一美人”的定义,就变成了若干年后的龟兹第一美人,这种判定法怎么想都有些牵强,照理说,龟兹群臣应该会大力反对,但或许是因为受人大恩,不便拒绝,亲事就这么订了下来,这一点拓拔小月多年来反覆臆测,虽然觉得古怪,但也探究不出详细状况。
  “……有很多事,到现在我也没有想通,不过当年的事,我所知的就是这样,咦?你为什么要撞树啊?”
  当拓拔小月讲到“龟兹第一美人”一词,任徜徉像是触电般,立刻目瞪口呆,眼着就跑到一棵树前面,抱着树猛撞,口中直念着“明白、明白了”莫名其妙的动作,搞得拓拔小月一头雾水,不晓得他在弄什么玄虚。
  “明白了,这下子我完全懂了,难怪他们没有反对……没有办法可以反对啊!”
  “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你还不懂吗?嗯,换个说法,你有没有什么还想不通的?”
  任徜徉回复了冷静,简短思考后,他向拓拔小月提出了疑问。
  “其实我一直不了解,当时我年纪那么小,样子也丑丑的,巨阳武神是怎么知道……我长大以后的样子?我父王并不是很俊美,要是我长大以后的长相不出色,那巨阳武神岂不是……”
  这些话只是随口说说,但任徜徉一听,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低声问道:“你……你对自己的母亲,有没有印象?”
  “没有,我父王说她不在了,一些年长的老臣说她已经过世了,没有人告诉我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只在宫里看过一些画像,画里的她很典雅,是个很高贵温柔的女性,我相信她的为人一定很……呃,你为什么在流泪?”
  看见任徜徉默默流泪的怪样,拓拔小月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母亲?”
  “这个……这个……”
  任徜徉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他露出一个让拓拔小月倍感熟悉的苦笑。
  “你的母亲,是一位非常雍容华贵的王后,她品行高洁,个性温柔善良,这世上再也没有像她那样的好女人……”
  “为什么……我觉得你笑得好像宫里的那些人?每次他们对我说我母亲的时候,都是这样在苦笑,还有……你为什么又在流泪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很悲伤而已。”
  任徜徉叹气说着,摇了摇头,拓拔小月不解其意,正想发话询问,任徜徉的表情一变,这种表情拓拔小月非常敏感,以前铁血骑团行动时,每次只要有什么不对,团员们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所以,恐怕是有敌人靠近了,只是不晓得是单纯路过?还是针对两人而来?
  很不幸地,结果明显是第二种,任徜徉和拓拔小月匆匆遮上脸,大批武装人员也包围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大胆狂徒,居然敢擅闯研究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几十名追捕者将两人包围住,恶狠狠地喝问,这场面在任徜徉眼中根本是小儿科,他不慌不忙地反问。
  “哦?如果我们老实说的话,你们可以保障我们的安全,让我们平安走路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因为任徜徉问得太直接了当,反而让所有围捕者一呆。这些人还不至于蠢得过分,他们没有说什么,只是直接开启手中的光枪扫射,但任徜徉早已争取到所需的时间,在他们开枪之前,用左腿疾扫,将预先准备好的细碎土石尽数扫起。
  充满力道的一腿,被掀起的土石像是一道浊浪,怒拍出去,刹那间化作千百块土镖石矢,将附近的敌人打得溃不成军,没有一发光枪能准确命中,任徜徉趁机带着拓拔小月外闯,却被一道迎面而来的黑影截下。
  “两个小辈,给我停下!”
  “嘿,在虾兵蟹将之后出场,老头你算是中级头目吗?”
  任徜徉挽起袖子,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似乎对眼前这场即将爆发的恶斗游刃有余,只有拓拔小月心知肚明,晓得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重伤的身体就是重伤,不可能好得那么快,十几分钟前还在呕血、喘气的人,怎样都不会立刻就生龙活虎,急着要上战场的。
  在任徜徉的对面,白发白须的虚谷子却不知这年轻人底细,刚刚在研究所中短暂交手,虽然对掌之时能将他压下,但却感觉到这人内力强横,绝非庸手,而且还是名门正派的王道武学,不可轻视。
  “两个无礼的后生小辈,说出你们的来历,主动投降,老夫或许可以放你们一马。”
  忌惮这个年轻人背后或许有什么强大势力,虚谷子想先探查他的底细,但任徜徉年纪虽轻,江湖阅历却极为丰富,一听这话就明白意思,哂道:“投降?如果是个巨乳美女来招降,那还可以商量,但你的话就免了吧!老头你当年的专长是迷奸妇女,还喜欢奸完前面奸后面,天晓得你好不好男色,要是落到你手上,我怕连我自己都贞操不保。”
  丑事被揭,虚谷子一张老脸气得通红,再也顾不得其他,飞冲向任徜徉,一拳抢先向他击去。
  这反应正中任徜徉下怀,河洛剑派重视静心养气,动手时心浮气躁正是大忌,如果先激怒敌人,再来动手,胜算会提高许多,一见到虚谷子大怒来攻,任徜徉立刻一步跨前,把早已暗自蓄劲的一掌打出。
  双方正要交手,忽然几道黑影从天而降,重坠于地,不偏不倚地落在两人之间,任徜徉、虚谷子分别受惊跃开,停止战斗。
  突然发生意外,对双方都是巨大震惊,不过当他们看清楚从天而降的事物后,两人的表情都很怪异,尤其是虚谷子。
  掉落在地上的几大块东西,全都是尸块,说得正确一点,是阿默兹狼的尸块,如果说在正常情形下,碰到阿默兹狼的生物都会变成这样,那么眼前的情况就是一种异常。
  阿默兹狼的杀伤力有多强,只要是域外人都知道,虚谷子正是因为对阿默兹狼极为放心,才会在放出阿默兹狼后,亲自率队到外头去追杀这两名小辈,把研究所内的敌人扔给阿默兹狼料理,现在几头魔狼的尸首莫名其妙地从天而降,对虚谷子来说是个极大的震撼。
  “是、是谁下的手?”
  算得出来的答案就那几个,即使没有特定对象,虚谷子也心里有数,能把数十头阿默兹狼这样碎尸的人,自己绝对不会是对手。
  而回答这问题的,是一阵大笑,声音听起来很苍老,但却非常威武,虽然是笑声,听起来已像是猛虎在吼啸。
  “哇哈哈哈哈~~”突如其来的大笑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只看到西面的山岗上,出现一道土黄色的背影。
  土黄色的夹克、长裤,还有帽子,颜色看起来很土气,但从造型上看,这就是一种军装,稍微有一点阅历的人,还能一眼认出这是太平军国时期的军服。
  穿着已经过时的军服出来晃荡,乍看之下像是无聊的行为,可是,在域外的诸多传说人物中,就有一个不得了的猛人,嗜穿这样的装束出来活动,而那个人是绝对有能力再歼灭魔狼一次的。
  “是、是你……”
  颤抖着声音说了两个字后,虚谷子的话立刻被一阵大笑声所打断,而察觉到危险气氛后,这群人也不敢再行停留,恶狠狠地朝任徜徉两人瞪了一眼,匆匆忙忙地逃逸,很快就不见踪影。
  “这些家伙……”
  拓拔小月喃喃道:“有那么可怕吗?”
  低声说话,拓拔小月将日光望向山岗上的背影,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对于自己而言,巨阳武神并不是单纯的传说人物,这个人物的存在,甚至可以说影响了自己的一生,自己过去在想像那个不曾谋面的未婚夫时,也曾想过碰到巨阳武神时的情景,现在这个想像终于实现,那种感觉……真是十分复杂。
  土黄色的军装背影,看起来并没有多少霸气,如果不是因为几头魔狼的尸骸被丢下来,先声夺人,自己甚至不会觉得这个背影有什么危险性,可是虚谷子等人却望之如鬼,被吓得慌张逃走,这究竟是巨阳武神修为太高,反璞归真了?还是自己失去祭刀之后,感应奇差呢?
  “放心吧!你想得没有错,这个巨阳武神一点也不可怕,那些人是被自己给吓倒的。”
  任徜徉冷笑一声,对着山岗抬头道:“别再装了,什么不好扮,居然扮起军人老头?巨阳武神傅说中身材高大,有你这么矮的巨阳武神吗?”
  拓拔小月闻言大惊:“什么?巨阳武神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传说中的人物哪可能这样随便出现,你都没认出来吗?这是疤面大侠啊!那些家伙看到军装就逃跑,真是一群傻鸟。”
  任徜徉摇摇头,对于敌人这么容易就上当叹息不已,但有一个大问题却让他难以释怀。
  模仿巨阳武神的装束,可以吓跑虚谷子等人,但却不可能把阿默兹狼也给吓跑,尤其是地上这几大块魔狼的尸体,货真价实,是真正将魔狼击杀碎尸的证据,就算外表可以变装,总不可能连力量也大幅提升了吧!
  “闭嘴,什么都不要问,我也不想解释,反正敌人跑光了,我们三个都没事,这样就行了。”
  从山岗上下来的姗拉朵,率先用这句话堵住了同伴的问题,但拓拔小月好应付,任徜徉却不是随便可搪塞,他立刻换了一个问法。
  “等等,我不问你是怎么脱险的,但你从哪里弄来这身衣服?总不会研究所里头随便摆着太平军国的制服吧?”
  “这个……刚刚我摆平魔狼,找路出来的时候碰到个老头,老头说自己迷路了不晓得怎么走,我指点了他方向,他就送了我这套衣服,我们互相说掰掰。”
  “这么鸟的谎话,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是吗?如果我打你几个耳光,这样子会不会比较有说服力?”
  针锋相对的问答,气氛一时间显得紧绷,幸亏还有一个拓拔小月做缓冲,出声要两人别在这时候内斗,先想一想后续动作。
  “敌人被吓走,可不是不会回来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
  拓拔小月道:“不过,我们去哪里呢?”
  “去王城。”
  姗拉朵简单表示,这次探查生物研究所大有收获,不但研究所内的人员有问题,至还藏放着莫名其妙的东西,虽然不晓得真相如何,但可以肯定那里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而且这一切都与阿古布拉王有很深的关系,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回龟兹,找阿古布拉王问个究竟。
  “说得对,这些事情我父王不可能什么都不晓得,得要向他讨个交代。”
  拓拔小月的态度,让姗拉朵与任徜徉松了口气,如果她像个愚蠢的千金公主一样,不肯承认眼前的事实,死命辩护,那就很难处理了。然而,拓拔小月却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研究所里发生的事,两位是最好的证人,请你们和我一起去面见父王,让他把事情说清楚,好吗?”
  “这个……”
  支吾其词,姗拉朵和任徜徉都不知该怎样回答,因为一时不察,眼下情势似乎是搬石头砸脚了。
  除非是身体状况特别不好,要不然,普通人是没什么机会常常体验昏倒、苏醒的经验。
  孙武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够差劲,最近总是在战斗中昏迷,然后醒来,甚至单单只算今天,这都已经是第二次了。
  从昏迷中苏醒的感觉并不好,那种晕眩、头痛欲裂的复杂感受,比宿醉更糟糕,尤其是每次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都要急急忙忙确认周遭状况,生怕自己在什么很糟糕的处境,而且还要拼命回忆失去意识前的印象,实在不好受。
  (这次是为了什么而昏的?好像……好像是嗅了毒气,真糟糕,该不会已经在监牢了吧?监牢其实也不坏,如果是在阴曹地府那就真的糟了。
  孙武摇了摇头,整个清醒过来,眼前的黑暗顿时转为光明,周围十分安静,好像是个无人的所在,但又好像有无数人影晃动,十分奇怪。当孙武终于看清四周景物,第一个反应就是再摇摇头,唯恐自己身在梦中。
  刚刚是在黑暗的地下水道,如今却是踩站在一级阶梯上,而且朗朗日光自顶上洒下,十分暖和,说明时间已到了白天,这本来没有什么,但……自己是什么时候脱离地底,到地表上来的?
  如果说这点算奇怪,那么半空中来来去去的许多磁航浮板、飞空艇,就更加不合常理,就孙武记忆所及,当今世上还没有任何地方,能拥有如此繁盛而且全面的科技文明……除了当年的楼兰一族。
  但楼兰一族已灭亡……
  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第八章 险中谋和·大胆雄辩
  站在长阶之上,顶着烈日,孙武眯着眼睛,抬头仰望,只见晴朗的蔚蓝天空中,有上百个小黑点交错移动,黑点有大有小,大的是金属飞空艇,小的是磁航浮板,有的载人,有的装载货物,像忙碌的工蜂般来来去去。
  这些飞空艇与磁航浮板的往来顺畅,没有那种戒备森严的紧绷感,孙武甚至还看到几个站在磁航浮板上的人,向对面来客挥手打招呼,显示搭乘这些飞行法宝的人们,是很单纯地在使用交通工具,不像现今的中土世界,这类法宝都收归国有,属于军用器械,每次出现在人们面前时,都代表军事运输或是战争。
  能够将法宝用在一般生活上,这才是全面性的文明,自从离开梁山泊以后,少年心中一直有个想法,觉得这样才是对的,所以在见到楼兰一族的遗迹后,他总觉得心中的一部分理想获得了实现。
  楼兰一族已经灭亡,这种事情应该是不可能了,不过……
  孙武站在长阶之上,往下俯视,这道长阶沿着山的棱线开凿,能容纳五个成年人并肩行走,极为宽阔大气,占尽地理形势,尽头通往一座银白色的高塔,是什么用途暂时不得而知,但从此处往下看,可以清楚地看见山下平地上,成百上千个磨菇形的楼房,如棋盘般条列式延伸排开,整齐壮观。
  很清楚地看出,这里就是楼兰,像这样的建筑形式,除了这里,天底下再也没有地方会有了。
  然而,底下的城市里头充满了人,到处都是人来人往,这是一个活力十足的都市,绝对不是废墟,也不是遗迹。
  空中偶尔飞过的机械铁鸟、人面鹤,再一次证明了这个结论,此地确实是楼兰,那么问题就出来了,一个已经灭亡十多年的都市,怎么会忽然之间复活了?
  不,问题似乎不只是一个……
  本来孙武只是独自一个人站在长阶上,周围什么也没有,可是转眼之间,前后左右突然多了一群人,前头八个、后头八个,穿着金色长袍,肩膀装饰着鸟羽,头顶也带着羽冠,腰间配戴着功能不明的法宝,看起来像是武器。
  这十六个人应该是护卫或士兵一类的人,从他们望向自己的眼神,孙武十分确定他们对自己绝不友善,更奇怪的一点是……孙武突然发现,自己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副镣铐,就连两脚也都被脚铐锁住,十足一副囚徒的模样。
  (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一醒来就站在这里,眨一下眼就多了一批人,再喘口气就变成了囚犯,接下来不晓得还有什么……
  这个念头才生出,孙武就听到旁边有人对自己说话。
  “嘿!你还在笑什么?没察觉到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吗?可别告诉我你什么计划也没有。”
  语气是在责怪,但孙武闻言却心头一震,这个声音已经太熟,熟到自己绝不可能会听错,自己差一点就脱口叫出“香菱”的名字。
  自从那一次与心眼宗主的决斗后,香菱就和孙武失散,双方再也没有见过面,万紫楼救出任徜徉的时候,并没有找到香菱,在那以后她就下落不明,孙武常在心中挂念她,现在听到她的声音,大喜抬头,但映入眼中的景象却让他吓了一跳。
  站在旁边的人是香菱没错,但却和自己一样,手上缠着镣铐,两脚也被脚铐锁住,身上穿着男子装束,长发盘缠起来,就连脸上都多了两撇胡子,只不过她面容娇俏美丽,这两撇胡子像是黏上去的伪装道具,反而显得可爱。
  久别重逢,孙武心头大喜,正想要说话,香菱已经主动开口,压低声音道:“你之前在桑德族信口开河,骗得那些土着把你当神拜,被你的漫天大谎耍得团团转,你还说什么到了楼兰,照样用这方法摆平太阳王,结果我们才踏进楼兰领地,就变成了这副德性,等一下搞不好是直接被带去砍头,这套锁链把我们的经脉、真气全部封锁,武功用不出来,我们……你还笑成这样,到底有没有主意啊!”
  被这么一说,孙武才察觉身上这套镣铐非同一般,有一种能量在影响自己体内的真气运行,几次尝试运劲,力量都被封锁,发不出力道来,这确实是能够封锁力量的箝制型法宝。
  情况不妙,孙武想问一些东西,但开口的瞬间,全身忽然不由自主,自己开始动起来,对着香菱一笑,吐出舌头。
  “安啦!只要我这根吃饭的东西还在,我们两个就不会有事的。”
  “你……你吃饭的东西是哪一根啊?我记得你的职业属性好像是淫贼耶!”
  “哈哈哈,思想别太狭隘,一个好的淫贼绝对是多才多艺,我是天下第一淫贼,能拿来吃饭的东西很多,单以这条舌头而言,它不但能吹能唱,还能把樱桃梗打结,神妙之处你这辈子都梦不到。”
  “……我这辈子也不想梦到那种东西。”
  两人简短的交谈结束,同时都被身后的武装护卫用木棍敲头,毫不客气地用力砸了一记,着实疼痛。
  挨了这一下,孙武反而清醒过来,再想想那些非自己所说、却从自己口中发出的话,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就出来了。
  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十余年前尚未毁灭时的楼兰,而自己之所以会在这里,也绝对不是发生什么时空异变、回到过去的奇事,就连眼前的香菱,是否真的是香菱在此,恐怕都很难说。
  正确来说,自己是被投射到过去的一个事件,用这样的形式参与到事件中,而这个事件就是西门朱玉、路飞扬造访楼兰。
  当初西门朱玉、路飞扬追踪天妖的足迹卜来到域外,进了桑德族,知悉阿鼻血的秘密后,便前来楼兰查探。他们的查探之行,到底查到了什么,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孙武正是为了追寻蛛丝马迹才来到楼兰,没想到这段往事会以如此形式呈现在眼前。
  很明显地,自己在这幕“怀旧戏”中,是扮演西门朱玉的角色,但路飞扬的角色为何由香菱扮演,或者说,为何换上香菱的脸,这点就想不通了。也许,这是某种恶心的玩笑也说不定,那就不晓得是谁在开这种玩笑,又是谁在幕后主导这幕戏。
  倘若小殇的状态正常,那这个问题连想都不用想,答案肯定就是她,但小殇目前伤重,没有可能再搞出这种事来,一切想来如在五里雾中。
  脑里转过许多念头,孙武最后所做的决定,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而且自己也没有什么思考的余裕,因为这一条长阶已经到了尽头,一座高耸的银色尖塔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座高塔位于山之巅,西、北两侧都是断崖绝壁,形势孤绝,偏偏又建得奇高入云,彷佛有意与天比高,从塔下往上仰望,只见大半塔身没入云中,看不见塔的最高端,而楼兰族人来到塔下,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神色,看起来这座塔若非圣堂,就是楼兰一族族主的居所。
  (对了,刚刚听到说要被带去见什么太阳王,应该就是楼兰一族的领袖吧!原来他们崇拜太阳啊?
  孙武心中寻思,跟着整个队伍被带进塔中,在进塔的时候,看见门上有一个巨大的鸟形图腾,和早先在医疗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都是头顶有冠,尾有曳羽的鸟,这样看来……很像是凤凰。
  (这样子说起来,楼兰一族除了崇拜太阳以外,也崇拜凤凰?对了,他们本来就是凤血的继承人,把凤凰当成崇拜对象是很正常的……咦?我好像忘记什么很重要的事了。
  有一个很模糊的念头,孙武还捕捉不住,但他很快就把心思放在另一个问题上。从目前的情形看来,西门朱玉来这里是调查天妖的资料,可是楼兰一族对外人从不友善,西门朱玉和路飞扬才一到楼兰,就被搞得像两个囚犯一样,这样一来,别说调查,搞不好很快就要身首异处,真不晓得西门朱玉要怎样脱困。
  一众护卫带着孙武与香菱在塔内穿梭,最后上了一处平台,平台高速往上升去,竟然是一个升降台,带着众人笔直上升,也不晓得升了多高,最后到了一个宽阔的圆形大厅。
  大厅的中央铺着地毯,工艺精美,五彩斑斓,绣满无数云朵,栩栩如生,乍看之下还以为进入一片大云海;四面墙壁都是透明的落地窗,清楚看见外头的蓝天白云,阳光从玻璃中透入,明亮却不刺眼,没有那种逼得人睁不开眼的感觉,孙武十分确定那些玻璃含有调整亮度的技术。
  进入这个大厅,确实是有置身白云之上的感觉,不难想像,若是深夜时分在这大厅中赏月,繁星、朗月看来一定像是近在眼前、伸手可触,美得彷佛脱俗离世。
  可惜,这么好的一个所在,却没有办法好好静下来欣赏它的美,有太多烦人的问题要处理了。
  大厅正在进行酒宴,左右各有七个座位,也都坐着人,年轻人与老者都有,衣着大同小异,肩膀与头上都有羽毛饰物,应该都是楼兰一族的重要人物,当孙武与香菱被押进来时,有些人随便往这看了一眼,但多数人是连看都不看,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
  这十四个人有男有女,虽然年纪不一,但无论老少,都是男的俊、女的俏,没有一个长相丑陋的,给孙武的第一印象,就是楼兰一族果然优秀,而这十四个人不只是外表俊秀、娇美,身上也都散发着不同的气派,明显都有不俗修为,俱是高手。
  但这十四名高手加起来,却不及主位上的那名虬髯巨汉。
  身穿金袍,头戴羽形金冠,那名巨汉满脸的络腮胡,大刺刺地坐在太阳宝座上,胸口两排扣子敞开,露出胸膛,虽然很不文雅,但却是气势十足,一双虎目顾盼生威,神光内敛,显露着极高深的武学修为。
  这个巨汉便是楼兰当代的太阳王,见到孙武、香菱被带进大厅,他横臂一挥,打断了酒宴气氛,两旁正在说话的部属立刻停住,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聆听太阳王的说话。
  “……刚刚守卫士兵说,逮到两个外来人,这两个外来人大放厥词,说自己是中土王朝的密使,身负谋求和平的重大使命……嘿嘿,很有意思,很有娱乐性,本座特别让人把他们带过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大家笑的。”
  太阳王的话,引来满座一阵哄堂大笑,孙武最初不懂,但看他们的神情与态度,很快便明白过来,楼兰一族拥有高度文明,族中高手如云,与周边的部落有天渊之别,所以他们压根看不起别的民族,哪怕是中土人也一样,因此听到有人来谈和,那种感觉就和听到有人来进贡、讨饶没有什么分别。
  孙武往香菱那边看去,发现她一副“果然变成这样”的抱怨表情,心叫不妙,又听到太阳王继续往下说。
  “中土的蛮子,不晓得天外有天,只会在那一小块土地上逞能,妄自尊大,真是天大的笑话,本座不过是送了点小玩意儿到中土,就把这些猿猴似的蛮子玩得手足无措,派人来求饶,可笑!”
  太阳王说着,目光朝向孙武,自有一股无形压力迫来。
  “另外有一件笑掉人大牙的事,可以与大家分享,中土派来的两个使者,左边的这个……嘿,倒是个大大有名的人物,号称是什么中土第一淫贼,没什么实际本事,就是凭着在那方面有点能耐,还有一张小白脸,就搞遍了中土的娘们……他娘的,中土果真无人,居然派这种人来求和。”
  这番话再次引得满堂哄然大笑,所有人都用一种鄙夷的目光朝孙武看来,连孙武自己都同感羞赧,唯一还觉得庆幸的,反而是楼兰一族对中土人的轻蔑。
  正因为楼兰一族极度看不起中土人,所以只把眼前的事情当笑话看待,就当是来了两个小丑,若非如此,中土派了一个大淫贼来当和平使者,这可是极为侮辱的行为,楼兰一族大怒之下,会不会对中土进行报复这尚且不知,但西门朱玉和路飞扬却肯定要倒霉,搞不好还会来个“两国交兵,先斩来使”没有立刻被推出去斩,算是好运气,但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办,这却不是孙武所能想像到的。
  “伟大的太阳王,您说得没有错,在下确实是有着这个不成器的小外号,能够用此事博您一笑,实在是我的荣幸,愿以此祝愿楼兰一族与中土的友好,不过,要是太阳王仁和宽明,可否解我一个疑惑……我虽然在中土名头响亮,每天都被人追斩九条街,但自认还没有出名出到域外,不晓得太阳王陛下是从何处听到在下的过往劣迹呢?”
  一串话从孙武口中说出,言词流畅,没有半点胆怯,虽然不是孙武自己想说的话,但却非常有效,一句话说出,太阳王的表情立刻有了变化,而且周围的楼兰族人纷纷出言斥责,表示一个卑贱的中土人没有资格向太阳王提出问题。
  “哈哈,说得不错,太阳王陛下不用回答在下的问题,但请容许在下做个猜测。楼兰一族在中土应该有自己的工作人员,按时传回中土的消息,让楼兰知悉中土动向,如果我所料不错,关于我的资料,应该是来自楼兰的奴族,某位正在中土执行任务的女性……嗯,性向有点特殊的女性,把她放逐到中土,对楼兰绝对是正确的抉择。”
  “奴族”这个字眼孙武曾在桑德族的口中听过。始祖之人降临大地后,后裔便是四灵之民,这四大族在壮大的过程中,会将一些弱小的族群收为己用,就像奴仆一样,世世代代服侍着主人,桑德族就是昔日龟族的奴族,因为龟族灭亡,才得以从奴隶的位置翻身,自己当家作主。
  以楼兰一族全盛时期的势力,拥有一个到数个奴族,那是一点也不奇怪,但孙武很快就意识到,西门朱玉所点出的那名女性,一定不是普通人,因为楼兰一族听到这个女人时,表情就像是在路上踩到狗大便一样,所以,这个“谍报员”的身分绝不普通,恐怕还是楼兰一族的大耻辱。
  楼兰一族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哪可能忍受得了这种人,正常情形下早就把人干掉了,但这次却被逼着忍下,只将她放逐到中土,算是把麻烦人物踢到外地去,这显示楼兰一族对此人存有顾忌,或是此人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不能随便宰掉,这才被迫做如此处断。
  假如只是这样,那倒也罢了,但西门朱玉造访楼兰一族的事,距今十余年,那个麻烦人物极有可能还在世上,甚至……孙武觉得自己大概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了。
  把精神集中回眼前的事,西门朱玉的一番话,有效削减了楼兰一族的气焰,包括太阳王在内的楼兰人,像是给抓住了痛脚,在短暂的沉默后,只斥喝一声“楼兰一族怎么会识得那种乱七八糟的人”跟着就转移话题,要求看这两名和平大使身上所带的正式国书。
  既然是和平大使,必然带着正式的国书,路飞扬从身上取出了国书,递交给武装护卫,由他们转呈太阳王。
  在太阳王观看国书的时候,孙武也想起了几件事。自己所知的过去,西门朱玉和路飞扬到域外是为了调查天妖,不是来这里缔结和约的,而自己也从未听说中土曾与楼兰一族有过和平打算,别说是事实,就连这个企图都没有,如此看来,什么谋求和平一事,多半是子虚乌有,搞不好连那封国书都是假的,西门朱玉敢弄假弄到敌人大本营来,实在是胆大包天,而真正的考验马上就要来了。
  “啪!”
  一声重响,太阳王的一掌重重打在桌面上,一脸怒容,瞪视着孙武,喝道:“这是什么国书?虽有正式的印玺,但对缔结合约之事只字不提,上头只说大武王朝愿意与域外部族交好,连我楼兰之名都没有提到,这算什么?你们在愚弄本座吗?”
  果然如此!
  孙武暗忖自己所料无差,事情正如自己所想,国书应该是不假,但完全没有什么谈和的打算,西门朱玉应该是拿了一封向域外民族示好的普通外交文书,便信口开河,想要借此进入楼兰调查。
  谎话随便说,这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喜欢,即使把谎话说上天也可以,重点是说出去的谎话有没有人相信,这才是个大问题。孙武很好奇,在事实已经这么明显的情形下,西门朱玉要怎么圆这个大谎。
  “伟大的太阳王陛下,相信您也知道,有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如您这般的睿智聪慧,应该能明白这封国书在字面下所隐藏的意义。”
  孙武弯腰鞠躬,很恭谨地说话,但这态度却没有得到对方尊重,太阳王在宝座上以极为狂傲的态度,高声嘲笑着底下的两个人。
  “什么字面下隐藏的意义?你们这些中土的猿猴,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对等谈话?别说国书上没说清楚,就算讲得清清楚楚,你以为我们之间就能有和平吗?笑话!你们与猪狗有和平可言?”
  “中土人自认了得,什么大武皇家,什么两大圣宗,吹得好像有多么了不起似的,真要比较起来,赢得过我楼兰的神功绝学?不用本座动手,只要这里随便挑几个人,就可以扫平你们。”
  “除了武学,你们的文明与技术根本不值一哂,过的那种生活落后得有如猿猴,本座只不过稍稍帮助了一个中土的叛徒,扔一些早被我们淘汰的过时兵器给他,他就能把中土搞得天翻地覆,所向无敌。”
  “你自己说说,在这种情形下,你们有什么资格要求和平?彼此根本不是同一个水准的物种,你们就连与我谈话的资格都没有……派一个小小淫贼来楼兰,是想要本座亲自出动,攻灭你中土的所有城市吗?”
  咄咄逼人的质问,一波接着一波而来,说的全都是事实,孙武虽然不认为楼兰一族随便挑几个人,就可以打倒苦茶方丈、武沧澜这等绝世强人,但十几年前的天下大势孙武不太清楚,搞不好真的是这样也不一定。
  况且,楼兰一族的科技先进,拥有许多强大的攻击性武器,如果把这些兵器投入战场,即使没法对付绝顶高手,但攻城掠地却已足够,纵然是绝顶高手也难以改变大局,太阳王的这些威胁绝不是空穴来风。
  双方情势如此悬殊,实在不晓得要说些什么,才能够扭转这个局面。
  那个答案,孙武想不出来,但事实上是存在的,而且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太阳王陛下,如果只看台面上的东西,确实是这样子没错,不过有些东西我想您不明白,或者您以为我不明白吧?”
  孙武道:“……龙之一族。”
  短短四个字,却有着不同凡响的魔力,太阳王闲言表情骤变,望向孙武的眼光虽然仍旧轻蔑,但却比刚才凝重了一些。
  “看不出你这个小小淫贼,还挺受重视的,他们居然让你知道这个秘密,这么说来,你是龙之一族派来的使者了?真是奇了,几百年没有往来,忽然送个使者过来,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之前太阳王并不把大武王朝放在眼里,但是当孙武说出龙之一族的名称后,那个态度就有了转变。中土蛮子的头目,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如果换成同为四灵之民的龙族,那就有跟楼兰一族对等谈判的资格了。
  从太阳王的神情看来,楼兰一族与龙族的关系应该说不上友好,甚至还非常恶劣,这也很正常,以楼兰一族这种高傲的态度,世上恐怕没有任何外人能与他们友好,此刻太阳王的态度改变,只不过是因为认为西门朱玉说得出龙族之民,知悉四灵之民源流的大秘密,应该是龙族所信任的重要人物而已。
  不过,在这短短一瞬间,孙武更明白了另一件事。
  (……大骗子!
  西门朱玉与武沧澜、大武皇家根本没有交情,之所以晓得这个秘密,只是因为他机缘巧合,去过了桑德族,接触过阿鼻血,这才得知了始祖之人、四灵之民的事,现在就用这秘密来虚张声势,唬过楼兰一族。
  “尊敬的太阳王陛下,像您这样的绝强者必然晓得,和平不是弱者的嘴上空谈,而是系于强者间的实力平衡。我此次前来传递和平的意愿,不但是为了中土的龙族,也是为了楼兰一族,因为和议若不成,将对楼兰一族有莫大害处。”
  “哈哈哈!好一个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们龙之一族人丁不旺,每一代的最纯之血仅传一人,也唯有那一人能发动天赋异能,虽是强横,但一根独木又何能与我楼兰抗衡?”
  太阳王大笑道:“况且,龙族最重要的超级法宝,目前仍然失落,这一代的龙族又没出什么人才,单单凭着青龙令、赤龙腕两件玩具,竟然意图威胁本座,真是痴心妄想!如果龙族真的有实力,就不会被本王的代理人轻易夺下大半江山了。”
  孙武摇摇头:“啧啧啧,这么说就有欠公道了,太阳王陛下,恕我直言,您看到的东西只是表面,天妖虽然夺了半边江山,在中土不可一世,但龙族并非不能抗衡,是因为之前一直埋首于重要研究,动员全族之力,无暇旁顾,这才放手让天妖横行,现在研究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即将完成,自然不能容许天妖那等跳梁小丑胡作非为,因为天妖是楼兰在中土的代理人,打狗之前,总得知会一下主人,若是您能把狗给牵回去,那是最好不过,否则……恐怕就有伤贵我两族的和气了。”
  语气和缓,但已经是软中带硬,这当然引起楼兰一族的不悦,太阳王保持沉默,两旁的楼兰人却鼓噪起来,质问龙族的研究是什么,为何那么有信心?更有人要求试试使者的本事,让这只会说大话的小丑血溅五步。
  在这样的吵闹声浪中,孙武一声大笑,掩住了吵杂声响,朗声道:“哈!我龙族做的研究是什么,本来是绝顶机密,但现在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泄露也无妨,为了两族和气,我自会在此坦然告知。至于贵族想先见见使者的本事……”
  孙武说着,双手一扬,本来紧紧缠在双手上的镣铐,居然莫名其妙地脱落下来,而他左掌顺势一拍,落在香菱的肩膀上。
  “……我这位好友乃是龙族中一等一的勇士,哪个不怕死的,尽管来试试他的本事!”
  一句话说完,孙武在自己的大笑声中,惊得魂飞魄散。香菱现在是什么感受,孙武不得而知,但十几年前路飞扬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会是什么感想,孙武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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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卷


【本卷简介】
域外也搞鬼影追追追?孙武这趟考察行真是够本了!连“附身”这玩意儿都派上用场。谁不好附,偏偏附了个西门朱玉,又打又杀上奸下淫,还要陪太阳王打哈哈。啥?身体里流着凤族皇血?唔,那是猪血糕的一种吗?可不可以吃……
俗话说的好:认真的女人最美丽。但宝姑娘您这次可能认真过了头……新造型也很辣啦!只是红发魔女真的让小孙孙好怕喔!小月公主啊~~早就叫你待在家不要趴趴走,翘家不但一点都不好玩,你看你带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回家啦~~


第一章 推阴转阳·一指乾坤
  在孙武的认知中,朋友是非常重要的;什么样的人,周围就会有什么样的朋友,这个道理他是非常明白的。
  之前在梁山泊时,孙武没有能力好好地选择朋友,因为整天被小殇缠着,都快搞到生人勿近了,哪还有办法去善择友人?
  降临大地以后,孙武想在交友这方面多花点心思,无奈身边的人从路飞扬、任徜徉,一直到妃怜袖,都有点怪模怪样,甚至说得上并非善类,于是自己的这分苦心自然又是白费。
  不过,孙武今天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和西门朱玉相比起来,身边这些不良损友简直是小菜一碟,如果多几个像西门朱玉这样的朋友,命再多也是不够死的!
  “……我这位好友乃是龙族中一等一的勇士,哪个不怕死的,尽管来试试他的本事!”
  孙武非常好奇,不晓得当年路飞扬会是什么感受?在西门朱玉一掌拍落路飞扬肩头的同时,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也转向这边。
  这可不是个普通的地方,周围也都不是普通人,楼兰一族最强的高手全都聚集于此,包括首领太阳王;他听见这句话,显然对此大有反应。
  太阳王的目光移了过来,那与其说是极具压力,更像不怀好意,大武龙族、楼兰凤族断绝往来多年,彼此早就希望能够一试对方斤两,现在听说龙族的高手到来,不只太阳王,在座的楼兰高手都跃跃欲试,战意激昂。
  “哦?这个人是龙族之中一等一的勇士?看起来不怎么样啊!但既然能有此称号,想必身下应该是有点本事的。”
  “啊哈哈哈哈!太阳王陛下真是爱说笑,我刚刚说他是一等一的勇士吗?你们听错啦!我说他是龙族的第一勇士,勇得不能再勇的那种,如果谁击败了他,从此就可以夸称是龙、凤两族的第一勇士啦!”
  不但没有澄清错误,西门朱玉放声大笑,改了一个更具挑衅意味的说法。龙、凤两族的第一勇士,这种头衔对孙武而言毫无意义,但对此刻在座的楼兰一族高手来说,则是另一回事,他们忽然之间全都陷入了沉默,看似安静,一个个的眼睛却都亮了起来,彷佛受到什么诱惑。
  “喂,你这是胡……”
  站在孙武身旁的当事人眼见情形不妙,正要出声抗辩,孙武哈哈一笑,手肘撞往对方胸口,把那句没出口的话给打断。
  “兄弟,自来能者多劳,你要是想以天下苍生祸福为己任,那就要多担待一点,怎么了?难道你怕自己的神功太厉害,这里的高手不堪你一拳一脚吗?嘿,楼兰一族的战士岂同泛泛,你也别太狂了!切莫小看天下英雄,以为当世无人啊!”
  “你胡……”
  “我胡什么?我胡十三么是前晚的事,与现在的问题无关,你千万不要把话题扯开。喂,在座的各位,龙族的第一勇士在你们面前,趾高气昂,你们就这么让他在这块土地上卖狂,玷污楼兰一族的尊严,把你们都践踏在脚底吗?”
  再明显也不过的挑衅,真是非常卖力地推朋友下火坑,如果这样子周围的人还没反应,那就非常说不过去了。
  率先发难的,是两旁的楼兰高手,这是很正常的事,一个不知羞耻的陌生人在此大放厥词,羞辱楼兰一族的尊严,如果放他继续说话,大家都不用做人了,而且,他身旁那个几乎不曾开口的青年,神情冷静淡然,颇有几分“山岳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式,可能真的是高手,也值得众人出手一试。
  这些是孙武猜想得到的部份,但等到楼兰一族的高手实际出招,却还是吓了孙武一跳,理由不是因为他们的武功有多高,而是因为他们所使用的武技。
  受不了西门朱玉挑拨而跳出来开战的楼兰高手,一共有三名,分别自三个方向跃出,从动手发招的那一刻起便占尽形势,将孙武与香菱困死在一个三角阵内。
  前方的那人,手腕一抖,形成一道旋风,笼罩住孙武与香菱,两人在一阵强烈卷扯力量中纷纷身形不稳,呼吸困难。
  左侧的那人,则是突然离席飞跃了起来,身在半空还未着地,陡然间身影一花,居然一化为三,分别以拳、指、爪,三种凌厉攻势同时袭来。
  右侧的那人,身躯瘦小,跃起之后狂吸一口气,整个身躯突然胀大,跟着,狂吼出声,震天吼叫形成音波冲击,笔直轰向敌人。
  三种攻击固然极为厉害,但真正让孙武震惊的,是这三招的名字。
  火凤擒龙。
  凤踪瞬动。
  凤羽玄音。
  全是出自“凤凰七绝”内的武技,那么,想都不用想,这些人一定会用“凤娉翱翔”搞不好连最要命的“涅盘不死身”都会了。
  万紫楼的不传之秘,为何会出现在楼兰一族的手上?孙武忽然发现,自己可能太过迟钝,以至于忽略了一个重点。
  凤凰夫人也好,羽宝簪也好,她们使用的事物、修练的武技,还有其它很多很多的东西,都与凤凰有关,要说她们母女都崇拜凤凰,那也说得过去,与楼兰一族崇拜凤凰的情形基本上一致。
  这样说起来,可以得到一个结论,虽然这想法是大胆了些,却是最合理的推断……
  凤凰夫人和宝姑娘……是楼兰一族的遗民,“凤凰七绝”正是楼兰一族代代相传的血裔武学,是凤血之民的独门技艺。尽管可能只剩下两个人,但楼兰一族并未绝嗣,还有流着凤血的族人生存在世上!
  (对了,我与宝姑娘在接受治疗的时候,机械验了她的血,冒出凤凰图腾,那就是认出了她的身分!
  这个推论绝对是正确的,但为何机械验血后开始攻击小殇,还有为何机械验了自己的血之后,也冒出凤凰图腾,这些复杂问题真是让孙武一个头变两个大。
  情势不容细想,楼兰一族的三名高手,并不是单纯攻击香菱,而是连孙武也不放过,在他们看来,这个口若悬河、舌头动个不停的男人根本就是乱源,是最可恶的中土人!哪怕把他活活打死,也是死有余辜,不用顾虑什么礼仪。
  孙武侧眼瞥向太阳王,发现这名王者一脸笑意,似乎乐见自己就这么被干掉,看来是绝对不可能开口喊停。
  “唉呀呀呀,这年头……和平使者可真是难当啊!”
  孙武微笑着说话,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在这时发生了。
  正说着话时,孙武还身在包围圈内,面对三大楼兰高手的合击,分三角而来的攻势堪比铜墙铁壁,根本找不到一丝空隙,唯一可以应付的办法,就是以硬碰硬,或是引颈受戮。
  可是,当孙武笑着说出“难当”两字时,他的人却已经脱出包围圈,来到一个筵席桌的空位旁,大剌剌地坐了下去,还用力拍掌,摆出一副开心看好戏的模样。
  莫名其妙的变化,连孙武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晓得当年西门朱玉是做了什么。乍看之下,这好像是某种瞬间移动的异能,从某地消失,瞬间出现在另外一地,孙武确定身旁一定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然而,自己刚才隐约感受到,身体并不是瞬间消失移动,而是用不可思议的高速,配合某种极诡奇的身法,在眨眼间穿过了敌人攻击的空隙,脱出包围圈,来到现在这个位置。
  实际情形可能还要复杂一些,所谓诡奇的身法,绝不只是把脚步踏到出人意料的地方而已,孙武觉得自己在高速移动的时候,身上多处的关节曾不自然地扭动,甚至是脱臼又接回,让身体能做出一些违反自然的动作,只是整个过程实在太快,几乎发生在一瞬间,就连孙武自己都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些残影,更别说仔细感觉。
  (好、好厉害……这一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种扭曲关节的技巧,正常人不可能去练的,西门朱玉的武功是在哪儿练成的?
  孙武脑中浮现的疑问,也正是此刻楼兰一族众高手的共同问题。无论如何,这一身手已让他们大为震惊,说得上是技惊四座,只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能让楼兰一族吃惊的中土人并不只一个。
  “喝!”
  孙武脱出包围圈后,留在里头的就只剩香菱一个。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凌厉攻势,她的脸上不但没有一丝惧意,反而还好像因为孙武离开,少掉一个负累,更显得应付裕如,在一下急促的深呼吸后,跟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
  摀着隐隐作痛的耳朵,楼兰族人错愕地发现,这个由始至终闷不吭声的沉默青年,开起口来竟是一鸣惊人,这声大喝不是那种用特殊法门聚音成劲的武技,只不过是单纯的声音大,但却也因此而显得声势惊人,周围扬起了强风,刮向四面八方。
  以音破音,这一声大喝的音波传扬出去,“凤羽玄音”轰击过来的音波大受干扰,虽然没有被抵销,却也被大幅削弱,变得可以承受,如此一来,这一式攻击等于是被破解了。
  “火凤擒龙”、“凤踪瞬动”两式强招连接袭来,孙武在旁看得惊心动魄,暗自想象若是易地而处,应该要如何面对。“凤凰七绝”的发劲快、回气时间短,要以强猛攻招正面对撼多半来不及,唯一能够做的,似乎也就只有用“金钟罩”承受打击,但那是自己的方法,不晓得当年的路飞扬有何妙法?
  “当!”
  金铁巨响声中,香菱全身突然被一道灿烂的金光所笼罩,这种金光让孙武非常熟悉,甚至看到傻眼。
  (金、金钟罩?
  孙武从来不知道路飞扬有这一手,直至此刻看到,才晓得路飞扬居然也练过金钟罩,一发动就是第六关,虽然级数比自己现在要低,但也算修为不俗了。
  “金钟罩”一发动,气贯丹田,力聚下盘,“火凤擒龙”的强猛气旋便卷之不动。依照孙武之前面对这一招的经验,气旋吸扯只是第一段攻击,第二段的高温火焰融入旋风之中,那才是真正的致命杀着,但不知是楼兰高手心存仁厚,或是有什么其它理由,旋风之中竟然没有出现火焰,让香菱得以轻松接招。
  然而最后一道考验,却在这时攻至,“凤踪瞬动”所分化的三道身影,直接袭向香菱的侧面,疾打头、胸、腰,势道凌厉,孙武估计如果用第六关“金钟罩”硬接,正当全面抗衡“火凤擒龙”的吸扯、抗击力减弱的时候挨上这三击,绝对当场就得破罩降关。
  (要运如来神掌或天子龙拳什么的,根本就来不及,这种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金钟罩催上第七关,但路叔叔有练到第七关吗?
  孙武的疑问在脑中闪过,答案却是否定的,身受两面夹击的香菱双腕一翻,各自画起了圆圈,圆圈越画越快,一股无形的牵引大力也由此诞生,影响着即将命中的三记分身攻击。
  “哦,是河洛剑派的上乘武学……中土两大圣宗的武功集于一身,学得很杂啊!”
  太阳王随口说着,目光却投向了孙武,似乎在质疑什么,孙武无心顾及他的注视,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中的香菱。
  河洛派的太极劲极其巧妙,两个圆圈所激荡出的柔劲,减慢了三道攻击的速度,更卸去部分力量,但要说凭此完全抵御,还不足够,只是当左右两个圆圈忽然合而为一,局面顿时生出新变化。
  两个圆圈合一,劲道陡增一倍,除了本身的力量,更将周遭“火凤擒龙”的旋转气流也吞并了进来,三劲归并为一,力道大得不可思议,骤然掀起狂风,让施展“凤踪瞬动”的那名高手再难抵抗,身形大乱,三道分身被挤回一道,所有攻击根本发不出去,整个人被旋风扯动,在半空中变成了一颗滚球。
  “有来有往,请接招。”
  香菱右腕一挥,在半空中翻滚的那名楼兰高手立刻摔坠出去,正面砸向使用“火凤擒龙”的那个人。
  “不好!”
  “啊!”
  惨呼声中,两个人撞成一团,还连带砸毁了附近的一张桌子,听那明显的骨碎声音,这两人伤得着实不轻,一时之间没法再战斗了。
  举手之间连败两强,香菱挥洒自如,但挫败敌人之后,气势由颠峰回落,需要回气的她,脸上也出现疲态,周身的金芒急速黯淡,显示“金钟罩”的状况不太正常。
  (奇怪,不是破罩降关,但金钟罩怎么会衰退得如此之快?又没有真正被敌人的重招打中,这不合理啊……
  孙武心中不解,眼前所见的情形与自己所知不同,如果单从香菱的情形来推断,倒很像是某种残缺版的“金钟罩”因为根基不全,所以运使不了多久,就会开始崩解。
  (对,一定是这样!太平军国时期,为了让人尽速练成武功,上战场杀敌报国,记录中曾看过,那时候的两大圣宗有编纂出一些速成武技,让人在短时间内练成,但运使时有很多限制,路叔叔用的金钟罩就是这种?啊……不妙!
  孙武想叫出“不妙”可是自己这时却掌握不了身体,没法发声说话,声音只在自己的脑海里出现。
  要叫“不妙”的理由,是因为众人都忘了一件事,香菱数招内击败两大高手,但一开始跳出来的却有三人,使用“凤羽玄音”的那名高手虽然被香菱干扰,未竟全功,但也没有受伤,现在香菱急需要回气,他便在这时候全力袭击,直攻向香菱的后心。
  劲风去势极快,孙武无法警告,眼睁睁地看着这两拳命中,但这两拳的效果却不如预期,香菱竟像是早已知道有这两拳击来,头也不回,纯以护身真气硬挡,她的护身劲很奇特,金芒敛去,整个人彷佛浑然不着力,化为一片枯叶飘开,这两拳看似击中,却并没有击实,根本是拳头才一沾衣,未及发劲,香菱就软绵绵地飘上半空,将这两拳的力量近乎完全卸开。
  “河洛剑派的……柔云飞絮劲?”
  太阳王再次喊出了香菱所用的武技,孙武心中一凛,发现太阳王虽然僻处域外,看似对中土时局了解不多,却能准确认出两大圣宗的武技,这代表他做过相当的研究,不像他所说的毫不关心。
  香菱身在半空,敌人的攻势未停,地上那名楼兰高手连发数掌,全被香菱轻飘飘地避过,那人气极怒吼,正要跃起追击,太阳王忽然摆了摆手。
  这一下摆手似是暗号,孙武本以为是太阳王打暗号,示意众人停止战斗,不要再打下去,哪想到他这个暗号一打,在香菱正上方的壁板忽然破开,一道朱红色的血影夹带腥风,猛往香菱身上卷去。
  腥风来得甚奇,明显是某种生物,楼兰一族在天花板上养了这种生物,一经召唤,就会穿破壁板,伸展下来攻击敌人。
  这些事情孙武在瞬间想通,但当实际看清楚了那道血影,他还是大吃一惊,因为那赫然是一条朱红色的巨蟒,前额生长着金角,双眼如铜铃,怎么看都是被改造出来的特种凶兽,毒性惊人,前颚的强大力量与两排尖牙,可以轻易撕裂钢铁。
  被这种东西咬上一口,就算有“金钟罩”都会痛不欲生,孙武自己再清楚也不过,“金钟罩”的抗击力虽强,但碰上剧毒,抗击力就要大打折扣,有些时候“金钟罩”虽能承受敌人万钧巨力、千刀万剑斩击,可是如果敌人使用剧毒,慢慢渗透、腐蚀,那就极有可能穿透“金钟罩”的防御气劲,伤害腑脏。
  香菱娇嫩的肌肤、美丽的脸蛋,和那头狰狞的朱红巨蟒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当巨蟒张开巨口,猛往香菱的头颅噬去,孙武的第一反应就是跃起救人,但偏偏身体全无回应。
  这就说明,当年西门朱玉看到这一幕,完全没有想过要协助,甚至是好整以暇地在旁观。为何?是因为他无情冷血,不关心同伴的死活?或者……他对同伴的能力有绝对自信?
  路飞扬有那么值得信任?
  孙武想不通的事,却以最实际的形式呈现,朱红巨蟒的吼啸声忽然停住,周围整个安静下来,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之前香菱所展露的武技,虽然运用巧妙,但却不是什么很惊人的东西,因为杀伤力有限,太阳王与楼兰众高手并不觉得有什么威胁性,但此刻……朱红巨蟒的吞噬动作,被一根手指给停住;一根水葱般的细嫩指头,不偏不倚地点在巨蟒下颚的獠牙上,从点着的那一瞬间,巨蟒水桶般粗硕的身躯便不再摆动,彷佛被石化了般,僵死不动。
  放眼天下,确实有极少数的诅咒法宝,能够将生物石化,或是短暂封住动作,或是真的整个变成石块,但这种法宝不仅难得,更没有任何人能够纯凭本身力量做到,事实上,僵死不动的巨蟒也没有真的产生石化现象,牠的表皮依旧鲜红如火,没有变化为石。
  但是,更惊人的效果却在稍后出现。僵死的巨蟒突然垂下了蟒躯,由半空中直坠下地,由于蟒是软件动物,身躯能做到的扭曲动作远较其它动物为大,所以一开始没有人察觉到坠地的蟒尸有何不妥,只是发现这头凶猛生物已然毙命,死因离奇,直到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叫嚷起来。
  “这……这尸体的样子不对劲啊!”
  蟒、蛇一类的生物,往往柔若无骨,但这具蟒尸之柔软,肢体扭曲,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任谁也能看得出,巨蟒体内的骨骼已尽数粉碎,所以才会以这么不自然的姿态坠地。
  造成这种伤害的,就是香菱那一指,以一指之微力,非旦抵御住朱红巨蟒的扑冲撞击,甚至还让巨蟒体内的骨骼全数粉碎,变成稀泥似的一大堆烂肉。
  这样的绝技……足以惊人、足以惊神……就连站在正下方,预备要发动攻击的那名楼兰高手,一时间都整个愣在当场,动也不动。
  孙武同样也是极为震惊,想不到十几年前路飞扬就有那么强的武功,这一指威力无俦,自己可从没见他用过,但震惊归震惊,孙武倒没有被吓住,毕竟见过的绝世武功太多,“如来神掌”、“天子龙拳”威力都只会更胜于这一指,要是“如来魔掌”全力发动,别说碎骨,把整条巨蟒打得稀巴烂都可以!当然,倘若只是要碎骨而不损表皮,那“如来神掌”倒是没这等功夫。
  看看席间一众楼兰高手的吃惊表情,孙武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些楼兰高手绝非弱者,他们出手凌厉,应变灵活,是那种不仅武艺高强,还经过实战焠炼的战士,以实战能力来说,他们的素质相当高。然而,除了太阳王之外,他们之中并没有能与现今世界一皇三宗相抗的超级高手。
  太平军国之战,是中土、域外近千年来最顶尖的颠峰之战,法宝对法宝、强者战强者,无数英雄豪杰穷心竭力,在彼此的战斗中绽放出灿烂火花,藉由一场一场的死斗,将大地上的各种武学、技术提升到巅峰,不停地进行突破,开创出一个血腥却辉煌的黄金时代。
  虽然,那个黄金时代的丰硕果实,在战后沦为只容少数人独享的垄断物,但那些颠峰成就毕竟还是留了下来,无论是一皇或三宗,他们都是在那场战争中得到突破,迄今仍稳立于大地顶尖位置的人物,若是没有经过那场大战的磨炼,相信他们也无法取得那样的成就。
  如今,孙武等人如果站在这些时代巨人的肩头,回首望向过去,自然会觉得那时的各方面事物都相形见绌。十余年前西门朱玉、路飞扬来到楼兰时,太平军国之战早已爆发多时,但却还没有到最灿烂的那一刻,至少……陆云樵、武沧澜这两个绝世强人,那时应该还未武艺大成,只能算是高手,说不上是超级高手。
  也因此,楼兰一族见到路飞扬的指法,才会这么吃惊,不过,当香菱潇洒地从半空中飘落,负手落地的瞬间,尽管只有短暂数秒,但孙武确实看见她的脸色骤转苍白,又很快地回复血色,行若无事,步伐也回复了稳健。
  (香菱……不,是路叔叔当年使了这一指,恐怕因此受了内伤。这一指几乎可以追上如来神掌的顶级绝技,十几年前的他就算再厉害,也不是今天武沧澜、苦茶方丈的级数,用这种绝技一定要冒很高的风险,搞不好还要赌命,用完了当然会内伤。
  所以,后头的面色如常、行若无事、步伐稳健,全都是装出来的,否则如果让楼兰一族发现他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群起围攻,两个外地人就要死在楼兰了。
  只可惜,楼兰一族的“古人”高手们,就算未经太平军国之战的洗礼,眼光比不上后人,但他们也绝不是睁眼瞎子,当年路飞扬所要隐藏的东西,并没有能够逃过他们的眼睛。
  “好,这一指闻所未闻,大地典籍上所未见,让本座开了眼界,非常有娱乐性,值得赞赏!”
  太阳王起身鼓掌,笑得非常爽朗,周围的楼兰高手一脸惊愕,似乎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一指如此犀利,早该名动中土,之所以至今没没无闻,想来不是你刻意隐藏,而是你尚未全功,又或者……这一指是你自创,但完成未久,所以无人知晓,本座有没有猜错啊?”
  香菱身躯一震,显然是被太阳王猜个正着,孙武也感到惊愕,自从见到太阳王以来,觉得此人眼高于顶,既骄傲又粗豪,虽然有着领袖人物的霸气,但实在对他没有什么好感,没想到他眼光如此厉害,或许……自己太早对他下定论了。
  “太阳王陛下说得不错,这套指法是我自创,不成气候,为免贻笑大方,不敢献丑,今次还是首度用于实战,请陛下切莫见笑。”
  “哦?你不敢献丑,怕贻笑大方,却到我楼兰来大显威风,莫非真是欺我凤族无人?专程来耀武扬威的?”
  太阳王冷笑道:“如果真是,你确实是胆大得可笑,依本座所见,你这套指法应该还未完成吧?凭着一套没完成的武功,跑来我楼兰挑衅,你们两个倒是猜猜看,自己今天有没有机会活着走出这道门?”
  冷笑声中,整个空间的温度狂升,一下子就变得炽热难当,孙武吸着热空气,咽喉开始肿胀发烫,定神一看,太阳王的周身已经被炽烈红光所笼罩,高温气浪正从他身上一波一波地涌出。
  楼兰一族的族主为何叫做“太阳王”孙武现在已经明白了,并且确定如果“凤凰七绝”从太阳王的手上使出,威力绝对会比其它人强大许多,甚至还有可能蕴藏特殊后劲。
  从这点看来,太阳王的确是可以和后世陆云樵、苦茶方丈一较高低的超级高手,要从他手下求生……这个难度实在有点高。


第二章 绝处逢生·生生不灭
  在此之前,孙武从未想过,世上有高手能够化身为太阳,源源不绝地放射出光与热,连周遭空间都热浪如潮,红光彷佛天火燎原,逼得人们难以正视,甚至连呼吸都开始灼痛难当。
  对楼兰一族的人而言,这就是王者的天威,现场所有楼兰高手都往两旁退开,一方面是让路,另一方面却也是承受不住太阳王散发的光与热。
  太阳王似乎正在运使某种强招,目标应该就是刚刚大显威风的香菱,孙武心里十分清楚,香菱也好、路飞扬也罢,现在都不可能有能力和太阳王交手,以目前的悬殊实力,一动手肯定是当场毙命,所以当年太阳王应该没有下杀着,那么,他为何没有动手呢?
  “哼哼!楼兰一族素来重视勇士,你是伤疲之身,技艺又未大成,现在杀你,本座算不得英雄。你这一指非常有意思,英雄出少年,中土倒也不是无人……你们走吧!今天放你们一条生路!”
  太阳王朗声说话,身上所散发的光与热逐渐收敛,最后完全消失,回复平常,孙武暗自松了口气,望向同伴,发现她也正朝这边看来,眼中闪过的一抹笑意,似乎是在说:幸好敌人是个自大的傻瓜。
  从结果来看,事实确是如此,如果这些前辈高手没有自重身分、自傲,那后生小辈就没有成长的机会,甚至可能被扼杀于茁壮之前。别的不说,今天要是把太阳王与银劫易地而处,西门朱玉和路飞扬绝对不可能有机会活着离开,甚至巨细靡遗地拔除危险因子,以银劫的作风,绝不能让星星之火有燎原的可能。
  无论如何,孙武都松了一口气,庆幸逃过一劫,正思索着不知怎么从这里离开时,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开始说话。
  “太阳王陛下自信、自豪,真是王者的楷模,不过我二人秉持着诚意与礼节而来,目的是缔结中土与域外和平,假使得不到您的回应,我们是不可能离开的,纵使血溅五步,我们两个和平使者也绝不退缩。”
  这几句话,孙武说得心惊胆跳,因为明明处于劣势,主人家又给了一个漂亮的台阶下,己方却还出言挑衅,这种行为就叫做“不知好歹”要是对方的个性懦弱可欺,或许还有话可说,但楼兰一族绝不是善男信女,太阳王会善意放人一马,这已是极难得的奇遇,现在听了这种话,如果还有可能善罢罢休,那“楼兰”两字就要倒过来写了。
  “哦!你们两个使者真是好胆量!”
  太阳王的声音中已有怒气散发,就连香菱的眼中都满是惊愕,似乎事前并没有提及要搞到这种程度,以至于同伴完全没有“血溅五步”的准备,只不过短暂的惊愕后,香菱的眼神变成了一种无奈的认同,这让孙武若有所悟。
  (……所以,当年西门朱玉这么说的时候,路叔叔最后是支持他的。愿意与朋友共同承受生命危险,他们两个的交情真好啊!或者……路叔叔是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解决问题,对他的能力百分百信任。
  究竟是哪一种可能,孙武也很好奇,不过这时就听见太阳王怒极反笑:“两个小子在本座面前大放厥词,满口谎话,以为抬出龙之一族的名号就能当护身符吗?你们的武学家数根本不对,本座本想网开一面,留条生路给你们,你们倒是活得很腻,想主动往死路闯!”
  “哈哈,陛下动怒得太早了,世间事本就虚虚实实,真话往往隐藏在看似谎言的东西里。即使我们不能证明自己龙族使者的身分,但刚才所说的话里,却有一件事情千真万确,绝非谎言。”
  “你这油嘴滑舌的小子……是什么事情?”
  “事实胜于雄辩,陛下既然认为我们满口谎言,何妨出手一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太阳王的武功究竟如何,刚刚已经显露清楚,两名外来人就算合力一战,也敌不过楼兰王者,孙武这样的说法,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你这是在向本座挑战吗?”
  “要是狂妄可以赢得陛下的重视,那就算是吧!”
  “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你见到阎王的时候,别忘记告诉他你是死有余辜。”
  太阳王含怒出手,但孙武却抢先一步,率先发动了攻势,剎时间一阵强光自孙武身上绽放,逼得现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金钟罩”、“洗髓经”、“易筋经”在运使时,都会盛放光华,其余会放光的武技也不少,但一下子亮光绽放到这等程度,就显得不太正常,所有人在本能地转头、闭眼瞬间,脑里所闪过的念头,就是这道强光必然伴随着偷袭。
  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如果不用偷袭、奇策来取巧,正面硬拼是必死无疑,这点就连孙武自己都有着相同判断。
  西门朱玉的“天绝剑式”名动江湖,终于有机会见到他本人出手,孙武很想看个仔细,但这道强光来得太突然,也不晓得西门朱玉是闭上了眼睛,还是自己的眼睛同受强光刺激,孙武在出手的同时,眼前竟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就听见正前方一声威猛怒吼,太阳王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压来。
  正因为眼睛看不见,对体内诸般气脉的运行,反而感应得特别清楚,孙武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是在使剑,而是在使一种奇特的功法,这功法……很怪异,与自己生平所修练的各种内功法门都不同,但真气在体内的流动路线却又很熟悉,自己应该是练过这门功法的。
  (不是慈航静殿的武技,这……这似乎是随心所欲神功?无孔不入掌的基本功?
  孙武突然想起,苦茶方丈曾将“随心所欲神功”唤做“百变天魔大法”换句话说,这应该就是中土魔门的无上神功,西门朱玉是因为被逼到绝境,迫于无奈,只得使出魔门上乘武技来生死一搏,但又怕人认出,所以事前才先盛放强光,让所有人都看不见。
  (不对,这个想法有问题,西门朱玉不是被逼着战斗,现在这局面根本是他逼着太阳王出手才酿成的,为什么他要……
  无数念头在脑中闪过,孙武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无俦热力狂逼入体,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血管都烫得像是要烧起来,连脑子都好像随时会被烫熟。本能的反应是运“金钟罩”抵御,可是这具根本不会“金钟罩”的肉体却不听使唤,眼看着就要完蛋,忽然听见太阳王“咦”了一声。
  在承受太阳王一击的同时,孙武的身体也发动了反击,尽管眼睛看不见那是什么样的反击,但这反击却产生效果,太阳王的那声“咦”包含着震骇、惊疑、喜悦与些微顾忌,听起来甚至在颤抖,精神上明显受到巨大冲击,比看见击毙朱红巨蟒的那一指更甚。
  “百变天魔大法”到底暗藏了什么玄妙,竟然能让太阳王如此震惊?
  孙武也很好奇其中关键为何,但却没有发问的可能,因为自己已经被远远地轰飞了出去。之前的雄辩滔滔,还可以在口头上展现才能,但换成是明刀明枪的比武,那就是实力决定一切,毫无花巧,西门朱玉完全不是太阳王的对手,一击便被轰飞出去,要不是太阳王紧急收劲,西门朱玉被轰飞后又看准位置,撞在一根梁柱上,这一击可能就将他直接打出塔外。
  西门朱玉对自杀这种事应该没什么兴趣,之所以要故意制造与太阳王交手的局面,肯定是想借着交手,传达某些讯息。孙武不晓得那讯息是什么,但肯定是有效果的,因为当自己脑中天旋地转,快要昏过去的时候,耳边传来太阳王的爽朗大笑。
  “好!这两个年轻人确实有意思,本座很久没有被这样吓一跳了,小子你够本事。所有人听着了,从此刻起,这两个年轻人是我楼兰一族的贵宾,你们要善加接待,要是他们两个出了甚么事,你们就提头来见我!”
  从阶下囚升级变成贵宾,这可以说是天大的礼遇,孙武并不认为这样就是和楼兰一族缔结友谊,但西门朱玉确实成功地引起了太阳王的兴趣,并且得到他的尊重,要不然……天晓得楼兰一族已经有多久不曾迎接过贵宾了。
  西门朱玉与路飞扬到楼兰一族的初次表现,已经稳当过关,打了漂亮的一仗,孙武现在回想起整个过程,发现西门朱玉采用的战术,是先放低姿态,让太阳王与楼兰高手不存戒心,大意轻敌,再虚张声势,引起对方的注意与兴趣,跟着再由路飞扬出手,一战展露实力,取得楼兰一族的尊重,最后则是西门朱玉的这一手。
  虽然不晓得这一手的真相是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西门朱玉把这一手当成楼兰之行的王牌,而就是这么一下,让西门朱玉、路飞扬变成了“贵宾”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比天妖还要成功,因为太阳王提到天妖时,语气中毫无尊重,只将其当成一个操控的傀儡。
  (不过,打都打完了,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应该是疗伤吧?路叔叔和西门大侠都受了伤,当贵宾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贵宾级治疗……
  看西门朱玉与路飞扬闯楼兰,整个过程惊心动魄,孙武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没有时间想别的,直至此刻,孙武才想到一个很麻烦的问题,那就是自己“附身”于西门朱玉这种尴尬情况,要怎样才能解除?总不会就这么一直附体下去,直到西门朱玉挂掉吧?
  (如果真是那样就糟糕了,传说中西门朱玉是死在粪坑里的,如果连这一段都要体验,那我宁愿进砖窑被火烤十次,也不要去玩粪坑啊!
  想到这一点,孙武开始焦急,但眼前的景象却突然一黑,身体一下子失去知觉,他起初以为是西门朱玉昏倒了,可是黑暗的世界很快回复光亮,知觉很快也再回来,孙武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就是楼兰一族存放数据的圣殿,放眼所见,都是三角锥体。
  和自己所见时的废墟状态相比,这时的圣殿是真正的神圣殿堂,不但殿内每一处明亮如新,还有许多楼兰族人身穿白袍在里头走动,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民众,应该都是族内的高知识分子,或是专属圣殿的研究人员。
  朗朗日光自天上照落着圣殿,无数三角锥体反映着阳光,亮得几乎令人睁不开眼,如果圣殿中有祭祀神明,孙武相信祭拜的一定是太阳神,然而,这座圣殿中所供奉的东西只有一样:无穷无尽的知识。
  深深吸一口气,圣殿中的空气清新,完全不是废墟中那种略带霉味的气息,孙武精神大振,随即听到身旁有声音。
  “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你有没有看出些端倪?”
  是香菱的声音,也是当年的路飞扬在说话。西门朱玉和路飞扬成了贵宾以后,多半也取得了在楼兰随意行走、活动的许可,不然这贵宾与被软禁没两样,但这座圣殿属于楼兰重地,就算是楼兰一族中人,位阶低一些都不被允许靠近,两个外地人怎能大摇大摆进来?
  “明知故问,这座圣殿是用特殊方法建成,保留各种知识的奇形文字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如果本身没有流着楼兰一族的血,无法触发三角锥体内的能量反应,根本就不可能看懂。咱们两个凡夫俗子,体内别说是凤血,就连野鸡血也没有半滴,要从这些东西看出端倪……等来世吧!”
  “那……太阳王答应让我们自由出入圣殿,七日内在圣殿内任意查找资料,绝不藏私,这根本是在把我们当猴子耍?”
  香菱叹气道:“这座圣殿记载楼兰一族所有的知识,包括各种法宝的研究纪录,太平军国、大武王庭所掌握的那些,和这里根本没得比。这里记载的东西,与现今世上的知识相比,简直就是琅嬛福地、神仙书库,每一份记载都是天书,本以为能从这里得到什么,造福苍生,哪想到……现在一个字也看不懂,真是名符其实的‘天书’。”
  “哈哈!被人当猴子耍也不是第一次,以前老武也说过,让你这块木头去嫖娼乱交,开销全部由他招待,这种好意你还不是看得到吃不到?那次你也没有很感谢他啊!”
  “我们现在是在办正事,谁在和你说那些有的没的。楼兰一族的所有机密都在这座圣殿中,我们已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只要有办法读取三角锥体内的讯息,这次域外之行的目的就达到了,如此重要的事你还在嘻嘻哈哈?”
  “我哪有嘻嘻哈哈,想到老武只招待你,却从来没有招待我去嫖妓乱交,我心里都苦死了,哪还嘻哈得起来?这个世界就是那么不公平,永远是有的人太多,有的人又不够。”
  孙武说了几句,发现香菱已是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连忙改口道:“别发火,其实太阳王是把我们两个当猴子看没错,一方面是想看我们出丑,但另一方面,看我们出丑不必下那么大的工夫,扔我们到圣殿来,所以他应该也为我们留了一条路,只是要看我们有没有本事找到。”
  “什么样的路?”
  孙武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望向正在忙碌工作的研究人员,这些人都是身穿白袍、头裹白巾,脸上戴着墨镜,看不太出丑俊,然而……
  “对了,老友啊!你也不用太焦躁,这几天我们在这里并非全无所获,事实上我刚刚才知道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嘿嘿,桑德族的不解之谜,有答案了。”
  话才说出口,孙武自己都吓了一跳。桑德族的秘密不少,但值得特别提出来的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妖究竟如何取得阿鼻血。
  阿鼻血周围的封印,只有四灵之民才能进入,天妖是凡夫俗子,体内并没有四灵之血的传承,照理说一接近封印就会被雷电击至灰飞烟灭,他为何能取得阿鼻血,一直是桑德族人想破头的不解之谜。
  “天妖的秘密你知道了?”
  香菱道:“你是怎么晓得的?千万别告诉我是因为这里有记载啊!楼兰一族不可能帮助天妖去窃取阿鼻血的。”
  “不是楼兰一族赞助的,事情有点曲折,但阿鼻血是四灵之民的进化钥匙,太阳王不会拿这个来开玩笑。事情的关键不在楼兰一族,而是在桑德族自身,你还记不记得桑德族本来的身分?”
  “是龟族的奴族吧?”
  香菱皱眉想了想,惊呼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是……龟族并未绝嗣,仍有后人流传于世上?”
  “没错!但这背后还包括另一个问题,就是四灵之民如果绝嗣,会发生甚么事?”
  孙武向香菱解释,自己连续几天下来暗中查阅圣殿资料,研究楼兰一族的生态纪录,从浩瀚如海的庞大数据库里,将所得到的讯息综合归并,最后意外推测出了一个连楼兰一族都未必发现的结论。
  “老友,你知道吗?生命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当族群的生存到了绝路,生物就会发生异变,让族群能够存续下去,而异变的形式有很多种,通常是肉体发生变化,爪牙更利、跑得更快、跳得更高……这些都是生物学之中的常态,我们或多或少听过,但……有些变化却是超乎肉体之外。”
  族群在繁衍的时候,会与其它族群交配,产生混血。这类情形发生得越多,族群的“纯血”直系就越少,最后就导致纯血族群的数量大幅减少,甚至灭亡,但在逼近灭亡的前夕,这些纯血基因却像是能感应危机,做出反扑,试图将纯血基因存续下去。
  “这……怎么做?”
  “不用做什么,一切都只是生物系统的自然变化。”
  孙武慢慢解释,当纯血基因为求存续而发生变化,就可能反过来变得更强大,吞噬掉生命体内的“不纯”残渣,让原本历经多代杂交的混血族群发生突变,重新变回最初代的纯血状况,拥有纯血种的特征与能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当四灵之民的血统即将断绝时,其它曾拥有四灵之血的混血族群,会发生异变,体内稀薄的四灵之血会变得强化,让族群得以延续?”
  香菱奇道:“那照你这样推测,问题就出在桑德族自己身上,龟族并未断绝,而是变成了今天的桑德族?”
  “不是,这种基因苏醒现象,只会发生在少数一、两个人身上,不会广泛性地一次影响整个族群。四灵之民与所属奴族都有血缘关联,桑德族或多或少也有龟族的血统在内,所以,一定是桑德族中的某个人或某些人,刚好在那时基因苏醒,天妖得到了这类人的协助,才有办法突破阿鼻血的封印。”
  孙武道:“这些目前仅是我的推测,还没有具体证据,但从种种情形来推测,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答案。嘿!四灵之民的特殊生态,实在很有意思,我越探索,越发现很多可能性,过去四灵之民互不往来,没有机会做实验,要不然我实在很好奇,四灵之民如果相互混血会有什么结果?比如说龙与凤……”
  “等等,听你刚刚说的,我忽然想到一个严重问题。我记得……那个女人应该是出身于楼兰的奴族,要是有一天楼兰一族灭了,那个女人岂不是……”
  “有这种可能喔!要是真的变成这样,只能说是老天不长眼了,那种变态婆娘如果掌握了楼兰一族的力量,绝对会变成苍生浩劫的。”
  孙武放声大笑,引来附近的楼兰族人侧目,香菱想要说点什么,表情却忽然一变:“你我同样都在这座圣殿里头耗了几天,你看到的东西我也看到,为什么你能查出这么多,我却毫无所获?你又说只有楼兰族人能感应阅读三角锥体内的讯息,那为什么你能看懂,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其实你有楼兰一族的血统?”
  “如果有来生的话,我还真想要咧!要是能生为楼兰族人,拥有凤血,练功就可以轻松很多,不用看老武在那边嚣张得意,说我们都是不出色的凡人……”
  孙武道:“很可惜,我没有楼兰之血。我只能告诉你,我确实有办法得知圣殿里记载的知识,但这方法没什么效率,更不是什么好方法,你如果知道了详细状况,还会生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目前不能告诉你。”
  “大家怎么说也是兄弟一场,有甚么事情不能说的?”
  “对不起,就因为是兄弟,这件事才没有办法对你说,而且……”
  孙武道:“希望我是猜错了,我总觉得……这方法当年天妖可能也用过……”
  这句话说完,孙武的眼前回复一片漆黑,又是什么东西都看不到,显示这一段往事回忆已经结束。
  在西门朱玉对路飞扬做交代的时候,孙武忽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类似的情形也曾发生在自己身上过。
  西门朱玉与路飞扬的兄弟情很深厚,要不然也不会共同冒险犯难,愿意为彼此赌上性命,所以路飞扬并不是在质疑西门朱玉想独吞圣殿知识,西门朱玉也不是为了私心而隐瞒,可以确定他应该是有什么顾忌,不想路飞扬涉入,所以才不能相告于他。
  但以孙武的角度来看,这种作法对路飞扬真是太不公平。既然是兄弟,就是一起分担风险、一起承受苦与乐,如果其中一方闷声不吭,主动把所有的黑锅与责任都扛了,这份心意固然了不起,但对另外一方而言,这份人情却领得非常苦涩。
  孙武自己就常有这样的感觉,身边人总是为自己着想,默默地在做很多事,小殇、香菱、路飞扬……乃至梁山泊中的亲友,他们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这里头有许多事甚至是要付出重大代价的。从以前到现在,自己领了他们太多的情,多到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然而,如果能够选择,自己其实不愿意领这份情。生死大事,是自己可以决定的,冒什么风险、得到什么结果,如果都是出自于本身的选择,那么纵死无悔,亦无牵挂,但看到那些自己重视的人为此牺牲,甚至在没事先通知的情形下,抢先承受了本应由自己承受的风险,自己一方面过意不去,歉疚甚深,一方面又有种事事为人操控,身不由己的郁闷感受。
  更糟糕的一点,则是这份郁闷感受无处可发泄,毕竟人家已经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甚至还牺牲惨重,如果还去怪罪些什么,那连自己都会觉得“不识抬举”太伤别人的心了。
  这种心情,孙武可以说是体验深刻,而从刚刚的情形看来,路飞扬也该深有所感,他应该可以很明白这种心情才对,不过……
  (这大概是典型的媳妇熬成婆吧,变成婆婆以后,再来走以前的老路,又虐待媳妇了。路叔叔也在做和西门朱玉一样的事啊!为什么就不能也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呢?唉……不晓得路叔叔现在怎么样了?他武功那么高,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吧?
  自从和路飞扬分散以来,孙武一直很担忧他。路飞扬决战心眼宗主时所显露的武技,已经非常高明,让孙武大大吃惊,但这次目睹前尘往事,见到当年路飞扬与西门朱玉连袂闯楼兰时,绝技纷呈,打得楼兰高手心惊胆颤,这份本领与风采,如果再加上十几年的修练,孙武怎么也没法相信他会如此轻易死去。
  (路叔叔没那么容易死的,我相信他,将来一定有机会再见到他……啧,那也得先离开这地方才行,我到底在哪里?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啊?


第三章 龟兹秘闻·巨阳神威
  拓拔小月三人离开险境后,先回到原本大队驻扎的地点,找了几匹骆驼当坐骑,之后便甩下大队,全速赶回龟兹王城,要把在生物研究所中探查到的东西弄个清楚。
  从现实情形来看,研究所里有太多秘密,多到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而要把这些问题弄清楚,唯一可以解答的人,就只有阿古布拉王了。这些都是顺理成章的判断,但是当三人快马加鞭赶路,越来越接近王城时,任徜徉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其实认真想一想……我们还真是白痴,要知道真相何必舍近求远,还大老远跑回王都去?”
  任徜徉道:“只要从研究所里抓几个重要人物,严刑逼供,那不是比较有效率吗?”
  拓拔小月道:“主意不差,但就算抓到了人,对方也不见得会说老实话。”
  任徜徉道:“哈哈,这个完全不是问题,交给专业人士就行了,单单只有我们两个人那是没什么把握,可是这里现在有专业人士在,只要把人交到她手上,我不信那些家伙不哀嚎着把实情说出。”
  所谓的专业人士是什么人,这点已无须多问,拓拔小月往后方望了一眼,确认疤面大侠仍策骑紧追在后,道:“就算逼供不成问题,人家可没理由乖乖被我们抓住,那些喽啰问不出什么,要抓大尾一点的……我们打不过人家。”
  “不能力敌,也可智取嘛!”
  任徜徉面露尴尬之色,他重伤未愈,运使武功受到限制,更没办法使用“如来神掌”这种状态下确实没资格与敌人夸口硬拼,“即使不能正面作战,我们也可以设陷阱、设埋伏,只要等敌人上钩,一下就可以把他们整得惨兮兮。”
  “……陷阱与伏击都需要时间,目前的我们没有那种余裕。”
  拓拔小月道:“心眼宗举事已迫在眉睫,必须要尽速查清楚事情真相,稳定军心,全力一战,要不然……一切真的都来不及了。”
  “话虽如此,但我觉得……”
  “奇怪,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不想与我回王都?王都里头有什么东西让你害怕的吗?”
  拓拔小月正色说道,甚至还拉停了骆驼,极为认真地看着任徜徉,任徜徉顿时语塞,讪讪道:“也没有啦,只是……”
  “你们静一静,空气中的味道不太对劲……”
  姗拉朵喊停了前方的两人,拉住骆驼,望向西面的沙丘,任徜徉与拓拔小月顺着望去,很快就发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沙漠之中狂风不息,气候干燥,寻常液体很快就会被蒸发殆尽,不留气息,现在空气中有这么明显的血腥味,唯一的解释就是附近有尸体,而且还是刚死不久、血液未干的尸体。
  “去看看!”
  拓拔小月不想多生枝节,但姗拉朵却率先一扯缰绳,驱策骆驼快步奔驰而去,任徜徉跟在后头,拓拔小月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跟着他们两人一起前去,探看究竟。
  在沙漠之中活动的生物不少,但要搞到这么浓烈的血腥味,符合这种条件的生物就不多了,九成九是人类。三人出发之时已有猜测,目标方向必有大批死者,结果这个猜测准确命中,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果然就是一大堆死尸。
  “……死什么都比死这个有价值,早知道就不来看了,如果是死些动物什么的,还可以表示哀悼,不过一群男人嘛……”
  见到一群商旅打扮的人们血染黄沙,横尸就地,任徜徉的表情没有多少悲悯,尤其是看到死者都是男性,甚至连应有的尊重都欠缺,这点落在拓拔小月眼中,自然很是不满。
  “听说任少侠自幼生长于慈航静殿,是由苦茶大师教育长大的?”
  “你是想说,我是和尚庙抚养长大的对吧?是这样没错,又如何?你想听我帮这些家伙念段经文超生吗?”
  “不必了,相信我的同胞不会乐意被你超渡,听了你念的经文,他们会无法超生的。”
  两个年轻人进行着不冷不热的斗嘴,姗拉朵未予理会,目光在遍地的尸体上扫过,发现这些尸体所受的致命伤很奇怪,而且……与其说是怪异,倒不如说是太过明显,所有断口极不规则,绝非刀剑兵刃所伤,有些撕裂伤让尸体少掉一大块,有些还弄到身体从中折断。
  “你们两个住嘴!把精神用在该注意的东西上吧!都没发现这些尸体的古怪吗?”
  姗拉朵语气中的不悦,点醒了两人,低头看看一地的尸体,本能地先确定死因。
  这些商旅身上的伤口,并非刀剑利器所伤,几乎全是撕裂、噬咬的伤害,明显是被野兽噬杀,而且野兽的嘴巴还不小,噬咬伤口极大,怎么看都是由大型猛兽所造成,问题是……沙漠中有什么凶残的大型野兽吗?
  比较常见的大型物种,沙虫的体积是够大,也会主动攻击人类,但伤口绝不是这样,除此之外有可能的生物……
  一个念头在两人脑中同时闪过,他们不约而同地叫出了那个恐惧之名:“是阿默兹狼?”
  “唔,是魔狼没错。”
  姗拉朵冷冷地回应着。最好的生物学家,也是第一流的仵作,由她确定的伤口绝不会有错,但连姗拉朵也在困惑一个问题,阿默兹狼是人为改造的生物,本身虽然能够繁殖,可是只要改造牠们的人不出纰漏,照理是不会有野生的阿默兹狼在外四处活动。
  尤其是现在,对于潜伏在阴影中的那股黑暗势力而言,每一头阿默兹狼都是重要战力,总不可能放出来当牛马来养,如果会跑到外头,一定是在执行战斗任务,换句话说,这些商旅是被正在执行任务的阿默兹狼袭击的。
  任徜徉皱眉道:“奇怪,魔狼为什么会袭击一般商旅?他们带了什么重要财物吗?”
  拓拔小月摇头道:“恐怕不是,照路线来推测,我觉得这些魔狼可能是来袭击我们的,从这个位置再往西一点,就是我们回王都的必经之路,只要拦在那边,把我们干掉,研究所里的秘密就没人知道。”
  阿默兹狼在短距离冲刺的速度,急逾奔马,比骆驼更快,要抢在三人之前先抵达此地,绝对没有问题。如果从这样看来,那么这批商旅就是倒霉的替罪羔羊,因为被魔狼群给堵到,死得一个也不剩,反倒让三人得以警惕。
  “不好!我们要尽快离开,魔狼群很可能还在附近。”
  任徜徉警觉到不妙,阿默兹狼如果是受命攻击,绝对不可能因为误击到旁人就放弃任务,九成还在附近徘徊,己方三人若是碰到牠们,开战起来的后果将非常棘手。
  姗拉朵淡淡道:“骆驼的速度没魔狼快,现在跑又能跑到哪去?先别乱动,这边有点问题我还没看明白,等到我参透了再说……唔。”
  话说到一半,姗拉朵叫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伸手往怀内掏东西,但在取物出来之前,她特别开口:“臭小子,给我退后十尺,待会儿不要被波及!”
  任徜徉听了,就像前方有炸药要爆开一样,闪电后退,才退出十尺,姗拉朵已经将一颗小胶囊扔出去,触地即爆,释放出大量黄烟,将方圆几尺都给笼罩在内,而当黄烟散去,眼前的情景已经有所不同,拓拔小月发出惊呼。
  “这些人……是中土人?”
  原本那些商旅的尸体,外表看来全是金发碧眼,轮廓也深,一看就知道是域外人士,但现在外表却整个骤变,变成了黑发黑瞳,就连轮廓外形也都起了变化,拓拔小月看得几乎傻眼。
  “这是易容术?可是我以前从没看过这种的……这不是面具,也不是普通的易容涂料……”
  “没错,所以这不会是一般民间的东西,普通的江湖人不会有这种法宝。”
  姗拉朵道:“整个中土,最有可能掌握这种高端技术的,就是王朝军部,或是更高档次的走狗!”
  “什么?照你的说法,这些人岂不是……宫廷侍卫?”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检查一下这些尸体,在他们身上应该有特殊武器,我想多半是一些体积小、火力却很强猛的东西。”
  照着姗拉朵的提示,任徜徉和拓拔小月将尸体搜索一遍,果然发现了类似的法宝火器。照这样看来,这批改扮成商旅的中土御前侍卫,在此遭遇了阿默兹狼群的袭击,御前侍卫们死个精光,阿默兹狼也受创不轻,这才不得不撤退。
  “如果这个推论正确的话,那问题就只剩下一个……”
  任徜徉道:“武沧澜的走狗到这里干什么?这边可不是中土边境,已经算是很深入域外了,他们到这么内部来做什么?”
  姗拉朵道:“鬼才晓得!我是专业鉴定人员,不是参谋,如果动脑筋的事情我在行,今天早就不做研究工作,改行当领导人了。”
  说得正确,但拓拔小月却发现了新线索。沙漠狂吹的强风中,隐约送来一些不寻常的声音,她侧耳倾听,发现那似乎是魔狼的吼叫声,而风中的血腥气味,则让她肯定这个事实。
  “……东北方,魔狼群在那边……奇怪,这种距离,魔狼应该早就发现我们,冲过来攻击了,怎么会停留在那里不动?好像……好像被什么给绊住了。”
  拓拔小月才刚说完,东北方的天空闪现一道青光,任徜徉这级数的高手更明显感觉到那边的高能量反应,过不多时,阵阵凉风从东北方吹来。诸多异象,可以肯定那里有人正在跟魔狼战斗,这也是魔狼之所以没有攻来的理由。
  任徜徉道:“是什么人在和魔狼战斗?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个提案几乎立刻获得通过,但三人面对的一大顾忌却是万一魔狼群战胜,三人在这时候靠过去,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命交到魔狼嘴里了。
  任徜徉摇手道:“只能赌一赌了,如果现在掉头直奔王都,这个问题就得不到解答,我想大家也会不安心吧!”
  拓拔小月同意这一点,心里更有一个疑虑。战斗地点距离此处很近,与魔狼战斗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中土御卫,而且还是高手,要不然也无法支撑到现在,早就被魔狼群给干掉了。
  三人朝着东北方前进,行不多时,就陆续发现了几具残尸碎块,尽管都是商旅打扮的域外人士,但三人都清楚在伪装的外表下,这些其实都是中土的御前侍卫。
  当三人终于来到刚才青光冒起的地方,除了人类的死尸外,更看到了魔狼的尸骸,而且还看到非常惊人的一幕:有两头浑身血污的魔狼,正大张着獠牙,吞食同伴的尸体,吃的速度很快,坚硬的骨肉在獠牙下迅速分解,一咬便是一大块肉被扯下,鲜血淋漓,看得拓拔小月直反胃。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只看到人类尸骸,却没看到魔狼的尸首,原来都被这样清理干净了,真是漂亮的打扫法。”
  任徜徉皱眉道:“奇怪,这些家伙的味觉是怎么回事?难道同伴的味道会比人类好吃?”
  拓拔小月道:“你的话很奇怪,不然难道人类的味道会比魔狼更好?你以前吃过?”
  “呃……也不是啦!只是单纯做个假想,那些魔狼皮粗肉厚毛又多,应该很难入口才对,我……”
  “想知道同伴为什么好吃吗?你们好像没有想到消化问题,这些魔狼的体积都不小,一头魔狼要把另一头啃得连渣都不剩,牠怎么可能吃得下?胃袋装得了?消化到哪里去?这才应该奇怪吧?”
  姗拉朵的话点醒了两人,当他们用怀疑的目光望向魔狼,那两头进食结束的阿默兹狼刚好站了起来,只见两头魔狼的身躯赫然比之前更壮硕、个头更高,肌肉贲起,爪牙更长也更锋利,就连仰头发出的吼啸声都充满了无穷力量。
  任徜徉脑中出现一个念头,惊道:“不会吧?这些东西……可以吞食同类,增加自身力量?还有这种搞法?”
  姗拉朵冷笑道:“当年肆虐域外的那批魔狼可不会这一手,这百分百是新招,是新改造进去的功能。基本原理其实不难,毕竟彼此是同一种生物,不会排斥,只要在基因码里头加几条,吞食下去的东西可以在短时间内被消化、归并,把败死的同类有效利用,在战场上最具有实际价值。”
  听着姗拉朵的解释,再看见强化之后的两头魔狼,仰天狂嚎的威猛姿态,拓拔小月的脸色都白了。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会发现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个情形,人类赌上性命,付出许多牺牲,干掉了一头魔狼,但魔狼的同伴噬其尸骸,吸尽其血肉精华,力量大增,如此一来,打死的魔狼越多,剩下的魔狼就会越强,这种战斗打起来绝对会让人绝望。
  “以实际的耗损率来计算,不可能百分之百吸收,能吸收个三成就很不错了。照这样换算,大概是吞食三个同伴,可以让自己的力量增涨一倍,我想应该是这样的比例吧!”
  彷佛有意增加拓拔小月的恐惧,姗拉朵又分析了这么一段,但这一段话说完后,旁边本来也表情凝重的任徜徉却突然笑了起来。
  “嘿!小小的公主殿下,你不用被唬到啦!我从小就被这个女人唬到大,她每次都把一些东西讲得超级恐怖,把我吓到在那边快尿裤子的时候,才拿棍子打我的头,告诉我凡是越厉害的东西,一定就有越要命的缺陷,修改就是修改,这世上绝对没有改得那么完美的事物。”
  “疤面先生,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吗?”
  “喂!客气一点可不可以?为什么她被敬称为先生,说到我就是这个人?”
  姗拉朵直接无视任徜徉的抗议,凝望着拓拔小月:“生物科技不是一门像它外表看起来那么神奇的学问,所有的研究、制作,看似天马行空,无所不能,其实是受到一些潜在规则的限制。”
  拓拔小月不解:“潜在规则?”
  “就是虽然不明显、不能计算,却确实存在的潜在限制,这些潜在规则单从知识上去解析,完全找不到理论基础,也不应该存在,但……如果在使用知识的时候,对这股力量不够敬畏,心存侥幸,早晚就会撞到这些潜在规则,遭到反噬。”
  姗拉朵脸上仍戴着面具,拓拔小月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那双眼神却极为严肃,声音也非常凝重。
  “以这批新一代的改造魔狼为例,创造牠们的人就触犯了一个很严重的潜在规则,那就是……”
  话还没说完,任徜徉已经抢先叫了起来:“你们两个,要教学走远一点,那两头教材看见我们了……糟糕!”
  在任徜徉的惊叫声中,拓拔小月看见两头魔狼的锐利目光直瞪过来,雪白的獠牙滴着唾沫,其中一头高嚎出声,朝着三人飞扑过来,另一头则是紧追在后,眼看一场战斗难以避免,忽然血光溅起,落在最后的那头魔狼从中分成两半,横尸就地。
  意外的惊喜,棘手的魔狼被消灭一头,任徜徉喜形于色。在那头魔狼被砍开倒下时,有一道锋锐的冷光闪现,似是什么极锐利的兵器,一下子砍开了魔狼的坚硬躯体,任徜徉微感好奇,但另一头魔狼已逼近到面前,无暇细思,当前要务就是全力对敌。
  阿默兹狼的身躯极难攻破,吞噬同伴强化后更是棘手,任徜徉一掌蓄满内劲,正要击出,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一点都没有能击倒魔狼的把握。若是一击不中,魔狼的反击迅捷无伦,要避过的可能性更低,那时身上多一道爪痕,大概不是一点粗浅皮肉伤能了事。
  正自忐忑不安,半空中寒芒闪动,耳里也听到一声娇叱,“接刀!”
  任徜徉纵身跃起,避开了魔狼直击过来的一爪,飞身半空,接住了别人飞掷过来的刀,不及细看,只觉得这把刀极为细长,双手紧握刀柄,全力一击往下劈,而正下方的魔狼恰于此时狂嚎上扑,脑门迎向刀锋。
  两边一碰触,任徜徉骤觉一股奇异吸力自刀柄上传来,这柄刀赫然是一件法宝,汲取使用者的精元,倍增威力,只听见阿默兹狼的痛嚎声响起,刀锋就像是切豆腐般,砍开魔狼的头盖骨,势如破竹,轻易将狼躯一分为二。
  鲜血如雨飞洒,任徜徉将魔狼轻易斩杀后,收势不住,刀锋顺势一横拖,把魔狼的残躯拦腰斩断,分为四块落地。
  “好刀,什么刀这么锋利?呃……”
  惊奇的赞叹声,在看清楚刀的全貌后,化成了愕然,任徜徉呆看着手中的长刀,发不出声音来,反倒是拓拔小月惊呼一声。
  “这、这是我的刀!”
  长度惊人的刀刃,闪着独一无二的冰冷锋芒,确实是那把被心眼宗抢去的“邪月”祭刀。
  拓拔小月一步抢上,从任徜徉手中取过祭刀,露出欢喜悦乐的表情,任徜徉微微一笑,却又皱起眉头,因为这把祭刀是被人掷来,助己斩杀魔狼的,而且那个人刚才也是持此刀斩了另一头魔狼,现在两头魔狼已经伏诛,那个掷刀的人又在何处?
  回忆适才听到的声音,依稀是个女子嗓音,还有点耳熟,任徜徉的心立刻热了起来,几步抢奔出去,看到遍地的人类尸骸中,有一个浑身血污的生还者,正躺倒在一具残尸的大腿上,疲惫地喘气。
  这人全身都被鲜血染红,看来伤势甚重,面孔被血污遮掩,一时间看不清楚,但既然是与御前侍卫在一起,想来也是同一路的人,任徜徉正自困惑,便听到这人断断续续地说话。
  “……狼……狼都死光了吗……”
  声音听来极度微弱,但确实是女子嗓音,假如换成是男人,任徜徉一定记不住,但连听两次女子的嗓音,任徜徉脑中的记忆快速翻动,立刻便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咦?你不是那个……追着孙小子后头跑的恋童女军官吗?叫……叫什么来着的……”
  “我……我没有恋童……”
  纵然已经重伤,纳兰元蝶仍是一把抓住任徜徉的手,用一种极度怨恨的目光瞪视过去,一字一字地捍卫自己的清白。
  “哦,不恋童很好!恋童是摧残国家幼苗,你……你怎么话没说完就晕过去了?这样很不礼貌耶!”
  任徜徉摇摇头,转过身面对后头的拓拔小月:“人晕了,现在要怎么办?这人是武沧澜手底下的爱将,跑到这里来一定是打算对域外不利,如果让她继续活下去,晚一点会很麻烦,要不要在这里就把她处决了?反正搁着不管,过一会儿她也会没命,还不如直接在这里让她痛快了。”
  问的冷酷,回答那一方的态度也是冷冰冰,拓拔小月看了任徜徉一眼:“大名鼎鼎的花痴男,今天会主动说要干掉女人,这种事情我不知道有没有听错?如果你这么说,只是为了要测试我的器量,那么就省掉这种无聊动作,我不会放任侵略者危害我的国家,但也不是见人就咬的疯狗,不会看到每个中土人都要杀掉。”
  任徜徉奇道:“但这个人不是普通人,是武沧澜手底下的特务头子,并非普通的善良老百姓,如果放着她到处乱走,很危险啊!”
  “所以不可以放着她自由行动,但也没有必要这样就杀人,我相信人命是很宝贵的,如果不把别人的生命当回事,那我们与武沧澜那个暴君有什么分别?而且……你也未免太抬举她了,武沧澜手下的特务头子是银劫,至于这位纳兰校官,最近倒真的是名人。”
  拓拔小月叹气道:“精英出身,本来是名门武将纳兰一族备受期待的人物,但自从接手追缉孙武一行人的任务后,不断碰壁,每次出击都会碰到大铁板,或是莫名其妙掉下来一个大障碍,搞到死伤惨重,现在已经是中土军部出名的扫把星……这样的一个人,让她继续活着,才是我域外民族之福。”
  认真执行每一项任务的结果,居然得到这样的评价,如果纳兰元蝶听见这番话,就算身体没伤都会被气到吐血,但任徜徉微微一愣,歉笑道:“对不起,铁血骑团在中土活动的时候,我听说你们的手段很凶暴,所以……”
  “我们那时候是砍杀了不少人,但对象都是军人或武者,虽然也曾误伤到一般百姓,可是我们从来没有伤害过妇孺,只要我知道有谁违背这些准则,一定处决,绝不容情!而且……自从认识孙武他们之后,我真正学会到尊重生命,体会到生命的重量,绝不滥杀无辜。”
  拓拔小月说得很认真,彷佛是在向自己发誓,这让任徜徉整个胡涂起来,问:“等等,我听不太懂耶!孙小子他们那几个人,又不是整天讲仁义道德的传教人士,也没有常常把尊重生命放在嘴边,为什么你会从他们身上得到启示?”
  “因为那个小女孩……我只要想到自己如果草菅人命,将来就会变成那样的人,我就觉得很恐怖……”
  “呃……原来是反面教材。”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姗拉朵却是动作迅速,从腰间取出几支药管,调配比例倒在一起,排出空气,变成了一剂救命针,打入纳兰元蝶的手臂。
  “杀菌、止血,一剂完成,这一针会让她在四十八小时之内,生命活动极其缓慢,陷入类似假死的情况,这样就有充足的时间抢救。”
  姗拉朵道:“以前打仗的时候,这一针是专门用来对敌人急救的……”
  拓拔小月奇道:“为什么救敌人的针会和救自己人不同?救自己人用的药材比较好吗?”
  任徜徉苦笑道:“不,既然要救,用的药物是都差不多,不过打在敌人身上的救命针,多了一个特别功能,在进入假死状态之前,会先……”
  一句话没有说完,伤重晕死的纳兰元蝶突然两眼一睁,清醒过来,用力抓住任徜徉的手:“当心,王朝在域外所建立的情报体系,已经完全被鸠占鹊巢,脱离王朝的掌控……河洛剑派……狼子……野……心……”
  或许是因为身体状况太差,说话声音从一开始的高亢有力,很快就衰弱下去,最后话没能说完,人再次昏睡了过去。
  纳兰元蝶说出的事,印证了生物研究所中的所见所闻,但拓拔小月心神剧震之余,却注意到另一个问题。
  “……给敌人打的针……里头多了自白剂?”
  “嗯,还加了些许的迷幻药,让她把我们当成自己人。”
  姗拉朵道:“这样子就算急救失败,还是能得到重要情报,怎么样算都够本。”


第四章 千古传承·天魔百变
  眼前的黑暗再度明亮了起来,这已经是孙武身入“幻境”以来的第七次,之前的几幕切换,很清楚地目睹了西门朱玉进入楼兰以来所发生的一切。
  西门朱玉查阅圣殿数据的方法,虽然没有告诉路飞扬,但孙武却一一目睹完毕,说起来那真不是什么光彩的办法,不过却是身为中土第一淫贼的专业技能。
  圣殿中的研究人员有男有女,在心态上,无分男女都有着楼兰一族的高傲,看不起外族人,对于非楼兰一族的外人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西门朱玉拿男性没有办法,但楼兰一族的女性却仍在他的攻略范围内,在精选目标与密集攻势配合下,进入圣殿的第二天,西门朱玉就已经取得几名女性研究员的协助,听她们翻译圣殿中的知识。
  殿内无数的三角锥体,记载着楼兰一族的历史与知识,其内容包罗万象,就算花几十年的时间,都未必能够彻底解析,但西门朱玉凭着一己的过人才智,构思出直通机密信息的探索路径,做重点探查,几天之后,他所想要知道的东西已得到七、八成。
  (……难怪西门朱玉说不能把这个方法告诉路叔叔,这种美男计根本只有他能用,路叔叔这辈子泡妞泡得一团糟,连我姐姐都追不到……唔,西门朱玉可能是看路叔叔武功高,所以才不想教他泡妞技巧,省得自己以后没饭吃……
  这么一路看下来,孙武的感想就是如此。少年心性,路飞扬没有能够学到的东西,孙武其实非常想要学学看,要是能够学到一点西门朱玉的本事,虽然自己没有风流的能耐,但至少和女性沟通说话,不会再被压得死死的。
  不过,这个其实不算大的小心愿,最后没有能够实现,因为那些有关西门朱玉的活动纪录,其实是很选择性的播放,西门朱玉刺探到的楼兰一族秘密,都有完整地交代出来,但西门朱玉与那些女研究员亲密相处的部分,则是全部被删除,每次只要进入疑似“少年不宜”的画面便自动跳掉,到最后,孙武什么东西都没法观摩到。
  (奇怪,西门朱玉说过,天妖搞不好也是用这种方法取得阿鼻血……意思是什么?天妖在桑德族泡妞?还是天妖在桑德族用美男计?天妖是美男子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天妖很吃亏耶,楼兰一族的女人都好漂亮,桑德族全是些侏儒、恐龙,在那边出卖自己色相的话……唔,换作是我,武功大成后也会发狂想践踏世界!
  想到这点,孙武突然发现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比起武沧澜、陆云樵,乃至于西门朱玉,这些太平军国时期的人物,“天妖”两个字无疑更是如雷贯耳,甚至可以说,天妖这个人的出现,创造了太平军国那个年代。
  即使僻居梁山泊,孙武也是自幼就听闻天妖的大名,无论是哪方面的记载,在陆云樵出现之前,天妖就是一个所向披靡的存在,凡是他经过的地方,就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无人不惧,他不仅改写了中土的历史,也创造了一个属于他的年代。透过那些记载,孙武知道他的厉害、知道他的恐怖、知道他的所向无敌……却也只知道这些!
  说得更明确点,世人都只知道天妖如神、如魔,但却无从得知天妖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因为不管一个人武功再高,人始终是一个人,这点在孙武见过武沧澜后,有过很深刻的体悟。没见过武沧澜之前,听过他无数的传闻,人们把这个头号暴君形容得高深莫测,无比恐怖,但实际见过、战斗过以后,孙武觉得武沧澜确实厉害,比传闻中更要可怕,可是……他仍旧是一个人,有着所有人都有的弱点与特性,并没有因为他武功盖世,就没血没肉没感情。
  那么,天妖呢?
  天妖也是一个人,却没人说得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之前有人说,天妖是靠诱骗女性来取得神功,孙武怎么也不会信,但西门朱玉这样说,一切就非无稽之谈了。
  (以前听人说过,天妖出身中土魔门……西门朱玉也是魔门中人,这两个人该不会早就认识吧?
  从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孙武顿时觉得,西门朱玉到楼兰来调查天妖资料一事,可能没有那么单纯,而一切问题的解答,应该会在不久之后揭开。
  无法观摩天下第一淫贼的泡妞技巧,这确实是个遗憾,但孙武也没有忘记自己是来作什么的,当眼前的黑暗第七度转为明亮,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觉,让孙武意识到一切即将结束,西门朱玉在楼兰一族的旅程,要到终点了。
  这一次……事件发生的地点,是在楼兰一族最高的建筑物“通天塔”孙武看见前方的门打开,自己从某个升降梯中步出,所见到的景象正是通天塔之顶,周围的建筑物全在下方,天幕漆黑如墨,独有一轮明月冰清皎洁,高挂半空。
  通天塔顶距离地面甚远,站在塔顶,仰望天际,只觉得月亮出奇的近,彷佛一伸手便能触碰到;四面八方强风狂吹,带来冰冷的寒意,下方的人间灯火如此遥远,天上的月与云却又那么地近,孙武忽然体会到,诗词中的遗世而独立是什么感觉。
  不过……这种画面其实并不陌生,通天塔再高也不会高过梁山泊,从空中岛屿往下俯览的感觉,怎样都比现在要远得多,只是那时的自己阅世未深,不能体会到这份孤寒与冷。
  这种冰冷的感觉并不好,却不失为一种体验,然而西门朱玉不是来这里体验冰冷的,在通天塔顶端早有一人等候,负手站立,仰望天上明月。
  那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从背后看去,他宽厚的双肩、背部,让人像是在看一座山岳,而巨大的压迫感也从他身上不住地发散出来,让孙武觉得呼吸不顺,尤其是凝视这个背影越久,越觉得阵阵热力袭来,明明通天塔顶的强猛狂风吹得人全身冰凉,如入寒潭,可是此刻承受着那人所散发的热力,孙武甚至觉得身体都要冒汗了。
  这等能力与修为,整个楼兰一族就只有太阳王一人,孙武注意到太阳王身边没有随从,而香菱也没有随着自己出现,很明显的,这是太阳王与西门朱玉的单独密会,只不过不晓得是偶遇?还是事先约好的?
  (……九成九是约好的,这两个人约在这里要说什么?西门朱玉来楼兰没多久,不太可能和太阳王变成好朋友吧?
  孙武这样想着,只听见太阳王说:“……贵客远来楼兰,是为了要查些什么,我让你们自由使用圣殿的数据库已有相当时日,今天你们让人来辞行,想来要查的东西已有所获。”
  “太阳王陛下的盛情,敝人铭感于心,楼兰不愧是域外的王者,圣殿中的知识包罗万象,即使穷尽一生也研究不完,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够继续在这里多待些时日,研究圣殿内的知识。”
  西门朱玉说得很谦卑,太阳王没有回头,但语气中却出现一丝愠意:“哼!再让你留下?那圣殿中不晓得要损失多少女研究员?你在圣殿里十几天,就有八个蠢女人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甘心触犯戒条协助你,如果再让你多待几天,圣殿还能运作下去吗?”
  说的是事实,但这个抱怨应该只是开玩笑,孙武是这么想的,但不晓得为什么,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情很不对劲。
  “本座很想知道,你诱骗这些女人协助你,你心里是否有愧?”
  “愧疚怎么可能没有?不过,有些事情是即使愧疚,也还是要做的。”
  孙武听见自己的声音,觉得西门朱玉这句话冷静得出奇,甚至还带着一股决绝,正感不解,就听到太阳王冷哼一声。
  “是吗?那如果本座告诉你,协助你的八个蠢女人,已经在刚刚全部被处决,你有何感想?”
  “……我很遗憾。”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
  西门朱玉的回答很冷静,没有一丝动摇,却让孙武惊得魂飞天外,怎么样也想不到太阳王会如此辣手,把那些女研究员通通处死,但再想深一点,又觉得这似乎是理所当然,圣殿不是普通的地方,普通的楼兰族人甚至不被允许靠近,那些女研究员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形下,把圣殿的知识传译给外人,不管换作是哪个地方,这都是死罪,太阳王的做法说不上严苛。
  而且,从回答的语气听来,这件事完全在西门朱玉的意料之内,换句话说,他事先明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却仍是选择了这个方法。
  这么一想,当日西门朱玉对路飞扬说的话,顿时在孙武耳边回响。
  “这方法没什么效率,更不是什么好方法,你若知道了详细状况,还会生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目前不能告诉你。”
  “大家怎么说也是兄弟一场,有甚么事情不能说的?”
  “对不起,就因为是兄弟,这件事才没有办法对你说……”
  以当时路飞扬的个性,应该没有办法接受这种事吧?为了要完成目的去利用人,哪怕这样会让人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这种作法……不但称不上侠义,根本就是卑劣,是银劫那种人的作法,如果自己也这么做了,以后哪有资格说人卑鄙无耻呢?
  当时的路飞扬做不到,现在的孙武也做不到,但显然西门朱玉的思考模式不同,他不仅做了,还做得义无反顾,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直直地望向太阳王。
  稍微从震惊中平复,孙武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太阳王说出此事,如果是在责怪西门朱玉,那不该一直背对着他,连头也不转过来一下,现在这样的气氛,倒很像是太阳王用这件事在确认什么,想从西门朱玉的反应得到线索。倘使这推测是真的,那么……太阳王想知道的事,是什么?
  “……你与他真的很像……那个人也是和你一样,有着强烈的决心与觉悟,不择手段的人很多,但能够想得透彻坚定,为达目的绝不动摇,这种人就少多了,你与他都有这种特质,眼神也一样,本座相信你们不会是陌路人。”
  太阳王一下子转过身来,严厉的表情不怒而威,说出的话更是令人心惊。
  “……那个现在自称是天妖的男人……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假如不是刚刚想到过这个可能,孙武一定会震惊的呆若木鸡,但虽然自己现在是附着在西门朱玉的身上,却不可能知道西门朱玉的想法,这个问题还是得由西门朱玉来答复,只不过……回转过身的太阳王,威猛气势较先前陡增数倍,释放出的压力正代表着决心,如果西门朱玉想要用谎言混过去,今晚恐怕是没法活着离开通天塔了。
  “……你说的那个男人……是我小叔。”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见自己说出的话,孙武还是被吓了一跳,就连太阳王也都是满脸讶异。
  天妖出身魔门,西门朱玉是天魔之子,这些是孙武已经知道的事,但在十几年前,这就是绝对的大秘密,外界甚至连传闻都不曾有过,孙武可以想象太阳王的震惊心情。
  “天妖是你叔叔?唔……你果然不是普通的风流淫贼。”
  太阳王打量了孙武一眼,道:“你们两叔侄到底是搞什么东西?一个说要让中土天翻地覆,一个又跑来当和平使者,你们把楼兰当成可以随便来搞事的地方吗?”
  “小叔……他是走投无路,所以才会求助于楼兰……他所做的事情是一件错误,我则是希望能收拾他的错误。”
  简短的停顿后,孙武用这样的委婉言词向太阳王解释着,这样的解释太过含糊,所以西门朱玉便开始说出魔门的秘密。
  正邪相生,魔门与两大圣宗的对抗,在长久的岁月里已经不知进行了多少年。慈航静殿、河洛剑派的立场,是维持秩序,较为积极时会主张辟邪守正、卫道除魔;较为平和时,就是不问世务,凡事顺其自然,以自然造化为秩序。
  魔门所信奉的原则,就是在台面下影响局势,因为不管是多强大的势力,只要浮现于台面上,就会受到许多限制,要遵守很多的原则,维持不了多久时间就会崩溃,只有藏于黑暗之中,才能长久存续。
  若要在暗地里拓展势力,一个太有秩序的时局,是不利的。最妥善的情形,就是局面混乱,人心不安,魔门才可以见缝插针,充分发挥其影响力,所以魔门一直以来的宗旨,就是尽可能让局面维持着既非大乱、亦非大治的混乱局面,除非碰到一些对自己力量太过有信心的领导人,才会发愤起来去统一江湖。
  “魔门的发展,并不是要统一世界,也不是要和两大圣宗维持均势,而是要决胜于无形之间,要是有一天,两大圣宗的重要干部都是魔门中人,那才是魔门的大成功,要不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魔门也还是懂的。”
  孙武淡淡地解释着,天妖出身魔门,当初来求助于楼兰一族,希望得到楼兰一族的技术与法宝,这完全是天妖一己的独断行为,并非是魔门的决定,现在天妖的所作所为,更是彻底违背魔门的利益。
  “……天妖的种种行动,不为建设,不为占有,只是赤裸裸地单纯破坏,尽管有部分人相信他在大破坏后会有大建设,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权力欲望不强,也没有什么想成就霸业的企图,所谓的太平军国,不过是他对这个世界在进行报复而已……”
  如果让太平军国继续这样搞下去,中土的情形将会无可收拾,无论两大圣宗、魔门都会牵扯着一起完蛋,所以,无论两大圣宗或是魔门都已经开始行动,要击垮太平军国,这股正邪联合的力量决不可小觑,若是真让这股力量统合起来,不但太平军国会覆亡,甚至也会危及楼兰一族。
  “我不明白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如果你真是一心期望和平,那你可知你说的这些只会形成反效果?”
  太阳王冷笑道:“楼兰是高傲的民族,岂会惧人恫吓?什么两大圣宗、魔门,根本就不在本座的眼里。天妖是楼兰的棋子,区区一颗棋子便能横扫中土,就算这些中土废物联合起来,又有什么资格威胁到楼兰?若他们有胆子到域外,本座便亲手将他们收拾了!”
  孙武道:“两大圣宗、大武龙族、魔门,俱是高手如云,尽管目前在战争中处于劣势,但只要他们把实力统合起来,殊不可轻,就算陛下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但现在有两个威胁,却是您实实在在不能忽视的。”
  “威胁?我楼兰势力之盛,如日方中,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楼兰?真是可笑。”
  “……确实是有的。”
  孙武静静地看着太阳王,一字一字道:“您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要不然,您不会破例让我们两个外人在楼兰待这么久,还自由查阅圣殿里的内容。相信我们在楼兰的一举一动,都受到最严密的监视与记录,您也是利用我们来解开您的困惑,至少……天妖是如何取得阿鼻血,这答案您心里应该有底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用再拐弯抹角,太阳王的表情也变得沉静严肃:“说。”
  “楼兰一族眼前所面对的两大危机,其一便是天妖。当初天妖来到楼兰,请求楼兰的援助,那时的他虽已练成修罗劫,但修为有限,不具有成为绝顶高手的可能,陛下想必也是因此将他当成棋子,给与他法宝、技术方面的资源,可是您大概也是近日才知道,天妖回中土的路上,从桑德族那里获得异遇,力量大进,尤其是他取得了四灵之民的绝对禁忌物:阿鼻血……”
  孙武道:“始祖之人的血,是四灵之民的进化钥匙,即使是寻常人类与之结合,也会延展出无限的可能性。魔门的上乘武学修罗劫,进化成阿鼻血劫之后,简直就不是同一种武学,如今的天妖所向无敌,即使您不愿意承认,但……我想您也该清楚,天妖不再是一颗唯命是从的棋子,如果让他再壮大下去,他会连楼兰也一起反噬。”
  “哼!”
  太阳王冷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孙武的说法。
  “你说的第二样是什么?”
  “第二样,陛下当然也心中有数,正是你我当日对击的一式……”
  孙武道:“陛下这几天应该也在暗中探查那一式的数据,但此功诀甚是机密,仓促之间恐怕您调查不到什么,还是由我直接告诉您吧!这就是魔门的镇派之宝:百变天魔大法。”
  太阳王闻言一震:“果然是百变天魔大法……魔门诸般功法之中,就只有这一套最为神秘,见过它实际威力的人都已死绝,半点资料都没留下……”
  “呵,江湖传说总是传得比较神秘,其实哪可能真的做到,与这套魔功交手过而活着的人……一大堆啦!如果见识过它实际威力的人当真全死光,外头就不会有人知道这功夫了……这套功夫的杀伤力并不强,还比不上天子龙拳,每次使用完后,还要忙着用别的功夫来灭口,真是很累,所以我平常不太想用……”
  “好大的口气!这是魔门的镇派之宝,据说只有每一代的掌门天魔才被允许修练,可不是……”
  太阳王说到这里,双目圆睁,喝道:“百变天魔大法是魔门不传之秘,只有天魔能够修习,你是如何……对了,天妖是你小叔,而天妖是本代天魔之弟,所以你就是天魔之子了?”
  “唔,就是这么一回事。”
  孙武两手一摊,叹了口气,表情看来很轻松,心里却很乱。这样看来西门朱玉在整件事中的位置,是再明显不过了,然而最关键的一点,却似乎是“百变天魔大法”的真面目。
  魔门至高无上的武学心法,除了天魔之外不允许其它人修练,在西门朱玉手上好像被演化成随心所欲神功。想到自己也有修练这门武技,孙武不晓得自己该不该说句“与有荣焉”但自己练得糊里胡涂,把握不住这门武技的精髓,也说不出“百变天魔大法”的真面目是什么。
  从感觉上来推测,那似乎是一种探测敌人真气,本身产生相应变化,最后能够完全掌握敌人武技的功法,如果把这门功法练到顶峰,应该可以瞬间习得敌人的武技,使用出来时就像练了几十年一样的圆熟老辣。这种技法听起来惊人,但在西门朱玉的手上使出,似乎还不足以给太阳王这么大的震惊。
  “百变天魔大法,重点其实就在‘百变’两字,探测敌人真气、运行路线,在一剎那间掌握,跟着就能施展,作到不逊于敌人的同样效果,这是百变天魔大法之所以震慑魔门的强项,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套魔功的源流,还有它所隐藏的一个秘密……一个可能性……”
  孙武笑道:“这个秘密不但历代天魔无人知晓,就连我自己也是不久前才发现。以前我不曾想过有这种可能,但此次域外之行,我在桑德族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经过推敲,我想这个结论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百变天魔大法,是始祖之人所开发的功法。”
  这句话说出口,孙武很想大叫一声“什么”只是什么声音都喊不出口,而且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中土魔门的镇派之宝,怎么会和始祖之人扯上关系?
  转念再一想,如果中土皇帝是始祖之人的后裔,这种事情算是合理,那么始祖之人创出魔门绝学,此事也没那么不可思议了。
  “……百变天魔大法,源流不明,在魔门之中的记载,也只说这是某一代的天魔,意外从一异人身上得来。那位异人确实奇特,身上经脉穴道的位置,与平常人大异,所以最初的百变天魔大法,一般人无法修练,是经过无数删改与研究,才变成可供一般人修练的东西。”
  孙武道:“在桑德族,窥看始祖之人的星航记录,我意外发现了一些讯息,与百变天魔大法息息相关,这才确定,百变天魔大法是始祖之人的功法,只不过他们遇难之后,功法的记载不知为何竟落入魔门之手,成为武学。至于这套大法原本的作用……陛下您那天已经见识过了,想必有深刻体验吧!”
  太阳王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却等若是肯定了这番说话,这也让孙武好奇,不解“百变天魔大法”的原面目,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回到正题吧!陛下,我希望您能够断绝对天妖的支持,不再提供技术与法宝给他,让中土的事务归于中土,这样伤害会减到最低,对楼兰一族也最有好处,否则,天妖持续壮大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祸及楼兰的!”
  孙武说完,太阳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孙武抢先一步:“我明白,楼兰一族是骄傲的民族,不惧任何风险,也不是几句恫吓就能打动,既然如此,我们来谈一桩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百变天魔大法的威力,陛下您已经亲自确认过了,假如大法由本代天魔使用,威力将比上次更强百倍,陛下当真觉得这样对您没有威胁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陛下不用动怒,刚才说的话如果倒过来,我把百变天魔大法当作特殊技术,传予楼兰,这样又如何呢?凤族之血再加上始祖之人的功法,这样所延伸出的可能性,您难道一点都不动心吗?”
  孙武心中佩服,西门朱玉确实是一名很好的说客,巧妙地把握住人心,之前说到天妖的反噬威胁,太阳王并非不忌惮,只不过丢不起这个面子,没法承认而已,现在再加上“百变天魔大法”这个诱饵,不但更为动人,也给了太阳王一个下台阶,让事情进展得更顺遂。
  “……始祖之人的功法,这确实是一件至宝,如果楼兰得到它,将可以大幅增强我族,彻底压倒龙族,和这件异宝的价值相比,天妖那边的小问题不值一哂,答应了你又有何妨?”
  太阳王道:“不过,你刚才所言,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你要先回答这个问题,本座才会考虑。”


第五章 痴人说梦·愚笨理想
  “你是天魔之子,又能修练百变天魔大法,足见天魔对你的寄望甚深,如果照这样下去,下一任魔门之主的位置,必然是你的囊中之物,今天你的所做所为,对魔门说不上有什么好处,说得明白一点,绝对会让你丢掉唾手可得的门主宝座……”
  太阳王凝视孙武:“我怎么都想不通,这样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确实不是个简单的问题,孙武也想不出西门朱玉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更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却没有想到……答案会是如此简单。
  “哎呀呀呀,我很不希望被问到这个的,因为一旦问到这个,说谎话很麻烦,说实话又总是被人笑……唔,陛下,请您看看那边的天空,有没有看到天上明月?恕我冒昧一问,月华光耀众生,点亮了夜晚的黑暗,如果有一天,世上再无明月,我们会不会很不方便?”
  “这是自然,要是世上没有了月亮,从此夜晚将陷于黑暗之中,虽然以我楼兰的实力,要点亮夜色不过举手之劳,但像你们这种只晓得用蜡烛、油灯的愚民,那就只能当瞎子了。”
  “是啊,陛下说得极是,那么请问陛下,月亮给了我们那么多方便,请问它又得到了什么好处?我们给了它什么好处?”
  简单的问题,却让骄傲的太阳王瞠目结舌,一时间为之语塞,好半晌后才断断续续道:“……没、没有好处……”
  “是啊!诚如您所言,照亮黑暗,这件事对月亮一点好处也没有,它只是悬挂在半空,做它应该做的事,因为那就是它的天职,它存在的理由。”
  孙武道:“这世上有很多事,和好处、坏处一点关系也没有,发生与存在的本身就是理由,任何解释都是多余,就好比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我做……只因为我该做,这就是我之所以存在的天职。”
  “……你的天职是什么?”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让世上的人们不再相互伤害,但这个梦想太难,我想这辈子大概做不到,所以挑一个层次低一点的,至少……我希望大地上不要有战争,恢复和平,然后……如果人们都还能安居乐业,那就最好不过了,总之……我想改变这个世界。”
  或许是因为说的话太过不可思议,太阳王面上的震惊之色,比适才更强烈,甚至质疑起听到的东西,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刚刚说了什么东西?”
  “就是您刚刚所听到的东西啊!嘿,给点面子,别露出那种表情,让我也觉得自己像是个白痴……所以我才讨厌当着别人的面说理想,每次说这个都没人信,还搞到我自己像个卖艺小丑似的。”
  孙武笑道:“其实这些有那么难以置信吗?这些想法,每个人小时候可能都有过,只不过年纪大了以后,就把以前的想法都给忘记……这是人生的成长之路,而我这个人比较奇怪,非常倔强,小时候想过的事,就算到大了我也不想改变,就是想做到!”
  “……分不清幼时与成年的差别,这种人我们叫做笨蛋,或是白痴。”
  太阳王冷冷道:“你是魔门刻意栽培出的继承人,各种狡诈阴毒的把戏,应该是从小看到大了,讲这么天真的话,你以为是在骗小孩吗?谁会相信?”
  “您会相信。如果楼兰一族的太阳王,真的是那么英明神武,睿智善谋,那您就能够判断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并没有要您相信我,您只要能判断出我说的是真话便已足够。”
  孙武道:“要收拾现在的局面,楼兰一族的协助绝不可缺,与楼兰的合作我志在必得,只能接受成功这个结果,这件事不可以拖得太久,否则如果让那些人知道我的真实意图,我随时会死无葬身之地……我的时间太少了,没有余裕玩弄阴谋诡计,唯一能做的,就是告知您真话,争取您的协助。”
  西门朱玉口中的“那些人”孙武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只要深思一层,就会发现西门朱玉此刻做的事确实非常危险。
  从各种迹象看来,西门朱玉虽然出身魔门,想法却与魔门不同,为了要平定太平军国之乱,他甚至连魔门的掌门神功都拿出来交易,这非但对他自己没有好处,对魔门更有大害,假如让天魔知道了,绝对会辣手灭亲,宰了这个出卖魔门的不肖子!
  明明是被培育为继承魔门的超级邪人,却说想要让世界平静下来,不再有战争,这种事情说出去都没人肯相信。在魔门中积年累月,耳濡目染的教化,可以把任何白纸染黑,要在这种环境里坚持自我,不曾改变,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然而……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这件事才有做的价值……”
  西门朱玉当时所说的话,言犹在耳,孙武忽然有点懂了,能够明白西门朱玉当初为什么要那么说……
  “……傻瓜也好,笨蛋也罢,这世上什么事都是需要人去做的。要做霸主、英雄的人已经太多,如果没有几个人去作傻瓜,这个世界怎么均衡得起来?我希望借助楼兰之力,帮我平定乱世,至于始祖之人的功诀,就是我赠与楼兰的报酬,不知道太阳王陛下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孙武朗声说完,朝着太阳王深深一揖,把头低了下去,以最谦卑的态度为这番话留下最后的批注。
  如此的表态,能否打动人呢?孙武心中忐忑不安,如果要打动自己,那是绰绰有余,如果要打动武沧澜,那就算再诚恳十倍也休想,可是……太阳王又是怎样的状况呢?
  “……你真是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
  太阳王骂了一声,但语气中却满溢着感慨:“本座对于世界和平没有兴趣,如果局势这么乱下去,那还比较有点意思,可是……你赌上性命而来,把魔门的最高禁忌出卖给楼兰,就只为了这个愚蠢的理想,要是本座再不帮你,这世上还有人会帮你这个天字第一号大笨蛋吗?”
  太阳王伸出手,与孙武的手相握,在两人握手的那一瞬间,太阳王大笑道:“小子,你该非常自豪,凤之一族在过去的五百年间,从未与凡血之人结交为友,你是五百年来第一个楼兰王之友!”
  笑声爽朗,声若震雷,一波一波远传出去,直透九霄,成了响彻楼兰的震天霹雳,就连天上云海都随之波动,狂风吹来,气壮山河,孙武甚至怀疑这阵大笑能顺着长风直传到中土去。
  “睡什么睡!睁开眼睛起床了!”
  蓦地,一个声音在孙武耳边响起,虽然不大,但却异常清晰,听起来竟然是小殇的声音。
  这非常不可思议,小殇应该重伤昏迷,没可能这么快就醒来,而且自己身陷异境之中,小殇又不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忽然听见她的声音?除非……
  (除非她真的已经醒来,而且就在我的身边……如果这样的话,那我现在的情况,应该是类似在做梦,只不过梦境被人所操控,让我看到这些东西,小殇正在我身边叫我,换句话说……我随时会醒来?
  不算太困难的猜想,孙武清楚把握到事态,但这么一想,他很快就发现事情不妙。自己所看见的这些过往画面,非常重要,看完之后应该是不可能重看一次,要是小殇把自己给摇醒,自己很可能来不及看完这一切。
  之前曾经非常担忧不知怎么醒来,现在孙武却衷心祈祷自己别那么快醒来。千辛万苦追踪到域外,深入楼兰遗迹,好不容易接触到了西门朱玉的过往,一些不解之谜正要解开,万一在这时候醒来,就功亏一篑了。
  然而,想归想,这却不是孙武能够控制的事,在他心中叫苦连天的同时,整个人剧烈震动。震动并不是发生在肉体,而是一种纯精神上的感觉,孙武觉得自己整个意识都在震动,神志不清,脑中昏沉,好像要被什么极强的吸引力给拉过去。
  (怎、怎么回事?我不能在这个时间点上离开……再撑一会儿,无论如何,再让我撑一会儿……
  凭着极强的意志力,孙武把动摇的意识重新稳定下来,虽然身体没有任何反应,但精神上却有一种冷汗直冒的感觉,而且,因为这一下分神,似乎错过了一些事,西门朱玉和太阳王说了一些话,孙武没有能够听到,回复意识时只听见太阳王道:“……除了魔门,还有没有让你头痛的人?”
  “有一个……那个小道士非常棘手,如果让他成长下去,以后一定会成为心腹大患……我几次使暗招,都弄他不死,要是你能指使天妖去把他给宰了,那就最理想不过了。”
  “你会觉得他危险,一定不会错,不过没有别的人看出来吗?大武龙族有一个武沧澜,听说也是人中之龙,他没有对这个危险因子提前下手吗?”
  “……他身边的特务头子应该是有这个意思啦,但他自己的态度就……”
  听见了这几句话,好不容易镇定下去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耳边的声音一下子很近很清晰,一下子又像是来自千里之外,眼前的景象更是明暗不定,就像是在播放一部坏掉的影片。
  (可恶,别在这个时候来打断啊……我一定要撑下去,还有些事情我要弄清楚,西门朱玉他到底是……
  勉强维持住意识清醒,孙武竭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东西,只见自己正与太阳王并肩行走,好像在说着什么,太阳王的表情很奇怪,不像在说严肃的正事,可是恐怕也不是在讲闲话,专心想要听清楚,却仅能听见模糊的话语。
  “……听说……流落在外的凤血族人……与你……”
  “没有这种……你……错了……”
  “……始终……兄弟的未婚妻……迟早……”
  “……发生……不可能……”
  太阳王与西门朱玉说的话,只剩下一些残缺词组,根本就不成句子,孙武竭力想要听清楚,但濒临崩溃边缘的意识却难以稳定,就像一条越绷越紧的线,随时都会断裂开来。
  最后,该绷断的东西果然还是坚持不住,孙武脑内一下剧震,感觉彷佛地面裂开一个无底大洞,自己的精神立刻摔落下去,飞快急坠,周围变成一片黑暗,太阳王说话的声音与影像,瞬间离自己好远好远。
  整个“播放”程序在一种不正常的情形下被切断,无论是画面与声音,都没有办法再继续传来,孙武的精神状态更为此受到牵连,之前影片播放结束时,虽然会陷入一片黑暗,但却不是这种无闻无视,身体笔直往下急坠的状态,少年想要设法稳住身体,可是不管怎么做,半点效果也没有。
  但也就在这样的诡异状况下,一件奇事发生,不晓得是否播放程序出了问题,许多杂乱的画面出现,在孙武的脑海中闪过。
  之前孙武所看到的种种,都是以实际的影像、声音,让孙武如同身历其境般,但这次的情形有所不同,那些混乱的画面竟然是直接在脑海中出现,好像有人把这些画面直接灌入自己的脑子,而那些画面实在太乱,孙武竭力想要看清,却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一个很温暖的女子香躯扑了上来,与自己紧紧贴靠在一起,不但感觉到她的体温,嗅到她身上的香气,更让她的热泪洒在自己颈上,画下一道炽热的痕迹,听她在耳边喃喃道:“不管你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天涯海角,我跟定你了,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有勇气与整个世界为敌!”……一个看上去十分秀气的青年,身上穿着很像是道袍的衣裳,手执长剑,腰间配刀,双目含煞,咬牙切齿地恨声道:“西门朱玉,乱世之中,争夺大位,各凭手段,你我无怨无仇,为什么你总是针对我?今次你阻我大业,毁我挚爱,但只是我有一口气在,今生必报此仇!”……一个非常模糊,却又异常眼熟的高大身影,彷佛一座伟岸峰岳似的拦在正前方,挡住去路,双手环抱,自负自信的姿态,恍若普天之下无人能敌,淡淡的语句更是不怒而威:“想要过去救你的兄弟吗?不可能,他今日是注定死在天妖手上了,如果你想要替他收尸……那就凭你的剑与实力,从我这边闯过去,看看你是否真的已经青出于蓝!”
  三个不同的画面,三个不同的人,孙武也不晓得这是否涉及三段不同的恩怨,但听见这三段话,心口激烈狂跳,情绪震荡,不能自己,而在这三组画面过后,脑海中又闪过一大堆混乱画面,在近百个片段中,只有一个看得比较清晰。
  地点是通天塔顶,那种孤绝于世的高度,白云近在咫尺的感觉,普天之下除了楼兰的通天塔,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地方,所以孙武一眼就认出了位置,但画面中的通天塔,却与孙武的印象有些不符。
  宏伟的通天塔,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已经毁去大半,最高的塔顶也是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杂乱的石块与破洞。通天塔是集楼兰一族的顶尖技术而建成,除了本身坚固外,更设有武装防护,如果说有什么攻击能让通天塔崩坏至此,那一定是非常恐怖的强大力量,也绝不会仅仅伤及通天塔。
  简短的画面,没法清楚地看见整个环境,但从四面八方燃起的黑烟来判断,破坏的范围广及整个楼兰,在通天塔底下的建筑物,多半也已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这样的情形,对照起自己之前所见的兴盛景象,孙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东西。
  (难道……这就是楼兰灭族的那一刻?传说中毁灭楼兰的那场天灾是……
  这个猜测恐怕没有错,因为当这念头在孙武脑中闪过,通天塔顶上忽然一声炸响,一块大石被炸掀开来,伟岸高大的身影破石而出,威势霸道惊人,正是楼兰之主太阳王。
  只是,石破天惊的现身虽然霸道,但太阳王此刻的样子却绝对称不上威风,他衣衫破裂,满身血污,不但有多处伤口,部分伤口裂至见骨,血流不止,身上还好像刚刚被大火焚烧,一片焦黑。
  当太阳王撑着蹒跚的脚步,缓慢前行,孙武这才看清楚,太阳王的左臂已经不见,伤痕累累的脸上,一块碎石正插在他右眼中,让他一目一臂均告废去,虽然“凤凰七绝”中的“涅盘不死身”能够催愈伤势,但这样的严重伤残能否催愈,实在是未知数。
  (太阳王的修为不逊于今日一皇三宗,谁能把他伤得这么重?这……真不可思议,他伤重若此,怎么不运不死身催愈伤势?难道……他不能运?
  孙武记得羽宝簪说过,“涅盘不死身”看似神奇,却也有缺憾存在,运使时非常耗损内力,如果眼前遭逢大敌,需要保留内力抗敌,那么权衡轻重,就不敢贸然催愈伤势、减弱内力,这样等于是把性命送到敌人手上。
  太阳王重伤到这种程度,却没有催运不死身疗伤,最可能的解释就是大敌未退,他需要保留实力以抗敌人。
  “轰!”
  一声炸响惊天动地,太阳王所要面对的敌人出现了,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子漆黑如夜,但在黑幕之中,却又有灿烂的火光闪现,一道、两道、三道……几百道火线划破黑暗,自天上高速落往地面,只一眨眼的功夫便靠得好近,每一道火线都是一颗小山似的巨岩。
  (流、流星雨!千百陨石从天而降,就是这一场天灾把楼兰灭族的!
  孙武心中狂跳,没想到在看了西门朱玉来到楼兰的种种事件后,居然还能亲眼目睹楼兰灭亡的历史场面。
  千百陨石狂砸大地,每一颗陨石都像座小山那么大,自九天而落,那种恐怖的重量加上冲击力,堪称是毁灭性的天灾,绝非血肉之躯能抗衡,就算加上机械的助力,还是没什么对抗指望,太阳王会受这样的重伤,楼兰会灭族,都是很合理的事。
  孙武是这么想的,但这个想法却在不久之后发生改变。
  面对千百陨石轰砸的灭族天灾,站在通天塔顶的太阳王,悲壮而苍凉地大笑起来,虽是重伤之身,却仍是中气充沛,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远远看去,这名孤傲而豪勇的王者,就像是一头负伤的野兽,在一族即将灭绝的时刻,发出控诉的悲嚎,质问着苍天的无情。
  楼兰是骄傲的民族,哪怕是要灭亡,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而是用尽最后的力量去挣扎,向命运反抗。太阳王绝对遵守这个信念,所以当一颗陨石正面砸向通天塔,他奋起一身力量,一道红光笼罩全身,亮度瞬间激增,璀璨到快要烧了起来,跟着,整个人离地飞起,高速向那颗砸落的陨石冲去。
  “……妈的……居然信错了人,让我族覆灭……这只眼睛真是瞎得应该,就算看得见也没用……什么楼兰的朋友……真是吃屎的……”
  不完整的语句,以惨笑的形式喊出,孙武闻声一震,所听到的这些东西,带给他一个非常不好的联想,莫非楼兰的灭族之灾确实是……
  “西门奸贼!楼兰一定会找你讨回这笔债的!”
  在这一声悲愤、怨毒的怒嚎声中,浑身燃着炽烈火光的太阳王,正面撞向那颗陨石,只听见一声石破天惊的炸响,灿烂的火光消失无踪,一切重新回复成黑暗,但这黑暗又和之前的不同,孙武发现自己没有再往下坠,手脚身体也开始回复感觉,虽然还看不见东西,但五感正在迅速恢复中。
  紧跟着,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直叫你你都不醒,很大牌喔!给你五秒钟的时间,如果再不睁开眼睛,我们就逐根拔光你的毛。五、四、三、二……”
  这真是极具威力的叫醒威胁,在从五倒数至一的时限前,少年顺利地睁开了眼睛。
  “给我住手!”
  一声怒喝,少年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有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伸手,一把将这只手给抓住。
  “我警告你!不准拔我的毛!还有……呃……宝姑娘?”
  非常尴尬的是,孙武发现羽宝簪正坐在旁边,一只手本来放在自己小腹上,现在却被自己牢牢抓住。
  “宝姑娘,你怎么会……”
  嚷了一声,孙武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并不是昏迷前的那个下水道,而是一个很大的厅堂,形式格局与圣殿很像,但狭窄得多,里头也没有摆三角锥体,眼中所见是一个又一个的大架子。
  如果照刚才所见的毁灭景象,无数陨石轰砸下来,楼兰灭族,这个地方应该也被彻底摧毁,但眼前所见的情形,厅堂内所有铁器非但完好无损,甚至还一尘不染,这应该也是自动重建之后的结果。
  为什么昏迷在地下水道的自己,会在这个地方醒来呢?应该不是羽宝簪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这个推测于理不合,而且当时羽宝簪和自己一起昏迷,照理说是做不了这些事的。
  “嘿,嘴巴张得那么大干什么?要我们塞颗鸡蛋给你吗?肚子饿可以直接说啊!”
  熟悉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孙武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小殇。她脸色苍白,坐在旁边的角落,身上衣服染满血渍,但却没有新的出血痕迹,说话的声音虽是微弱,但口气与眼神已恢复锐气,看起来已经脱离濒死状态了。
  “小殇!你、你没事了吗?”
  “开什么玩笑,这点小阵仗就想要我的命?就算陨石雨再灭楼兰一次,我也会长存到海枯石烂的。”
  口气笃定得近乎嚣张,孙武听了却松一口气,知道小殇已经回复清醒。刚才自己和羽宝簪束手无策,主要是因为小殇昏迷,只要小殇的意识清醒,那么不管碰到什么问题,她都有办法自救,这是可以肯定的事。
  还有一个非常要紧的重点,楼兰遗迹中有着无数的机械,像是刚才发动攻击的铁鸟,还有那场身历其境的“幻梦”这些都让孙武觉得玄之又玄,而小殇正是这方面的行家,只要她清醒过来,那就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能够为孙武点出方向。
  “小殇,你的伤……”
  “我的伤不关你的事,就算这个身体烂掉了,我也有办法继续活下去,倒是你这个小色狼……你想把人家的手一直握到什么时候?”
  小殇冷笑着点醒,孙武这才发现自己紧握住羽宝簪的手,尚未放开,心中一惊,就像捧住一块烧红的烙铁般立即松手,连忙道歉。
  “没事的。孙掌门,你能够清醒过来,实在是太好了,刚才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你昏迷在这里,怎么叫都叫不起来,正为此非常担心呢!”
  羽宝簪道:“你沉睡良久,该不会……你也看到西门大恩人当年闯楼兰,发生的那些过往事迹了?”
  “咦?宝姑娘你也看见了吗?”
  孙武又惊又喜,详加询问之下,弄清楚了整个事态。在地下水道失去意识后,羽宝簪一醒来,发现自己正走在一道山脊上,旁边却站着孙武,再一看,顿时认出所在的位置,便是未经陨石雨摧毁的楼兰。
  之后,就是亲眼目睹了与楼兰高手的一场恶斗,还有路飞扬、西门朱玉在圣殿中的对话,只不过看完那段对话,羽宝簪就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身旁躺着孙武,而已经清醒过来的小殇则坐在角落。
  整个过程,就与孙武所体验的一般无二,只不过羽宝簪看到的部分较少,孙武看到的部分较多,这可能是因为羽宝簪代入路飞扬,没多少重要事件可看,这才导致如此的差别待遇,而这一切更不可能是巧合发生,必然是遗迹中有某种力量,影响了两人的脑部,将那些往事画面输入进去。
  “不过……有一个问题让人很难索解啊!”
  孙武皱眉道:“在那个幻境里,是我代入西门朱玉,所以宝姑娘看西门朱玉是我的样子,这很正常,但如果是宝姑娘代入路叔叔,为什么我看到你会是香菱的样子呢?”
  “这……”
  就算再怎么聪慧,羽宝簪一时间也为之语塞,怎样都想不到孙武眼中所见的竟是这般情景,登时结结巴巴,想不出一个好的解释,甚至不自觉地瞥望向小殇。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有做梦,这种事情我哪有可能会知道?”
  小殇摇摇头:“还是让负责人直接出来解释吧!喂,你躲在那里看得够爽了吧?滚出来当解说员,把你该交代的事情说个清楚吧!”


第六章 凤凰涅盘·楼兰新皇
  小殇的话才刚说完,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发生改变,虽然没看见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可是孙武确实感觉到,有某些东西不一样了。
  最明显感应到的,就是温度。周围的气温瞬间狂降,本来就湿冷的厅堂内,一下子变得冰寒刺骨,附近的金属架上甚至开始凝霜结冰,孙武呵吐出来的空气也变成白烟。
  紧跟着,一个模糊的影像在孙武眼前出现。先是一道紫色光线,在空气中闪画过,勾勒出粗略的线条轮廓,然后五颜六色的彩线纷射出来,让那个人形轮廓变得清晰、立体,迅速成为一个具体的人形。
  看得出来,那个渐渐清晰的人形,非常地高大、魁梧,而且看起来还很眼熟,孙武原本还想不太出来,但是当那张威严的面孔出现,他顿时叫出声来。
  “是……太阳王?”
  透过西门朱玉的眼睛,孙武已经把太阳王看得很熟,不管是外表或气势,太阳王的形象已经深记于脑中,不会忘记,更不会认错,但太阳王已经在陨石天劫降临时,死在通天塔上,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
  “幽、幽灵?太阳王的鬼魂显灵了?”
  “怎么可能?笨蛋,这是立体投影啦!”
  小殇斥责了孙武一声,也清楚点明了事实。太阳王的尸骨已寒,不可能再重现世上,前方所显现的影像,只不过是机械所放映的立体投影,若顺着光线往后头看去,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投映光源,但……机械应该也不会莫名其妙地自己运作吧?
  “流着凤血的族人啊!欢迎你们回家,这座孤寒之城已经等了你们十余年,现在……你们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不只外表,这个立体投影就连发出的声音都与太阳王一样,但孙武一听就判断出来,这绝不可能是太阳王会说的话,太过谦卑、客气,甚至说到最后还弯腰鞠躬,真正的太阳王怎么可能作这种事?
  “你是谁?”
  “我是这座图书馆的电子系统,以吾王的形象出现,专门负责接待三位,解答三位的问题。”
  “太阳王”说完,又向孙武等人弯腰鞠躬,态度谦卑得让孙武认为这系统选错了形象,如果会对人低头弯腰,那太阳王也就不是楼兰的王者了。
  不过,听了解释,有些不解之谜倒是得到答案。孙武与心眼宗的一轮恶斗,意外启动了楼兰遗迹,让分散四裂的遗迹重新聚合,沉睡中的电子系统更苏醒过来,开始运作。
  电子系统最初将孙武三人判定为敌,所有防御武装发动攻击,连番激战后,孙武等人退至地下水道,吸入迷药,丧失意识,运作中的电子系统针对三名俘虏深度分析,本来要把三人处理掉,分解成肥料,却在深度分析结束后,有了不同的处理。
  “所谓的深度分析是什么?”
  孙武不解地问道:“系统分析出了什么东西?让你们改变决定?”
  “所谓的深度分析,是把目标对象的血液作精密透析,确认基因,排除所有可能的误差,经过深度分析所得到的答案,绝对不可能有错。而进行深度分析的目的,就是要重新确认两位的血液样本。”
  太阳王道:“检验结果,你们确实是流着凤血的族人,是楼兰等待已久的继承者,欢迎你们回家,楼兰的一切将为你们重新开启!”
  这个预告说得理所当然,孙武却有些不能适应。
  羽宝簪是楼兰遗民,这一点孙武不久前已经想通,但自己怎么会变成楼兰人?这个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一下子被说是皇族血脉,一下子又说是凤血遗民,怎么自己的身世都是随人在说,连自己都不知道真实答案?
  可是,如果其它人来说这句话,还有可能是误会,或是什么别有用心的挑拨,但眼前这个太阳王,其正体是楼兰遗迹中的电子系统,又做过什么深度分析,验血的结果绝不会有错,也不会是在说谎,自己是想不信服都不行。
  这笔胡涂帐,看来是非认不可了……
  “我有疑问。”
  孙武道:“听你刚刚的说法,我的血……真的是凤血?我是楼兰人?”
  “不错,非但是凤血,而且还是纯度极高的王族。你们两位的凤血纯度都很高,只是在程度上有少许不同,根据分析,王子殿下你的基因,是出自太阳王直系,虽然有些问题尚未厘清,可是至少这点是可以肯定的,你确实是王子殿下,而另一位……”
  太阳王对羽宝簪道:“你的凤血纯度也相当惊人,但并不是那种历经世代累积的纯粹,分析之后的判断,有九十八点七巴仙的可能,你是反祖现象的突变种。尽管出身不是那么高贵,不过在现今的楼兰,凤血的纯度远比出身重要,你绝对可以成为王位继承人。”
  孙武听了心中好笑,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自己不过是一个乡下小子,羽宝簪则是自幼受到良好教养的金枝玉叶,没想到来了楼兰,这个电子系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王子,嫌羽宝簪的出身不够高贵、正统,这可真是笑话一件。
  而从这些讯息听来,羽宝簪的母亲凤凰夫人,应该是楼兰族人,但并不是什么高贵的王室,只是个中低阶层的族民,却也因为如此,陨石雨摧毁楼兰时,凤凰夫人不在楼兰,没有遭遇到那场天劫,保住了性命,当楼兰一族灭亡后,流浪在外的她,因为凤血之民濒临灭绝,体内的凤血产生变异,同时也带来力量,让她一跃成为当世高手。
  异变而来的凤血,纯度上可能有缺陷,所以凤凰夫人的力量虽强,但真正有可能完美发挥凤血潜能的,却是凤凰夫人的女儿羽宝簪,这也就是羽宝簪的真正价值……如果没有意外杀出一个凤血王子的话。
  怎样也好,既然这个电子系统把话说得如此笃定,那么有些事情倒是可以趁机了解一下,孙武想了想,提出自己的疑问。
  “抱歉,我无意质疑,但你们的血液测试,准确吗?”
  “虽然我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家图书馆,但检验分析时,却是直接连结中央系统,无论是数据库的完备、检验技术的精准度,都是不可能出错的,更何况还特别做了深度分析,把可能的误差都排除光了。”
  “我之前在中土,所有人都说我有皇室血脉,就连皇帝本人都说我是他私生子,这又怎么说?你总不会告诉我,当今中土天子其实是太阳王易容的吧?”
  “中土皇帝?大武龙族?这样的可能性近趋于零,检验中你没有半点龙族之血,百分百是我们楼兰的族民。”
  “虽然你这样说,但我使得出龙族的血限武学,成功施展过天子龙拳,这个证据比验血更有说服力吧?”
  孙武提出抗辩,尽管机械不会感到惊愕、讶异,但是当孙武提出问题后,太阳王的影像突然模糊起来,闪晃不定,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难以回答,电子系统正在分析庞大的数据库,搜寻某些被忽略的可能性。
  “这个……依照现有的数据、技术……无法对此现象进行解释,你体内没有半滴龙族血,天子龙拳没有龙族血配合便无法使用……此现象无解。”
  机械不会说谎,所以楼兰这边所给出的答案,就真的是不晓得为何会有这种现象,孙武只觉得啼笑皆非,自己居然成为生物学上的一个大谜题。
  “现有的资料未足以判定,但若抛开理性、数据,纯就无限的可能性来思考,那么极有可能是某种新技术的开发,突破血限武学的先天限制,达成了这类不可思议的现象。”
  太阳王道:“如果主系统全面开启,自动搜集外界情报,加以分析,运算能力会比现在强上多倍,那时便能回答你的问题。”
  “怎么开启主系统?”
  孙武只是顺口一问,但坐在角落的小殇却冷笑起来,好像这问题有什么不对,孙武心叫不妙,就听到太阳王说,只有当真正的楼兰王出现,继承了楼兰遗产,主系统才会正式启动。
  “继承楼兰遗产?”
  孙武心中一动,想起这次远来域外,找寻楼兰遗迹的目的,除了探索西门朱玉的冒险足迹,就是要取得楼兰一族的宝藏。所谓的宝藏,就是楼兰一族的种种技术与法宝,看目前的情势,楼兰遗迹能够独立运作,甚至还说得上有自我意识,想要随便在这里挖东西的话,搞不好要先开战,而自己可没有把握打得赢这整座遗迹。
  最妥当的办法,就是取得那个什么见鬼的继承权,那样挖掘什么东西都名正言顺,还能让楼兰的系统帮助自己。不过,继承楼兰遗迹,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晓得多少人梦寐以求,自己就算想继承,但难道就没有竞争者吗?
  想到这一点,孙武望向羽宝簪,这里拥有凤凰血的人,就只有自己与她,如果要说竞争者,那大概就是她了。同盟会与万紫楼虽是战友,却有利害关系,要说把挖掘到的东西交给同盟会,羽宝簪不见得愿意。
  “对了,我有一个问题要问。”
  孙武伸手指向小殇:“我朋友的个性古古怪怪,我一直觉得她不是普通人,她该不会也流着凤凰血吧?”
  “完全没有。贵友体内所流着的血,是……”
  机械不会说谎,但在太阳王的影像正准备解说时,小殇的右手忽然一动,拇指好像正按着什么东西,随时都会压下去,而太阳王的话立刻顿住。
  “根本算不上人类的东西,那种东西也不能说是血。如果不是因为稍早执行上的一点差误,贵友早已经被毁灭,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的。”
  这番话明显是受到压力而转向,孙武纵使迟钝,也不至于看不出这点,立刻问道:“小殇,你手里是什么东西?不会是炸药的引爆钮吧?你身上哪里来的炸药?”
  小殇手一摊,一派无辜的表情:“怎么可能?我衣服那么单薄,又都被血浸湿,怎么可能带了炸药?你太多心了啦!”
  话说归说,小殇的右手拇指仍按着东西不动,太阳王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戒备模样,孙武想要上前抢下,小殇表情一变,对着他举起右手。
  “别过来,否则只好大家一起同归于尽,粉身碎骨。”
  “你……你手里的东西果然是引爆钮,还说你没带炸药……”
  “哪有?谁和你说这是引爆钮?这只不过是……电动按摩棒的遥控开关,我是在用空城计先吓吓你罢了,你……你要是不信,大可上前来试试看,瞧瞧等一下会不会粉身碎骨,别以为金钟罩就有什么了不起!”
  话说到这个份上,双方都骑虎难下,羽宝簪在旁不禁莞尔,现在的小殇,可以说是少有的狼狈样子,自己能够目睹这一幕,真是非常值得,不过如果让事情继续闹下去,也很没意义,所以只能由自己来收尾了。
  “打扰一下,关于刚才说的,继承楼兰王位、开启主系统的事,我们有资格吗?”
  羽宝簪主动提问,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而答案是肯定的,楼兰如今等于是灭族,难得有两个纯血族人来到,没有理由挑三拣四,只不过理所当然的一点,王位是不可能由两个人一起继承的。
  “那么……就由这位孙掌门继位好了。”
  羽宝簪说得轻描淡写,反而让孙武大出意外,之前感觉羽宝簪并不是那种看淡权势、利益的人,楼兰宝藏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居然说不要就不要,这似乎不太正常。
  含笑看了孙武一眼,羽宝簪道:“反正,在系统的选择顺位里,他一定比我优先,除非他主动放弃,要不然……也轮不到我来争吧?”
  这个说法立刻获得太阳王的证实,虽然两人都有足够资格继承楼兰,但继承顺位有先后之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孙武的顺位无疑是在羽宝簪之前。
  “……奇怪,照理说这应该像是中大奖……我怎么一点中奖的喜悦都没有?”
  孙武摸摸头,感觉有些奇特,但已经把手放到背后的小殇,却在这时冷不防地插上一句话。
  “嘿,不用高兴得那么早啊!这里只是皇家图书馆,不是王座,如果那个王座那么吸引人,为什么不直接把你们搬过去?只要你们一点头,马上可以即位成王,这样不是更方便吗?”
  这句话立刻点醒了孙武,天底下没有绝对美好的事,什么巨大利益都是伴随着巨大代价而来,自己刚才一直只想着继承楼兰能得到什么,却忽略掉可能的危险性。
  羽宝簪也是闻言一震,眼神中闪过迷惘之色,显然初次想到这个可能,而两人的困惑迅速得到解答。
  “继承楼兰无须负担任何责任,只要继位成功,楼兰的一切便尽归王者所有,其意志将是绝对的命令,不受约束限制。”
  这个解释听来清晰,孙武点了点头,但已有戒心的羽宝簪却抓住问题重点,“……那如果继位失败呢?不,我应该要问的是,楼兰所谓的继位是怎么回事?应该不是签几个名,找一张华丽的座椅坐上去吧?”
  “确实不是,继承典礼有一定的仪式,但真正重要的意义,是以至纯的凤凰血,重新启动沉睡的楼兰。所以,如果你们想要使用楼兰的资源,那么继位仪式必不可免。”
  “哦,是这样……”
  孙武大致把握到眼前的情势,楼兰确实是一个把四灵之民特质发挥到极致的地方,照这样看来,每一代的太阳王,必定是当代拥有最纯凤凰血的人,血统越纯粹,修练血限武学,能发挥出的威力也越大;另一方面,凤凰血越纯,就越能发动、启用特殊的法宝。
  无论是大武龙族、楼兰凤族,四灵之民对血统纯度的讲究,都是有实质意义,不是单纯的身分传承,所以要继承楼兰,必须先举行继承仪式,这就可以理解了。
  “我明白了,那么就由我……”
  “等一下!”
  羽宝簪打断了孙武的话,眼神十分严肃,好像想起了什么。
  “什么继位典礼之类的,我不晓得,但刚才说的那个……我听家母说过一个类似的东西……以至纯的凤凰血,重新启动沉睡的系统……这不是一、两滴血就可以做到的吧?”
  羽宝簪道:“楼兰每次铸造超级法宝,都是由太阳王以血发动,发动程序往往持续数日,甚至月余,整个过程极为凶险,就算能够成功,也元气大伤,更因此导致几任太阳王殒命。你们想进行的系统再启动,原理和这个差不多吧?”
  太阳王道:“确实是如此,但经过技术的改良,发生意外的致死机率已经大幅降低,系统再启动的流程需时三小时,在这过程之中,王者身上的凤凰血将被抽出九成,以医护系统维持生命,进入休眠,接受治疗,而主系统完全启动后,在治疗过程中,同时对王者的身体进行强化与调整,当王者结束三个月的沉眠苏醒,将会得到举世无双的力量,以最强的姿态君临大地。”
  这个答案已完全超乎孙武的预期,本以为继位仪式是一些典礼,顶多就是繁琐一点,后来听到要取血,那也不过是痛一下就了事的问题,可是当那一长串说明讲到最后,孙武发现事情异常严重,不但抽血的危险性极高,而且还会连身体也一起改造。
  (有没有搞错?领个遗产而已,需不需要拿内脏改造开玩笑?就算是变成改造超人,我也不想弄这种东西。
  孙武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这一点,而身旁不但有人幸灾乐祸,甚至还顺势落井下石。
  “喂,烂机器,你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好像都没讲到重点啊!你的王者被抽了九成血之后,铁定变成亡者,而你们的治疗程序,说是可以保住他性命,还附带伤愈后力量强化、举世无双的优点,但事情没有百分百成功的,这么做的成功机率有多少?”
  “根据计算,整个程序顺利完成的机率是两成八。”
  “哦?不足三成?”
  “相较于成功后的巨大利益,这应是可承受的风险。”
  “……你确实不是人类。”
  纯以说话的资格来看,这世上能被小殇指责“没人性”的对象,实在是少之又少,但这次的指责一出,却没有人提出异议。
  于是,整个情势就变得极度尴尬,楼兰宝藏近在眼前了,人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己方已是唾手可得,但偏偏就是没法伸出手去拿。
  “宝、宝姑娘,你觉得……”
  孙武只是想问问羽宝簪,有没有什么建议可以给自己的,但才刚刚一开口,却发现羽宝簪的神色古怪,手更握得紧紧的,完全对外界事物充耳不闻。
  (哦……宝姑娘的样子怪怪啊,是怎么了呢?
  把思绪专注于眼前问题上,孙武想来想去,要拒绝是很容易,但想到拒绝之后所失去的东西,这声拒绝就得慎重再三。
  冷眼看着孙武、羽宝簪的反应,小殇道:“……那两个家伙大概没那么快有答案,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可能一下子就决定出来,给他们一点考虑的时间吧!”
  小殇的这个要求很快获得通过,太阳王的影像消失,半个小时之后会再来聆听羽宝簪等人的回答。
  太阳王的影像一消失,整个厅堂内恢复黑暗,孙武立刻朝小殇冲去,小殇从容地一闪,孙武扑空,险些撞倒旁边的铁书架。
  “你、你刚才在搞什么东西啊?之前和那个立体投影说的话,我没有一句听懂的,你威胁它什么啊?”
  “你是笨蛋吗?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它想要杀我耶!如果不是我及时醒来,身上又带了足够道具,早就被干掉了!”
  “你又不能发动法宝,带什么道具?道具怎么用?”
  “就像毒药包一样用啊!这些机械的行动模式,来来去去都是那一套,最先发动的一定是什么缆绳、电线,反正可刚可柔,带有探测功能的东西,只要针对这一点,在身上准备好防护,它们碰我一下,立刻就会中毒……”
  透过小殇的解释,孙武依稀能想象那个画面。三人在地下水道昏迷,被搬运到这个地方来,楼兰的机械可能在半途就想除掉小殇,却被惊醒过来的小殇先下手为强,她身上带有专门针对电子系统的病毒,让敌方投鼠忌器,这才僵持对峙下来,否则早就被干掉了。
  “小殇,刚才那个立体投影说你不是人,这是什么意思?”
  “很难懂吗?我平时也常常说你是畜牲,那就不是人啊!这是很普通的骂法,不用太在意。”
  小殇说得简单,但任谁也知道,这种回答解释不了人们的疑惑,孙武马上问道:“我们深入楼兰,凶险一定有,你什么别的东西不带,却带一堆防电子系统的装备在身上,你……你早就知道会碰到这些事?起码解释一下吧,你到底有什么怕被验出来的?”
  “可以随便说的东西就不叫隐私了,你非得要挑这个时候来讨论别人隐私吗?我平常问你你的身世,你怎么就不爱说?”
  “你问我的东西,连我自己都不晓得,我怎么答你?可是你不一样,你自己身上的问题,你知道答案,而这个答案可以解答很多事,我一定得问。”
  换作是以前,孙武也没法想象自己可以这样质问小殇,但……这些时间以来的历练,确实是获益良多,让孙武能够把这句话说出口。
  “啧,烦死人了!没事问这些很有意思吗?”
  一面唠叨,小殇最终还是让少年把耳朵贴过来,低声说话。
  “其实……我是来自异世界的人,某天因为走在路上,被雷打到,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来,所以举止、思想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件事不能被楼兰的烂机器给发现,只告诉你一个人,一定要保守秘密。”
  “……这种事情,就算楼兰的机器发现了,它们也不会相信的!”
  “那……其实你所看到的世界,都只是一个假象,我是来自异世界的人,某天在玩一个神奇游戏的时候,意外被吸进游戏,穿越到游戏之中,你们都是游戏里的人物,只有我是真人,这个秘密只告诉你,很够义气吧?”
  “这种话就算是告诉路叔叔、任兄,他们也都不会相信!”
  “那……如果我说我是来自一千年后的未来,意外穿越回到古代,这个说法总有说服力吧!”
  “要是武沧澜、银劫在这里,一定会劈了你的!你讲的那些都是什么鸟理由?三岁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鸟理由?穿越可是现今最当红的异常现象,是你自己少见多怪,连一点想象力都没有,才会接受不了。”
  小殇摇头道:“真是可怜,才这样的年纪,就已经丧失想象力,你的童年一定过得很可悲吧?”
  “……我可悲的童年,每一滴眼泪都是被你挤出来的!”
  孙武没好气地回答,却也明白在这种情形下,自己不可能问出真正的答案,这时小殇使了个眼色,孙武顺着看去,发现羽宝簪仍是怔怔出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为了要打破这个僵局,孙武靠过去:“宝姑娘,你想得那么出神,希望不是在想我悲惨的童年。”
  “啊,抱歉……”
  羽宝簪被惊醒,向孙武点头致歉,但仍看得出她尚未镇定下来,与平时的状态有差。
  “宝姑娘,有件事情我想要问你,大家这次结伴前来楼兰,你怎么从没提过自己与楼兰一族的关系?如果早就知道的话,我们多多少少可以有点准备啊!”
  “真是对不起,我们家族是楼兰遗民的事,并非有意欺瞒,只不过因为怕惹来无谓的麻烦,从家母寄身中土后,就不再对外人提起楼兰之名……”
  羽宝簪道:“觊觎楼兰秘宝的人很多,我们又不像大武龙族那样势力雄强,根深蒂固,要是身份泄漏出去,搞不好一夜之间就会仇敌满天下,所以这么多年来从不敢泄漏这秘密。孙掌门也是啊!我与你同来,完全没听你说自己也是楼兰遗民呢?”
  “这个……我没说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啊!与你的情形不一样啦……”
  “呵,这话现在听来让人很难相信呢!不过,眼前最重要的问题应该不是这个。”
  羽宝簪道:“孙掌门,你的抉择如何?已经有决定了吗?”


第七章 困兽之斗·蛊王决胜
  情势会演变到现在这个局面,是羽宝簪先前绝对想象不到的事。万紫楼广集天下情报,数据周详,羽宝簪又向来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照理说是不该遇到太多的意外。
  然而,孙武的存在与出现,却成了羽宝簪生命中最大的意外。
  这实在是很讽刺的一件事,照理说,羽宝簪自小便晓得这号人物的存在,更为此不停地做着准备,十余年下来,各方面的准备早已周全,这应该是生命中最大的“预定事项”不应该是意外。
  但这却变成羽宝簪一生最大的误算,孙武的心性、能力,与自己的预想全然不同,十余年来所做的一切准备尽数落空,大受打击之余,更连带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
  所有误算里头最大的一个,就是孙武的身世与血缘。羽宝簪多年来评估自我优势,觉得自己最无法被取代的一点,便是体内的楼兰凤血,那不但是修习“凤凰七绝”的必要关键,更是开启、继承楼兰宝藏的钥匙,这一点除了自己,当世再没别人可以做到。
  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了,从孙武能够使用“凤凰七绝”的那一刻起,羽宝簪发现自己所深信不疑的世界开始崩解,甚至彷佛看到隐藏在孙武身后的那个巨大黑影,正无情地发出嘲笑。
  如果说,在这桩婚姻交易中,自己手上有什么王牌,那就是这独一无二的凤凰血裔,可是当孙武也能使用“凤凰七绝”也同样具有楼兰凤血,羽宝簪便开始感到极度不安。
  梁山泊确实是神通广大之地,居然能使出这样釜底抽薪的一着,完全打乱自己的布署,实在是厉害之至。如此一来,自己所能依恃的筹码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凤血的纯度。楼兰王族的直系已经灭绝,自己的血统纯度犹在母亲凤凰夫人之上,巨阳武神纵使能找到其它的凤血后裔,也绝不可能取代自己的位置。
  但事实证明,天底下没有“不可能”这回事,只要事情能发生,总是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进入楼兰遗迹时,羽宝簪就有很强烈的不祥感觉,那并不是预感会发生什么危险,而是感到会发生什么事,让自己的存在更受威胁。
  这个不祥预感,在楼兰的系统宣布继承顺位时,完全获得证实。之前羽宝簪也隐约想过,巨阳武神选择孙武成为继承人,又对他拥有凤血一事秘而不宣,那么孙武很有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楼兰旁枝,说不定就是应该已断绝的王室血脉,但这种事情羽宝簪不敢太去深思,因为想得越深,这种已无法改变的事实只会更让自己进退失据。
  但怎样也好,不愿面对的事情,不等于可以永远逃避,随着事态的发展,这些问题不仅逐步变成现实,甚至还逼到自己面前来。从孙武对继承楼兰遗产不置可否的那一刻起,羽宝簪清楚意识到,自己等待十余年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孙掌门,你的抉择如何?已经有决定了吗?”
  “这个……”
  孙武的回答遇到了问题,虽然心里大概有了答案,但仍在挣扎,有些迟疑不决的东西,让少年一直做不出最后决定。
  对孙武而言,寻找楼兰宝藏的意义,并不是为了自己,只是因为希望这些秘宝能够帮助袁晨锋,让同盟会推翻大武王朝,天下百姓从此得救。基本上,取得这些秘宝与技术,是志在必得的事,冒些风险也是必然,但……要为此赌上性命,那感觉就有些怪异了。
  可是,之前为了铁血骑团而战,还有在慈航静殿对抗武沧澜,这些也同样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是赌命在战斗,为什么那时自己义无反顾,现在却会畏首畏尾呢?这个答案如果找不到,孙武会觉得有罪恶感吶!
  “孙掌门,你的意思是……”
  羽宝簪的轻唤,让孙武清醒过来,摇头道:“我还在考虑,宝姑娘你……”
  说到这里,孙武忽然明白过来,惊道:“宝姑娘,你这么问的意思,该不会是你想继承楼兰宝藏吧?”
  “是啊!孙掌门,是否要继承楼兰,你目前的答案看来应该是不了,对吗?如果你放弃,那么继承顺位就到我这里,该由我考虑是否接受了。这一切很顺理成章,有什么问题吗?”
  “当、当然有啦!你不能继承楼兰宝藏,绝对不行的!”
  孙武说话的口气很焦急,表现出心中的担忧,但这表现却只换得羽宝簪一声轻笑。
  “哦?如果孙掌门已经有打算要继承,那自然是轮不到我,但你都已经决定要放弃了,却还不许我来接手,这听起来很怪异啊!你以往应该也不是这么霸道的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宝姑娘能继承楼兰遗产,我也会为你高兴,但现在这种情形,付出的代价太不值得了,我不能让你去做这种事啊!”
  “不值得?怎么会呢?楼兰宝藏是至高无上的秘宝,背后所牵涉的东西,不是单单一、两件超级法宝,而是一个文明!如果能够得到楼兰宝藏,哪怕是赌上性命都很划算,这个问题你出去问人,九成五的人都会这么回答,难道孙掌门真是视荣华富贵、绝世力量如粪土,连楼兰宝藏都不看在眼里吗?”
  以羽宝簪平时说话的语气来看,现在说的这段话,可以说是酸味十足的讽刺,孙武听见了,但正分心思索问题的他,却没有留意这些。
  (看不上楼兰宝藏?我哪有这么了不起?如果真的是无欲之人,我就不会跑到这里来挖宝了,但……我为什么没法选择继承?我在顾虑些什么?难道我真的是贪生怕死,又见不得别人好吗?
  想到这些,孙武觉得压力奇大,好像意外发现了自己的黑暗面,感觉超级糟糕的。
  正困惑着,孙武抬头望向小殇,发现她用一种在看有趣东西的眼神,望着自己。
  “唉呀呀,发现自己其实很龌龊下流,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特别?”
  “喂,不要在我正困扰的时候落井下石啊!”
  “无所谓啊!没退路的人又不是我,你就慢慢去苦恼好了。”
  “什么没退路啊?尽说一些有的没的,我又不像你没事搞穿越,哪来那么多的退路……退路……呃……”
  咀嚼着“退路”两字,孙武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问题的症结点。
  不管是为铁血骑团对抗官兵,或是为了守护慈航静殿,与武沧澜正面冲突,这些战斗都很危险,如果要算起赌命的危险程度,能保住性命全身而退的机率可能连两成都不到,相较之下,继承楼兰宝藏还安全一些。
  但有一点是很大的不同。
  自己之前的战斗,大多时候都是被逼到无路可退,敌人已经杀到面前来,如果不赌命去战,在九死一生里头谋求生机,那结果就是坐着等死,稳稳看自己重视的人们十死不生,这是非做不可的事,所以纵然赌上性命也无悔,甚至连考虑都不用。
  可是现在的情形不一样。取得楼兰宝藏,可以帮助天下万民,但帮助人有很多种方法,不是非走这条路不可,同盟会揭竿起义,这是同盟会自己下的决定,有他们自己要扛负的责任,以后或成或败,这也不能说就是自己要替他们扛下。
  为了守护自己重视的人与物,自己愿意赌上性命,纵死无悔,但在非必要的情形下,自己并不是那种没事活腻,整天想要找机会牺牲自我的人,那根本算不上英雄或伟人,只是自杀狂人而已。
  想通这一点,孙武的答案就很明确了。
  “嗯,我要拒绝继承楼兰,虽然这里的法宝很厉害,技术也很了不起,但为了得到这些而牺牲生命,这太不值得了,我选择拒绝,而且……我也希望宝姑娘你不要继承,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不想看见你为了这种事而牺牲。”
  说着这些话,孙武觉得很轻松,那些让自己困惑的事情一旦想通,身上的压力为之一轻,说起话来也能心中无愧,然而,就在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突然发现羽宝簪的眼神有点怪异,彷佛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有些被压抑许久的东西要喷射出来。
  孙武和羽宝簪结识的时间不算长,但绝不能说不了解这个人。羽宝簪心思细密,行事稳重,能谋善略,虽然精明厉害,但表现于外的却总是温和有礼,从不骄傲凌人,像这样的一个女人,要实际了解她的心思与个性,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从另一面来说,羽宝簪的个性极为自制、自律,要看到她失去理性,情感不受克制,这是很困难的事,孙武觉得这应该是万紫楼女子的特性,因为类似的情形在香菱身上也有出现。
  只是,如果这么说的话,那能够看到万紫楼女子的情绪失控,表现出焦急与愤怒,这种事情的意义就非同一般,甚至可以看成是大祸临头了。羽宝簪此刻的言行,就给了孙武这样的感觉。
  没有通红着眼、没有全身发抖,羽宝簪此刻给人的感觉,并不会剑拔弩张,乍看之下甚至还算平和,但孙武却觉淂她像座快要炸开的火山,已经控制不住心内的激动情绪了。
  (奇怪?为什么宝姑娘会变成这样?得不到楼兰宝藏会这么难过吗?她是万紫楼的少主,就算没有楼兰宝藏,这辈子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是非得到这个不可啊……而且,她样子好怪……这不像是单单得不到宝藏,简直就是被人杀了全家的表情啊……
  孙武错愕难解,只是警觉到眼前的情况若不好好处理,可能会演化成很要命的大麻烦,望望小殇,见到她举起一根指头,从脖子旁边利落划过,暗示着“杀头”的意思,显然看法与己一致。
  情形越来越失控,孙武正感到苦恼,忽然听到某种声音。
  “这个是……”
  声音听起来相当怪异,模模糊糊,好像是千百人的齐声呼喊,只是声音不大,非常不清楚,必须要相当专注才能听到。然而,当孙武专心去听这声音,脑部就像被人用大铁锤狠敲了一记,瞬间意识涣散,失神了片刻。
  情形与当初佛血舍利发生反噬的症兆类似,但目前体内气机运转正常,这个可能性很低,孙武一怔,那个声音一发即逝,耳边听到羽宝簪的说话声。
  “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就知道我有两个重责在身,一个是我出生前便许下的婚约,一个就是日后回到域外,继承楼兰的一切。这两个责任,我已经准备、等候多年了……”
  “这个我也明白,但……什么事情都总有例外,有变通,现在事情的变化超乎预期,不用硬着头皮干啊!楼兰宝藏是很贵重,但不值得为了它赔上性命,我是说……宝姑娘,你其实不缺这个宝藏啊……”
  孙武说得很认真,因为感觉到羽宝簪的异常,他也变得焦急起来,说到后来甚至双拳紧握,但这份紧张心情并没有能够传达给对方,羽宝簪闻言只是一声轻笑。
  “是吗?孙掌门说得有道理,但责任这个东西,并不是想拿起来就拿得起来,想放下就可以放下的。取得楼兰宝藏,这件事情包含着太多人的期待,也期待得太久了,我……一定要取得楼兰宝藏!”
  “为什么?你是万紫楼少主,钱与权势你都不缺,武功又高,还是绝色大美人,江湖上倾慕你的人排队可以排到天边去,你是天之骄女中的骄女,就算取得楼兰宝藏,你也不会比现在得到的更多,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搞错了?”
  孙武道:“我刚刚也差点以为自己非取得楼兰宝藏不可,但后来我发现不对,你的情形应该也和我差不多。宝姑娘,请你再想一想!楼兰宝藏其实你不是非要不可的。”
  羽宝簪的情绪应该是非常激动,因为孙武在说话的时候,留意到她一副头晕目眩的样子,多次伸手按着额头,身体也摇摇晃晃,可是当孙武的话说完,想要上前搀扶时,她却抬起头,姿态强硬地说话。
  “你错了,孙掌门,我的情形和你差很多。你的成长环境可能不是很好,但周围左右的人,他们所给予你的,是无条件的爱与施予,没有要你回报什么。而我的成长……正如你所说的,我什么也不缺,但这一切都有个大前提,就是我身为凤血的第一顺位继承者,日后必须要继承楼兰宝藏。”
  羽宝簪一字一字道:“我……就是为了继承楼兰而被·制·造·出·来·的。”
  所谓的被制造出来,应该是指用某种生化技术调整胎儿,或是直接在母体外改造胚胎,培育成人,这些都是制作人的手段,孙武不觉得羽宝簪是这样诞生的生化人,望向小殇使了个眼色,看到小殇摇头,更确定了这个事实。
  那么,这句“被制造出来的”就是纯心情上的形容了,至少她本人是认真觉得自己的生存意义只为了楼兰宝藏。
  也是在这一瞬间,孙武明白了羽宝簪的意思,理解她语意中的沉重。
  自己在梁山泊的成长岁月中,一切过得很平凡,并没有什么人跑来对自己说什么出身,或是什么楼兰血脉,也许他们知情,也许不知,但至少自己没有背负他们的期望,把什么事情当成一定要做到的使命,事实上,在今天以前,自己根本不晓得与楼兰宝藏有这么深的牵扯。
  但羽宝簪的情形却不一样,她自幼便晓得身世,而且从语气听起来,恐怕从很小的时候,凤凰夫人就对她说着这样的期待,要她日后重返楼兰,取得宝藏并继承,说不定还要她中兴楼兰,回复往日荣光。
  这样的期待,第一次、第二次听,可能会觉得非常光荣,但如果连续听个十几年,那就是一个很沉重的责任,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紧紧掐住喉咙的诅咒,像一道贴附在背后的不散冤魂,把整个人生都拖入阴影底下,不见天日。
  “……宝姑娘说得没错,是我失言了,你我人生的重量是不一样……换作是我站在你的位置,我也会说自己没得选择,一定要取得宝藏……你的心情我了解,但你是我很重视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你为了取得宝藏,冒那种风险……”
  孙武一边说,脑中一边闪过很多念头,想要尽可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自己实在不是一个脑筋灵光的人,急智更是无从说起,结果话说到最后,脑里的主意只剩下一个,而且还越来越清晰……
  “楼兰宝藏我不要,但我也不会让你去继承,如果你非继承不可,那我就先在这里打倒你,起码不会让你自己伤自己!”
  一番话说完,孙武自己都有点吃惊,毕竟这么强势的做法,不合自己的个性,而且一向不喜欢战斗的自己,为了要阻止羽宝簪,居然要与她开战,这实在非常有讽刺性。
  羽宝簪闻言,同样也受到震撼,一手轻按着额头,双目微闭,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孙武暗叫一声侥幸,突然听见小殇示警。
  “小心,这空间里头有超音……”
  话还没听完,那种奇异的晕眩感再次来袭,这一次还比先前强烈数倍,孙武瞬间觉得头晕眼花,脑里一面空白,全身同受影响,四肢百骸血涌如沸,不受控制。
  热血似万马奔腾,在体内激烈窜动,孙武不觉得痛苦,却感到周身奇热难当,彷佛随时都要烧起来,意识一下子清醒,一下子又浑沌不明,这是与佛血舍利邪能反噬完全不同的状况。
  假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一定会彻底失去意识,很长一段时间浑浑噩噩,但有过与舍利邪能抗衡的经验,孙武就能勉力维持一丝清明,同时运起两大慈航神功,易筋、洗髓并施,将紊乱的气机收拾平复。
  跟着,在一下剧烈的痛楚后,孙武眼前有了影像,神智也清醒过来,看到小殇站在自己身旁,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哦,醒过来了啊?真是不容易,我本来估计只有五成把握将你唤醒的。”
  “嘿,我可没有弱到整天都在玩昏倒的,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帮助,但你是用什么方法帮助我醒来的,怎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感觉吗?那太好了,可能是麻醉剂的分量多了点,不过你会没有感觉,这点是最好不过了。”
  小殇说着,拍拍孙武,笑得十分诚恳、真挚,也就是这种久违的笑容,让少年觉得头皮发麻,往自己腰侧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这么粗的针……和我小指一样粗了,你拿这种东西扎下去,有没有当我是肉做的啊!”
  “我有什么办法?谁叫你什么武功不好练,偏偏去练金钟罩,平常时候猛挨打不说,连急救的时候都很难办,不用强力机括配合这种针,哪有办法插得进去?早就断在外头了。”
  孙武把插在腰间的针管拔出,些许的麻痹过后,真的是痛彻心肺,但也明白小殇这么做的理由,若非她紧急注射药物,自己恐怕没法那么快就清醒。
  “小殇,那个声音……”
  “千算万算,还是中了暗算,这个皇家图书馆藏有特殊设备,其实从我们被带到这里来以后,周围都在释放特殊声波,刺激你与她的凤血。经过相当一段时间后,这个刺激已经到最后阶段,什么留时间让你们考虑,根本就是拖延时间的缓兵计……”
  “刺激凤血?难怪你不受影响,但刺激凤血有什么效果?呃,先不谈这个,离开这里才是第一要务。”
  “你难得说得没错,一次就把握到重点,可是……恐怕已经太晚了,现在说要走,你就要问问人家同意不同意。”
  小殇说着,伸手指向前方,在这座厅堂唯一的出口处,有一个人影正拦在那里,衣袂飘飘,远远看去那个姿态是美得惊人,但一股难以形容的邪气,却也逼面而来。
  “这个……气势好强啊,那是宝姑娘吗?”
  这个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之所以孙武会感到怀疑,是因为眼前那个人的形象和羽宝簪差太多,很难相信一个人会在短短时间内起这等变化。
  拦挡在门口的那道身影,虽只是在那里随随便便一站,但身上所释放出的力量却极为惊人,周身衣袂无风自动,发簪脱落,一头长发如波浪般抖荡,颜色还起了变化,由黑色迅速变成血红。
  除了这个异象,羽宝簪的力量也飞快提升,身上释放出的能量化为冲击波,一波波袭向四方,更在短短数秒之后,温度提升,形成热浪,整个身体被笼罩在红光之中,炽热的红光犹如火焰,不住往外散发。
  孙武面对热浪,运劲抵御,只觉得酷热难当,像是身入洪炉,连毛发都要被烤卷了。
  (伤脑筋,楼兰这边的治疗,好像只治个半调子,伤势比起之前是好了不少,也可以运气动武了,但终究没有恢复到十成状态,金钟罩勉强可以运上第七关,如来神掌未必发得出来……奇怪,怎么宝姑娘像是回到十成状态了?涅盘不死身有这么好用?
  许多疑惑冒出来,孙武得不到答案,想问身旁唯一的技术人员,却发现小殇早就跑开,躲到一旁的书架后头。
  “你躲那么远干什么?”
  “避难啊!你死到临头还不晓得,等一下你站的位置就会变成标靶了。”
  “标靶?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啊!”
  似乎不用太多的解释,因为当羽宝簪手一举起,小殇的预告就变成现实,一道耀眼的火光射出,半途逐渐凝缩,从原本的一尺长度缩为半尺,而且形状变化奇特,看起来很像是某种黏稠的液体。
  这种奇异的物理变化,孙武看得有些错愕,但火焰来势不快,也不像很厉害的样子,孙武没有打算躲避,准备靠“金钟罩”挡架。
  “躲开啦!你这个笨蛋!”
  小殇一声斥骂,扔了一个金属方框过来,砸中那团黏浆似的火焰。金属框是实心,属于周围金属书架的一部份,甚是厚实沉重,小殇能够将之举起抛掷,这已是难得,但更吓人的是当那金属框碰到火焰时,居然一下子就被烧穿、熔解。平常形容高温时,有所谓“煮金熔铁”一词,现在孙武真正是见识到了。
  “宝姑娘,你醒一醒,我……”
  话没能说完,却换来几道火焰扑面射来,瞧那个声势,就算真的放一口大金钟在这里,也会被火焰熔解,孙武一点都不想拿血肉之躯来测试,第一时间侧身闪躲。
  火焰发射的速度,最初说不上快,但连续发射几次之后,羽宝簪像是掌握到火焰的运使之法,发射速度越来越快,威力却没有分毫减退,还逐渐递增,逼得孙武手忙脚乱,在火焰飞射间跳跃滚躲,好几次都差点被火焰轰个正着。
  (太厉害了,未出实招就已经有这等威力,要是她用起凤凰七绝,那我不是马上就没命了?可是,这种威力很怪啊!如果是凤凰夫人在这里,那还有话说,宝姑娘怎么忽然有这种力量?
  想到这问题,孙武略微分神,再回过神时,只看到十余道火焰分别从四面八方射来,封锁得密密麻麻,根本无路可退。
  心叫糟糕,孙武却不至于无计可施,刚才在不断闪躲时,孙武就已经想到应变之法,此刻再无退路,奋起全力一拼,一下将“金钟罩”猛催上第七关,护身真气鼓荡,凝形于体外,组成一个巨大的金钟形象。
  剎时间,金钟与火焰正面对撼,造成强力爆炸,热流往四面八方散去,遇物即燃,把附近十尺范围燃成火焰世界,浓烟四起,爆炸中心点则是被摧毁得干干净净,几乎什么也没剩下。
  孙武当然没有被烧成焦炭,在鼓劲硬撼火焰的下一刻,他纵身跃出爆炸中心,看准方向,赶快把被书架压着的小殇给拉起,两个人趁着浓烟掩护,躲到安全位置。
  虽然暂时确保安全,但门口仍然被羽宝簪堵住,就算想要另觅出口,孙武发现周围的墙面全是异种合金所铸,要打出洞来绝不是轰一、两下就可以做到的,而强敌在侧,自己根本没可能有时间轰破墙面,况且……即使自己能做到,自己也不可能扔下羽宝簪,和小殇两个人逃跑。
  “……宝姑娘到底怎么了?看她的样子,好像神智尽失。怎么突然间变成这样?是因为那阵声波的关系吗?我也听到了,怎么我就没事?”
  孙武喃喃自语,但所提出的问题,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唯有转头望向小殇,希望她能给自己一点线索,却发现小殇咬着手指,恨恨地看着四周。
  “……可恶,现在才发现……我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被带来这里了。”
  “为什么?这个什么皇家图书馆,半本书也没有……还好没有,要是有的话,就会被波及毁坏了。”
  “你真够白痴了,什么时候了还在想书?这里四面墙壁都是由合金所铸,非常厚实,不管从内部突破、外部破坏,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要把门口一封,最适合做为决斗场……你还不懂吗?这是典型的练蛊法啊!把两头够强、够猛的毒虫放在瓮里,活着的那一个,自动吸收败者的精血,成为最强的蛊!”
  小殇瞪了孙武一眼,冷冷道:“继承人的位置,不是谁愿意继承就继承,而是活着的赢家自动继承啊!”


第八章 绝剑惊世·情倾天下
  任徜徉等人在沙漠中意外地救了纳兰元蝶,赶路的步伐未停,很快就继续上路,赶往龟兹王城。
  “她受的伤不轻,跟着我们这样一起赶路适合吗?万一伤势恶化怎么办?”
  赶路途中,拓拔小月主动关心敌人安危,任徜徉耸耸肩,笑道:“正常情况非常可虑,但现在有专业人士辅助,相信问题不大。那种程度的伤,不会怎么样的,从睡眠中清醒过来应该就好一半了。”
  “如果是这样子,那有一个问题我很在意。”
  拓拔小月觉得不解的一点,就是刚才所发生的战斗。纳兰元蝶的部属,在魔狼袭击下基本上全军覆没,但从战斗结果来看,他们也全歼来犯的魔狼,算得上是两败俱伤。
  但以纳兰元蝶一方的实力来看,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可能幸存下来,更别说把魔狼消灭殆尽,如果说是凭靠什么很厉害的法宝,现场也没看到类似物体,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问题。
  任徜徉点头道:“我也有同样的怀疑,我特别留意过现场,那些御前侍卫的武装不弱,不过要轰断魔狼的身躯还差一大截,而且魔狼尸体的伤痕不是炮轰、刀剑伤,看起来比较像是被什么猛兽所撕咬。”
  拓拔小月道:“猛兽撕咬?这样不是很怪吗?中土人的尸体是被魔狼撕咬,魔狼的尸体又是被什么撕咬?沙漠之中不可能有和魔狼相匹敌的猛兽啊!”
  “这种事情问我我哪可能知道,我又不是沙漠生物专家,而且除了这个,我们用自白剂逼人说出的讯息,你不觉得更该重视吗?”
  “心眼宗是河洛剑派在暗中操控……这消息传出去,肯定会震动整个域外,但问题是你我知道又有何用?我们拿什么来证明?”
  “我们有人证啊!中土御前侍卫的女军官,她应该很乐意替我们作证,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她当证人?她说的话没人会相信,如果我们让她出来作证,那连我们都会被当成阴谋份子的。”
  拓拔小月点出了最要命的一点,任徜徉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两人的交谈陷入沉默。明明手上握着重要线索,只要让域外的人民接受此事,心眼宗的根基将一夜瓦解,但偏偏没有一个好办法可以做到,单纯把此事宣扬出去并无意义,没有人会把此事当真,信徒们也只会将这当作是恶意谣言。
  “……所以河洛剑派的选择真是妙,一开始就选了个教派传教,底下的人全是信徒,洗脑洗到一点辨别能力都没有了。”
  任徜徉叹气感慨,觉得手边的数据还是太少,只能等到纳兰元蝶苏醒后,才能问到更清楚的情报。
  众人驱赶坐骑,很快接近目的地,只要再翻过一个沙丘,就可以看到龟兹王城,拓拔小月心急如焚,任徜徉的表情却有些怪异,不知不觉中放慢速度,落在拓拔小月之后,这一点被拓拔小月察觉到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喔,没什么不……呃!”
  任徜徉低呼一声,表情有异,拓拔小月连忙拉住缰绳,仔细观察周围情况,赫然发现狂吹的风声中,有着细微的狼嚎声。
  “这个声音……该不会……”
  取回祭刀之后,拓拔小月增添不少自信,不过再怎么有自信,都不会胆大到把魔狼视为无物。
  “情况……很糟糕啊!”
  任徜徉皱起眉头,从那越来越近的狼嚎声,可以听出阿默兹狼的数量与速度,单纯就目前的情形判断,起码有超过百头的魔狼来袭,这种数字已经超过己方能够抵御的极限了。
  拓拔小月道:“恐怕是敌人知道我们和纳兰元蝶碰在一起,所以为了怕我们把真相泄漏出去,特别派出魔狼来灭口了。”
  “很合理的推断。”
  任徜徉冷冷地说道,纵身从骆驼背上跃下,做着同样行动的还有姗拉朵,她下了骆驼以后,把原本与她共乘一骑、仍在昏迷中的纳兰元蝶解下,交给了拓拔小月。
  “你们这是干什么?魔狼正在包围我们,趁还有点时间,我们应该全力冲刺,只要翻过这个山头,就有王城的军队来支持了……别再浪费时间,快点走吧!”
  拓拔小月认真地催促,但任徜徉与姗拉朵不为所动,望向她的眼神还极为冷淡,忽然之间,她明白这两人要做什么了。
  “来不及的……这些骆驼没有经过改造强化,我们还没翻过山头,就会被魔狼追上,粉身碎骨是必然的结果。比较正确的做法,就是一批人逃跑,一批人断后,只有这样才能阻挡住魔狼。”
  姗拉朵道:“把这个证人带走吧!虽然她讲的话没什么人信,但有证人总好过没有,龟兹的命运如何,就要靠你这公主殿下的努力了……”
  听着姗拉朵的话,任徜徉在旁边用力地点头,表示赞同;拓拔小月却无法同意这种事,尽管听起来道理正确,但她觉得这两个人只是在无意义地耍帅,自己与他们非亲非故,他们也不是龟兹人,没有理由要这样牺牲,自己也无法坐视他们这么做。
  况且,祭刀已经取回,自己的战力回升,就算比不上任徜徉,但至少比疤面大侠要强,就算要有人回去报信,那也不该是自己,这样的任务调配太说不过去了。
  “嘿,你不是一直说想要拯救国家的吗?身为公主,有些事情是只有你能做的,就去做你该做的事,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任徜徉笑道:“还是说你不想领我们的人情?身为王者,气度不该这样狭隘啊!”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不能把你们丢在这里,你们远来是客,并非龟兹国民,如果让你们为此牺牲,这会令龟兹蒙羞!”
  拓拔小月说着,将想法付诸行动,就要从骆驼背上下来,但任徜徉等的也就是这一刻。
  “嘿,虽然你是公主,但在这种时候,男主角决定的事情,哪有配角多嘴的份?你这丫头还是回家找爸爸去吧!”
  任徜徉冷笑着说话,但采取行动的却是姗拉朵,她轻弹一下指头,三头一直默立不动的骆驼,忽然像被火烧屁股般痛叫,发足狂奔,踢沙扬尘,瞬间冲出去好远;正要从骆驼背上下来的拓拔小月,应变不及,被骆驼带着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声急促惊呼,就从两人的眼前消失不见。
  “哇!久久没看你用这一招,还是好猛,这三头骆驼冲锋陷阵的气势如此惊人,短距离之内,别说魔狼拦阻不及,就算拦阻到了,搞不好都会被骆驼一脚踏扁……”
  任徜徉望着骆驼远去,真心地发出赞叹,姗拉朵耸耸肩:“也没那么猛,仓卒之间调配的东西,本来是给牛用的,临时打在骆驼身上,多多少少会有些问题,暂时撑一下可以,要是撑的时间太长,又没死……骆驼说不定会长角,还两脚站起来跑步……”
  “要是这么猛的话,麻烦你再加点料,直接让变种骆驼舞刀弄剑,上阵杀敌,我们就不用在这里玩命了……”
  任徜徉苦笑着望向周围,虽然还没有看见阿默兹狼的形影,但附近一些沙丘的阴影中、岩石后,却隐约传来魔狼的气息,正面攻击随时都可能发动。
  “臭小子,你胆子还满大的嘛!伤势没痊愈就留下来单挑魔狼群,有什么隐藏王牌吗?”
  姗拉朵背靠任徜徉站立,双手放在腰带两侧,几颗蜡丸在指缝间滚动,利落的动作像是在使用武器。
  “没办法啊!换做是别的情形,我一定逃命,但……你我都无法坐视她受伤害,就算风险大了点,也只好赌下去了,嘿,真要说有什么隐藏王牌,那也该问你,不是问我。”
  任徜徉道:“在研究所里头,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可别说你是凭自己力量杀出来的,这种话瞒得过别人,骗我就不必了。肯定有高手在背后救援,那个高手能帮你一次,应该能救你第二次吧?”
  之前在拓拔小月面前,姗拉朵、任徜徉对此事只字不提,但是到了这个关头,不能不做回答。姗拉朵陷入了简短的沉默,接着便低声回答。
  “……不用妄想了,那个人不会再现身出来了。”
  “为什么?你已经没利用价值了吗?”
  “……那个人来是为了向我拿一件东西,东西拿走后,利用价值就没了。”
  “哦?我倒不晓得你身上还有贵重东西,那是什……”
  任徜徉语气轻松,但说到一半,陡然想起一事,音调拔高几度:“该不会……你把那样东西给人了?别开玩笑!万佛城里破商店的宝藏,就算用你命威胁你都不会屈服的,怎么……”
  “没有办法啊!当时的情形,坚持下去只会便宜河洛剑派的杂毛们,这种事我才不干咧!两害相衡取其轻,况且……就像你一样,这世上有些人的要求,我也是无法拒绝啊!”
  姗拉朵的话让任徜徉十分吃惊,隐约明白了姗拉朵的意思,但不及细问,四面一阵魔狼吼啸,六头魔狼分别从左、右两侧破沙攻来。
  “终于来了!”
  任徜徉怒喝出掌,一掌拍出,迅速化为两掌、四掌,不久便形成满天掌影,将魔狼群的进击之路全都挡住,六头魔狼虽来自四面八方,将两人团团围住,但却没有一头能够冲进掌影范围。
  以正宗佛门玄功催发的掌力,雄浑强劲,倘若是六名高手正面挨上掌击,早就被轰飞出去,但魔狼皮粗肉厚,半空中虽然挨了任徜徉的掌击,只痛不伤,发出狠恶嚎啸,在痛楚中激发更大力量,硬生生突破掌影范围,六头魔狼的利爪一起袭向两人。
  千钧一发之际,姗拉朵捏碎手中的一颗蜡丸,一阵辛辣气味弥漫出去,进攻中的魔狼群哀嚎出声,没有一头能够继续攻势,全都摔落下地,任徜徉则是早就预知此事,见到魔狼群的联合攻势溃散,立即出手,身形急转如陀螺,瞬间化身为四,分别袭向前后左右的四头魔狼。
  圆寂大咒·四大皆空!
  经历连场激战,任徜徉的力量赫然再见提升,本来只能分化为三的极限被打破,在分身数量到达四个的同时,轰发出去的掌力也相应提升,分别命中魔狼的胸口、额头,爆发出刺耳的骨碎声。
  一击得手,两头魔狼当场被击毙,另外还有两头虽然受了重伤,中掌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但伤痛更激起勇悍,狂嚎着挥动利爪,向任徜徉还击。
  任徜徉一击干掉两头魔狼,成绩漂亮,但掌劲与魔狼身躯硬撼,未能一举轰破狼躯的结果,就是手掌疼痛欲裂、肉绽见血,面对两头魔狼的反击,他一时间未能回气再战,却仍旧没有露出丝毫惊慌,神闲气定地等待友军的援护。
  “波”、“波”两声轻响,淡淡的蓝色烟雾在魔狼身前一现即逝,魔狼嗅入蓝色烟雾后,灵敏快捷的动作顿时呆滞下来,就连眼神也都变得昏昏欲睡,虽然时间不长,却已足够让任徜徉把握机会,分别朝两头魔狼的伤处再补一掌,两头魔狼登时毙命。
  “果然有效……狼与狗相同,嗅觉都是人类的五万倍,太灵敏的东西都很容易受伤,这个基本战略是对的。”
  姗拉朵点头说话,还将腰间的一柄弯刀摘下,扔给任徜徉。任徜徉接刀之后,并没有责怪友军为何不早点掷刀,因为狼躯坚硬如铁,自己持兵器全力挥击,以硬碰硬,如果兵器只是普通凡铁,可能砍个几下就碎裂,所以自己只能使用拳脚,姗拉朵不可能不晓得这点,扔给自己的这柄弯刀又非神兵利器,不知道有何意义。
  “臭小子,好好记住,金钟罩的其中一个破解方法,就是这样!”
  姗拉朵扣指弹出,指甲上沾着的两滴黑液,准确地滴中两头魔狼的胸口、腹部。
  乍看之下,两点水滴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当魔狼发出痛苦哀嚎,皮肉冒出青色浓烟,并且发出血肉焦臭时,黑水滴的强猛毒性立刻让一旁的任徜徉心惊不已。
  “你暗器功夫好不好?这种东西很容易误伤盟友啊!”
  嘴上这样抱怨,但任徜徉动作奇速,手上的弯刀闪电刺出,对准魔狼的伤口刺入后顺势横拖,竟如摧枯拉朽般破开狼躯,斩开魔狼内脏,将两头魔狼轻易宰杀,连任徜徉自己都吓了一跳。
  “哇!效果真好,有这招也不早点用,害我在那边打到手都出血了。”
  任徜徉抱怨出声,姗拉朵的响应则是出奇冷淡。
  “小鬼,你以为这是美白面霜,没事可以乱用吗?要是可以,我也很想先调个一大桶放着,管他是魔狼还是魔猪,一大桶淋上去,通通要完蛋,但这个……鹤顶黑,调配起来麻烦复杂不说,还有一个很要命的缺点。”
  “什么缺点?”
  “造价昂贵啊!你知不知道刚才洒那两滴,比洒十倍的黄金更贵?现在我们已经离开慈航静殿,没有大财团供给资金,这么贵的毒药哪能乱用啊?你以为这个很毒是吗?告诉你,这个的账单才真是有够毒!”
  姗拉朵说这句话的口气,不仅是不悦,简直就是咆哮,任徜徉愣了一下,讪讪道:“所以……你该不会是因为我的医药费比毒药的制造费便宜,所以才决定先让我去战魔狼,到最后关头你才出手吧?”
  “如果只是洒个两滴鹤顶黑,那当然是不会,但如果跑出来的魔狼是一头接一头,鹤顶黑全都要洒出去,这么奢侈的花用……我当然要做比较理智的判断!”
  姗拉朵道:“而且你也不必打得那么猛,只要拖延时间,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援军到,那丫头现在应该已经回到王城,禁卫军也该出动了。”
  “……开什么玩笑,这哪能算是援军?王城禁卫军要是真的过来,你还能留在这里吗?还不是马上得跑路?”
  任徜徉收起戏谑神色,表情罕见地凝重起来:“六头魔狼全被干光,这已经算是好狗运,趁着王城禁卫军还没过来,赶快先跑吧!”
  “那当然,要不然特别留下来断后,你真以为我喜欢玩命啊?”
  姗拉朵刚说完,忽见任徜徉脸色微变,心中一奇,开口道:“怎么……”
  说到这里,一阵熟悉的狼嗥声传来,姗拉朵也为之一惊,正要有所反应,却发现狼嗥之声连绵不绝,竟是一声接着一声响起,跟着地面微微摇晃,沙粒滚动,彷佛千军万马奔驰而来。
  “……真是下足大本了,这数量……不晓得有多少魔狼出动……用不用得着这么看得起我们啊?”
  姗拉朵喃喃惊叹,旁边的任徜徉面如死灰,从地面震动的声势看来,正朝此处而来的魔狼数量起码有几百头,甚至有可能上千,如此庞大的数量,两人就算用尽一切手段顽抗,也是毫无意义。
  “灭口哪需要出动这么多魔狼,这种数量的攻击……他们想要一举攻破龟兹王城?”
  大敌当前,任徜徉反倒冷静下来,很快就想到了这个事实。魔狼群大举逼近,情形虽然恶劣,但却没有什么好做的,基本问题仍然和先前一样,阿默兹狼不仅力大无穷,速度也是快绝,就算想要转身逃跑,也一定会被阿默兹狼给追上,倒不如在原地多点时间准备,奋力一搏。
  “……你神掌还是用不出?”
  “刚才为了省医药费,弄到我的手骨都快裂了,现在还问我的神掌用不用得出?这问题太没良心了吧?”
  “臭小子!死到临头还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敢说我没良心?早知道就……算了,你神掌用不出来,总还有一样东西能用吧?万佛城里的破商店,姓路的和苦茶和尚后来都去了,可别告诉我你没偷偷跟去!”
  姗拉朵道:“自从你知道那个地方的秘密后,这些年来不知道被你偷闯进去多少次!叫你别去你也不听,真是丢脸,慈航静殿的武功不好好学,偏要学那西门臭贼的剑法。破商店的机关被孙小子开启,一堆傻蛋把假剑谱当宝,连孙小子自己都一头雾水,但你……”
  “你明知道里头有本假秘籍,也不早告诉我,害我差点也上当了……与域外的西门宝藏一样,天绝剑势不存于纸册之上,剑意直接托付于石中,也就是破商店地下放假秘籍的石台,只要去碰触,就能读取内中所蕴藏的剑意。”
  任徜徉苦笑道:“读取是读取得到,天绝四式中的惊情百年,威力无俦,与情倾天下各走极端,但剑式深奥难练,我不是第一个读取石中剑意的人,又没有足够的时间练习、研究,哪可能这么简单就练成?”
  “臭小子,你不是常常自负武学天才吗?这样子还练不成?”
  “我是武学天才没错,但不是武学怪物啊!你当我是孙小子那样的特殊生物吗?我只是人类啊!而且不是幸运超人啊!”
  嘻皮笑脸的话只能说到这里而已,地面的震动加剧,此起彼落的狼嚎声也越来越近,姗拉朵与任徜徉的神情都变得严肃,彼此开始做着最后的确认。
  “……所以,最后你还是只能用那一招了?”
  “天绝剑式我只练成那一招,就算想用别招也没得用,但……天绝剑式对身体的负担很大,虽然用得出来,可是发招中途我怕撑不过反噬,筋肉反转,身体随时会炸裂,那样的话……”
  “所以就要由我来给你协助了……真奇怪,当年看西门臭贼用这什么鸟剑的,就没见过他有什么筋肉反转,也没这一堆后遗症……算了,你专心用吧!我会在你背后协助,就算剑气会反噬肉体,那也是你用完以后的事了,不用我多说,这么做的代价你很清楚……你……熬得住吗?”
  问到最后一句时,姗拉朵的语气有了改变,多了一丝担忧与不舍,任徜徉听了只是一笑,并未答话。
  熬不熬得住,不是问题,而是一个必然的坚持。
  不管那个代价是什么,就算死也要撑下去,因为……无论如何,自己也不想见到魔狼群攻入龟兹王城。
  在王城里头,有很多宝贵的东西,有着自己所重视的人,自己必须要守护的事物……想要不惜一切去守护的心情,并不只是自己,就连身旁的这个人也是一样,就算没有说出口,彼此都是心中清楚,所以……她才会站在这里。
  然而,这个时候,自己最遗憾的……也就是她站在这里……
  手放在腰间,任徜徉毅然抽出了缠在腰上的软剑,银光闪动,抛开脑中的杂念,只余下一声长喝。
  “……来吧!赌上一切,我绝不让这些丑陋的畜牲接近王城!”
  骆驼发狂奔跑的时候,速度急逾奔马,很快就翻越过沙丘,扬起烟尘,笔直冲向龟兹王城。
  虽然国力不及中土,但龟兹是现今域外诸部族中,法宝技术水平最高的一个,王城周围的城墙不仅高耸厚重,还装配着多架强猛火炮,城墙上武装士兵来回巡逻,毫无死角,固若金汤。
  王城被人正面发动攻击,这种事情已经许久不曾发生过,所以看到一道烟尘翻扬,朝着王城直冲过来,守城士兵大为诧异,议论纷纷,不晓得该先发制人,或者做什么应变,直到有人看清楚骆驼上骑乘者的面容。
  “是……是小月公主!”
  认出了拓拔小月,城墙上的禁卫军顿时骚动起来,连忙整队下来,恭迎并且保护公主殿下。
  拓拔小月与王城禁卫军会合,才一进入王城,马上命令禁卫军出动,翻过沙丘进行救援,但话还没说清楚,城墙上的士兵已经惊叫起来,喊说发现有大批异物,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中,但不晓得是什么异物。
  “那是……”
  话到嘴边,拓拔小月有几分迟疑,域外人民对阿默兹狼有根深蒂固的恐惧,如果现在直说是魔狼来袭,不晓得有没有人相信,若是相信,更会马上造成大骚动,搞不好一堆人要逃命,但就算不说,当魔狼攻来,这件事仍旧瞒不住,反而局面会更乱。
  短暂的迟疑,拓拔小月已有了决定,这时城墙上的禁卫军再次叫嚷起来,说是沙丘那头状况有变,出现了奇异的光影。
  “光影?怎么回事?”
  拓拔小月闻声回头,赫然见到远方沙丘的那一头出现奇景,点点银色星光,由沙丘飞升而起,直上半空,虽然是晴天白日,但点点银色星芒闪耀灿烂,在日光下仍显得耀眼,化成了一道白日之中的银河。
  这道银河除了光华耀眼,灿然如星,更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凉意,似是寂寞、孤寒,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打从心底觉得冷,跟着,这股冰冷更化为实际,以那座沙丘为中心的方圆数十尺,温度狂降,甚至凝霜、飘雪,就连沙丘都被冰封,笼罩在一片洁净琉璃雪色里。
  奇异的情形,看似天象异变,王城的禁卫军看得啧啧称奇,不明所以,只有极少数见多识广之人,才明白这是猛招发动前兆,但能够造成这种程度的天地异变,若没有强力法宝辅助,这一定是和“如来神掌”、“天子龙拳”同等级的绝学,而在所有能看出端倪的人中,再没一人比拓拔小月受的冲击更大。
  蓦地,天上星雨缤纷坠落,雪花、星芒落如急雨,像是一阵微形流星雨,又彷佛九天银河倾泻,点点灿烂星芒,夹含万钧巨力轰向地面,最极致的瑰幻美景当中,蕴含着最致命的杀伤力,看得人们如痴如醉,却又惊心动魄。
  拓拔小月身躯剧震,手中握着的祭刀也传来震动,这一切都足以证明自己的猜测没错,但……怎么会是这样?是谁在用这套武学?
  “……不会错,是情倾天下……是谁在用天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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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卷


【本卷简介】

做人要活得开心点啊!不要常存怨念,好好的绝世大美女被一堆怨灵上身,怎么打都打不死,难道要用奸…别为一个楼兰破废墟死脑筋嘛!有空可以去做做沙海日光浴啊!
正所谓“一招半式闯天下”小月公主你为什么没解出“天绝剑”哩!这下可好,天下还没闯,大野狼就先来了啦!
好不容易把中猴的人叫回魂,怎么又出现喜欢幼齿妹的怪爷爷啊?咦,妃怜袖小姐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背后灵好多哟~~~作者是不是该去行天宫拜拜啊~~~


第一章 凤血咒缚·玉人恨事
  出发前往楼兰时,我就晓得此行绝不单纯。楼兰本身就不是普通地方,台面上、台面下的危机与利益纠葛,让这已成废墟的所在,仍存有太多使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险。
  若是有得选择,我宁愿尘归尘、土归土,让那早已沉寂于大漠黄沙之内的遗迹,就此永不现于天日,绝了人们对它的妄念,不会再有人为了争夺那些东西而受伤害,更少了许多是非。
  只可惜,这世上的是非从未停歇,即使没有楼兰遗迹,也有着太多的不祥事物引起是非,使得风波永不停息,更何况……若要开启楼兰遗迹,此事我根本责无旁贷,哪怕是我拒绝,也会有太多、太大的压力,将我逼到那条不能逃避的道路上。
  因为……我是当今世上拥有最纯凤血的楼兰继承人。
  因为……我是羽宝簪!
  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分别在我一岁多和五岁半的时候,有了重大转折。在五岁半之前,我只隐约知悉“凤血”的秘密,全然不晓得四灵之人的源流,直到这个机密在我面前完全摊开后,我终于明白,身上所流的血液,将是我要背负一生的原罪。
  流着这么与众不同的血,是一种非常特别的感受。我如果一死,最纯的楼兰凤血将断绝,甚至有可能让楼兰一族就此绝嗣,这让人们对我抱持着特殊的期待,我常常觉得自己存在的价值,不在于我做了多少努力、创造出怎样的成就,而只在于我身上的血脉……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反而像是种猪、种马一类的传种生物。
  当然……我是否还算是“人”这问题也很值得商榷。
  很难说明当我发现自己变成怪物时,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的血缘、身体,和周围的人有所同又不同,我们有着人类的外型,却流着不一样的血,我甚至不晓得自己和他们是否算同一种生物!
  我还算是“人”吗?打从五岁半那一天开始,我就这么反覆地问着自己,而答案没有出现……至今仍旧没有。
  除了母亲凤凰夫人,我不晓得世界上有谁跟我有相同感受。后来,我知道了大武龙族的存在,想到自己与遥不可及的当今天子有着共通感触,这件事让我觉得好笑,但……也许那个人不会有这种困扰吧!从我还是小丫头的时候开始,他就是一个够狂、够疯的变态帝王,像这种程度的烦恼,大概根本不存在于那已失控的脑袋里。
  我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稍微理解武沧澜。背负着这样的特殊血脉与压力,如果只是个笨蛋,那倒也罢了,如果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那么越是思考、质疑,越会将自己逼上极限,失控与疯狂都是一种宣泄,变成疯子似乎才是正常。
  那么……我疯了吗?什么是疯?什么是正常?假如我连人都不是,那谁又能替我的疯狂下定义?一个疯掉的凤血之民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想这些东西对自己没有好处,但就是克制不住脑子里这些盘旋的念头。又或许,我只能借着这样的思考,来确认自己仍“清醒”、仍“存在”而伴随着这身凤血到来的,则是两个责任,一种不被允许逃避的命运。
  “……你与生俱来的责任,就是等待日后时机成熟,开启楼兰遗迹,重振凤族的荣光。”
  还记得那一天,母亲凤凰夫人用严肃的口吻对我说,告知我从今之后的责任,我无从选择、不能逃避,在成为万紫楼少主的那天,也同时将“命中注定”的两件事给承担了下来。
  “另一个责任,正如你早已知道的,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许配给人。对方是巨阳武神的儿子或义子,有一天会持信物来迎娶。你不用嫁过门,因为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他的东西,倒不如说……你们结合之后,你才能真正支配你所拥有的东西。”
  这真是万紫楼最大的一个秘密,如果不是母亲告知,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现今的万紫楼并非母亲一手创造,而是旁人委托代管,这件事从未流传于外,江湖上所知道的,只有凤凰夫人的神奇崛起,一月之间名动天下,统合各地资源,成立了万紫楼,与两大圣宗并列,多年来分庭抗礼。
  根据母亲的说法,楼兰被天火灭族后,她在流亡到中土的路上,遭到仇家追杀,命在旦夕,幸为巨阳武神所救,之后巨阳武神助她突破,练成绝世武功,更将他经营半生的基业转赠,交由母亲打理,成立万紫楼……这一切的好处,都只用一个代价来交换:拥有最纯凤血的楼兰之女。
  我的命运,在出生之前就已经被决定了。听母亲说,像我这样被巨阳武神订下的女子还有很多,我不晓得那个老人是基于什么理由,这么疯狂地广订亲事,但倒是很好奇,那些与我相同处境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既然命运无可逃避,那我就主动面对。这并不是什么勇敢或是智慧,只是一种不得不为的无奈,当一个人从五岁半就清楚自己既定的人生,如果不主动去做点什么,只是消极等待事情的发生,那种感觉……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你很难得……我生平所见的楼兰族人,多数都自视过高,恃着本身的过人天分,少有勤学勤练,难成大器。你能够突破这一层,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必定是个最杰出的继承人……唔,但你……”
  我不晓得母亲是否看出了什么,但或许她是明白的,看出了我的“反抗”若“成为某人之妻”是无可改变的事,那么我就让这件事发生本质上的变化,毕竟,男女婚姻关系之中,也不见得就是男性稳占上风,“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的例子,在万紫楼之中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我身为万紫楼的少主,自然更应该成为这方面的表率。
  为了达成这个理想,我勤奋……甚至是刻苦地锻链自己,修文习武,学习我应该知晓的一切。我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全能之人,这样才有能力去面对一切,但在拥有能力的同时,我的姿态必须比什么都要低,因为太有能力的女人,容易让男人嫌忌,惹起不必要的戒备之心,会让我距离想要的目标更远。
  我准备好了一切,虽然不敢自满说是万全,但我确实有着信心,不管将来出现在我面前的男人是什么样,我都能够应付裕如,在协助他完成霸业的同时,将他征服。
  唉……我始终还是太天真了,立下志愿的时间太早也太小,方向虽然正确,思虑却不够周全。古往今来,多少才智超众的英杰都在尝试超脱命运摆布,最后却徒叹奈何,我区区一名小女子,又有何本事可以例外?造化弄人,一应至斯,枉我千算万算,最后却仍旧失算,怎么都料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出现在我面前。
  我是算错了命运?还是算错了巨阳武神?持信物来接我的男人,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种样子的,就只是这样一个失算,让我多年来苦心准备的一切,从根部开始崩溃,我成了一个最可笑的傻瓜。
  后来,我跟着那个叫孙武的少年一起旅行,这是我的使命,但在心理上,我也很好奇,有必要重新搜集资料,来思考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
  初步的结论很快就出来了,在成就霸业的王者之路上,这个少年非常地不适合,甚至他本身全然没有这方面的欲望与想法,巨阳武神选择这样的人做为继承者,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不成……是要我代为调教成才?这怎么样都说不通啊!
  随着旅程的进行,我的困惑越来越深,有太多让我不解的事集中在这少年身上。以处境而言,他应该是生长背景和我最相似的人,都是背负着身边众人的期待,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被教育成长之人,这点光是看他身旁那名青梅竹马的同伴,就可以得到明显的答案。
  黄泉殇……奇特的名字之后,隐藏着奇特的身世,我无法知道她的血脉有什么秘密,但却可以肯定,她绝非普通定义上的平凡女孩。巨阳武神将她放在那位小少爷的身边成长,如此的重视,代表着她的不凡地位与价值,也因此……她才会有那样冰冷的眼神,而这让我对她毫无妒忌之心。
  那么,既是如此,为何只有那个小少爷特别?
  我们……这些早被定下命运的女子,都在大地上的一个角落,十几年来默默准备着,为了在宿命之日到来时,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我想不管是再怎么乐观的人,这十几年的等待与准备,应该都不会是开心的,既然如此,为何他可以是例外?我无法想像一个在阴霾底下成长的人,能够拥有这种开朗、毫无防备的笑容。
  巨阳武神对他的期待,难道就是开开心心地成长,当一个阳光、正面的开朗少年吗?这太可笑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又算是什么?这一切只是一场大玩笑?十余年来的心血与准备,都是被人玩弄在掌心的恶作剧吗?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但越是跟着他们,我就越克制不住心里的黑暗。我不停地问自己,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十几年的深刻图谋,就是为了现在这样的阳光旅行吗?那么……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在这个自我质问快到顶点的时候,我奉命出发,前往域外,找寻失落的楼兰宝藏。最初,我心里有些不愿,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不想靠近楼兰,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并无退路,除了身边的莫名压力,更重要的是我本身存在的意义。
  一生只为两个目标而活,其中一个已经成了闹剧,如果连开启楼兰宝藏的目标都失去,连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何还要生存在世上。
  这样的念头,在一桩意外之后,更加显得强烈。地底洞窟的一场激战,心眼宗主强得可怕,技压群雄,将我们一干人等打得七零八落,当时的我为了掩饰身份,将自身力量强行压制,但就算我全力赴战,相信仍不足以改变结局,“修罗劫”不愧是魔门顶峰绝学,威力石破天惊,我在压抑自身力量的状况下,虽然没有正面接触,却仍身受重创,腑脏俱伤。
  但……隐藏实力,还是有隐藏实力的好处。重创之余,我解开经脉封印,回复原本实力,带着当时被震飞到我附近的任徜徉,负伤杀出重围,一路上连毙多名心眼宗弟子,惊险闯出包围圈。
  慌不择路的结果,就是迷路,我和任徜徉在地下岩石区迷失方向,更陷入敌人的二重包围网中,眼见一场激战难免,我受的“修罗劫”创伤却严重发作,剧烈呕血,再加上背后命在旦夕的重伤患,我开始觉得这一关可能很难闯过,甚至过不去。
  我生平遇过很多考验,几乎都是凭着一己之能与智勇,履险如夷,从不需要什么救星,也从未期盼过救星出现。但这一次,当我真正需要援助时,老天却待我不薄,救星真的降临在我面前。
  “哈,什么三流的迷宫法宝,区区小玩意儿……举手之劳。”
  黑暗中的岩石阵,赫然是一种迷宫法宝,我在混乱中没有察觉,为敌所趁,而那声忽然响起的苍劲嗓音,一语道破关键,刹时间风雷之声大作,附近岩石均被击碎,更伴随着连串骨碎、躯裂的恐怖声音同发。
  代表着死亡的诸般声响,由远而近,很快便来到我身边。在黑暗中,我有一定的夜视能力,但当那人站在我面前,我却看不见他的形貌,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仿佛有一座不可逾越的大黑山耸立在前,彻底压倒所有仰视它的生物。
  “背起姓任的小子,跟着我走!”
  “您……您是……”
  “小女娃娃,爱借生命就别多话。”
  苍老的声音里,蕴含着让人不敢违抗的威严,跟我曾在立体投影中所听到的一样,我在刹那间明白了来人身份,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使我不由自主地发着寒颤。
  主宰我一生的人,终于出现在我面前了,对于他……我有太多的疑问,但我心里也有数,对方恐怕不会给我提问的机会。
  从地底脱出,到了表面的大沙漠,一股雄浑的劲道由背后注入,分别为我与任徜徉顺气镇伤。无比充沛的内力,精妙玄奇的通脉手法,瞬间将我的伤势压下,固本培元,调息几周天后,体内瘀血尽去,伤势已无大碍。
  “您是……巨阳武神?”
  那样的特殊装束,霸道又骄傲的站姿,还有那无人能模仿的独有气质,与立体投影中的病者形象不同,仿佛是一株生长于岩石上的苍劲老松,普天之下再也无第二人,我朝着老人盈盈下拜,致上敬意,不光是因为对长者的敬重,更是因为遇上了“长官”……万紫楼的一切,原本就是他的基业。
  “后头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简单的一句交代,老人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威严的面容因为笑咪咪而显得和蔼可亲,与我之前所知的形象全然不同,一瞬间我有些明白,为什么孙武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巨阳武神,和我所预期的并不相同,那么,是他已经发生了改变?或是他有什么新的领悟与突破,性情才有了变化?眼前这位慈和的老人,与当年在域外以雷霆手段歼灭魔狼群、又以狰狞面孔踹腹为婚的霸绝武者,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人。
  “请、请您留步,我有很多的话想请教您……”
  魁梧的身影,因为我的叫唤而停步,但我这时才发现,脑内千百念头纷至沓来,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选择问题。稍微冷静一点,我很快就想到,他会在此地离奇现身,这事本身就不合理,他绝不可能是为了救我们两人而来,更别说如果是真的有心救人,为何不及早出手?以他的绝世武功,岂容心眼宗主称雄逞能?
  “看似聪明的小女娃……没有准备好的问题,就别问。”
  “不,我只是……”
  “人生总是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如果你总是要别人来解答你的人生,嘿,又哪答得了这许多?看你一副聪明样,怎么也干这样的蠢事?”
  “嗯,并不是这样的。绝大多数的问题,我自行解决,但有些疑问源自于您,也只有您能回答,寄望于您并不过分,乃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呵呵,说得好,但老夫的回答不变。既然是人生意义的问题,就在你的人生里找寻解答,很多时候,你之所以没得到答案,只是因为你还没走到目的地。对很多人来说,要走向何方是个大问号,但以你而言,其中一个目的地就在眼前,与其在这里多费唇舌,还不如早点过去,届时你自然会找到答案。”
  “您说的是本族遗迹?”
  “不然难道是我家的厕所吗?呵呵,小女娃娃,咱们心照不宣。”
  老人只做了这样的交代,便远扬离开,而这份交代对我来说便是指令,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实现。
  我做到了,虽然事先就知道探索楼兰遗迹绝非易事,但此行所遇到的风险,仍旧让我险死还生,尤其是对上心眼宗高手,修罗劫、大地神戟的硬战,差一点就把这条命断送在遗迹之内。
  “沉睡遗迹,以血开封”这是我事前就晓得的原理,只不过还不清楚确切方法,而战斗中误打误撞,让楼兰遗迹苏醒,这是意外之喜,也是极大的震惊,在那似幻似真的梦境里,所看到关于楼兰一族的往事,得知西门朱玉是如何闯楼兰,这让我吃惊不小,但再怎么样的震撼,都远远比不上被宣告继承顺位的那一刻。
  其实,这一趟旅行,我已隐然有所察觉。孙武能使用“凤凰七绝”必定拥有楼兰血脉,巨阳武神会认定他为继承人,他的楼兰血脉便不该是低等杂鱼,而是极高等的纯血。
  虽然这么想,但我的理性仍予以否定,觉得他的凤血纯度不可能高过我。与其说是这么判断,倒不如说是必须这么判断,因为这想法所蕴含的另一个可能性,会将我自己逼得没有立足之地,所以每每触及,我都拒绝往深一层去想。
  很可惜,不愿意面对的事,还是发生了,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去相信,当太阳王的电子影像亲口宣告,我的继承顺位落在那位小少爷之后,刹那间,我仿佛听到自己脚下的地面,一块一块碎裂开来的声音。
  我的立足之地,终究还是碎裂了。
  十多年来的苦心孤诣与梦想、继承楼兰遗迹的责任,全都化为乌有,而将我存在意义完全夺走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我很不服气,凭什么他可以这么轻易地夺走我的一切?或许我的怒气不该针对他而发,但我却找不到另一个能够承受的人,而就在我竭力克制翻涌如沸的情绪时,又听到他拒绝继承楼兰的话语,不仅如此,拒绝继承的他还挡在我身前,阻止我行使继承权。
  他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全然听不进去,失控的情绪犹如岩浆怒涌,再也压抑不下去,怒气化为深沉的僧恨,源源不绝地宣泄出来,而在这一瞬间,我的耳畔出现了一些声音。
  “……解放吧……把你的真实情感释放出来……再也不需要有任何顾忌了……”
  “一步之差,你就可以把楼兰掌握在手中,难道真要被人阻挡吗?”
  “跨前一步,排除阻碍你的东西,你将成为楼兰之主,并且掌握自己的人生。”
  类似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像是魂梦之际的呓语,偏偏又无比清晰,倘若只有这样,那倒也罢了,但在这股声音入耳的同时,我体内的凤血也如沸腾滚水般骚动起来,呼应着这些声音,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让混乱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如果进行抵抗,这个声音没有那么容易占据我的意识,但在清醒的最后一瞬间,我却生不出抵抗之心,因为这个声音所说出的话语,正是我内心翻涌已久的欲望。
  我……不该这么做,但是当走到这一步,我已经不想再顾虑什么该与不该。所有的策划、期待俱已成空,此刻只想放开拘束我半生的理智,顺着自己的欲望放肆而为。
  “喂,可不可以请问一下,现在这是什么情形啊?宝姑娘一下子变得好强,见到我们就打,这个……见鬼了啊!”
  和羽宝簪交手吃了暗亏,孙武带着小殇躲到角落,焦急地发问。
  “你要搞懂一点,我们中圈套了,楼兰这边根本就没打算搞什么正统继承,而是要让你们两个人性命相搏,活着的那个来继承。”
  “可是……继承楼兰,对凤血纯度有很高要求,打到最后活着的那个未必凤血最纯,这种方法岂不是本末倒置?”
  “四灵之血的纯度,除了先天而来,也可以经由后天手段来改变,方法我虽然不明白,但可以猜想得出……用培养蛊毒的方法,把数只毒虫放于瓮中相斗,最后生存的那一只,将可以尽得其余毒虫的精气,发生蜕变,甚至有可能变成另一种强大的新生物。”
  小殇道:“这个图书馆,四面墙壁都是合金所铸,正是一个最好的容器,现在的情况就与跟毒蛊斗争一样,只不过不用打八强赛或四强赛,直接进入总决赛,你打赢她、她打赢你,这场总决赛就结束,活着的那个人将拥有最纯凤血,搞不好还是最强的楼兰凤族……如果之前楼兰没有常常搞这种把戏的话。”
  听到这里,眼前状况已经完全清楚了,但更麻烦的问题却显现出来,孙武无意参与这一场战斗,急问小殇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逃跑。
  弃权是不可能的,一方死亡是结束战斗的唯一条件,至于要找路逃跑,这个图书馆四面无窗无缝,门口也被羽宝簪挡住,如果强力破坏墙壁,应该可以做到,但起码要连续攻击几次,才能打破合金墙壁,而做这种事情的时候,羽宝簪早就杀过来了。
  所以,最后的答案仍是无解,这一战看来势难避免。
  “宝姑娘现在的状况很怪,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要是我们能够解除她的控制,这一战就不用打了。”
  孙武想到了这个办法,从理论上来说是行得通的,也是最能釜底抽薪的办法,不过却立刻被小殇否决。
  “不可能。这个办法行不通,这里的人工智能很厉害,影响你们神智的方法,不是什么催眠,而是利用声波,直接唤醒你们体内凤血的共振,现在她被凤血影响,意识尽失,全凭本能行动,我们这边两手空空,什么法宝道具都没有,拿什么去唤醒她?况且……”
  小殇往羽宝簪的方向看了一眼:“现在要唤醒她,不但要找救火队,恐怕还要找驱魔人来。”
  “什么意思?”
  孙武带着困惑转头,顿时明白了小殇的意思。
  “凤凰七绝”是火系武学,羽宝簪催运神功,周身笼罩于凤凰火焰当中,光华流动,逼得人难以正视,这点早先孙武就已经领教过了,但现在再看过去,羽宝簪周身散发的光焰赫然发生变化。
  灿烂的火光闪动中,孙武见到一道道黑芒,乍见之下,很像是黑烟,但以真气催发的火焰,本身不该会冒烟,再看得仔细一点,黑芒如影,在烈焰飞腾之下,竟有成百上千道黑影,在火焰中穿梭不休。
  不晓得是否见到幻觉,可是当孙武定睛看去,依稀看到那些黑影幻化出人脸,一张张脸庞,或怒、或惊、或悲,每一张不同的脸,却流泄着相同的刻骨仇怨,令人见之心怯,孙武一看到便身躯剧震,胸口像是被大铁槌重砸了一下,全身血气翻涌,差一点就不能自制,千钧一发之际,猛提一口真气,将紊乱气血平复过来。
  “小殇,那……那些是什么啊?”
  “我不喜欢说鬼故事,也没兴趣扯些不科学的东西,但从目前的情形看起来,这些应该是楼兰族人的怨魂。从理论上来看,以楼兰一族的科技,完全做得到保留部分族民的毕生记忆,这些记忆体活动起来,就和鬼魂没两样,如果将之注入人体,那……大概也算得上附身。”
  小殇的解释,听得孙武背后一股凉气直冲脑门。
  “……这、这种战斗要怎么打?”
  “所以我说要找驱魔人来啊!”


第二章 焚天断岳·楼兰怨火
  孙武的战斗经验中,从没有碰过这样的状况,更不曾想过有一天要打这种诡异的仗。
  “你在和尚庙里修行了一段时间,现在都还是和尚头子,逐鬼驱魔是拿手好戏,怕什么呢?这种小场面,就交给你这个专业人士了。”
  “开什么玩笑?我……我其实也很怕鬼啊。”
  孙武口中叫苦,但真正棘手的麻烦,则是不晓得如何打这种投鼠忌器之战,自己不敢全力施为,怕伤害到羽宝簪,如此一来,根本就是白白挨打,虽然说金钟罩本就是挨打的功夫,可是看羽宝簪此刻的声势,也不晓得能够挨上几下。
  然而,小殇所说的东西,也不全是玩笑胡言。
  适才楼兰的系统对孙武、羽宝簪释放声波,两人同受影响,羽宝簪立即失控,而孙武却能维持清醒,这除了因为孙武未修全凤凰七绝,凤血共鸣程度不如羽宝簪,很大的一个理由,则是孙武一身兼通慈航静殿四大绝学,虽未正式坐禅修练,但宁定心神的本事却远较旁人优胜,这才能够维持清醒。
  要是能以佛门绝学与之缠斗,觑准机会,确实有可能把失控的意识唤醒过来,慈航静殿的狮子吼神通,便是专门在这种时候大派用场的,孙武不擅长这一招,不过却有一式更厉害的佛问迦蓝,将就着赌一下,未尝没有胜算。
  “对了,还有刚才帮我打的那一针,要是我用上这个,就有可能把人弄醒过来了。”
  “那个啊……还是算了吧。不如你脱光衣服跳出去,搞不好宝姑娘看到你连那么渺小的东西都敢拿来现,巨大震惊之下,马上就清醒了,比打针还有用。”
  这样的说法,明显是不愿意提供协助,情势紧急之下,孙武也顾不得这许多,在小殇头上敲了一记。
  “把东西交出来啦!现在情况很危急耶,如果不能弄醒宝姑娘,我们都要在这里完蛋的。”
  “你说得容易,能够影响四灵之血的药剂你知道有多难调?那一针不但很难制作,而且超贵的。你如果用金钟罩多挨几下就能搞定,那就别浪费资源嘛。”
  “的血、的泪……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
  强势要求下,小殇再取出一管针,面有难色地交给孙武,孙武把针接过,心里有个大概的战略方向,只要能够设法把针注射入羽宝簪体内,就有机会将人弄醒。
  这时,“轰”的一声爆炸巨响,炽热火焰朝两人藏匿之处直烧而来,孙武抱着小殇滚地一闪,险险避过这一击,只觉得身后热浪袭人,刚才所在之处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小殇,我顾不到你了,自己先想办法顾好自己一段时间吧。”
  “你就安心去挨揍吧,我这边你就不用烦了,就算你粉身碎骨,我也会继续活下去的。”
  “……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说些什么类似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话?”
  “如果说这些能让你好过点,你多说几句也没关系,反正变了鬼要找我的不只你一个。”
  话到这个份上,多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孙武一下飞跃出去,想要把羽宝簪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宝姑娘,……”
  单纯以吸引注意力这个目标而言,孙武确实做得很好,甚至做得太好,人在半空之中,一团火焰便对准轰来,打个正着。
  “呃!”
  尽管早已有备,这一下还是轰得孙武七荤八素,除了爆炸威力本身,那股惊人的高热,更是对金钟罩地重大考验,如果不是有过经验,肯定会吃上大亏。
  与当日万紫楼中初次交手相比,孙武的武功大进,不但把金钟罩练上第七关,又兼修异种金钟的运劲法门,抗击力与耐热力远逾昔日,但羽宝簪此刻的状况大异寻常,体内凤血高度活化,力量大幅提升,甚至还在不住往上攀升,孙武挨上一击,浑身被热浪笼罩,几乎就以为自己掉进火山里了。
  鼓劲狂震,金钟罩强芒灿发,将绕体的火焰全数迫开,孙武顺势疾攻向羽宝簪,但眼前却已失去玉人芳踪。
  (到哪里去了?她身上冒火,这里空间又不大,能跑到哪里去?
  才刚刚这么一想,孙武便找到了人。其实人不是很难找,因为火光之中,有六道美丽倩影分从上下四方而来,以一化六、以六攻一,正是楼兰王者绝学的凤踪瞬动。
  之前羽宝簪使用凤踪瞬动,孙武所知道的最高纪录是一次分化五身,现在分化为六,在数目突破的同时,力量更是大增,周身鼓荡的气劲、火焰,滚滚滔滔,将整个空间燃成一片火红。
  睁眼四望,六个美丽的赤红倩影,衣袂飘飘,如六头燎原火凤,回翔半空,美得让人几乎忘记呼吸,如果不是那股煮金焚铁的高热直逼而来,孙武差点就被这一幕美景迷得失神。
  (挨上这一招,金钟罩稳破的,瞧这声势,搞不好当场被活活打死……挡是不行的,分从六方而来,要躲也不可能,即使要用如来神掌硬拼,蓄气时间也不够,那只能……
  心随意转,孙武的身影陡然一花,竟然也是凭空分解,使用凤踪瞬动来应付拆招,一化为三,分朝三个不同方向窜去。
  “逃得了吗?”
  羽宝簪一声轻叱,六个分身将孙武包围得滴水不透,纵使孙武分身为三,但羽宝簪的六个分身以两个为一组,将三个孙武分别夹击,小小的空间内,一下子变成九个人地大乱斗,看得人眼花撩乱。
  单以形势来看,羽宝簪占压倒性的上风,孙武不但无法与她正面对抗,甚至被她抢得先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就在六个羽宝簪即将发掌吐劲,正式下重手时,异变骤生,陷入重重包围中的三个孙武,忽然像陀螺似的急转起来,扯动气流,形成狂风。
  羽宝簪重掌击下,一声近似锣钹地异响骤扬,三个急转的旋风里头,分别飞窜出九个孙武,正面迎向羽宝簪的重掌。
  圆寂大咒·四大皆空。
  楼兰与慈航静殿神功的连环应用,成功施展的结果就是双重分身,但究竟是力分则弱,还是人多占优势,这个连孙武自己都心里没底。
  十五道人影在狭窄空间内战斗,情形比刚才还要乱。多股掌劲瞬间对撼,爆出连串炸响,激起气流刮旋如刀,将附近的合金板壁都切出痕迹。两边对击的结果,赫然是孙武逊之一筹。
  连用两门绝学而成的双重分身,固然可以说是杰出的战斗智慧,但也是非常乱七八糟的一着。在增多分身的同时,也削减了每一个分身的力量,与羽宝簪一下硬拼,孙武立刻不敌,六个分身被震得灰飞烟灭,压倒性惨败。
  然而,这个结果却早在孙武预计之内,六个分身被消灭的代价,就是为了剩余的三个分身趁隙脱离包围网。甫一脱出,三个分身彼此吸引,像是磁铁合一,迅速归化为一。而在合体凝形的瞬间,孙武脚下一阵踉跄,嘴角溢血,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差一点就是大口鲜血激喷。
  要是在这时候挨上一击,肯定会没命,凤踪瞬动、四大皆空,这两式分身攻击的技法,原理、效果虽然都不同,却皆是让肉体承担极大负荷的武技,两式连施,换作是其它护身力量不够强劲的武者,早就当场经络粉碎而暴毙了。
  “……唔……异想天开的代价,真是太大了啊……还好只是吐血,如果四大皆空真的分身成四,大概连牙齿都要掉光……”
  这个判断是百分百正确,孙武觉得自己身上的肌肉,正逐逐条被撕扯开来,痛彻心肺,所幸自己“训练有素”在这样的痛楚之下还能维持神智清醒,不但站稳脚步,更能抢先一步提气运劲。
  红蓝二气绕体一周,易筋、洗髓并发,将体内的伤疲痛楚洗涤一空,暂时镇压,回复平常状态后,孙武趁着真气流转无碍的一瞬,发动猛招。
  如来神掌·佛问迦蓝!
  震天巨喝,在狭窄空间内骤响,犹如龙啸九天,穿云破日,整个图书馆内声波震动,在孙武正前方的羽宝簪更是首当其冲。
  这一喝,孙武希望能够仿效狮子吼的效果,震醒羽宝簪,但到底能否有效,自己心下也是忐忑不安。至于以神掌威力之强,会不会伤到羽宝簪……比起担心这个,孙武更担心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还不晓得能否承受得住神掌后劲,可不要发掌到一半,遭受掌劲反噬,那才真是大问题。
  “哼!”
  一声冷哼,在佛问迦蓝的巨喝声中仍显得清晰,甚至令孙武震耳生疼,这种现象过去从未曾有,孙武心中一凛,凝神看去,发现羽宝簪的面纱掀动,口唇微启,正在聚气发音,这才想到楼兰武技之中同样有一式音波杀着。
  凤凰七绝·凤羽玄音!
  不知这两大绝学在过往历史中有否正式对垒过,但这一次的正面对撼,委实是声震大地,音扬九霄,两股蕴含着强大能量的声波,冲击四方,不只周围的合金板壁出现大小裂痕,如遭刀砍斧凿,就连两人所在之处都发生异象。
  远远看去,羽宝簪与孙武一个身在半空,一个脚踏实地,但两人周遭的空气都像是水波摆荡,如同投石落水,不住掀起涟漪,往外扩散出去。两种不同的声波,一者雄浑激昂,一者清越高亢,如龙如凤,并行冲上九天。
  似这等发啸比拼,到最后就是内力深厚者胜,半点取巧不得。孙武的力量在年轻一辈中本算是佼佼者,但羽宝簪此刻状况特异,玄音一波接着一波,真气充沛,犹如大海掀涛,竟无半点衰竭之象,已经明显超越自身修为。
  (糟糕啊,体内真气渐渐不稳,舍利邪能有窜动迹象,再斗下去……如果使用舍利能量,那是有大把本钱可以支撑下去,但也就意味整件事彻底失控……
  一旦使用舍利能量,孙武没有把握还能维持清醒,最坏的情形就是自己也神智尽失,和羽宝簪拼个生死。狮子吼战术演变成比拼内力,这已经完全偏离当初目标,现在的结论是若不想使用舍利邪能,那该做的事情便是速战速决,不然自己真气无以为继,很快就会败在这一式凤羽玄音之下。
  心意已定,孙武全力发动神掌后半式,鼓劲蓄于掌上,在长喝声中飞身跃向羽宝簪,同时一掌击出。
  凤羽玄音的压力迎面而来,佛问迦蓝的喝声与之相抵消,让孙武得以跃近,但越是到后来,压力便越大,不但前方空气仿佛有万斤巨力压来,音波更有若实质,像是无数把锐利的小刀,割体生疼。
  本来是希望靠得更近一点,才把这一掌打出,但从实际情形来看,这个想法已经是不可能,孙武被迫提前发招,一掌轰发。
  掌劲迅速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手掌,光华流转,灿烂耀眼,穿透音波阻碍,轰向羽宝簪。孙武见这声势,顿时担心起来,不晓得这一掌会否造成太大伤害。然而,这个想法却在下一刻改变。
  凤羽玄音并不似佛问迦蓝,在发音过程中借劲蓄力,轰发重掌,当猛招迎面而来,巨掌灿发的金光映在羽宝簪瞳中,越来越是清晰,形体越来越大,她本来应该是无计可施,只能硬受这一掌,但突然间她周身萦绕的火光大盛,光焰中闪动的无数黑影,一下子形象骤转清晰,孙武甚至看得清楚,千百张怨毒的面孔,共同作着无声的惨嚎。
  刹时间,一股超越言语形容的仇恨怨念,化入火焰,令凤羽玄音的威力倍增,尖锐玄音聚集成束,在空气中擦出火光,笔直射向金色巨掌,竟然将巨掌一举穿透,轰溃震散。
  佛问迦蓝被破,孙武理应首当其冲,但他早在发掌同时,便已跃起变招,虽非有意,却幸运避过了这一束凤凰极焰,火焰轰在地上,将地面烧熔出了一个大坑,余焰席卷四方,把附近燎烧成一片火焰世界。
  孙武跃至半空,再施楼兰神功,凤踪瞬动分化为三,由三个不同的方向围住羽宝簪,羽宝簪双臂一扬,两道火焰含劲发出,霸道刚猛,虽是刚刚使完强招,尚未回气,却没有半点真气衰竭的样子,轻易将左右两面的孙武给轰穿,焚化无形,但却终究是吃了甫发猛招的亏,反应稍慢半步,被孙武抢到背后,一拳击中后心。
  奇痛攻心,羽宝簪的动作有短暂停顿,孙武这一拳造成的伤害并不大,可是当孙武这一拳夹着针管发出,拳到的同时,针管中的药剂也全数打入羽宝簪体内,羽宝簪就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成、成功了吗?
  察觉羽宝簪动作停顿,孙武满心兴奋,生出一丝期待。刚才的一轮战斗,自己豁尽全力而为,不但承受高风险,更付出严重代价,要是还不能把羽宝簪唤醒,接下来就不是要斗个你死我活,而是自己必死无疑了。
  “宝……宝姑娘,……还好吧?”
  结结巴巴说到后来,孙武的声音里带着喜意,因为羽宝簪脚下一阵踉跄,手按额头,好像正处于强烈的晕眩中,眼神也渐渐回复光采,重拾理性,小殇所调配出的药剂确实是有效。
  只可惜,这样喜悦的时间却不长久,羽宝簪眼中的理性,只存在短短一瞬间,很快眼神又被怒火、杀意给遮掩,立刻出手攻击,幸亏孙武本来也就对自己一击的效果抱持怀疑,一看羽宝簪眼神不对,马上后退,这才及时避开。
  “好险!幸好我……”
  这一句没有能够说完,孙武自己始终是精疲力尽,虽然闪过羽宝簪一击,但羽宝簪的攻击却连接而来,速度奇快,第二击马上就到了面前。千钧一发之际,右掌突然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套在手上,跟着就听到一声叫喊。
  “出掌,什么都不要想!”
  是小殇的声音,孙武这时听见,不及细想,直接就把这当成最高指令,右掌挥出,迎向羽宝簪的一击。
  紧急还击,孙武并不预期有什么效果,羽宝簪的力量维持在巅峰,自己却是气空力尽,这一下出掌相拼,只能靠金钟罩抵御,别被一掌打折手腕就不错了。然而,这一掌才刚挥出,被戴在手掌上的某种东西迅速吸汲力量,令这一掌的力量更弱,但速度却陡增三倍,后发先至,抢在羽宝簪掌落之前先命中。
  孙武百忙中看见自己右掌上多了一只铁手套,就是这个奇异法宝,让自己出掌速度激增,但在这种时候,就算能够提升发招速度,这一掌也不可能伤到羽宝簪,哪怕击中,可能还会被她护身真气反激成伤。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孙武发现小殇的设计没有那么简单,这只铁手套除了瞬间提升速度外,赫然还追加了一个特殊功能,自己的一掌半途变招,两指突出,居然插向羽宝簪双目。
  “哇啊!”
  想都没想过自己会如此辣手,孙武惊得大叫一声,但却来不及改变什么,这两指插个正着。羽宝簪不及阻挡,只是先闭上了眼,惨声叫疼,踉跄后跌,周身缭绕的火焰也随之消失。
  “宝姑娘,没……”
  孙武想冲上前去探视,但小殇出现在身旁,拉着他猛往旁边跑。
  “你神经病啊,送死也不用跑那么急,快点逃啊。”
  “宝姑娘她受伤了,我怎么……”
  “啰唆什么?她有那个什么不死身,这点小伤是死不掉的,只能伤她一个短时间,很快就会痊愈,到时候就是我们要完蛋了。”
  孙武一想不错,正想拉着小殇撤走,却看到羽宝簪飞跃回大门口,再次堵住了唯一出口,侧耳倾听,寻找敌踪,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清楚看见,两行血泪自羽宝簪眼角滑落,怵目惊心,但看来似乎没有大碍。
  “小……”
  孙武才刚刚一开口,羽宝簪那边立即听见,手掌一翻,马上就是火焰飞射袭来,孙武抱着小殇连滚带爬,险险避过这一击,更庆幸火焰击中地面,发生爆炸的声响甚大,掩去了两人跑步的声音,羽宝簪这才没有发出第二击。
  如果在这里的人是妃怜袖,两人必然无幸,但羽宝簪以耳代目的能耐终究有限,弄丢了两人踪迹之后,一时之间听不出位置,焦急得频频侧耳倾听,而孙武则与小殇把握时间,偷偷躲在隐蔽之处,低声商议对策。
  “做的那个手套是什么?出手太歹毒了吧?”
  “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出手毒一点是正常的。你也知道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出手不够毒,早就给人宰掉了,这手套是紧急乱做的,吸纳能量,增加速度,还附加插眼异能……怎么样?生平第一次插人眼睛,感觉乱爽的吧?”
  “……该不会还另外做了一只护腿,附加撩阴异能吧?”
  “有这构想,但材料不够,目前做不出来……你有时间问这个,要不要先想一想下一步?你那一插力道不足,对她只能造成少许伤害,她又有什么不死身,不到几分钟就会痊愈,到时候你打算躲到哪个乌龟洞里?”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孙武抬头看了看,发现羽宝簪站在出口处,右手按住眼睛,身上火光闪动,明灭不定,似乎正在凝运不死身神功,治疗双眼,瞧来确实无大碍,过不了多久便会复明。
  如果要往外硬闯,势必要分个生死,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孙武自知居于下风,没有本钱和人拼,但以个人心情来说,还是想把羽宝簪弄醒,不想与她生死相搏。
  “对了,那个药是怎么搞的?一点效也没有啊!”
  “不是没有效,只不过是效力不足而已,楼兰一族的遗恨太强了,这个小妞现在整个被控制,普通的手法根本没可能把她弄醒。”
  小殇两手一摊,道:“没办法了,早就说过,搞定这种事情要找驱魔人来,我不是这方面的专业。”
  “我和她都是流着楼兰凤血,为什么只有她被这样影响?就算是鬼魂的怨念,那些怨念怎么不会缠在我身上?”
  “……那还用说吗?阁下是出了名的阳光少年,走在街上都亮得刺眼,什么鬼魂敢靠近你啊。”
  这个回答带着明显的讽刺意味,但当孙武的目光转为认真,小殇也只有叹气了。
  “物以类聚,怨念这种东西会往黑暗的地方去,你们两个都继承了凤血,但她扛这责任已经十几年,你才扛了几十分钟,这哪能比啊?你心里只有莫名其妙,哪来的黑暗?那些怨魂恨你多过想附身在你身上。”
  “恨我?为什么?”
  “因为你不负责任啊,身为楼兰第一顺位继承者,却不肯继承楼兰,不能替他们复仇,他们当然恨你。”
  “我不到一小时前才被人告知自己有楼兰凤血,要怪我不负责任,这个实在没有道理啊!”
  “是啊,你把这些话去对你的宝姑娘说,看看她会不会大发慈悲,让你死得比较痛快一点。”
  小殇点出了事实,孙武自己也明白,现在是有理说不清,一切唯有手底下见真章,而自己找不到破敌之法,眼前的困局不知道该怎么突破。
  “……真是死脑筋,如果真的要靠你,那就完蛋了,你脑子就不能灵光一点吗?”
  小殇低声说话,表情比之前拿出针管时更难看,“刚刚你在那边玩分身的时候,我做了一点准备……事情来得太突然,没办法把东西弄得太好,你将就用一下,死了是活该,没死就算捡到。”
  话听起来像是诅咒,但小殇会主动提供协助,这就已经非常难得,孙武定睛一看,发现小殇取出一颗胶囊,递给自己,而这颗胶囊依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看过。
  “呃,上次与武沧澜对决前,好像也给过我这个,那时候还说这是饲料,现在给我饲料做什么?”
  “给你吃啊,猪脑!”
  小殇瞪了孙武一眼,道:“如果有充足的时间把准备工作完成,这胶囊就是饲料,吃了以后头好壮壮,力量提升,但现在准备工作没搞定,根本就是紧急之下胡乱做出的东西,那情形就不一样了。”
  “有多不一样?吃了以后不会提升力量?”
  “你吃下去会怎么样,我不清楚,但至少这东西对她等同剧毒,服下之后,会引起体内凤血地强烈排斥,如果顺利,足以让她脱离控制,清醒过来。”
  “有这么好的东西,刚才怎么不……”
  说到一半,孙武忽然省悟,刚刚那一根针剂,小殇不愿意交出,是因为制作不易,现在这颗胶囊恐怕所需代价更大,小殇愿意主动协助,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与付出了。
  再仔细看看,顿时发现小殇脸色苍白,血色全无,手上温度也低得吓人,看来为了制作这颗胶囊,果然付出极大代价,孙武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歉疚,正想说些什么,小殇已经抢先发话。
  “废话省掉,这颗胶囊能引起凤血地强烈排斥,为你制造机会,但排斥归排斥,她心魔未解,醒来会不会再次被控制,这个可没有人能保证,还有……我做得出这颗胶囊,可是怎么让她吃下去,这种事情我可不负责。”
  “放心吧,这个问题就交给我来扛了。为了我地任性,你做得已经够多,接下来就是我的事了。”
  “你的事?你现在站得起来就不错了,还有能力动手吗?楼兰地机械治疗,只是帮你把伤势做个处理,不是帮你调整到最佳状态,更不像那女人……我刚刚在旁边观察,整个楼兰遗迹的能量全都集中灌入她体内,你拿什么去和她斗?”
  听到这句话,孙武登时省悟,适才和羽宝簪地一轮交手,羽宝簪的力量源源不绝,连使猛招,却没有半点衰退的迹象,情形就像当日与武沧澜激战,武沧澜使用龙族血裔异能,内力无休无止一样。
  羽宝簪不可能有龙族血统,更不可能使用武沧澜的特有异能,之所以能够运使内力无竭无尽,赫然是楼兰遗迹在运作,将遗迹内所有能量灌输给羽宝簪,令她力量暴增,真气不竭。
  “……真是有够偏心的,这样子的战斗,哪里是公平挑选继承人?根本就是要我死在这里。”
  “不公平的仗,你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打了,其实……你胜利的机会也就在此。”
  语气奇特,孙武大感惊讶,凝视小殇,跟着,孙武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说得没错,那一切就拜托了。”


第三章 无孔不入·巧破心魔
  双目紧闭,羽宝簪站在图书馆的出口,凝神细听馆内的每一个声音,全力搜索孙武的所在,但眉宇间的焦躁,正代表着搜索行动遇到的障碍。
  “可恶的小子,你真以为可以这样躲到世界尽头去吗?”
  受到控制,羽宝簪开口说话的声音非常邪异,全然不似平时的轻柔好听,话声非男非女,仿佛闷雷连响,低沉沙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造成回音反响,就好像是千百人同声说话。
  而在说出这些话之后,羽宝簪有了动作,左手一扬,乍黑乍红的火焰朝四周迅速蔓延出去,形成燎原之势,触物立燃,火焰仿佛是有生命的异物,分四个方向延烧,先将图书馆切割成五个区块,再分别朝旁边会合。
  这样的烧法,无论孙武躲在图书馆内的哪个角落,最后都会给逼出来,孙武自己也察觉到这个危机,不待烈火烧至面前,主动就跃起,朝羽宝簪抢攻。
  “小贼!愿意出来受死了吗!”
  羽宝簪早已有备,一察觉孙武出现,手腕翻扬,火焰如矢如弩,朝半空中的孙武激射而去。
  奇异的火焰,乍黑乍红,变化不定,温度不似先前那么高,但孙武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告诉他,这些火焰只会比之前更要命,所以当火焰迎面射来,他完全没考虑硬接硬闯,半空中侧身闪过。
  火焰擦身而过,射在一个两尺余高的书架上,“轰”的一声燃起大火。精钢所铸的书架在半秒内便熔化毁坏,发出浓烈焦臭,但给孙武的感觉却很怪,这个书架不像是被高温所熔,倒很像是给什么具有强烈腐蚀性的东西洒着,瞬间腐蚀毁坏。
  (这是什么火焰啊?凤凰七绝里头有这种变化吗?好厉害!
  孙武心中错愕,又闪过了一道火焰。连交手了几回合,孙武大概把握到一些诀窍,羽宝簪受到控制后,力量虽然大幅度增强,但在招数变化与反应速度上,确实是慢了一些,让自己有了可趁之机。
  “小贼,你逃来逃去,以为自己能逃到天边去吗?”
  羽宝簪再次吼喝出声,这一次的吼声近似男性,动作也变得粗野,孙武心中一凛,暗忖如果再不快点把人弄醒,可能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金钟罩的抗击力无与伦比,但灵活纵跃就非孙武所长,像这样东奔西逃,闪躲火焰,没几下功夫就险象环生,孙武评估形势,自己距离羽宝簪还太远,必须要设法接近,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可是如果再这么打下去,自己很快就会被火焰洞穿,得要另外设法。
  “喂,要打要杀可以,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啊?莫名其妙就这么死,我死也死得不闭眼啊。”
  一面窜逃,孙武一面大声叫喊,希望能够分散羽宝簪的注意力,这个战术能否成功,孙武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但连他自己也想不到的是,这一句话喊出去,居然马上就获得响应。
  “小贼,楼兰……我一族的血仇,全都要你来偿还!”
  羽宝簪说得咬牙切齿,手上攻击更添三分狠意,孙武避得惊险,却也暗自庆幸,只要能够引得对方说话,注意力略分,自己就能争取机会。
  “太扯了吧?我与楼兰素无瓜葛,还是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凤血,要说什么血海深仇,这关我什么事啊?”
  把握住说话的空档,孙武又靠近了几步。之前凭着一记神掌,自己可以抢到羽宝簪身前,但现在体能状况太差,已无法再使用神掌,不能故伎重施,唯有靠着快速闪躲来前进。
  “小贼,还想抵赖!当日是你巧舌如簧,骗取了我王的信任,让他协助于你,不但把镇族之宝交付予你,更对你的话毫不提防,闭关修练,大耗真元……若非如此,天火焚城之日,楼兰也不至于无法抵抗,一夕灭族。”
  “什么?”
  孙武听得一头雾水,但稍微深想一分,大概猜到了意思。羽宝簪口中所指的人,九成九就是西门朱玉,只不过自己莫名其妙被当成西门朱玉而已,这种事说来荒唐,可是解释多半是没用的。
  太阳王临死前的那声怒吼,是针对西门朱玉而发,楼兰一族会憎恨西门朱玉,那是理所当然的,但为何会把自己看成西门朱玉?这点孙武想不通,更好奇所谓的镇族之宝,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
  “看清楚一点,我不是西门朱玉啊,他早死去多年了,就算他骗过什么人,现在也找他找不到了,还有……我是被冤枉的啊,为什么要把他的帐算在我头上?”
  “小贼,你身上的气味与他一模一样,还想用谎话骗谁?”
  “气味?怎么会?什么意思啊!”
  孙武想来想去,或许是刚刚被带入幻境,以西门朱玉的角度看过了整个造访楼兰之纪录,沾染到了什么,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这是比较合理的解释,无奈对方非但不听解释,甚至还主动抢攻过来。
  (太好了!宝姑娘主动靠近,我们两个人的距离缩短了。
  正竭力想靠近羽宝簪的孙武,得到了意外之喜。如来神掌、天子龙拳,这一类能远距离发招的武技用不出来,要用其它功夫攻击,就只能算好射程,现在羽宝簪主动攻来,双方距离因此贴近,计划好的战术可以实施,不过……那也是先挡住这一击以后的事了。
  羽宝簪迫近途中左腕一扬,一道旋风猛烈刮起,正是七绝中的火凤擒龙,这一着在孙武的估计内,但考验却严苛得多,因为羽宝簪全力施为,直接催起后半式的火焰,令得风火同发,旋风中卷起乍黑乍红的邪火,仿佛一条凶恶毒龙,猛朝孙武噬去。
  当前的身体状况,孙武已无力以猛招硬撼,面对眼前的旋风火龙,他把心一横,全力提运金钟罩,把一切希望赌在金钟罩的抗击力上。
  当火焰焚烧及身,孙武也纵身跃起,迎向羽宝簪。脚离实地,会大幅削弱金钟罩的抗击力,对孙武而言,是一项绝对危险的赌注,但如果固守原地,无法拉近和羽宝簪之间的距离,单方面地受邪火焚烧,那形同等死,这个风险已是不能不冒。
  跃起瞬间,垂放在身体外侧作防御的左臂一阵剧痛,侧眼一看,黑红邪火沾身,与金钟罩的护身劲一碰,立即熄灭,但给沾着的地方,却连皮带肉去了好大一块,伤口如遭利刃所切,虽是不规则的形状,可是并不见血,只是一股奇痛攻心。
  凭着过往的战斗经验,孙武明白这伤口绝非如此简单,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恶化成大量出血,但至少在短暂的十几秒内,除了剧烈痛楚外,不会有其它影响,而金钟罩地保护,可以让邪火的杀伤力只及皮肉,不损筋骨,换句话说……自己有足够的本钱可以拼命。
  (只要忍住痛就可以,那太好了,忍痛可是我的专长啊……唉,有哪个正常人会以这种事为专长的吗?
  想到自己的特殊处境,孙武着实想哀叹几声,可是当黑红交织的火龙迎面而来,以漩涡形式将他四面八方整个笼罩,他的精神也瞬间集中专一,什么杂念都驱出脑外,不想自己这么做值不值得,不想自己有多少成功率、生存率,也不想小殇能否及时援助自己……面对挑战的这一瞬间,只感到精神极度昂扬,迎向熊熊邪火,奋力打出一掌。
  对于一直掌握住整个状况的羽宝簪,孙武这平实无奇的一掌,根本没有威胁性,她冷笑一声,同样是一掌击出,与孙武正面硬拼,预备将他一掌击毙。
  然而,双掌对击的瞬间,羽宝簪脸色忽变,察觉到掌上的异常。尽管孙武这一掌无赫赫之威,却不代表没有其它效果,毕竟孙武所学的技艺既博且杂,除了如来神掌、天子龙拳那样大开大阖、正面对撼的武技,他也懂得一些潜劲透打的技法,那便是此刻的无孔不入掌!
  无孔不入掌,以随心所欲神功为根基,将内劲打入敌人躯体,断筋裂脉,杀伤力极强,孙武没把握自己一定能使得出,也没把握在使出后控制这股杀伤力,一切都只是硬着头皮干,把希望赌在这最后一枚筹码上。
  但也就在两人手掌对碰,孙武成功发劲的瞬间,忽然有一种难言的奇异感受,如潮水般泛上心头。
  无孔不入掌……真实威力应该不只如此……照现有的功诀修练下去,随心所欲神功会再生出新的变化,让无孔不入掌的威力提升到另一层次!
  发掌瞬间的一丝明悟,孙武隐隐感受到这样的讯息,至于随心所欲神功再深练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奇异变化,自己目前无从推测,不过……
  “……是始祖之人的变化术!”
  来自羽宝簪的一声低呼,令孙武大吃一惊,但还来不及深思,掌上一股灼烫热力倒逼回来。情形就与之前所料一样,无孔不入掌虽然神妙,但以羽宝簪此刻的惊人力量,无孔不入掌并没有能力侵入她体内,两掌一接触,她排山倒海般的内力,就伴随着邪火把掌力倒压回来。
  压倒性的惨败,足以一掌将孙武活生生震死,只是……羽宝簪眼神中的得意之色,并没有能够维持太久。
  震惊的神色,迅速取代了得意;无可匹敌的绝对力量,就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但让羽宝簪的力量被打回原形,甚至还迅速滑落至低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孙武等待已久,第一时间把机会握住,全力发劲,无孔不入掌透打一击,掌劲顺着羽宝簪手腕直透体内,往外迸炸。
  力量莫名其妙地消失,羽宝簪的脑海里也满是疑问,在孙武掌劲透体而入的同时,她涣散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盯向孙武身后十数尺的角落,在那里……有个小女孩,她手里拿着一块机械板,口中衔咬着拆卸工具,而合金墙板被打开了一个洞,一些管线由墙内接到机械板上,她空闲的那只手就在机械板上飞快敲打,速度奇快,甚至让人看不清楚她手指的动作。
  羽宝簪只看到这里,耳里便“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自体内炸开,跟着,羽宝簪胸前一凉,眼中所见尽是一片残红,直过了好半晌,她才意识到是自己的面纱碎裂了。
  有别于羽宝簪的迷乱,孙武却是紧绷着每一根神经,深知这是自己的最后机会了。
  刚才小殇作了战术提议,如果羽宝簪难以对付的理由,是因为有遗迹的力量在支持,那么克敌制胜的关键,就是要设法让羽宝簪与遗迹的力量分离,哪怕不能摆脱掌控,只要没法再吸收、使用遗迹的能量,就会好对付得多。
  在孙武和羽宝簪第一轮交手的时候,小殇就在检视这间图书馆的结构,找寻自己可以侵入的空隙,有所发现之后,她确信自己可以反向输入干扰信号,不但能阻绝楼兰遗迹的能量持续灌入,还能够反向吸取羽宝簪的力量,只不过这样干扰的时间无法维持太久,可能一分多钟,可能几秒,干扰便会被排除,所以孙武必须要把握这得来不易的一瞬。
  事实上,孙武确实很努力在把握机会,只不过一些不在计划内的细微误差,稍稍拖慢了他的动作。
  使用无孔不入掌,在造成少许内伤的同时,把羽宝簪的面纱给“爆”掉,这是孙武最初的计划,但自己对无孔不入掌的驾驭没有把握,是不是能那么准确地只爆掉面纱,这点其实是大打问号,结果实行时便出了误差,面纱是成功爆掉了没错,但羽宝簪腰部以上,直至颈项,这一大片衣衫也连着爆开。
  刹时间,欺霜赛雪的白皙柔肌,在少年眼前荡漾出一片雪腻肤光,峰峦高耸,浑圆迭倚,最难得的还是那白雪肌肤,柔腻滑嫩,眼中所见,竟找不到一丝瑕疵,真是上天赐与的完美恩物。
  孙武脑海里同样是“轰”的一声,仿佛被敌人一记重掌印在脑门,鲜血飞呛而出,洒在雪腻柔肤上,留下点点朱红,脑里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如果这样下去,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就要白白浪费,幸亏在羽宝簪有动作的同时,孙武也被惊醒,记起了自己的责任,连忙把早已扣在掌心的那颗胶囊,对着羽宝簪的红唇塞去。
  千辛万苦,就是为了让羽宝簪吞下这颗胶囊,只可惜,这一着却遭到反抗,羽宝簪鼓劲一推,孙武伤重之余拿捏不住,胶囊脱手落下。
  “啊!”
  眼见胶囊落下,孙武叫了一声,脑中心念急转,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凝聚成一个无需思索的本能动作。
  孙武一侧腰,张口将那颗下坠中的胶囊给咬住,也来不及将胶囊再吐至手掌,直接对准羽宝簪的红唇就是一吻。
  忽遭袭击,羽宝簪自然有反击,一掌打在孙武的胸口,若是他仍将胶囊握在掌中,这一下吃痛,胶囊可能就松开掉落,但既然是含在口中,胸前挨了一击,恰好就趁着这一下痛楚,顶开羽宝簪的贝齿,舌头一推,胶囊直送羽宝簪喉间,整个被吞食下去了。
  (成功了!
  欣喜的念头刚在脑里出现,孙武小腹便挨了一掌。这一下虽未激发火焰,却也将他远远击飞,摔落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胶囊入腹,药力要化开,都需要时间,这点孙武心中有数,一被击飞出去,立刻便想滚开躲起,拖延时间,但重摔于地,全身痛到眼前发黑,不用细看也知道身上多处创伤,连爬行都做不到。
  “小贼,你苦苦挣扎,还是避免不了惨死的命运……”
  不知何时,羽宝簪赫然又出现在面前,声音仍是那种模糊的千百人合声,手掌扬起,整条手臂燃起熊熊烈焰,乍黑乍红,犹如两条恶龙交缠,气势汹汹,显然小殇所制造的干扰效果已经消失。
  “小贼,准备好受死了没有?”
  “宝姑娘,……要振作一点啊,不能……一直被……”
  “死前还这么多废话!”
  羽宝簪逐步进逼,孙武在地上挣扎爬动,只见羽宝簪望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某种虫类,而她举掌待发时的眼神,也与寻常人们伸脚踩死虫类时没多大分别。
  举起的手掌,燃起了黑红邪火,却终究没有能够拍下去。胶囊的药力在千钧一发之际行开,羽宝簪的脸色剧变,整个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坐倒,护身火焰消失无踪,双臂环抱住自己,不停地颤抖。
  孙武见状,由衷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小殇所调配的药剂确实高明,入体之后引发凤血强烈的排斥反应,从眼前的情况看来,羽宝簪已经不可能再站起来作战了。
  这念头才刚在脑中闪过,羽宝簪发出一声尖啸,身上火光一闪,大量黑雾自她体内往外散去,看起来好像无数怨魂争相逃窜,形成一道漆黑风暴,飞冲上图书馆的壁顶,烟消云散。
  孙武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感觉难以言喻。自己过去从没有打过像这样的一场战斗,感觉像是在驱魔多过战敌。这种体验虽然新奇,但还是少有为妙,不然日后纵使身经百战,也不会被人视为强者,只会被当成专打奇怪战斗的行家,那反而就变成大笑柄了。
  (真是的,我也不想变成奇怪战斗的专家啊……不对,我不该变成战斗的专家,这才是重点,整天打打杀杀,这可不是我规划的人生啊。
  想到这一点,孙武不禁摇头苦笑,打从离开梁山泊以后,事态的演变有几成是照自己规划在走呢?相比之下,西门朱玉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将所有的规划一一付诸实现,一切本应不可能克服的障碍,全被他豪迈地践踏过去,这点自己委实望尘莫及,但西门朱玉之所以会搞到仇家遍天下,楼兰一族恨他恨到死不瞑目,恐怕也是有些实行手段上的问题吧?
  “宝姑娘,……呃!”
  抬眼一看,孙武惊得魂飞天外,羽宝簪周身隐隐环绕着一些余焰,这些火焰不会伤害到她,倒是没什么关系,但火焰乍黑乍红,变化不定,显然危机状态尚未解除,而自己却以为雨过天晴,躺在这边安心喘气,真是不知死活。
  意识到这个错误,孙武第一时间飞扑出去,但甫一跃起,腿上剧痛影响,立刻便让他重重摔落,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有多处伤口,深可见骨,别说是战斗,就连逃跑都难以做到,幸亏距离羽宝簪并不远,这一下摔落,已经到了羽宝簪的面前。
  成功接近,这算得上是成功,但问题却是从这里才开始,孙武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
  趁羽宝簪未回过神,一掌将她击杀吗?这种事要是真能做到,刚才就不用打上半天了。
  或者,再与她继续打下去,直至有一方失去战斗能力?这个也大可不必,因为自己百分百已无力再战,连试都不用试了。
  那么……再回去找小殇问主意?
  (对了,小殇说过,宝姑娘之所以被控制,是因为她有心魔,所以才会意志失守,现在楼兰遗迹对她的控制力量已经被隔绝,外力操控不了她,问题只剩下她本身,所以也只有她自己能帮到自己!
  想到这一点,孙武精神一振,双手握在羽宝簪肩头,大声喊道:“宝姑娘,醒醒啊,现在已经没有操控的东西,自由了,醒过来吧!”
  这一声大喊,孙武不晓得有多少效果,但似乎是“没有操控的东西”这字眼起了作用,羽宝簪闻声抬头,刚刚被孙武插目攻击所伤的双眼,已经愈合完好,就连眼侧的血迹都被蒸发干净,但眼神中的空洞与茫然,却是最令孙武忧惧的地方。
  幸好,羽宝簪开口的声音,不再是那种千人同声的模糊之音,尽管虚弱无力,但确实回复到羽宝簪自己的声音。
  “没有……操控我的东西……那我存在的意义……”
  不甚清楚的喃喃自语,让孙武也听得一头雾水,尤其是搞不清楚操控她的东西与存在意义有何关联?心魔果然是一种难解的谜题,说出来的话,自己连半句都听不懂。
  “存在的意义,这种事情太深奥了,很多人找了一辈子都找不到,哪可能年纪轻轻就有答案?如果找不到,那就慢慢找嘛,不用困扰成这样啊!”
  这番话听起来有道理,但实际效果却很差,羽宝簪闻言仍是怔怔出神,身上火焰跳动闪现,孙武皱起眉头,不晓得说些什么才好,自己本就不擅长辩才,又根本不晓得羽宝簪在困扰些什么,怎么说出适当的话去开解她?
  更何况,身上多处伤口一起作痛,自己疼到冷汗直冒,脸色发白,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地上打滚兼惨叫,偏偏只能忍着挤出微笑,试着开解羽宝簪,这种辛苦活真不是人干的,就没有谁能过来同情自己一下吗?
  “宝姑娘,我觉得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应该是靠自我创造,不是依靠外人或外物的。你的人生就该掌握在自己手里,为什么要被楼兰遗迹这种东西决定的价值呢?就算楼兰的一切永久湮灭,宝姑娘的人生一样可以过得光明灿烂啊。”
  在剧痛与慌乱中挤出这段话,已经是孙武口才的极限,他觉得自己说的话没错,但这些太过阳光的金玉良言却收不到实际效果,想想实在是很打击人。
  “……你在这里尽说些有的没的是干什么啊?”
  困扰之际,耳畔传来了小殇的声音。孙武不觉得小殇能提供什么好点子,但在这种时候看到她出现,仍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振奋。
  小殇满面尘土,还受了点皮肉伤,样子看来相当狼狈,可是和孙武相比,那就是好得多了,她皱着眉头,在孙武脑袋上敲了一记,出言指点迷津。
  “方法一,女人无理取闹的时候,多说无益,狠狠给她一巴掌就是了。”
  “这是什么烂招?我不打女人的。”
  “不打女人?那你们刚才搞了半天,那叫做友好亲热吗?你连她眼睛都插过了,说什么不打女人,你这是在搞笑吗?”
  质疑得没有错,但少年不希望自己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所以便将争议搁置,直接问下一个方法。
  “方法二……用打的不行,就是用吻地,唤醒沉睡美人的方法,就是吻醒她。附带一提,如果目标对象的相貌标准值过低,建议直接使用方法一。”
  “这样说,早晚会遭天谴的……呃!”
  侧头一想,孙武这才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回忆到自己刚才喂胶囊的方法,他一下子两颊赤红,结结巴巴地说道:“方法二好像……好像已经用过了耶。”
  “用过了可以再用嘛!好招不怕反复用,便宜你了,江湖上想要吻她的男人,可以从大地这头排到那头,就只有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亲个几十遍……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擦嘴去吻?”
  “嘿,我是问解决事情的办法,不是要你教我占便宜的,直接说方法三,如果还是没效,我们就要准备逃跑,或是准备一起被干掉。”
  “……方法三,用水浇醒她……或者,用圣水破除邪恶。”
  小殇的表情颇为严肃,孙武也认真起来,看看周围,根本看不到半滴水,更别说什么圣水,此计不通。
  “这里……哪可能找得到水啊?”
  “所以才说用圣水啊,你别看这女人样子清纯,其实她是吃重咸的,平常又是皮衣,又是马甲,穿得那么露在半空中飞,普通手段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你等一下站起来,立刻脱掉裤子,露出你……然后,再用你的圣水对她,一切就搞定了……”
  “……你到底是来帮我忙,还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你的第二与第三方法,比第一个更烂。”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人怎么那么烦啊?那你不如就对她说,存在意义没什么了不起,一个没了可以找第二个,既然她很在意那个未婚夫,不如就为那个未婚夫保重自己,等他有一天来迎娶吧。”
  “哇!好主意……呃!不对啊!”
  孙武最初喜上眉梢,拍掌叫好,但马上想到羽宝簪所说的那个未婚夫便是自己,这种作法不啻是把自己推入火坑,事情越描越黑。
  不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处于呆愣状态的羽宝簪忽然有动作,孙武大吃一惊,第一时间采取反制。


第四章 人间凶器·异血之谜
  羽宝簪的动作很简单,只是从坐倒变成站起来,但对于早成惊弓之鸟的少年来说,这已经是太大的刺激,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反应,一下子跳了起来。
  跳起来之后的动作,非常激烈,孙武一把按在羽宝簪肩头,另一手疾动如风,就掴在少女雪嫩的脸颊上,“啪啪啪啪”连响,转眼间就已经连打十几下。
  “……你……”
  “宝姑娘,什么也别说,仔细听我说……呃,我要说什么……”
  “我……”
  “宝姑娘什么也别说仔细听我说……呃,我……不管了啦,人生很重要存在意义也很重要,不、不过……这壶不开还有那壶,门打不开了,还是可以开窗子的……”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孙武现在全然语无伦次,尽管他极力在避免,但确实是不自觉地采用了小殇的建议。
  “……不是还有个未婚夫吗?可以与他共同享有人生意义一起相互扶持白头到老子孙满堂幸福合谐……这种人生不是也很好吗?哇哈哈哈哈哈,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总、总之别想太多,就算没有别人需要,还有我很需要啊!哇哈哈哈哈……”
  自暴自弃地狂笑起来,在肉体重伤的同时,少年的精神状况也濒临极限,语无伦次,只以为羽宝簪的反击随时会打到身上,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变化,直至小殇的一脚踢来,才让他重回现实世界。
  “哼哼,一口一个怜香惜玉,结果你还是干了嘛!一下手就是十几记巴掌,你好像完全不担心人家会不会毁容之类的。”
  “我……我……我紧张得什么都忘了,宝姑娘还好吗?”
  不敢面对事实,孙武窘得无法直视羽宝簪,哪知小殇两手一摊,哂道:“你不会自己去问她?照我的观察……她应该已经清醒十几分钟了。”
  “啊?”
  再没有什么话比这更让人吃惊了,如果已经清醒十几分钟,那就是小殇还在那里说些什么方法二、方法三的时候,羽宝簪就已经清醒,而自己一下子乱打她十几下耳光,这个……
  满怀着羞惭与愧疚,孙武转过头去,只看到一双充满知性的眼眸,至少在这点上小殇没开玩笑,羽宝簪确实已经回复清醒,所有要命的危机解除,自己所要面对的仅是一个尴尬场面,必须要找些道歉的话来说。
  “这、这个……宝姑娘,我很……”
  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本就言拙的少年仍旧找不到适当词句,讲到最后,甚至有点恼羞成怒。
  “都清醒大半天了,怎么迟迟不说一声?害我糗掉!”
  “……那时候你和小殇小姐说得那么入神,我刚刚清醒,根本插不上话,你们在讨论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
  “就算是这样,那后来我对你说一堆话的时候,也可以告诉我啊!”
  “那时……刚刚挨了十几下巴掌,嘴巴正痛着,你话又说得快,我还是插不进去啊!”
  佳人柔声说话,软语呢喃,说的话又字字在理,孙武也不晓得该怎么辩白,无奈之下把头一抬,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愣在当场。
  少年脑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真是美丽好看,出色的眉目与轮廓,让自己在这一瞬间忘记了礼仪、忘记了动作,看得目不转睛,仅剩的一分理智只是在好奇,为何自己眼前会忽然多出一张如此美丽的仙容。
  跟着,孙武才吃力地想起,刚刚在战斗中,无孔不入掌摧爆了羽宝簪的面纱,让她露出了真面目,尽管自己从刚才到现在已看了一段时间,但由于心里有事、情绪紧张,看到的东西根本没有传入脑子,直至此刻,才忽然被这张仙容给惊艳。
  “宝、宝姑娘,……真好看,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
  羽宝簪的芳名艳冠中土,虽然见过她真面目的人不多,但却是个备受肯定的大美人,孙武觉得自己的问题很笨,不过羽宝簪却笑着摇摇头,道:“还不全是。”
  下一刻,孙武明白“还不全是”是什么意思,羽宝簪身上再次燃起朱红火焰,但这次的温度不高,似乎也不带杀伤力,火焰在上半身缓缓绕动,所经之处,发色、瞳色、五官轮廓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其实整体的改变并不大,但一连串的小改变加起来,却让孙武觉得眼前的丽人好像完全变了个样子,看来大大不同了。
  一头赤红的长发,仿佛一团燃烧中的烈火,由肩头披垂直下;灿若黄金的瞳色,闪闪生光;柔腻若脂的雪肤,像是洁白的牛奶,不仅色泽胜雪,更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气息优雅,让人全然联想不到刚才的战斗与血污。
  在孙武眼中,这名有若黄金般灿烂的红发少女,无疑就是凤凰的化身,假若神话中的凤凰真能够化成人身,那再没有什么形象,能如这位红发少女般高贵、娴雅、傲然现于人间,至少在这一刻,孙武发现自己看傻了眼,深深为此惊艳。
  “宝姑娘,你真的好漂亮啊……”
  “呵,是吗?这种事……我自己没有什么感觉的。”
  羽宝簪淡淡说着,声音里头有一丝羞涩,似是为着孙武的赞美而扭捏。事实上,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旁人对自己姿容秀色的赞美,早就习以为常了,为何孙武的惊叹目光会令自己觉得害羞?说得更明白一点,自己本来是想装个害羞的样子,引起这个小少爷的好感,哪想到他的话一出口,自己竟真的脸红起来。
  事情似乎变得有点奇怪,不过,羽宝簪没有再想下去,注意力很快就被孙武身上的伤口给引去。这一场恶斗下来,孙武身上的伤势着实不轻,羽宝簪顾不得自己也是伤疲交煎,立刻就想帮孙武裹伤处理,但定睛一看,才发现一件奇事。
  “咦?你……这么深的伤口,怎么没有流血?你是用什么方法止血的?好惊人啊!”
  孙武身上几处遭黑火侵蚀的伤口,深可见骨,连骨头、筋络一起被焚蚀掉,要止血并不容易,但羽宝簪发现那几处伤口已无出血,自己很轻易就把伤口包扎完毕,不由得啧啧称奇。
  “不是止血,他只是没血可流,当然就不流血了。”
  小殇的声音听来怪怪的,虽然平时说话口吻就很奇怪,但这句话却说得更奇,羽宝簪循声望向小殇,只见她摇头道:“血液全都上脑啦,这些伤口哪还会出血?”
  血液全都上脑了?这句话听来没头没脑,羽宝簪心中不解,改瞥向孙武,却发现他直挺挺地站着,伸手捂住口鼻,动作非常地僵硬,好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极为怪异。
  “怎、怎么了吗?”
  羽宝簪轻问一声,看见孙武虽是直直站着,目光却是往下俯视。自己正蹲着仰望他,他的目光并没有盯在自己面上,而是越过了脸,仿佛被黏住了一样停留在胸口……那里,自从被无孔不入掌给误爆开后,就是一片雪白峰峦迭起,还因为姿势的缘故,更显得波涛汹涌,视觉上的冲击效果非常惊人。
  由于整个精神都放在孙武的伤势,羽宝簪忘记了这件大事,此时惊觉,连忙想找东西遮掩胸口,无奈放眼左右,并没有适合物件可就手,只得以手护胸,勉力遮住那两团滑润如脂的雪腻。
  这个应急的动作确实有其效用,但却也带来了副作用,原本便已坦露的雪白巨物,被这个遮掩动作一挤压,顿时形成一片惊涛骇浪,造成的效果已不只是冲击,而是杀伤力了。
  在这之前,如果有人对羽宝簪这样形容,羽宝簪肯定一笑置之,但孙武却笑不出来,非但如此,他正捂住口鼻的右手忽然溢出几滴朱红,跟着,爆发出来的红潮便再也遮掩不下,化作一片血雾喷洒了出来。
  早已重伤的身体,岂堪这一下失血重击,孙武像是一尊失去重心的石像,直直地向后倒落下去。
  羽宝簪本能地想要靠过去帮手,但想起自己目前的状态,硬生生把动作停下,怕再造成什么不当刺激;小殇倒是一下子走过来,很不客气地一脚就踹下去,踩踏在少年的胸口。
  “小色狼,打了半天,受了那么多伤,还以为你严重失血了,结果现在还满能喷的嘛!人都晕倒了,还笑得一脸幸福的样子……”
  这一点倒是没有说错,晕倒在地上的孙武,脸上挂着一个奇异的满足笑容,喷出的鼻血染红整张脸,模样是十分狼狈,也非常滑稽。
  小殇道:“就这么昏了,收拾善后工作要怎么办?事情可不是这样子就完了耶。”
  羽宝簪闻言,正想问还有什么事情未了,忽然耳里听到一阵高频率的异响,体内的血液再次掀波骚动,情形就与早先失去意识之前的状况一样。
  孙武和羽宝簪的战斗已结束,但楼兰遗迹的电子意识却并未放弃,再次释放干扰电波,意图促成第二波的战斗。只是,整个情势已发生变化,羽宝簪听见那些异响,没有再失去意识,冷哼一声,借着音波传震,把那些高频率的声波全数震散,失去作用。
  “哦,果然是经一事、长一智,如果刚才也能这么清醒,就可以少掉很多麻烦了。”
  “殇小姐,很抱歉,我……”
  “废话就省了吧。能在干扰声波下维持清醒,代表心魔已获得控制,这也挺好,不然要是在更尴尬的场合爆发出来,那可能就会要命了……在我把这小子弄醒之前,也把自己做点整理吧,至少……那两团人间凶器别一直晃,这是在示威吗?儿童不宜耶!”
  被在场的唯一儿童这样当面抗议,羽宝簪面红耳赤,想要找些蔽体衣物,可是在目前的环境下却难以做到,正考虑是否要撕下裙子来充当抹胸,正上方红光一闪,一块红布离奇出现,缓慢飘落。
  羽宝簪伸手将红布抓住,将上半身裸露处遮裹起来。这块红布是怎么出现的,那倒是不难理解,楼兰遗迹虽然没法在顷刻间弄来一套精美的女装,但弄一块红布应急倒是容易,而且……这也可以看成是一种“和解”的举动。
  当羽宝簪用红布缠好胸口,图书馆内光影闪动,再次投射出太阳王的立体影像,飘然站立在三人之前,点了点头。
  “……很遗憾,挑选程序出现了意外的结果,没有能够进行到最后,未能挑选出合格的继承者。”
  太阳王说着,目光瞥望向小殇,正是因为小殇反向侵入系统,这才令这场挑选继承人的决斗功败垂成。
  “虽然没有能够制造出最优秀的继承人,但这位女士仍是拥有继承权,请问做好准备继承楼兰了吗?”
  半个小时以前,这个问题的答案,对羽宝簪是再清楚也不过了,自己生来就是为了继承楼兰,即使有孙武的拦阻,这个使命仍是要达成,但经过刚才的那一战,这样的坚持却出现了动摇。
  “重启楼兰,确实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羽宝簪慢慢说道:“不过对我而言,现在它不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我不愿意把人生全赌在这上头,所以,请容许我拒绝。”
  坦率地说出这些话,羽宝簪忽然觉得胸口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获得了解放,感觉一下子舒坦许多。
  “人生有什么意义,这不是我们所关心的,楼兰所要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是否愿意继承王位……很明显,你选择了我们所不乐见的答案。”
  太阳王的影像闪动,话声也变得模糊,从清晰的语音,变成好像千百人齐声说话的模糊之音。当那些似曾相识的黑芒,在太阳王的身影周围旋绕,更隐约浮现出人脸,羽宝簪与小殇互望一眼,再次肯定了心中猜想。
  “楼兰一族有保留灵魂的技术吗?除了灵魂以外,该不会连肉体也被保留下来了吧?”
  羽宝簪提出这问题,太阳王淡淡表示,天火袭击楼兰之前,楼兰的研究组织正在进行实验,有数百人的记忆、脑电波被数字化保存,算是保留了灵魂,这是完全意外的收获,如果凤血当真绝嗣,系统会尝试为这些脑电波制造相应的肉体,让楼兰一族复活。
  “……真是了不起的技术,然而,要制作肉体容易,但要制造凤血,恐怕仍不是楼兰一族的技术能够做到,这才是此项计划的主要障碍吧。”
  “不错,多年来这项计划始终搁浅,便是卡在这个障碍上,机械造不出四灵之血……等候多年,好不容易有两名适合的继承者到来,却偏偏都拒绝继承。”
  “想必很让你们失望,不过这也不是我们所关心的。”
  羽宝簪用冷淡的语调回答,“那么,拒绝的结果呢?要开始新一波的战斗吗?依照你们的作风,拒绝的代价该不会是杀无赦吧?”
  “不不不,这一点是你误会了。你们虽然拒绝继承,但拥有继承权的你们,对楼兰仍非常重要,我不会以你们的安全作要挟。”
  从太阳王的话里,羽宝簪把握住目前的状况。以这些机械的程序思维来看,什么不以安全作要挟绝对是鬼话,如果有实行可能,羽宝簪绝不怀疑这些机械会把人擒住,强行送到王座上举行继承仪式。
  那么,想得到的解释就只有一个,楼兰的电子系统判断,成功擒下这两名继承人的可能性太低,万一失败,弄到玉石俱焚,甚至这两个人自杀,凤血就此断绝,这都是楼兰现今不能承受的损失,因此,系统才会无奈地让步,不以安全作要挟。
  确认了这点,羽宝簪心下稍安,但仍是不敢大意,生怕这些机械猝起暗算,再暗发个什么超音波或麻痹气体,那可委实防不胜防。
  “……如此说来,我们现在若要离开,应该不会受到阻拦吧?”
  羽宝簪小心地发问,就看到太阳王把手一摆,表示他们可以随意出入楼兰遗迹,当他们离去后,遗迹会再度转移位置,并且陷入休眠状态,直至有人进入,再次将系统给惊醒。
  “话虽如此,但我们离开的时候,你们该不会趁机暗算偷袭吧?”
  “呵呵,我们是人工智能,不是人类,是不会说谎的。”
  “是啊,你们不会说谎,但偷袭不是说谎,这点并不违背程序的。”
  小殇冷冷的讽刺,太阳王并没有表现出脸红或是羞愧的样子。羽宝簪不晓得该不该把这个看成是机械没有人类的反应,或者是该做什么别的联想。
  经过考虑,羽宝簪决定先请太阳王帮忙治疗孙武,利用楼兰遗迹的技术,把他严重的内外伤做处理,要不然就算能安然离开楼兰,恐怕出去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求医。
  “没有问题,这个要求我们可以办到。”
  图书馆的大门打开,几辆机械车子缓缓驶入,变化组合成诊疗台,伸出触手似的机械臂,开始治疗孙武。
  羽宝簪婉拒了那些机械对自己的治疗,理由很简单,就是要全神监控这些机械对孙武的治疗,要是有什么不对,马上就要出手救人,甚至立刻就要开战。
  楼兰的医疗技术超越外界水平,虽然没有阿鼻血对楼兰凤血的共振神效,令内外伤瞬间痊愈,但也比寻常医生高明得太多,又没有副作用,可以说是最好的处理。
  治疗时间估计要个把钟头,羽宝簪站在诊疗台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孙武,同时也悄悄运气疗伤,脑里许多念头此来彼去,饶是她聪慧过人,一时间也被闹了个心乱如麻,没发现小殇悄悄地来到身边。
  “喂!不去治疗一下吗?”
  “这个……就先不用了,我其实没受什么伤,刚才战斗时候受的伤害,不死身都已经治疗得差不多了,不用再靠机械治疗。”
  “是吗?但我觉得还是去治一治比较好,尤其是胸口,这么引人注目的负担,走路跑步的时候应该很不方便吧?趁着这里医疗设备好,去治疗一下吧。”
  听到这种建议,羽宝簪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根本就已经算是人身攻击了,不过……自己倒也能够理解,为何这女孩一直针对这点作攻击就是了。
  “……殇小姐,其实……再过些时候……”
  羽宝簪压低了声音,道:“……也会有的。”
  小殇闻言,抬头看了羽宝簪一眼,表情怪异,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去,改为低低的呓语。
  “……不过就是一个洋妞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谁会羡慕那种东西啊……”
  听到的话是这样,但羽宝簪却听出了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她伸出手,像是安慰小孩子般摸摸小殇的头。和小殇言词交锋的机会不少,不过有那么明显占到上风的感觉,这种经验倒还是第一次……
  忽然间,羽宝簪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现在红发金瞳的模样,是解除伪装之后的真面目,以域外人士的标准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很奇特的样子,但孙武也同样流着楼兰之血,那他现在的样子是真实面目吗?
  很显然的一点,孙武自己并不晓得身上有凤血存在,肯定也不会对自己的外表觉得有什么奇怪,换句话说,如果他现在的相貌是伪装而成,那肯定是从小时候就开始了,要不然,孙武不会没察觉到……又或者,现在这样便是孙武的真实相貌,那么,他体内的凤血必是出了问题,因为在楼兰一族的历史上,羽宝簪从没听过有黑发黑瞳的纯血楼兰人存在。
  这几个问题想起来着实令人困扰,羽宝簪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惊觉自己还在楼兰之内,虽然楼兰电子系统所给出的讯息未可尽信,却仍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情报来源,趁着还没离开,可以向系统查证问题。
  “身为楼兰王位继承人之一,我想确认一下,你们说这个少年的继承顺位在我之前,而且是出自太阳王嫡系,是吗?”
  “确实是如此,他体内凤血的纯度之高,实在是很惊人,不但远胜于,甚至还高过历任太阳王,堪称是楼兰历史上的新纪录。”
  听到这样的解释,照理说应该是输得心服口服,但羽宝簪却不信世上有这样的异事。凤血纯度极高,这可以说是难得,但纯度高到楼兰一族前所未有,这就是一种异常,如果不是扯什么天纵奇才、天赋大任的鬼话,那么异常的源头就是出自人为!
  “……你们的意思是,他体内的凤血……纯度高到有问题?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不,虽然他的凤血纯度之高,已到一个前所未见的程度,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系统计算不出任何可能自然生成这种现象,但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种异常出自人为影响。”
  太阳王道:“天火灭族之前,楼兰曾经对调整凤血纯度做过无数努力,迄今仍没有一个可行的方法,能够制造凤血、改造凤血纯度……或许,若是得到传说中始祖之人的基因数据,那是大有可能在这方面做出突破,但在系统对他所做的扫描中,也并没有这方面的迹象。”
  “那……有没有其它的异常之处呢?”
  “确实有,但系统无法对他的血液样本作进一步分析。”
  “为何不能?”
  “他体内存在着一个奇特的能量载体,不停地释放能量,造成的干扰令系统无法深入分析……”
  羽宝簪一愣,很快明白太阳王所指的能量载体便是佛血舍利,因为佛血舍利的存在,血液分析受到了干扰,无法检测出血液中的秘密。
  佛血舍利已与孙武的血肉结合,以楼兰一族的高明技术,也不晓得能否将之移除,就算可以,现在这样的情形也不可能放手去做,一切的怀疑只能暂搁下,以后再来查证。
  羽宝簪本身的疑惑,大部分都得到解答,她朝昏迷中的孙武看了一眼,想到孙武苏醒之后,恐怕要立刻赶着离开,没有时间再多问什么,而他会想要知道的最后一件事,自己大概猜得到,就替他提出吧。
  “……西门朱玉与楼兰的恩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楼兰受天火灭族,这件事和西门朱玉有什么关系?”
  孙武在幻境中所看到的最后一段回忆,羽宝簪并没有看到,可是刚才失去意识、遭到控制的时候,羽宝簪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些怨魂深刻入骨的恨意。这股恨意非比寻常,直指西门朱玉而发,绝不会是普通的误会。
  “当初……西门朱玉与太阳王击掌为约,要收拾中土的乱局,还要解决天妖的威胁。为了让事情顺利进行,西门朱玉离开时,太阳王将镇族之宝相赠,这件宝物地外流,削弱了楼兰的实力……
  “为了要在最后收拾天妖,一场恶斗难免,太阳王闭关修练,拼着大损真元,希望速成楼兰最强绝学,不料天火降临,太阳王未能以完全状况抵抗,又无法以镇族之宝增幅力量,发动我族的重武器,最终导致楼兰在天火之下溃灭。
  “所谓的天火,其实出自人为,是当日始祖之人降临大地时,所使用的一件超强力法宝,最初由楼兰凤族保管,后来失落中土,这件法宝在特殊情形下,能够引动天火轰击大地,属性上先天克制楼兰凤族,历任太阳王从即位那天起,就一直维持警戒,预备有朝一日天火来袭时,能够有足够力量应对。
  “西门朱玉离去之前,曾允诺会破坏这件遗落中土的法宝,永除后忧,太阳王将我族中关于那件宝物的启动、摧毁之法完全告知,但西门朱玉离去之后不久,天火便降临楼兰,令楼兰灭族,这很明显是西门朱玉背叛了楼兰,利用太阳王的信任与所给情报,设计局面,令楼兰一夕覆灭。”
  长长一串话听下来,羽宝簪呆若木鸡,这些全都是她从未听过的事,怎么也想象不到楼兰之所以灭亡,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故事。
  天火灭族并非偶然,是一件超级法宝运作的结果,这件法宝的威力匪夷所思,自己居然不知道它的存在?从这些事情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能证明是西门朱玉设局覆灭楼兰,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西门朱玉与此事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过,太阳王交付西门朱玉的镇族之宝,不晓得是什么样的法宝?虽然西门宝藏名动天下,但西门朱玉生前是靠着绝世武功行走江湖,没听说他用过什么强大法宝,那件镇族之宝到底是什么?又失落到哪里去了?


第五章 绝处逢生·意外盟友
  龟兹王城的城楼之上,拓拔小月亲眼目睹了一幕奇景,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敢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
  目光所投射的那一方、那一头,骤然间生出了灿烂的光雨,犹如银河横空,点点繁星,虽然只有一角的天空,但那璀璨的亮度却令人无法直视,跟着,点点星光从天空坠落,恍若流星雨般的画面,令目睹这一幕的龟兹士兵同感惊愕,完全弄不清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虽然普通人不晓得,但拓拔小月却是心下清楚,那边天空所出现的异状,正是天绝剑运使的征兆。
  天绝剑式,共有四剑,太平军国之乱时,大淫贼西门朱玉凭此名动江湖,后来造访域外,与诸外族武者比斗,西门朱玉戏称自己的武技为天仙之剑,所以又有了天仙剑的别名。
  四式天绝剑之中,有一式虽是西门朱玉的成名之作,却也被公认为最无用的花哨技巧,域外人士甚至选择性地将之剔除,使得天绝剑式在域外成了“天仙三剑”西门朱玉身亡后,其所密藏的四处宝藏之一,意外在龟兹出土,此事虽然没有广为人知,但倒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拓拔小月自幼便晓得这件事,更晓得西门朱玉留于宝藏中的一式天绝剑,并不是书写纸上,而是西门朱玉以自身力量直接把剑意灌入一块大石之内,而这块大石后来就被安置于皇宫的中央花园内。
  大石之中藏着绝世剑式,这个秘密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拓拔小月幼时曾问过父亲,这么重要的东西就大剌剌地放在花园里,难道不怕被人偷走?当时的阿古布拉王淡淡表示,这么大的一块石头,无论是拖是背,都不是那么容易搬动的。况且……就算能把这块大石头扛跑,普天下也没有多少人能读出剑意的。
  最初,拓拔小月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当她实际碰触那块大石,亲身感受剑意,这才明白了父亲话中的意思。手碰触到大石,用心去感受的瞬间,只有一串模糊而混乱的讯息传入脑海,令得自己头痛欲裂,事后怎样去回想拼凑,都得不到一个清楚的讯息。
  阅读剑意……需要相当精深的修为,或是极为优异的资质,不是普通人随便把手一放,就能够读出石中剑意的。拓拔小月的资质已是不错,但仍未足够,是后来得到邪月祭刀,在法宝的辅助提升之下,才成功读取石中剑意。
  读取之后碰到了另一个问题,剑意并不是很清楚的剑招、剑诀,拓拔小月读取之后,虽然能明白那一式“情倾天下”的精要,但要将之演化为实招,她的修为却力有未逮,纵然在祭刀的辅助之下,也用得不伦不类,心中惭愧,就将之另外取名为“月落乌啼霜满天”自己所使用不出的剑技,竟然在眼前完美呈现,这个震惊非同小可。拓拔小月脑中第一时间泛起的,还是西门朱玉复生或显灵之类的荒唐念头,但马上就知道不可能,而合理的答案也在脑中出现。一是西门朱玉另有传人,让天绝剑后继有人;二是……有人接触过石中所封藏的剑意,得到了真传。
  如果是第二个可能,那可实在是很令人吃惊,因为石中藏剑意的事情,不仅是龟兹的大秘密,本身就是一个难题。当年“刀魔”北宫罗汉试图读取剑意,就宣告失败,拓拔小月自己也只是勉强成功,可以说迄今还无人真正读取完成、修练成功的,又怎会突然冒一个成功者出来?
  那个方向……就是任徜徉两人的受困之地,使这剑招的必是他们二人之一,但任徜徉给人的感觉轻浮毛躁,不像是有此实力,难道是那位疤面大侠深藏不露,身怀绝技?
  脑里闪过一堆念头,直到听见耳畔的喧闹声,拓拔小月这才惊醒,想到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立刻率人赶去那边接应,并且了解实际状况。
  “来人啊,和我一起过去支持!”
  拓拔小月一声令下,早就有准备好的一小队骑兵赶到,和她一起冲出城门,朝着星雨坠落的方向赶去。
  原本拓拔小月心有顾忌,龟兹的骑兵虽是勇悍,但若突然碰上魔狼,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虽不能说必败,却肯定死伤惨重。然而,情倾天下一式突然出现,看那流星光雨下坠的威力,应该是足以歼灭来袭的魔狼,自己率队赶去善后,发生战斗的机会并不高,预期中的伤亡当可避免。
  想到这些,拓拔小月心下稍安,身旁的骑兵队长也靠近过来请示。
  “殿下,您自那个方向过来,不知那里究竟是……”
  一句话没有说完,骑兵队忽然发生骚动。骚动的源头是骆驼,跑在最前头的几头骆驼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乱叫乱跳,状若癫狂,差一点就把骑在背上的士兵们给掀下。
  这个不寻常的奇异反应,很快蔓延到全军,所有骆驼与马匹全都发狂惊跳,骑士们连忙斥喝拉缰,全力控制坐骑,骑兵队陷入混乱,无法前进。
  状况诡异,但众人却不是没有经验,在域外的生态环境中,一些藏于地下的肉食生物活动时,确实会惊吓马匹、骆驼,造成这种混乱,只不过眼下百多骑都受惊发狂,这等规模实是前所未见,若是沙虫一类的地行生物造成,那恐怕是巨无霸的体型等级。
  在整支骑兵队里头,只有拓拔小月一人隐隐觉得不妙。阿默兹狼是域外最可怕的魔兽,寻常坐骑闻到气息而受惊,丝毫不足为奇,但从周围百多骑都失去控制的情况来看,没被天绝剑给消灭的残余魔狼,恐怕不会只有一头两头。
  “舍弃坐骑!带着武器跟我走!”
  这个命令才发下去,众人耳中就听见一个奇异的声音,那似是某种野兽的嚎叫,声音中充满残忍、嗜血的感觉,听起来像是狼嗥,却又与众人所熟知的野狼嚎叫声略有不同。
  异兽嚎叫声远远传来,声音此起彼落,一声接着一声,最初听来很遥远,但却迅速地靠近,这情形拓拔小月非常熟悉。就与刚才如出一辙,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随着连串狼嚎声越来越近,地面竟然轻微地晃动起来。
  “……不好,魔狼的数量……”
  拓拔小月惊觉到这个危机。能够跺地动摇,来袭的魔狼不会是一二十头,起码有过百头,甚至是数百头魔狼一起来袭。这种恐怖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己方的处理能力,要是被这么大规模的魔狼群正面冲来,骑兵队会在短时间内被宰杀干净。
  “回城!全速回城!开动防御武器,有强敌来袭!”
  整支骑兵队里头,拓拔小月是唯一能把握住事态的人,她临危心神不乱,叱喝部属,下达指令,稳住了混乱中的部队。
  尽管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强敌来攻,但龟兹骑兵堪称训练有素,立刻依令而行,放出信号弹,一道红烟在天空划出痕迹,让守卫王城的士兵知道状况有变,进入警戒,开动防御武器。
  这个命令获得实践,但要迅速撤退回城,并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受惊的马匹、骆驼在骑士安抚下,有半数回复平静,却还有一半仍在乱叫乱跳,不受控制,撤退动作受到拖累。
  拓拔小月先前被魔狼群狙击时,魔狼群是先包围住周遭,才现身袭击,但这次的情形明显不同,只是这一下耽搁,魔狼群的身影已在对面土丘上出现,迅速朝这边袭来。
  骑兵队见到敌踪,第一反应就是拔出武器应战,他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不会因为被突袭就慌了手脚,但当看清楚来袭魔兽的形象,他们却感到困惑,这群魔兽的体型高大,似乎是力量型的危险生物,可是模样却很眼生,并非平时见过的兽种,也不曾在模拟训练中瞧过图鉴。
  跟着,骑兵队中较为年长的军官,认出了这些超级危险的凶兽,十余年前的那场恶梦,一下子又在眼前重演,恐惧与惊惶像是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攫住心肺,令他们近似窒息地发出呻吟。
  “……魔……魔狼……怎可能了……”
  虽然只是一声蚊鸣般的呻吟,但“魔狼”之名,却足以成为骚动之源,当眼前的狰狞形象与传闻重迭,深植于心中的恐怖一下子发酵出来,这些平素忠诚勇猛的年轻士兵瞬间动摇了。
  拓拔小月最担心的事情,骤然发生。十多年前的魔狼之祸伤害实在太大,纵然事过境迁,那份恐怖仍透过耳语留存在人心,与拓拔小月年龄相近的域外青年、少年,全都是听着魔狼的故事长大,现在骤然看到传说中的可怕魔兽,哪有可能不受影响?
  “嚎呜~~”惊天狼嗥,敲响了这一仗的丧钟,魔狼群以全然超越笨重形体的高速,几下起落便跃过土丘,闯入骑兵队阵中。
  阿默兹狼的体型巨硕,站直起来,几乎和骑在骏马、骆驼背上的战士等高,先声夺人,当粗壮的狼臂挥动,一下就把马头打个稀烂,骑士也被扫落下地,还不及反击,就与坐骑遭到同一命运。
  短短十秒之内,骑兵队就出现严重伤亡,惨呼声连响不绝,到处都是被活生生撕裂与打烂的残尸,如果不是拓拔小月当机立断,挥动祭刀,斩伤了几头魔狼,将魔狼群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让骑士们得到喘息之机,这支骑兵队势必会在几十秒内伤亡过半。
  “撤退!把情报带回给城内,三个人随我断后,其余的人撤回去!”
  拓拔小月点了最靠近自己的三名骑士,与己共同执行断后任务。多这三名骑士陪同,并不能增添多少战力,可是如果喊的是所有人撤退,自己独力断后阻敌,那么这些骑士一定会集体抗命,宁死也不会让公主孤身犯险。
  纵使多了三人协助,却没有多少实际意义,拓拔小月自知无力正面作战,只是努力驾驭不安的坐骑,左右游斗,也无意砍杀魔狼,长长的祭刀如闪电挥舞,左砍一刀、右劈一下,转眼间就在许多魔狼的躯体上留下刀伤,限于力量不足,伤害不大,仅是有效地引得魔狼群起来攻。
  与之前战心眼宗教众的情形不同,拓拔小月祭刀在手,判若两人,精神思感与刀中异力结合,眼耳六识千百倍灵敏起来,阿默兹狼的速度迅捷如电,但她却能准确掌握,及时闪躲,趁隙一刀反击,伤敌溅血。
  “……可恶,修为不够,否则就能更进一步砍杀魔狼了。”
  拓拔小月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虽有祭刀辅助,自己的修为终究是不足,要是自己的力量能够强一点,仗着祭刀的锋锐无匹,一刀便能把魔狼的钢铁身躯斩开;又或者,自己对祭刀的驾驭能更上层楼,凭着祭刀进行深度感应,探测出魔狼身躯、气血、动作的最弱一点,哪怕是力量不足,仍可以击其要害,一刀杀敌。
  这两点拓拔小月都力有未逮,但她纵马飞驰,风驰电掣间连伤数十头魔狼,血洒黄沙,阿默兹狼们发出愤怒的嚎叫,追在后头扑击,却总被她间不容发地避开,侧眼一望,骑兵队已经撤退回城,虽然还没有完全进入城门,不过已经脱离险境,自己的努力成功了。
  心中稍安,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嚎,只见不远处最后一名陪同自己断后的骑士,手中光刀落地,腰部以上被两头魔狼打碎,剩余的残尸被狼牙撕裂分食,血腥味刺鼻飘来,景象惨不忍睹。
  这画面是很凄惨,但更糟糕的一点,却是拓拔小月发现自己被百余头魔狼给团团围住,百多双饥渴的狼目望向自己,随时都会扑上来,把自己给大卸八块。
  祭刀虽然能把六识灵敏提升百倍,可是自己行动速度却远跟不上,与魔狼一对一独战,还可以在速度上占优势,现在这样被围住,专心闪避一两头魔狼时,就会被其它方向攻来的魔狼群撕杀,更别说自己骑在马背上,下马的瞬间就会被魔狼群起扑上,十几秒内便要粉身碎骨。
  脑里连闪过十几个念头,没有一个具有可行性,当拓拔小月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背后早给冷汗打湿,而魔狼群露出尖牙,流着唾沫,从四面八方逼近过来,事情到了这一步,想要侥幸逃生已不可能,唯有拼尽一切,就算不能杀出生天,也要多拖几头魔狼陪葬。
  心念一动,拓拔小月双手握刀,邪月长长的刀刃上,荡漾出一串冷清虹光,刹那间,四周的魔狼为刀虹所慑,动作一顿,而方圆十尺之内的温度狂降,空气中的水分冻结成霜,奇寒彻骨。
  拓拔小月本身的力量不足,但祭刀能吸取空间之中的能量,短暂提升使用者力量,同时释放精神冲击,上一次与孙武等人对战时,祭刀能量影响心神,令他们陷入一片无边黑暗,小殇更当场晕厥,此回阿默兹狼并非高智能生物,精神冲击的影响不大,仅能令狼群的动作短暂停顿,失去抢攻先机,跟着,足以凝血为冰的寒冷刀劲便透体而过。
  半式情倾天下,释放出的刀气如长江大河般倾泄奔流,直袭敌人,在拓拔小月手中使出,仿佛是一场暴风雪狂袭大地,刀气化作寒霜飘雪,在透体穿过的瞬间,封灭一切生机。
  除了冰冷、灭绝,这一式天绝剑更是无比锐利,原本无力正面斩杀魔狼的拓拔小月,在掀起暴风冻雪的同时,将正前方的三头魔狼瞬间剖开,乱斩碎尸,方圆十尺内的魔狼群更受这场刀气暴雪狂袭,惨嚎声不绝于耳。
  一刀缔造不俗战果,拓拔小月却没有兴奋之情,一颗心反而直沉了下去。
  冰雪再冷,也始终只是冰雪,不能化为流星雨,自己对情倾天下地掌握仍是只使得出半招,无法领悟精髓,更解不了眼前危厄。
  百余头阿默兹狼,这个数目委实太多,自己能够一刀将们杀灭,这才是荒唐事。这一刀,只诛杀了正前方的三头魔狼,重创周围的十余头,但却未能打开逃生缺口,让自己夺路外闯,更有甚者,由于攻击范围太大,力量控制不够精准,刀气赫然波及坐骑,把胯下骏马给杀毙,令自己这一刀尚未使完,就因为坐骑倒下而出现破绽。
  “呃!”
  骏马倒毙的刹那,拓拔小月翻身下马,舞动刀刃护身,一头魔狼突袭而来,拓拔小月侧身闪避,及时避开要命一爪,只被爪尖带到,左臂上鲜血淋漓,眼前痛得一黑。
  情势发展到此,一切是再明显不过,还击的机会已稍纵即逝,这一轮抢攻失败后,接下来的必然结局,就是在魔狼的围攻下身亡,而且这时间绝不会太久。拓拔小月心里有了觉悟,正预备面对结果,耳里却忽然听到一下奇异声响。
  “砰!”
  右侧很沉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重物坠地,地面随之震动,拓拔小月差点站立不稳,魔狼群的咆哮声也被盖过,显然是一个体积极为巨大的重物。一时间让魔狼群忙于应付,竟然无暇袭击拓拔小月。
  突如其来的意外,拓拔小月吃了一惊,而且重物坠地声连响不绝,除了右侧,左侧与后方也发生同样的震动,她睁眼一看,赫然见到一个奇异的巨物。
  足足三尺高的巨大身躯,通体由沙土所构成,中央部份是长方形的躯体,上方是一个正方体的头,四肢也都是方体,就连末端的指头也是一样,整个看上去就是一堆方体的聚合物。
  一个巨大的土偶,乍看上去没什么稀奇,可是当这土偶能够自主行动,甚至具有战斗力的时候,那就是另一个情况了。
  三个外型一样的巨大土偶,很快成了魔狼群的攻击目标。阿默兹狼力大无穷,进退如风,分别扑向土偶,施以重击,当利爪挥下,别说是泥沙土块,就算是钢板都会给打穿,可是打在这些土偶的身上,只不过是造成一些土块崩落,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相反地,土偶的动作虽然不快,但当土偶举起巨拳,重重落下,阿默兹狼闪避不及,挨上一记,却也承受不起,体裂骨碎,只是魔狼群数量众多,见到同伴受伤,丝毫不感畏惧,吞噬同伴血肉,继续战斗。
  魔狼群与三个巨大土偶战成一团,拓拔小月看得一头雾水,但还不至于蠢到呆站着不动,连忙趁这个空档挥刀斩出通路,往外闯去。
  甫离开战斗圈不久,就有一名骑士牵着骏马迎上来,拓拔小月不敢浪费时间,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踢扬起一道黄沙烟尘,朝着王城而去。
  “……奇怪……哪来的土偶?”
  拓拔小月心中错愕,不明白怎会忽然冒出三个巨大土偶,救了自己一命。这三个巨大土偶当然不可能是生物,但也不像是什么法宝,究竟是什么东西还很让人费解。
  不过,从马背上回头望去,土偶明显已经落在下风。尽管体积巨大,但土偶的动作迟钝,远远跟不上魔狼群的攻击速度,而魔狼群地爪击与撕咬,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可是每一下击中,土偶的身躯就少了一块,又无法自行回复,到了后来,甚至没受攻击也不住掉落土块,好像快要土崩解体。
  这个现象令拓拔小月若有所悟,三个巨大土偶本身并不是法宝,而是受某种法宝召唤、操控的衍生物。能够制造这么巨大的土偶傀儡,那件法宝肯定是第一流的秘宝,可是操纵者的力量未能匹配,所以虽能成功召唤出土偶,却无法有效操控,连维持的时间都不长。
  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两个巨大土偶在一声轰响中,先后化为满天黄沙,解体崩溃,仅余下最后一个持续顽抗,却已经无力拖延住所有的魔狼。阿默兹狼齐声发出胜利的狂嚎,衔尾追向策马狂奔中的拓拔小月,幸而距离已被拉远,肯定无法在她进入王城前追上。
  拓拔小月见到魔狼群被甩在后头,心下稍安,但脑子一冷静下来,马上就想到一点不妥。骑兵队应该已经全部撤回城内,他们会特别留人携马接应,固然可能是因为随机应变,但也很可能是知道土偶会出现,所以才赶来接应自己。
  “……那三具土偶……”
  “殿下,请先回到安全地方再说。与您同来的中土朋友说过,土偶维持的时间有限,我们要尽速撤离。”
  “中土朋友?什么……”
  拓拔小月说到这里,陡然醒悟,刚才与自己一同来到王城的,还有一个身为俘虏、昏迷不醒的纳兰元蝶,龟兹的士兵不知她身份,见她与己同来,将她误认为友了。
  纳兰元蝶是何时转醒?又为何会帮助自己?这点拓拔小月想不出来,但在自己所看过的数据中,纳兰元蝶所使用的法宝并非召唤类,也无法制造出这样的土偶。
  之前偶遇时,任徜徉还曾经提出过疑问,表示以那支中土御卫的战力,无法抵御魔狼的袭击,更别说拼个两败俱伤,照理说不该有那么多魔狼尸体遗留战场,后来从纳兰元蝶那边得到祭刀,自己曾以为他们是使用祭刀战斗,但如今看来,纳兰元蝶身上恐怕是另外藏有异宝。
  得到这个结论的同时,拓拔小月已策骑奔到城门口,抬头向上仰望,很清楚地看到纳兰元蝶正站在城头上,手中握着一件东西,双目紧闭,全神贯注地使用法宝,但表情看来相当痛楚,显是使用这件法宝令她负担沉重,即将不支。
  被纳兰元蝶拿在手中的法宝,通体异芒闪动,冰蓝色的冷光流转,虽是被牢握于掌中,冰蓝色的异芒却穿透血肉发出,亮度越来越强,就算站在大老远外都清晰可见,更令附近的人无法正视。
  “……这种光该不会是……超级法宝?”
  拓拔小月下马后直冲向城头,登上城头时,恰好看到最后一个巨大土偶解体溃散,而纳兰元蝶像是精疲力尽,左膝一软,跪倒在地,法宝停止运作,冰蓝色的冷光也消失不见。
  纳兰元蝶面色惨白,大口喘着气,额头上不停地流着豆大汗珠,刚才的一轮施为已透支了她的体力,可以想象之前碰到魔狼群时,她也就是这样使用法宝,率众与魔狼群拼个两败俱伤。
  只是……纳兰元蝶所持的法宝,到底是什么?
  拓拔小月感到好奇,想要看个清楚,纳兰元蝶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把法宝收入怀中,很吃力地站了起来,面对拓拔小月与附近的一众龟兹士兵,开口便是出人意表的一句话。
  “……我要求合作。”
  说的话是域外语,尽管算不上字正腔圆,不过不会让人听不懂,拓拔小月本来想问说为何她要帮助自己,现在却已无此必要,但令人不解的一点,则是大武王朝的军官为何会来要求与龟兹合作?特别是,如果所记不错,纳兰元蝶现在属于御前侍卫银字部,也就是银劫的属下,以银劫的奸险多诈,这该不会是什么阴谋吧?
  “中土人对域外从来不友善,突然跑来说合作……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
  “我是来要求合作,不是来投诚的。我希望能见龟兹国王阿古布拉,或者其他能够做决定的人,这个合作关系到龟兹的命运,若不信,大可以在这里就把我杀了,但那个代价将是龟兹所有国民一起陪葬。”
  拓拔小月不得不承认,纳兰元蝶的话相当有说服力。如果单纯只是这些言语,自己绝不会相信,立刻便会将她格杀,但有过在沙漠里的遭遇,见到她血战狼群的事,明白大武王朝与心眼宗站在对立面,她现在说的合作,就让自己不能不考虑了。
  城头上人多口杂,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拓拔小月考虑到这一点,特别改换中土语说话。
  “合作不是空口说几句白话,是要有实力作后盾的,不过是一介御前侍卫,不能代表大武王朝,又是孤身一人,有什么筹码来要求合作?”
  “合作的诚意,已经送到你的手上,如果不是我们监视心眼宗份子的活动,又牺牲了十几条人命,也没法夺来这柄祭刀……刀是表示诚意的见面礼,合作筹码则是中土所掌握到的情报,我保证,这些情报对你们绝对有很大的用处。”
  纳兰元蝶道:“如果一时之间没法做决定,那么最好把握时间,去和信任的人商量,然后代表龟兹给我一个答复,但容我提醒,你的时间剩下不多了……”


第六章 魔狼破城·血肉飨宴
  拓拔小月没有问“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在她与纳兰元蝶说话的同时,魔狼群已经攻到,马上就掀起了一场大战。
  骑兵队的那一场遭遇战,败得一面倒,但撤回城后却已能镇定下来,还让守城士兵也有了心理准备。传说中的凶残魔狼重现域外,这件事对士兵们造成的冲击非同小可,不过,看到那群凶兽杀气腾腾地奔冲而来,士兵们没有时间站在那里发抖与发愣,在紧急号令之下,关闭城门,操作防御武器。
  拓拔小月回到城内后,可以立刻去见纳兰元蝶,说上几句话,正是因为对城防深具信心。王城墙高壁厚,城头又安置装配攻击力强大的武器,纵使千军万马来攻,也难以撼动,魔狼群再怎么凶悍,要说瞬息间攻破城门,这绝对不可能,而在看到城头上士兵开启各种防卫武器时,拓拔小月心中一凛,下了一道紧急命令。
  “除了这些,把阳电子光杀炮也开动,一起加入防御火线。”
  “啊?要开动阳电子光杀炮?”
  众军闻而色变,那四座阳电子炮,运作原理不明,是九年前龟兹学者在挖掘一处遗迹时所找到,本有九座,经过学者们修复之后,能够运作的还有四座,分别安置于王城的四面,是整个城防系统的王牌。
  阳电子炮的制作技术,并非目前的龟兹所能达到,说得明白一点,如果损坏,那就是坏一台、少一台,可以说是龟兹所无法承受的损失,再加上运作时极耗能量,诸多顾忌,平时根本不敢使用,只有重大演习时才派上用场,一炮轰击出去,确实具有石破天惊之威。
  “殿下,城防系统有很多的武器,就算不开启阳电子炮,火力也足够应付,况且……阳电子炮未得陛下的许可,我们……”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现在攻击过来的不是别族军队,也不是中土人,是阿默兹狼啊!如果不用传说中的武器,来对付这些传说中的凶兽,那又要用什么呢?”
  时间紧迫,拓拔小月斩钉截铁地道:“所有责任由我来担待,你们只管执行就是了。立刻开动阳电子炮!”
  一声令下,这场王城防卫战立刻以最激烈的形式爆发。
  龟兹的科技在域外各部族中,算是第一流的水平,城头上的防御武器,都是火力强大的重炮,这一下全面开动,朝着城下狂轰,一时间恍若天雷大作,霹雳震耳,把城下土地轰得一塌糊涂。
  魔狼群勇悍之至,在城头上的猛烈炮火下,对这些轰击视若无睹,顶着炮火来攻,除了攻击城门,甚至还尝试跃起,用利爪攀着城墙砖缝的空隙,往上爬行。士兵们连忙集中炮火。想把这些不住攀高的魔狼给打下去。
  十余年前魔狼肆虐域外,造成严重伤亡,这十几年来域外的法宝开发师进行研究时,许多人也以阿默兹狼为假想敌,开发兵器,这份苦心孤诣的成果,就在今日显现,只不过,这份成果让很多人都笑不出来。
  炮弹、淬毒巨弩如雨落下,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爆炸,但这些爆炸却对阿默兹狼没能造成多少伤害。这些所谓以魔狼为假想敌而开发的武器,杀伤力与预期有很大落差,而阿默兹狼又在这十余年间经过强化、改造,实际对战起来,竟是对们没多少威胁。
  见到魔狼群无惧炮火,攀墙上爬的景象,本已胆颤心惊的龟兹士兵,更是惊得面无人色,全仗着一丝保卫家国的坚持,才没有溃散逃跑,但若是给魔狼群上了城头,肯定就是一场覆亡惨剧。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青紫色光束分别从左右两方扫至,像是两把锋锐无匹的利器,对着快要攀上城头的魔狼群扫过。
  “嚎呜~~”被阳电子炮击中,魔狼群发出惨嚎声,传说级数的武器,确实有着非同凡响的威力,拓拔小月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阳电子炮的轰击,开山裂石,杀伤力非血肉之躯能承受,就算是阿默兹狼也一样,一旦被光束扫个正着,钢铁身躯也被炸得四分五裂,断口处出现像是被溶化一样的痕迹;快要攀上城头的一批魔狼,承受了这样的一击,全军覆没,尸体化成无数血肉碎块,掉落下来。
  意外的战果,让城头上响起一片欢呼之声,直至此刻,对魔狼的战斗才算取得一点甜头,要不是有这一点鼓舞,恐怕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再打下去。
  不过,阿默兹狼并不是单纯的野兽,除了力大无穷、体坚爪利,它们的迅捷动作,也是非常让人头痛的地方。能够像阿默兹狼这样体积巨大,却又行动如风的生物,实在是很难得一见。
  阳电子炮能够对魔狼造成杀伤,可是当魔狼纵跳如飞,在城下分散开来,不再集中成一堆,要准确命中它们就提高了难度。即使其它的辅助炮火弹如雨下,轰击密度既高,速度也快,但在最初的震撼效果过后,速度上就显得逊色,跟不上魔狼群的动作,只能将们逼住,不让们攀着城墙缝隙往上爬。
  “为什么这样都打不中?光束武器的速度远超寻常箭矢,照理说是不可能闪躲的,怎会……”
  拓拔小月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骇然,原本想要把魔狼诱至城下,利用强猛火力聚而歼之的构想,现在已经很肯定难已达成。不仅如此,多数的炮火轰击都未能命中,成了流弹,把地面轰得满目疮痍,阳电子炮的误击还对城墙造成了伤害,要是这样子下去,没等魔狼群破坏城墙,恐怕墙体会先被自己人给打破。
  “……这样子看起来,龟兹虽然有先进武器,但操作武器的人却不具备应有素质。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些防御武器装在这里,以前大概只有演习过,不曾实际用于战事吧?”
  纳兰元蝶的一句话,命中问题核心。大武王朝御前侍卫所装配的武装,都是最精锐、先进的设备,纳兰元蝶身为御前侍卫的军官,对于使用这类武器战斗经验十足,一眼就看出龟兹军队的困境,淡淡地说了一句,不为讽刺,只是为了点出问题,对拓拔小月提升自己的价值。
  拓拔小月自然明白这一点,这些阳电子炮当初被发现的时候,根据学者的研究,应该是有自动追踪功能,若是能启动这功能,就不用以人工操作,命中率会远远好过现在,只不过这个设备已然损毁,自动追踪功能无法发动,这才有了现在的遗憾。
  眼见战况陷入困局,拓拔小月也开始感到困惑。魔狼群袭击城门,爆发激战,姑且不论这边的声响极大,就算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早该有人把消息飞快地传递,通知皇宫与军队,怎么会在这里乒乒乓乓打了半天,却没有其它部队过来驰援?
  “轰隆!”
  一声巨响,惊天动地,最糟糕的一个情况发生,魔狼群久攻之下,城墙出现了一个宽达数尺的巨大裂口,土石崩落,烟尘飞扬,魔狼群发出嚎叫,潮水般往裂口冲入,城头上的守军虽然急忙将炮口掉转方向,但却是迟了一步。
  “这是搞什么鬼?一定要严惩承包城墙工程的那批人!”
  拓拔小月骂了一声,握着祭刀刀柄,就想要冲下去城墙裂口那边,阻挡魔狼群入侵,否则就这么被魔狼群破墙侵入,城头上的阳电子炮与重装武器在这距离下发挥不到太大效果,挡不住魔狼,马上就是一场大祸。
  幸好,魔狼群的嚎啸声中,忽然多了一丝异音,是人们的喊呼喝之声,有人拦阻在魔狼群的前方,与之发生战斗。
  普通士兵是不可能与魔狼群战斗的,即使放眼龟兹国内,也没有几个人能与魔狼正面对战,但若要说有,那肯定就是龟兹的王家骑士团,这支骑士团是龟兹的最精锐部队,当初抽调部分成员,前往中土,化身铁血骑团,在中土闹得天翻地覆,现在接到城门这边出事的消息,立刻赶来驰援。
  一道魁梧的身影,一马当先,挡住从城墙缺口闯入的魔狼群,象牙似的巨刀飞转如轮;一头魔狼吼啸着冲入城内,利爪正要对前方士兵的头颅挥过,巨刀猛砍而至,竟然将体型巨硕的魔狼砍得离地飞起,尽管没有躯体断裂,可是刺耳的骨碎声清晰可闻,足以让那头魔狼没法再站起来。
  “刀魔”北宫罗汉的威猛一击,很大程度地提振了士气,王家骑士团的战士们受到鼓舞,纷纷冲上前去,挥舞手中的法宝兵器,要把魔狼群的攻势给封锁下来。
  王家骑士团堪称龟兹精锐,忠诚、勇猛、战力远非其它部队可比,这一轮冲杀,有效地将魔狼群挡住,没有让魔狼群越过封锁线一步,但战况却非一面倒地单方压制,而是两强硬碰硬,绝对实力的比拼,顷刻间便血肉横飞,伤亡惨重。
  拓拔小月的轻身功夫不佳,城墙高度不低,她无法一跃而下,从阶梯跑下又浪费时间,灵机一动,抽出祭刀,纵身一跃,祭刀前端插入城墙,势如破竹地切割而下,减弱下坠力量,安然抵地。
  脚才踏到地面,拓拔小月抽回祭刀,横空一挥,长长刀刃荡出冷光,把左侧一头魔狼的手臂给切下来,还利落地转身,避开了飞溅开来的鲜血。加入战局同时,拓拔小月有一个很大的顾虑,王家骑士团赶来这边赴援,那现在皇宫那边的警卫状况又是如何?
  放心不下这个问题,拓拔小月挥动祭刀,在酣战中问了身旁的骑士团员,想知道父亲阿古布拉王的状况。
  “……陛下从今天一早便接见贵宾,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束会面。”
  “贵宾?是什么样的宾客?是域外哪个部族的首领或长老吗?”
  “殿下,都不是啊,是一名女子,而且……好像还是中土人……”
  “中土人?”
  拓拔小月闻言一怔,中土人出现在域外的情形,就像域外人士跑到中土活动一样罕见,尤其是一名女子,孤身求见龟兹王,这听起来就很不寻常。而且……在拓拔小月的记忆中,父亲虽是仁慈宽厚,但却从不是没事干的闲人,会接见这么一个中土女子,还谈了这么久,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事,不会是闲话家常。
  才正觉得奇怪,周围的战况生出变化,魔狼群把城墙打出缺口,被王家骑士团给封锁住攻势,无法突破前进,在后头的魔狼群另寻通路,居然强行攀上城头,从另一侧跃下城头,朝城中冲奔而去。
  这一下变化令得王家骑士团大乱,想要分出人手去阻拦,但这边魔狼群的战力也是极强,王家骑士们本就是竭尽全力在拼斗,现在哪有可能说走就走。
  阿默兹狼当年能够横扫域外,实非偶然。这百多头魔狼先后激战拓拔小月、巨大土偶,还有攻击城墙,连场恶斗之下,才死了二十三头魔狼,足见其强悍。王家骑士团使用着先进武器,有能力攻破魔狼的钢铁身躯,勉强还说得上是正面战斗,但也战得极其惨烈,动不动就是血肉横飞,死者不是头颅碎裂,就是半身稀烂,看得仍在激斗中的战友们暗自心惊。
  过去在中土转战各方势力,即使对上中土的御林军,王家骑士团也从未打过如此惨烈的战役,不过转念想想,眼前的魔兽,是自己从小到大闻之色变的梦魇,战得如此吃力是理所当然,光是自己能有勇气站在这里战斗,就已经是先前想像不到的事了。
  王家骑士团所使用的光刀、光斧,威力都在水平之上,其中精锐份子所用的厚背砍刀,能将斩刀威力倍增,更是利器,凭此与魔狼战斗,有着足以威胁魔狼的实力,但其它的士兵可没有这等本事,在不能使用大型攻击武器的情形下,这些士兵在魔狼群眼中只是一堆会走动的肉块而已。
  于是,当魔狼群从城墙上跃下,往城内冲去,一场单方面地屠杀就出现了。龟兹的士兵们虽然努力克服心中恐惧,勇敢地持械对抗,保卫家园,但这份值得鼓励的勇气,在魔狼群的利爪之下,却显得微不足道,极轻易地被践踏而过。两百多名奋身阻挡魔狼群的龟兹战士,在几分钟内就化为大量的碎肉屑,魔狼群不仅挥动巨爪,同时也大口噬下,把所经之处变成了一条凄厉的血路。构成这条血路的素材,除了勇敢的龟兹士兵,也包括了那些走避不及的平民,无分男女老幼,只要撞着了魔狼,全都落得惨痛收场。
  这一幕血路景象,看得所有龟兹人目眦欲裂,拓拔小月带着部分王家骑士团想要追赶上去,却被这边的魔狼群给逼住,冲不出去,正自焦急,北宫罗汉一挥巨刀,将面前的魔狼像砍稻草一般砍飞,反手在肩膀上的法宝一拍,发动“翻天印”的异能。
  刹时间,红光似蝶群飞舞,自翻天印之中射出,分别锁定附近几十头魔狼的额部,在们的前额留下红色印记,跟着,红色印记一下子爆裂,魔狼群痛嚎出声,拓拔小月得到空档,率领十余名王家骑士冲了出去。
  “北宫统领,多谢了!”
  “……殿下,小心。”
  北宫罗汉只说了这简单的一句,便再度深陷与魔狼群的恶斗之中。翻天印的异能,当初在与中土御卫交手时,曾经令一众御前侍卫大吃苦头,不过魔狼的钢铁躯体远非人体能比,前额地这一炸,常人早已爆头碎脑,但阿默兹狼挨了这一下,只是晕眩栽倒,很快又咆哮起身,再次发动攻击。
  这种情形看在周围的人眼里,实在是触目惊心,但拓拔小月已无暇再顾及这边的战局,全力追赶那一批侵入城中的魔狼。
  “追上去,无论怎么样,不能让魔狼进入城中。”
  拓拔小月呼叱部属,焦急地追赶,但情形远比预期中要严重得多,魔狼群侵入城内之后,并不是集中在一起,朝同一方向进击,而是分散开来,流窜八方。看到这一幕的拓拔小月头皮发麻,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一个情况发生了。
  自己率领的人手已经很少,与魔狼群相斗毫无胜算,现在魔狼群四窜散开,要是自己也分兵去追,不但分身乏术,而且等若让骑士们与魔狼单挑,恐怕很快就会被魔狼反过来吃个干净。
  然而,要是不理魔狼的四窜,集中只攻一路,那么其它流窜的魔狼,哪怕只是一头两头,都会对一般民众造成重大伤害。
  困难的抉择,但是当拓拔小月看到,有一批魔狼朝着皇宫方向奔去,她的心便一下子剧烈倾斜,有了决定,直追着那一批魔狼而去。王家骑士们见到公主的行动,连忙紧追在后,朝着皇宫方向急奔。
  皇宫位于王城中央,由王家骑士团守卫,本身并没有太多的防卫武器,也不像城门一样有重装炮塔,现在王家骑士团赶往城门援护,仓促间拓拔小月不及问明皇宫还剩下多少人防守,担心父亲的安危,再也顾不得别的,立刻要赶回皇宫防御。
  魔狼奔跑的速度极快,甚至还胜过寻常马匹,拓拔小月等人是从战斗中杀出,均是徒步,哪可能追得上魔狼。眼看距离越拉越远,心急如焚,从路旁经过的一个大帐篷外,紧急征调了被系在帐外的马匹,策马狂奔,这才拉近了距离。
  过不多时,皇宫的高大建筑出现在眼前,极幸运的一点是魔狼只剩下三头,其余的似乎已在途中分散,没有扑向皇宫,但糟糕的一点,则是这三头魔狼已杀入皇宫,正与留守的王家骑士发生战斗,还取得上风。
  “大家上!绝不能让魔狼侵入宫内!配合我出击!”
  拓拔小月挥动祭刀,呼叱众人出击。如果只有三头魔狼,凭着自己身边的骑士们辅助,有相当把握可以将它们歼灭,这该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过,这场预期中的恶战并没有发生。当三头魔狼把阻拦在面前的王家骑士给硬生生撕开,要往内部冲杀进去时,忽然一串奇异的音符传来,令所有听到的人们脑中一晕。
  说是耳边听到这些声音,这种形容有些不正确,因为在场听到这串乐符的每个人,都觉得声音好像直接在脑中响起,震动灵魂,只能凭记忆中最后的尾音,勉强判断那应该是琴声。
  这个判断一时间无法查证,因为当那一串音符演奏完毕,人们眼中的景象陡然一变,从皇宫的大门前,变成了一处雪山巅上的孤崖,脚下一步之外便是万仞绝壁,但放眼望去,下方云海涛涛,白茫茫的一片,聚合不定,偶尔露出云下的群峰。
  抬头仰望,晴空万里,白日在天,碧蓝色的苍穹天幕,刺眼的阳光直射山巅,逼得人们无法正视;山巅上强风吹动,积雪飘飞,寒气逼人,但炽热的阳光却又足以驱走冷意,纵目四望,天宽地阔,无限旷远的感受,让心头积郁的闷气瞬间为之一空,紧绷的身体也不自觉地放松开来。
  幻觉也好,实景也罢,这幕雪山孤崖、长空朗日的景象,只出现了极短的数秒钟,时间一过,人们的意识回复,所见到的景象又回到了皇宫大门之前,战场依旧,地上、墙上的鲜血依旧,就连那三头魔狼也还直挺挺地站在那边,动也不动一下。
  一段琴音造成的摄魂效果,不仅对人类有效,同样也能影响阿默兹狼,这确实是一个令人们惊奇的发现。眼见三头魔狼有若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对身边发生的事不闻不见,正是绝佳的攻击良机,王家骑士们不敢怠慢,连忙举刀抢攻。
  冷冽的刀光划破大气,拓拔小月的祭刀一挥,抢在所有王家骑士之前,电光似的刀虹横切过去,将两头魔狼的躯体一刀四段,火热的狼血飞溅四散,轻易得手的惊喜让拓拔小月难以置信,不过很快地,她就发现这份喜悦实属多余。
  第三头魔狼被王家骑士数刀齐下给砍倒,但三头倒在地上的魔狼都出现同样问题,它们的眼、耳、口鲜血横流,双眼圆睁得像是要脱眶而出,竟是早已毙命,拓拔小月与王家骑士们补的刀,只是斩在尸体上,并无意义。
  很显然的一件事,在场所有人听见琴音,身陷雪山幻像的同时,另一道音波或者同一道音波击杀了魔狼。这种事情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人知道,但这正是众人现在最需要的结果。
  “……终于死了,这些该死不死的东西……”
  解去了皇宫的燃眉之急,拓拔小月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率领王家骑士们赶赴城中各处,去消灭那些正在制造破坏与杀戮的魔狼们,但在这么做之前,她心中有一个疑问需要解开。
  诛杀这三头魔狼的琴音,虽不知是从何而来,但放眼看去,皇宫前的广场上除了自己与王家骑士,根本没有别人,所以发琴音的人要是存在,必定是身在皇宫之内。……发琴音诛杀魔狼的奇人,就在皇宫之内!
  王家骑士团是皇宫之内的最强战力,拓拔小月甚是熟知,里头绝没有能发音波杀敌的高手,但若说是外人……刚才听到的讯息,有一名来自中土的女子与国王进行面谈,很有可能……
  拓拔小月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她没有出声,因为如果自己猜测得不错,就算自己不开口,那个人也会主动现身。
  “……我不认为你们有在这里闲聊的时间,不过,如果我不走出来,大家可能会一直耗在这里,那就很麻烦了。”
  非常悦耳的嗓音,却是以冷淡的语调说出,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在众人的目光凝视中,一个人影从皇宫中缓步走出,姿态典雅,手中横抱一只瑶琴,白衣飘飘,竟然是失踪多时的妃怜袖。
  “果然是!”
  拓拔小月与妃怜袖相处时间不长,两个人连话都说不到几句,并无交情可言,看到妃怜袖离奇现身,只觉得愕然,更不晓得她在皇宫里与父亲阿古布拉王商谈何事,当下顾不得礼数,开口便问。
  “我父王呢?”
  “阿古布拉王刚才发现城外的骚动后,中止了与我的会谈,急急忙忙离开了,至于他去什么地方,这点非我所能知,但想必是安全的……皇宫的危机已解,阿默兹狼正在王城中肆虐,你们应该没有时间在这边发愣吧?”
  妃怜袖淡淡地说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催促众人离开,拓拔小月正不知如何是好,却看到妃怜袖有些腼腆地摇摇头,道:“……或者,有没有我能帮得到忙的地方呢?”
  “呃……好的……我是说,我们求之不得,多谢。”
  拓拔小月忽然记起,妃怜袖的个性颇有些不通世务,这样的反应不算奇怪,当前战况紧急,就算自己带着部队追踪四散的魔狼群,恐怕也没有能力歼灭魔狼,要是能有妃怜袖协助,那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助力,甚至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了!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就非常顺理成章,拓拔小月让王家骑士们留守皇宫,自己仅带了三名骑士,还替妃怜袖也找了一匹坐骑,开始在王城内追逐魔狼群,进行扫荡战。
  行动中,拓拔小月记得妃怜袖失踪时,是在与心眼宗主对战的一役中受伤,下落不明,但现在看起来,她脸色虽然说不上健康,却也绝非重伤是样子,怀抱着是那一只琴,色泽黝黑,不是寻常的木色,外型虽是古拙平常,不过自己隐约感觉到内中有奇异能量流动,恐怕是一件非常厉害是法宝,妃怜袖便是仗着这法宝的威力,才能克制阿默兹狼。高等级的法宝不会凭空冒出,像什么意外跌进地洞,发现高等级法宝的奇遇,只会发生在小说戏文之中,拓拔小月就不信有这样的美事,妃怜袖失踪复出,身边就多了一个强力法宝,不知是从何处取得?
  几个问题加起来,着实都令人不解,拓拔小月决定先问自己最困惑的那个。
  “请问……我父王与你到底谈了些什么?”
  “……我是代表河洛剑派而来,希望能够与龟兹合作,一同对付心眼宗。”
  这句话入耳,拓拔小月吃惊得差点勒停坐骑。
  “代表河洛剑派对付心眼宗?……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七章 遗迹复沉·空手而归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啊,但是……我怎么觉得这次到楼兰遗迹探险,好像全无所获,一点意义都没有?”
  背着小殇,走在沙漠里,孙武头顶着大太阳,喃喃自语,回答他这一句话的人,则是走在他左侧的羽宝簪。
  “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这次进入大沙海,找寻楼兰遗迹,实质的所得看似不多,但我们却知道了很多重要的讯息,尤其是要离开楼兰时,我们查阅电子讯息所获得的数据,那些真的是很宝贵……至少,孙掌门的心腹大患就得到了解决,不是吗?”
  羽宝簪的声音里满是喜意,听起来好像比孙武自己还要高兴。不久前,孙武还在接受疗伤的时候,羽宝簪向楼兰的电子主脑查询往事,知道了天火灭族的原由与经过,骇然之余,更是惊于超级法宝的威力。
  超级法宝的威力巨大,但在实战上并不是那么好用的东西,除了对肉体所造成的沉重负荷,本身对于能量的需索更是棘手,使用者要不是具有绝顶修为,就是要施行献祭,用其它能量源来发动法宝,就像心眼宗地司祭牺牲人命来发动神戟异能一样。
  还有一些超级法宝,所需要的发动能量更是大到匪夷所思,远远超过血肉之躯所能供给,让人想不到这世上有什么能量源可以适用。佛血舍利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开发出的最强能量源,蕴含的能量甚至还强过超级法宝,恐怕每一个超级法宝的使用者,都想要取得舍利作为发动能量源,这样使用超级法宝就容易得多,要不是因为舍利现在被孙武吞下,处于融合状态,难以分离,还不晓得要有多少人心生觊觎,爆发争夺战。
  “对了,舍利的问题……”
  念及佛血舍利,羽宝簪突然想到,舍利目前在孙武体内形同一颗不稳定的炸弹,只要触动不当,随时都会发生反噬,危及性命,这等心腹大患,却因为苦无良策应付,就这么一直拖延下去,但现今世上医疗水平无法解决的问题,以楼兰一族的技术,却未尝没有解法。
  羽宝簪向电子系统提出要求,希望在替孙武治疗的同时,也解决佛血舍利的隐患。
  这个要求显然是超过了医疗系统的能力,但由电子影像所构成的太阳王,仍是向羽宝簪点明了治疗方法。
  最先被说出的治疗法,就是强化自身的肉体。凭借着修练绝世武功,让肉体超越平凡,足以承受使用舍利所造成的反噬,而环顾楼兰记录中的各门各派武学,慈航静殿的绝学最被推荐,若能兼修金钟罩、易筋经、洗髓经,若干时日之后,便有可能承受舍利能量运作时的伤害。这个方法羽宝簪早已知晓,当初苦茶方丈一早便已点出,所以才会让孙武入藏经阁查书修练。但所谓的“若干时日之后”恐怕不只是三五十年,而是上百年的修行,尽管理论上具有可行性,却根本毫不现实。
  “……看来真是天意难违,就算到了楼兰,还是没有解救之法……”
  羽宝簪低声叹气,想不到亲至楼兰一趟,无解的难题仍是没得解决,正感气馁,太阳王的电子影像忽然往下说了一段话,讲出了第二个可行的方法,就是利用法宝的异能,消除佛血舍利的反噬。
  “用法宝?这方法我们也早已知晓,据说河洛剑派的洛书可以起作用,这件事是真的吗?”
  以前羽宝簪就认为洛书能够治愈孙武的伤势,猜测洛书的异能是调节能量,但这一点是否为真,她自己没有多少信心,因为这毕竟只是单纯的猜测,她也不晓得洛书的真实异能为何。
  如果要从实战纪录来看,可供参考的数据真是少得可怜。超级法宝这种东西,并非人人可用,自创派祖师殁后,河洛派没出过几个能驾驭河图、洛书的高手,若非如此,太平军国之战时,也不会战得如此辛苦,而即使从那少之又少的几名高手中搜集数据,他们也是将这两大法宝配合河洛剑术使用,很难判断他们的战斗记录里头,哪些是凭纯武技做到?哪些又是靠法宝辅助?
  万紫楼没有相关情报,这些问题还是只能靠楼兰的信息来解答。
  “洛书是来自天外的法宝,现今世上的技术水平无法仿制、制作,当洛书发动,将中和运作范围内的所有能量,把一切紊乱能量调和平复……”
  太阳王说的话,是洛书的基本运作原理,乍听起来平平无奇,但羽宝簪一作联想,马上就想到洛书在实战上的效果。
  在射程范围之内,洛书能中和所有能量,换句话说,当敌人发出攻击,洛书便“调和”这一击的力量,使原本刚猛无俦的一击,命中时轻若拂柳,没有半点杀伤力。
  有洛书在身,再强的力量也伤不到自己,这简直是完美防御,但这种异能不晓得能否控制方向性,否则敌人的力量伤不到自己,自己的力量也伤不到敌人,战斗不晓得要怎样打下去?总不会是耗到打没力气了,各自回家睡觉吧?
  但真正重要的一点,则是这件法宝对孙武的意义。舍利邪能之所以会造成伤害,就是因为太过强大的能量一次爆发,超过血肉之躯能够负荷,自然会伤筋断脉,若有洛书护身,就能中和舍利邪能,不伤身躯血肉,尽管如此一来,舍利等于是作废了,可是能够解决舍利的伤害,这比什么都重要。
  “确实,用洛书来中和舍利邪能,这个方法可行,问题真的解决了……呃,不对啊,问题还是在那里!”
  羽宝簪长声叹气,遗憾问题仍卡在那里,不能解决。百余年前两大圣宗与魔门发生战争,双方死伤惨重,河洛派两大异宝也一度失落,河图后来被门人拼死抢回,目前被藏于河洛剑派,洛书却是从此下落不明,百余年来江湖上不晓得有多少人在寻找,万紫楼也为此花耗不少人力物力,却没有半点消息。
  以万紫楼的情报能力,搜寻这些年都没有下落,洛书若非早已毁坏,就是被藏在某个极麻烦的地方,现在孙武急需此物,但一下子说要把这东西找出,那真是谈何容易?
  这个难题羽宝簪没有独自来扛,除了当时站在一旁的小殇也听见,后来孙武清醒,羽宝簪也将此事转告,而孙武听见此事后的表情,就像走路踩到狗大便一样。
  “……为什么寻宝这种事,急着要的东西就总是找不到,不想要的东西不但总是出现,甚至还直接送到肚子里头去?”
  孙武着实感叹,自己的奇遇不少,得到的各派神功秘籍,算得上是羡煞旁人,不过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却又总是远在天边,这不晓得该算是怎么一回事。
  感叹的表情落在同伴眼里,结果又是招来一声嘲讽。
  “送到肚子里还不好吗?很多人想要还要不到咧,话说回来,当初也不知道是谁饥不择食,早说是让你含在嘴里的,你偏偏就吞下去。这能怪得了谁?”
  “是啊是啊是啊,全都是我的错,下次叫我再放东西进嘴里,我一定会格外小心,要是再意外吞下去,不用提醒,我自己就切腹自杀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很让人垂头丧气,不过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糟糕,勇闯大沙海的一行人并非毫无所获,最后离开的时候,羽宝簪想起了中土的战况,希望楼兰能够提供武器与技术,让自己可以不用空手而回。
  当初同盟会与万紫楼合力,共同开发武器,内中涉及的一些机密,即使外界不得而知,羽宝簪却是心下清楚的。
  圣贝贝尔要塞可以飞行,独眼石人也成功启动,这两件继承了楼兰技术的超级兵器,是本次革命战争的主力,要是没有这两件声势骇人的超级兵器压阵,单凭同盟会的草莽势力,与大武王朝的精锐部队硬拼,早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了。
  然而,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在超级兵器的威猛声势之后,肯定也有着超级代价。万紫楼当初研究独眼石人,发现最棘手的一个问题,就是当石人运作起来,如何供应石人活动所需的能量?
  中土目前的科技水平,可以制作反应炉、浓缩能量砖,用来供给巨型机械的运作,像是大武王朝的天子龙船,就是靠反应炉与能量砖来发动的,但能量砖所费不赀,天子龙船航行一趟的能量费,换作是民间组织,还真没有几个势力能开销得起。
  圣贝贝尔要塞、独眼石人,当初都各有不同的发动法,那些技术目前还无法掌握,只能用能量砖来做燃料,维持运作。虽说笨方法只要能用,仍然是好方法,但与天子龙船等飞空舰相比,圣贝贝尔要塞和独眼石人根本就是两个消耗能量的大怪物,用现今世上的供给能量法,去应付这种超时代的耗能怪物,同盟会在每一场战争都是花钱如流水。
  战争本就是花钱的事,同盟会筹备多年,本身是钱粮充足,又有万紫楼在背后支持,可是这样的花钱法,却也禁受不起。羽宝簪不久前看过资料,要是仍以圣贝贝尔要塞、独眼石人同步推进,攻向京城,再多打上几场仗,恐怕在横扫大武军之前,同盟会先要破产投降了。
  当然,对万紫楼而言,资金调度并不是大问题,只要早点开始准备,这个麻烦还是处理得来的,但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羽宝簪也不信楼兰一族当年是用这么花钱的方法在运作圣贝贝尔要塞,所以就算无法从楼兰取得其它先进兵器,至少也要知道怎么解决这问题。
  结果,羽宝簪还不算太失望,楼兰这边因为封印未全解开,不能提供新式武器,但却说出解决能量问题的办法。圣贝贝尔要塞当初在楼兰也是靠能量砖发动,但楼兰一族所提炼制造的能量砖,纯度远比中土制作的要高得多,效能也高出十数倍,使用起来自然大大省钱,只要使用这种能量砖,同盟会现在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问题是,以楼兰现在的状况,不可能生产大批能量砖让羽宝簪运去中土,就算是传授生产技术,也不晓得做不做得出来,更是缓不济急,想想实在是很困扰,羽宝簪正自迷惘,太阳王的电子虚像指点了一条明路。
  在楼兰灭族之前,曾因为一个特殊理由,太阳王把制作能量砖的技术外传,在某处建立了机组,只要运作起来,就能够生产能量砖,供给中土所需,甚至还有许多奇特的潜藏功能,应该可以满足羽宝簪的需要,而这些情报也是唯一能让羽宝簪、孙武带走的楼兰遗产。
  “……唉,从结果来看,这一趟在大沙海出生入死,真是做白工啊。”
  孙武摇头道:“什么实质的东西也没拿到,离开了楼兰,还得要去别的地方找东西,我有种被踢皮球的感觉啊。”
  “当皮球总好过当木乃伊,你如果不喜欢这种感觉的话,可以牺牲自己,去继承楼兰,被人把全身血放光之后,有三成机会可以不死,还变成绝世高手。”
  小殇的落井下石,没有打击到孙武,他立刻反唇相讥。
  “免了,牺牲我自己,让你们领遗产,这笔帐我怎么算都不太对啊!而且们两个的心机都很深,我怕自己才刚牺牲,你们就抢先暗算对方,减少竞争人手。”
  “嘿,只有凤血之民才能继承楼兰,我又没有凤血,哪能当继承人?当不了继承人,我暗算她做什么?”
  “……第一,暗算人不需要理由,就算人家没碍着什么,看不爽或看太爽的时候还是会动手;第二,你侵入电子系统的本事很有一手,说不定直接侵入系统,改变继承规则,那时就算没有凤血,也一样能继承楼兰了。”
  孙武这几句话只是随口说说,但小殇听了这些话,却如遭雷击,傻傻地愣住不动,跟着便抱头大叫。
  “糟糕!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想到?如果早点想到有这一招,那么不管楼兰系统有多严密,哪怕是花上十几二十年去解密侵入,我也……”
  嚎叫到这里,小殇忽然冷静下来,对孙武道:“等等,如果我能直接侵入系统,改变继承规则,那我为什么还要除掉竞争人手?根本就没人和我竞争啊。”
  “这个……”
  情势逆转,这次轮到孙武为之愕然,愣了半晌,道:“我……我没想到这一点……”
  或许是默契,青梅竹马的两个人,有着极其相似的反应,但当孙武也要抱头大叫时,小殇神奇飞踹来的一脚,将少年给踹倒在地,滚了几圈。
  羽宝簪在一旁观看,见到两人这样的动作,抿嘴微笑,虽然不是很得体,但却是这时候最好的响应。
  不论小殇是否真的后悔,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回到遗迹里去入侵系统了,当所有的疑惑得到解答,孙武的伤势也稍做治疗后,楼兰遗迹开出了一条暂时通道,让三人重返地面,并且向三人表示,由于王座未得到继承人,所以等三人离开后,楼兰遗迹会再次分裂,陷入封印沉睡,直至继承的真主出现。
  换句话说,楼兰遗迹已经再次分裂,埋于地底,就算孙武等人再找到部分遗迹,试图用鲜血唤醒遗迹,遗迹也不会作反应,除非他们已经做好准备,承诺坐上王位。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楼兰遗迹是无法再次开启了,甚至还会隐藏到更难寻找的所在,让人们难以发现。当孙武三人重返地面,站在高处看着地面震动,晓得楼兰再次埋于黄土,心中的感觉不胜唏嘘,孙武更觉得此行好像全无意义,发出感叹。
  三人回到地上的位置,竟然是大沙海的边缘地带,与原先的峡谷相去甚远。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令三人着实纳闷,再次为了楼兰的能耐而赞叹。
  “……可惜了,在遗迹里头的那些人……同盟会的人员都牺牲了,但如果心眼宗的人也死在里头,那就再好不过……”
  羽宝簪说着,自己首先摇头,虽然说楼兰遗迹苏醒聚合时,天崩地裂的毁灭灾难,普通人绝对是难以逃生,但像心眼宗主、地司祭这级数的高手,要说会这么倒霉地被土石砸死,这种期待未免太过一厢情愿,更何况他们还持有大地神戟,有这超级法宝在手,要从那场灾难中逃生自然比旁人容易。
  不过,就算可以逃出楼兰,他们也算不上全身而退,至少羽宝簪就还清楚地记得,在那场战斗的最后,地司祭被硬生生扯去一臂,这个伤势不轻,更不是想救便能救的,下次战场上再相逢,该会好应付得多。
  “我倒是觉得……同盟会留守在此的那些人员,很可怜。”
  孙武道:“那些人都牺牲了,要不是因为我们来了这里,他们也不会全都死在这里。”
  “又开始多愁善感了。你要这么感慨,中土的间谍这次也死了不少,你要不要也为他们伤心一下?念几段经文超度超度?”
  “小殇,话不是这么说的。”
  “事情可是要这么做的。”
  小殇简单一句话,把孙武的思绪打断,三人准备上路。这里虽然是大沙海的边缘地带,可是要走出大沙海,也不是几个时辰便能出去的,三人身边一无坐骑,二无粮食饮水,要是在大沙海里头待着久了,又饿又渴,实在是不妙,得快点离开大沙海范围才行。
  临行之前,孙武转回头,望向起伏不定的沙丘与黄沙,弯腰鞠躬,向已经不在的伙伴作着无声凭吊。
  (……伽利拉斯先生,您安息吧,您委托给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努力办好的。
  深深再鞠躬一次,孙武转身离去,脑中却不停地闪现伽利拉斯的面容,他抚须微笑的样子、奋力战敌的英勇姿态,还有最后一身是血,拄刀撑巨石,竭力为众人争取一线生机的壮烈,如果没有他的牺牲,己方三人恐怕早已死在乱石之中,再无重回地上的机会了。
  “希望老天有眼,心眼宗主那些恶人被埋在乱石底下,这样您就能含笑九泉了。”
  孙武默默祝祷,背着小殇走路。大沙海的气温甚高,烈阳酷热,脚下的沙砾也让人难以奔跑,是很恶劣的步行环境,幸亏两人的武功均高,还承受得住行走于沙漠之苦,边走还边进行交谈。
  进入大沙海是为了寻宝,这个任务目前尚不算太失败,但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事,千头万绪,羽宝簪在行走途中开始做整理,要把眼前的种种困扰给厘清。
  “眼前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伽利拉斯先生的委托,心眼宗以易容之术替换域外的重要人物,更有可能绑架了阿古布拉王,此事非同小可,我们要立刻赶去龟兹,见机行事。”
  羽宝簪道:“心眼宗的背后是河洛剑派,但组成心眼宗的河洛剑派人物,究竟包含了多少高层?有没有包含掌门长河真人?这可要先确定,一皇三宗那级数的敌人极不好斗,我不想突然碰上这级数的强敌。”
  心眼宗的阴谋,是眼前的当务之急,但楼兰遗迹中所得最多的,却是有关当年西门朱玉的往事,孙武已经把自己的所见,全数告知了两名同伴。
  在幻境之中所看到的那些东西,解释了很多谜团,但也让孙武增添了新的疑惑。
  第一,西门朱玉明明已与太阳王击掌为誓,相约消灭天妖,为什么后来又背弃盟约,令楼兰灭族呢?太阳王临死前口口声声说是遭到蒙骗,这份憎恨不晓得是真,或是有什么误会?第二,太阳王将楼兰的镇族之宝赠与西门朱玉,以楼兰一族的先进技术,能被称为镇族之宝的东西,应该是超级法宝无疑,不晓得那是什么样的法宝?现在又下落何处?会不会藏在某个西门宝藏里头?至于召来天火,毁灭楼兰的那件法宝,听起来更不得了,要是能把那件法宝弄到手,可比什么圣贝贝尔要塞威风,一夜之间就能摧毁中土京城。
  “第三……第三……要说起第三的话,大概是制造能量砖的设备在哪里吧,我们手上有地图,照着图找应该不会太难。”
  孙武叹气道:“怎么样都比找洛书都容易,制造能量砖的设备起码还有地图,洛书连个线索也没有,想找都不知道该怎么找。”
  河图的重要性,攸关孙武性命,照理本该是头等重要之事,但羽宝簪皱眉思索,慢慢提出了“第四”“我觉得有一件事可能很重要,一直也被我们忽略了……太阳王为什么会答应与西门大恩人合作呢?”
  羽宝簪的问题再简单不过,太阳王是被西门朱玉的诚意给打动,至于用来交易的筹码,则是西门朱玉出卖魔门的秘密,把“百变天魔大法”的秘诀传授太阳王,这个巨大利益让太阳王无法拒绝,这些事孙武都在幻境中亲眼目睹,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我所知道的太阳王是个武痴没错,但他本身神功无敌,又骄傲自大……百变天魔大法是魔门无上功法,西门大恩人也说这可能是始祖所创的武技,这些都没错,可是……以太阳王的个性,这种事……好像还是怪怪的。”
  羽宝簪说得委婉,却一字一句在情在理,孙武听了也觉得大有问题,但太阳王对于百变天魔大法志在必得,这是事实,幻境中所看到的影像,太阳王一听到西门朱玉愿意拿百变天魔大法出来交换,马上就改变了态度,虽然说,这套魔门无上心法可能只是太阳王的“下台阶”不过从当时太阳王的表情看来,孙武还是相信这套心法对他的吸引力。
  “宝姑娘,说得没错。那以你的看法,整件事情的关键在哪里?”
  “照我的想法,问题不在百变天魔大法,而在于这套功法的另一层意义,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很有可能,这套始祖之人所留下的功法,并不是单纯的武技,百变天魔大法练到相当程度之后,会产生另一层变化,就是这个变化打动了太阳王。”
  羽宝簪道:“西门朱玉曾与太阳王对过一招,那一招究竟是怎么样的,当时没有人看清楚,只有西门朱玉与太阳王知道,在那之后太阳王的态度就变了,若我所料不错,西门朱玉就是在那时抛出了诱饵,而他所使用的武技,就是百变天魔大法的真面目。”
  孙武点点头,想起了和羽宝簪对战时的体验,自己确实感觉到百变天魔大法可能有深层变化,只恨自己修为不足,不然就可以参悟这点奥秘了。


第八章 客栈夜袭·失败淫贼
  三人历经十数个时辰的赶路,终于出了大沙海,回头看着背后沙尘滚滚,恍如隔世。楼兰遗迹聚合又分散,此事虽然不为外人所知,但所造成的剧烈地震,却是惊天动地,让聚集在大沙海外的寻宝者为之骚动,纷纷谣传楼兰遗迹发生了变化,极有可能已经重现地面了。
  当孙武三人来到大沙海外的一处补给市集,赫然发现聚集于此的寻宝者,数目是之前所见的数倍,人人摩拳擦掌,议论不断,恨不得立刻冲入大沙海,将楼兰遗迹的秘宝给拿到手。
  “……情报落后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整件事情都已经结束了,这些人却以为才刚刚开始,他们现在进大沙海,除了沙子,什么也得不到的。”
  孙武看看周围左右的人群,压低了声音说话,一方面是怕旁人听到自己的话,二方面也是因为整体气氛不对,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寻宝客,虽然人还在市集中,心却已经飞到大沙海中央,一副楼兰秘宝在手中十拿九稳的样子。
  自信寻宝必成,那问题就在于防止他人抢夺,所以市集上气氛紧绷,尤其是一些势力团体的姿态嚣张,可能听错一句话,立刻就会拔刀相向。
  孙武摇头道:“楼兰的秘宝都还没到手,这些人现在就想清除对手,会不会太早了啊?”
  小殇道:“早做晚做都得做的事,还是早了早好,特别是还有你这样的傻蛋,以为敌人一定是拿到了东西才会翻脸,是我也会提早动手,先干掉你!”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去购买粮食与饮水的羽宝簪回来,也带来了一些消息。
  “我们进入大沙海的这几天,外头很不安宁喔!说得明白一点,外头在闹狼祸。”
  羽宝簪解释,之前人们本已谣传,大沙海内有奇异巨狼出没,在孙武三人进入楼兰遗迹,惊见阿默兹狼的同时,这些巨狼也开始在大沙海以外的地方出现,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大沙海外围的市集。
  不久前,两头魔狼出现,袭击了这处沙漠市集,事出突然,人们看到传说中的魔狼现世,个个吓得屁滚尿流,最后还死伤了百余多人。这件事情闹得很大,要不是因为沙漠中发生大地震,人们怀疑楼兰遗迹浮现,管他里头有魔狼还是魔龙都要一闯,才又重新聚集起来,否则这里早就变成人烟一空的荒地了。
  孙武道:“魔狼的出现与心眼宗有关,这点应该是肯定的,魔狼这种东西要再制造出来,背后耗费的资源非常可观,除了心眼宗这样的组织,域外大概也没什么别的组织有这能耐,不过……这些话现在说出去也没人信,还是省省吧!”
  来大沙海找寻楼兰遗迹,是与拓拔小月约好了的分头行动,现在楼兰遗迹里没能拿到什么有用东西,孙武在出大沙海的路上,就开始担忧龟兹那边的状况,一入市集也立刻请羽宝簪代为打听。
  “我买东西的时候稍微问了一下,龟兹那边没有什么新闻,应该是并无变故,但……就算龟兹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消息传到这里也要几天时间,所以听到一切平安不代表可以放心,说不定现在龟兹正……”
  孙武明白羽宝簪的暗示,事实上,自己在楼兰遗迹内和阿默兹狼战斗时,就在担心一个问题,心眼宗操控魔狼群来攻击自己一行人,当然也能用来攻击龟兹,自己都要打得那么辛苦,以龟兹目前的战力,能够接得下来吗?
  越想越是不安,孙武催促着羽宝簪,三人很快再次启程,朝着龟兹赶去。
  孙武从不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因为自己算不上是个聪明人,但很遗憾的是,自己实在是个乌鸦嘴,每次往不好的方向猜测,总是猜对,而这一次的不祥预感也果然命中,三人朝龟兹方向赶路,走了两天,途中便听到发生在龟兹的惨剧。
  百余头魔狼袭击龟兹,经过一场惨烈大战,王城虽然将魔狼击退,但却死伤惨重,尤其是被魔狼群突破防御线,窜入城内,伤及一般百姓,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光死者就已上千,还不计其他重伤垂危者,王城内房屋崩毁,遍地哀嚎声,成了一幕末日景象。
  这件事的发生,自然是轰传域外,震惊各地部族,但在惊讶之余,各部族并没有太多的心力关注此事,因为在龟兹受到魔狼群袭击的同时,域外各地也发生了零星的魔狼伤人事件,尽管规模不大,都是两、三头魔狼闪电出现,噬杀人畜后便离开不见,但它们出没不定,宛如在各地点着火头,于短短数日之内,便在域外燃起一片燎原烈火,烧得各地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域外百姓来说,魔狼重现大地,代表着一场前途不明的灾难,但孙武却晓得这是一桩由心眼宗幕后操控的阴谋,只是这阴谋的终点指向何方,目前还判断不出就是了。
  “宝姑娘,你比较聪明,能不能帮忙想想看?心眼宗让魔狼到处攻击,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目的?”
  “我对域外的情况不熟悉,光是这样,我也想不出来,但从心眼宗的布置来看,无论他们在域外掀起怎样的骚动,最终目标都在龟兹,所以我们的第一要务便是赶到龟兹,或是尽快与小月公主取得联系,这才能够随机应变,制敌机先。”
  羽宝簪道:“不过,有件事情我有些疑虑,那就是心眼宗针对龟兹发难的理由。域外的国家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打垮龟兹呢?”
  “这个……其实理由很多吧!想得到的就一大堆了。”
  孙武屈指算来,“龟兹抱持着和平主义,不主动向中土挑衅,手上又掌握了一处西门宝藏,本身的科技也是域外前几名,实力精强,是心眼宗发展势力的大敌,针对龟兹是一定的啊!”
  “是没错,这些理由我都想过了,从道理上来说是没错,或许是我太多心了,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能有什么地方我还未参透吧!”
  羽宝簪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低头思索。
  三人所在的位置,是沙漠中的一座绿洲市集,许多商旅在此地休憩与补给,绿洲附近住屋有小半是黄土建成的圆顶屋,大部分都是帐篷或挂毡毯的木棚。
  孙武等人正在一家简陋的旅店里用餐,这间旅店虽只是简单的圆顶土窑,不过已经比羊皮帐篷要好得多,三人与店内其他旅客一样,都是席地而坐,用手抓着夹肉的面饼食用,喝着略带腥味的奶茶。
  孙武和小殇的年纪,在一众成年人商旅之中,显得很特别,但却远不及羽宝簪的艳色引人注目。
  羽宝簪原本“只有订亲的未婚夫能看见自己真面目”的坚持,似乎在那场剧斗之后被打破,离开大沙海至今,她没有再遮掩面容,只是让眼瞳、发色变回黑色,回复中土人的相貌而已。万紫楼少主的相貌,自然是美得惊人,但是当孙武问起她用假面目生活会不会怪怪的,她略带几分苦涩地笑了。
  “从我有记忆开始,在镜中所看到的自己就是这样子,这么多年来我都是如此生活过来的,如果问我的感觉,我会觉得这才是我的真面目,反而看到镜子里红发金瞳的那个人,我……不觉得那是我。”
  这份感叹孙武不是很明白,但可以体会,只不过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讪讪地道:“宝姑娘你……不管是哪个样子,都很漂亮的啊!”
  小殇道:“确实是很漂亮,就算不靠胸部来当卖点,也够抢眼的了,看看周围左右,多少人在看这里?”
  被这一句话点醒,孙武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人们的目光都往这边集中,用一种如痴如醉的眼神凝视羽宝簪,一道道视线的灼热程度,都快要烧灼起来了。这些往这边看来的目光,有男有女,都为了这名黑发少女的美丽而惊叹,其中也不乏那种满载色欲的目光,这种目光不仅来自一些青壮男性,甚至还包括一个老头子。
  孙武留意到一个满脸皱纹、留着白胡子的老人,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一双眼却盯着羽宝簪打转,喉咙也吞着馋沫,像是恨不得把这个美人儿吞下肚去,那种急色的样子,让孙武大力地摇起头。
  “真是的,这些人都不觉得这样很难看吗?年纪一大把了还这样……”
  “只是你年纪还没到而已,等你到了那种年纪,你也会是一个色老头的,到时候你看着美女流口水,可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啊!”
  小殇的嘲弄让孙武吓了一跳,侧头想了想,悄声道:“不会吧?应……应该不至于吧?”
  “不相信啊?当初姓路的也是一表人才,看上去像个正人君子,后来落魄了,脸上多了一堆胡渣,不也一样变成色老头了?我那时候如果这么预告,你也不会相信啊!”
  小殇道:“认清这个事实吧!只要是男人,到了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年纪,都会变成嘿嘿笑的老色狼!”
  听到这样的说法,无力反驳的少年,心里已经信了八成,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古怪,五官扭曲,看在羽宝簪的眼中,实在是非常好笑。
  “被人盯着看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这种小场面还算是好的,以前还碰过女同性恋的爱慕者,那才真是令我头痛呢……”
  看羽宝簪一派坦然,孙武不晓得该不该说声佩服,但无论如何,现在不适合节外生枝,孙武等人快速把晚餐吃完后,各自回到房中休息,预备不待天明,下半夜就启程赶路,尽早赶到龟兹,与拓拔小月会合。
  这间旅店是窑洞建筑,所谓的房间,也是简陋的土窑,随便放一张桌子、一张木板床,铺上羊毛地毯就了事,孙武与小殇睡一间,羽宝簪睡一间,两间在隔壁,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照应。
  以羽宝簪的武功,运气调息比单纯睡眠更有效率,但肉礼上的疲劳容易消除,精神上的疲惫却难以平复,羽宝簪静静地躺在床上,脑里不知怎地乱哄哄的,始终无法平静,正自烦躁,忽然有人敲门。
  “宝姑娘,打扰一下……”
  敲门的人是孙武,这点让羽宝簪很讶异,毕竟以这位小少爷的个性,不会半夜无故扰人清梦,多半是有话要说,这才会半夜来打扰,可是……他会半夜有话要说?这可真是奇事一件了。
  羽宝簪开了门,而进门之后的少年,看来是一脸尴尬样,在几句没意义的寒喧后,孙武道:“宝姑娘,前两天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我和你对打,把你弄得那么伤……”
  “这个……似乎没有必要向我来道歉吧?以那时候的状况来说,你其实伤得比我重,应该是我要向你道歉的。”
  被孙武这么认真地道歉,羽宝簪觉得很窘,自己有不死身护体,在得到楼兰能量源源不绝灌入的情形下,那种程度的伤势迅速治愈,根本就不算什么,反而是孙武被自己打得很惨,差一点就没命了,这样子还被人家道歉,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孙武的个性,羽宝簪甚至会以为这是一种嘲讽。
  “不是啊!再怎么说,你是女孩子,而且又不是那种不好的女孩子……我打你,总是我不对,更何况……我还插了你的眼睛,虽然是小殇道具的影响……啊啊!我这么说不是想推卸责任啦……”
  孙武极力想要把话说清的样子,羽宝簪看在眼底,觉得很有意思,但也稍感遗憾,毕竟以现在这样混乱的时局,他的心思还这么单纯,这说不上好与不好,却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
  “孙掌门,我们不久还要赶路,现在说这些……意义不大,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还是回去早点休息吧!要不然……小殇小姐那边我可不知道怎么交代喔!”
  略带点玩笑的劝告,羽宝簪抬起手,示意孙武可以离开,但一直露着尴尬笑容的少年,这时候却沉着下来,摇了摇头,拒绝了羽宝簪的送客。
  “宝姑娘,其实……我真正该道歉的,是这一次没有能够帮到你。我们乱七八糟打了一场,你是清醒过来了,但……那些让你困惑的事,我想你并没有能够想开或是解脱,还在迷惘吧?”
  “这……”
  羽宝簪真的吓了一跳,怎么都想不到这个素来迟钝的少年,今天会忽然变得这么敏锐,看穿了自己的疑惑,直接洞悉自己最深的心思,这确实是很惊人的一件事。
  积郁心头的情绪易于发泄,但困扰的心魔若是这么好解,那也就不是心魔了。关于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困惑,是只有自己能够解决,这一点心里还是清楚的,再怎么说,如果要沦落到被孙武指点人生方向,那就实在太颜面无存了。
  “孙掌门,我很感谢你,你……”
  “请先听我说,宝姑娘,我见识不多,比不上你阅历丰富,是没资格来说些什么,但我之前有些失言……”
  “呃,您的失言?那是……”
  “我觉得,你的人生不该被某件事情、某个人的期望绑住,同样的,如果你只把自己的人生意义,寄托在某个没见面的人身上,这种想法……很不健康,对你很不好的。”
  看孙武说得认真,羽宝簪明白过来,也想起自己在楼兰遗迹神智初复时,听见孙武说的几句话,什么可以与未婚夫婿白头到老子孙满堂幸福和谐的,他就是为着这些话而不安,特别来做挽救的。
  那么,他该不会是怕这个“未婚夫”的身份秘密泄漏,惹祸上身,所以才来说话补救吧?如果是这样子,那就让人有些失望了……
  羽宝簪这么想着,正要开口,忽然接触到孙武的目光,发现他的眼神极为认真,虽然不凌厉,却让自己心口一阵紧绷,本来到嘴边的玩笑话,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口了。
  “……我……其实没资格说这句话,将来你可能会很生气,但今天……单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我还是想对你说,生命属于自己,不该寄托在别人身上,现在宝姑娘你之所以难受,就是因为你承担了太多不属于你的重量。”
  孙武缓缓道:“把那么大重担强压给你的人,整天都在期盼你的成功,这样的人……恐怕是得不到幸福的,宝姑娘你如果也把人生目标寄托在别人身上,这样不是重蹈覆辙吗?我……由衷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所以不想看到你再走在这条路上。”
  一字一字,犹如暮鼓晨钟,敲击在羽宝簪心头,使她陷入沉思。
  回顾过往,在这些年的成长岁月里,母亲凤凰夫人最大的期望就是重启楼兰,无时不刻,日日夜夜都在期盼自己的成功,这样的她幸福吗?答案应该是很明显的,在自己记忆中,她甚至连笑都很少笑过……自己要重蹈这样的人生吗?
  之前自己不用思索这个问题,因为人生的选择权不在自己手上,多想无益,但如今……情形似乎有点改变了……
  羽宝簪压下紊乱的思绪,凝视着孙武,少年没有回避她的视线,一双眼睛澄澈如水,坦然的感觉让羽宝簪得到确认,这个少年并不是因为担心惹祸上身,才来这里补救,而是真诚地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衷心地做出劝告。
  “可以问你一句吗?我们之间其实没有多少交情,在楼兰遗迹的时候,为什么你要那样为我而战呢?你其实有机会逃的,而且……你差点就没命了。”
  “这个也说不上什么理由吧!你以前也救过我啊……再怎么说,你是我们的朋友,要丢下你去逃命,这种事我哪做得出来啊?”
  “就为了不能丢下朋友,差点把命都丢了,这样做值得吗?”
  “嘿嘿,老实说,我没那么伟大啦!只不过……救你的时候,我完全忘记自己死不死的事了。”
  孙武苦笑着说完,回想起那时的惊险,还吐了吐舌头,这表情又让羽宝簪的心湖掀起波澜。
  他的心意可信吗?
  这应该是肯定的,因为在自己神智尽失的时候,他没有甩下自己跑掉,而是豁出生命去打一场处处留手的战斗,一直撑到最后。自己是他的未婚妻,这点他是知道的,但他并不是因为这点才苦撑不去,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这么相信着。
  想到这里,羽宝簪不禁微笑。虽然没有言语,但看见羽宝簪的笑脸,孙武紧绷的心情为之一松,却发现自己正握着羽宝簪手掌。
  刚才孙武说话说得专注,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羽宝簪的手掌,羽宝簪虽然察觉了这一点,但并没有表示些什么,就这么任他握住。
  “抱、抱歉!”
  像是握住一块烧红的烙铁,孙武惊得立刻放手,跳了起来,跟着便红着脸要告辞。
  “等一下,有个问题想要问……”
  羽宝簪唤停了孙武:“你说我们是朋友,那是不是只要是你的朋友,你就会冒生命危险去帮助他?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点?毕竟你朋友那么多……”
  话说到这里,羽宝簪没有再讲下去,因为她突然察觉到,这样子说话,好像是在忌妒那些人,遗憾自己在孙武心中没有特殊地位似的。
  这是一个不应该有的念头,羽宝簪没有再说下去,但孙武却把握到她的这层心思,在出门时笑了一笑。
  “宝姑娘,如果我对每个朋友都愿意这么拼命,在你眼中,会觉得我是个蠢蛋吗?会因为这样就看不起我吗?”
  “你别误会,我只是……”
  羽宝簪急忙想要辩白,可是孙武却早一步关门离去,让羽宝簪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
  “……还以为这个小少爷迟钝,结果也是很有一手嘛!如果栽培的方向对了,很有当大淫贼的潜质啊……”
  这个感叹并非空穴来风,羽宝簪觉得心口猛跳,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居然被这样影响,实在是很不成熟。
  “别多想了,还是早点睡吧!”
  将杂念抛出脑外,羽宝簪上床休息,却还是心血涌动,不能安宁,她开始感到异常,怎么今晚自己的心绪紊乱若此,再一细查,竟然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已不能动弹了。
  不管心再怎么乱,都没理由乱到肢体麻痹、动弹不得的地步,羽宝簪第一时间确认自己中了暗算,开始冷静地思考是何时中了怎样的手法。
  孙武是不可能对自己出手的,要是他会有那种兴趣,自己也就不用那么伤脑筋了。排除孙武之后,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某种借由空气传播,无色无味的药物,让自己中了招,而自己认为最有可能的答案,便是迷香。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甚至比孙武会主动夜袭自己更要让人吃惊。身为万紫楼的少主,自己从小便接受抗毒训练,对大多数的迷药与催情药物都有抗药性,不是那么容易被放倒的,否则,自己行走江湖至今,早就被各方淫贼迷奸了一百几十遍。
  能够让自己意外中招的迷香,一定不是普通的药物,至少不是目前江湖上流传最广的那些货色,否则自己心再乱,仍可立即察觉。现在所中的这种迷香,该是出自顶尖行家之手,用多种复合性药物调配,这才有可能对自己生效,而如果要讲用药的大行家,最有可能的就是姗拉朵·伊凯尔!
  这个女色狼是药物方面的大行家,当今世上无出其右,栽在她手里,那是心服口服,但她不是去了龟兹吗?怎会到这里来?还有她为何会突然对自己施放迷香?总不会当真是见美色心喜,想要用不法手段来发泄一下吧?
  诸多疑问在脑海闪过,羽宝簪决定静观其变,无论下手的人是谁,都一定会现身出来,总不可能只是放迷香放着玩吧?
  “伊……”
  轻轻的一声,门被推开,跟着迅速地被关上,一道黑影溜进了房中,猛搓着手,难掩心头的急躁,却是一个男人。
  敌人竟是开门而入,不是用什么其他的潜入法,羽宝簪有少许失望,猜想这人应该不是什么淫贼中的顶尖翘楚,可能只是药物专家,或是意外得到厉害药物的小毛贼。
  “好个标致的小美人儿……”
  了无新意的淫贼开场白,声音苍老,羽宝簪运足目力一看,见到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还有一络花白胡子,竟然是晚餐时那个猛朝自己流口水的老人。这个发现让羽宝簪暗暗悲叹,自己真是太被人看不起了,居然连这种猥琐老头都可以欺上门来,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来人并非姗拉朵,倘使是姗拉朵来当淫贼,那可就真是不晓得该怎么应付才好了。
  “小美人看来还像个没破身的雏儿,不,肯定是……今宵落在爷爷手里,真是你三生有幸,等会儿教你尝尝欲仙……”
  “……欲仙欲死的滋味是吗?这种话你不是第一个人说了,真有本事就试试看吧!横竖我也经常送人上天堂去的。”
  兴奋说到一半的话突然被打断,老人露出了惊骇莫名的表情,自己因为事发仓卒,来不及配制最厉害的迷魂药物,但刚才所施放的“醉仙云烟”也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抵挡的,怎么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中了迷烟,还能够说话?
  定睛看去,躺在床上的美貌少女,衣衫微乱,纤细的腰身,衬托出胸口的高耸,实在是一副引人垂涎的完美身段;秀雅容颜,明艳不可方物,堪称万中挑一的倾国绝色。
  如此佳人,是最上品的猎物,眼下正是能够大逞所欲的时候,老人却不得不放弃伸手去解美人衣带的打算,惊讶地审视这名少女的全身,想要知道她为何还能说话的理由……最后,在少女的左手腕上,他发现了一抹嫣红,少女不知何时伤了左腕,鲜血横流,连带那些应该在体内的毒素也一并流出。
  “以真气从内部震裂皮肉出血,这不算什么高难度的事,下次你应该用能影响真气的药物……现在请你回答我两个问题。”
  羽宝簪从床上一下子漂浮起来,周围的气温瞬间升高。
  “第一,你是什么人?第二……你想怎么死?”
  在漂浮起来的同时,羽宝簪一下旋身,左掌轰出,半空中擦扯出火焰,一掌猛朝那个老人轰去。老人看到火焰,浑身一震,惊道:“你、你与万紫……”
  惊讶声中,老人没有忘记出掌自卫,同样也是一掌推出,迎向羽宝簪左掌。
  “咦?”
  羽宝簪最初并没有预期这名猥琐老人能与自己比拼,然而,让她感到惊奇的事却才刚刚开始。两掌对轰,羽宝簪的炽热火劲立刻占了上风,本来想要将对方的一条手臂给焚毁,但掌劲一催,对方掌力却忽生变化,犹如抽丝剥茧般散化自己的火劲,顷刻之间,火劲已被削弱了两成。
  “是河洛派的高人?”
  羽宝簪一惊,对方的内劲是河洛派正宗,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卸去自己两成火劲,这绝对算得上河洛派中的高手,但以自己对河洛剑派的了解,怎么记不起有这样的一个猥琐老头了?
  情急不及细思,对方卸去自己的火劲之后,跟着而来的必是强势反扑,羽宝簪急催掌劲,火光骤炽,正好迎向敌人柔中带刚的雄浑掌力,两股力量互碰,各自震开。
  “你这小娃娃好狠!”
  怒骂声中,老人借着这一下猛震,穿破门口飞出,身法圆熟老辣,却是河洛剑派的“流云步”羽宝簪心中一动,脑里闪过一个人名。
  “……是他?”
  老人破门飞出,声响甚大,惊动了旅店中的其他客人,更让隔壁早已被惊醒的孙武飞身出门,朝着老人逃逸的方向追去。
  “这种年纪还闯到女孩子房里,死老头!给我站住!”
  孙武怒喝一声,直接从楼梯旁的栏杆跃下,身在半空,对着逃逸中的老人一掌劈去,掌力留有分寸,老人竟不回头,一手回击,将孙武的一掌轻易拨卸开来,孙武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半空中又稳不住身形,滚跌出去,重重撞在旁边的土墙上,险些就穿破墙壁摔出去。
  灰头土脸地站起来,孙武刚要拔足再追,身旁香风吹动,却是羽宝簪飞身掠过,抢先自己一步追了上去。
  “宝姑娘,那是什么人啊?是河洛派的高手?那是心眼宗的了?”
  孙武尽力追上羽宝簪,话问出口,只见羽宝簪点头:“如我所料不错,这人是河洛派上一辈高手,河洛九子之一的虚谷子,只要能拿下他,一定会有许多线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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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本卷简介】

再强的敌人也有弱点!嚣张很久的阿默兹狼终於也吃到苦头了!龟兹国虽暂且保住,但…国王怎么拍拍屁股就闪啦?可怜的小月公主还得陪人客洗澡谈国事,难道域外也流行三温暖这一套吗?
再老的敌人也有需求!本来是要抓淫贼的,现在竟变成要延揽超级法宝开发师,宝姑娘的观念实在很先进啊!难怪万紫楼能做出好口碑…
江湖各方好手究竟有何打算?眼看域外烽火四起,孙武一行人的处境越来越不可预测,这一趟出国大冒险,接下来还会冒出什么危险啊?


第一章 拨弦转轴·音剑断空
  对拓拔小月而言,魔狼攻击龟兹王城的那一战,真是非常惨痛的记忆,阿默兹狼的惊人战力,让龟兹的战士们吃足了苦头,明明已经动用了重型武器,也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但还是守不住防御线,被魔狼群攻破城墙,侵入城中。
  阿默兹狼的战力强悍,龟兹除了王家骑士团之外,再没有别的防御力量能抵抗,随便出动一些中下等级的部队,只是徒增伤亡,别无意义,而王家骑士团的所有成员都几乎集中守卫在城防、皇宫两处,无力顾及侵入城内的魔狼,眼看着一场弥天大祸就要发生。
  重大伤亡已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但整件事能够用最小的死亡数量,几百人死亡就解决,最大的功臣不是拓拔小月,而是一名不请自来的客人。
  拓拔小月与妃怜袖没有什么交往,更说不上交情,虽然有同闯洞窟,对付心眼宗的合作纪录,但那时根本是各打各的,互不相干,拓拔小月对她的印象,也仅是一个有几手奇特本事,被河洛剑派驱逐的怪女人。
  这个怪女人在洞窟之战中失踪,下落不明,拓拔小月并没有太大的关心与注意,只是当她出现在龟兹皇宫时,拓拔小月感到吃惊,但真正把拓拔小月吓到的,还是妃怜袖与魔狼战斗时候的景象。
  当时,妃怜袖自告奋勇,愿意帮拓拔小月一臂之力,共同对付魔狼,拓拔小月记得这女人不会武功,没有近战能力,并不认为她能帮到什么忙,只不过自己实在是太欠缺人手,值此危难之刻,什么人都得抓过来用,也就不做挑剔了。
  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个决定改变了一切,要是没有妃怜袖的参与,这一支人数少之又少的灭狼队伍不但会全军覆没,就连拓拔小月都难以幸免。
  窜入城内的魔狼,战力不减,速度又快,虽然这些狼群不可能熟悉地形,但凭着高速移动、野兽的匿踪本能,真个是神出鬼没,一下子现身袭击猎物,一下子藏匿暗处,弄得城内乱上加乱,全然无法防御。
  拓拔小月率领几名骑士,策马追赶魔狼的踪迹,明明足迹与破坏痕迹在前,魔狼却冷不防地由后方扑击而下,巨爪挥动,眼见就是一名骑士要当场阵亡,众人无力相救,忽然一声清亮琴音响起,清脆高亢,在场众人只觉得心头一震,定睛看去,却发现那头急扑下击的魔狼重重坠地,动也不动一下。
  再仔细一看,魔狼的眼、耳、口、鼻之中,不住流出鲜血,竟然是当场毙命,死得彻底,不仅如此,这头魔狼的尸身还迅速起了变化,明明是血肉之躯,却像枯树朽木一样开始脆化、硬化,体内水分大量散失,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具枯朽的干尸,一名骑士伸脚踢去,魔狼干枯的尸体应声碎裂,散了一地,确实是死得干净了。
  “怎会如此?”
  拓拔小月惊得合不拢嘴,阿默兹狼的难以应付,自己是亲身体验,牠们不仅躯体有若钢铁,寻常武器难伤,就连被砍杀以后,其血肉都还能成为同伴的养分,扩增战力,实在是完美的生物兵器。
  这样强悍的魔狼,被妃怜袖一记音剑便致死命,尸体还碎裂朽化,断绝给其他魔狼藉以壮大的机会,轻易料理的程度,简直易如反掌,拓拔小月看在眼里,觉得这真是不可思议。
  “阿默兹狼的感官远较人类灵敏,这种比人类灵敏几万倍的感官能力是双面刃,优点与缺点同时存在,牠们抵受得了刀剑砍伐,却未必能承受特殊音频的一轰,只要针对这一点来下手,阿默兹狼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样强悍。”
  妃怜袖轻描淡写地说明,说完还用域外语再说一遍,旁边的王家骑士肃然起敬,怎么都想不到如此一个看似文弱的女子,竟有这等消灭魔狼的霹雳手段,觉得这简直是天上神明送来的大礼。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一个方法,我们之前都没有想过……疤面大侠曾经用特殊的气味来驱逐魔狼,用的也是同样道理了,嗯……不过就算知道这道理,能执行的也只有你一个。”
  说是这么说,拓拔小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妃怜袖解释的理论正确,但光是强烈的音波震荡,就能做到这种效果吗?疤面大侠利用特殊气味刺激魔狼,顶多只能把魔狼逐走,与妃怜袖的战果天差地远,如果这些不能用天份来解释,那么,除非妃怜袖对魔狼进行过长时间的研究,找出了魔狼的弱点,这才能精准地趁隙而攻,又或者……
  拓拔小月生出许多疑惑,妃怜袖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捕捉到她的心情,淡淡道:“基本原理是这样,执行上自然没有那么简单,我日前意外得到了一件异宝,提升了不少能力,恰好可以做到这样……详细情况我可以稍后再解释,但目前……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吧?”
  “你发出的音剑可以震杀魔狼,那我们找一个高而空旷的地方,你奏发一曲,不就可以直接消灭王城内的魔狼了?”
  “如果这样可以,我早就做了。用音波震杀魔狼的手法看似简单,却需要比平时更多的能量与集中控制,稍微有个闪失,集音成束的控制若差,不但无法消灭魔狼,甚至音波会扩散开来,对周围所有生物造成影响,那时不仅你们有事,我自己也要陪葬。”
  妃怜袖坦白说出这一点,拓拔小月知道眼前再无他法,便驱策坐骑,众人再次出发,扫荡城中的魔狼。
  本来这个追击行动极为凶险,但有了妃怜袖这个强助,一切也变得简单,众人改以妃怜袖为中心,所有人集中护卫,一碰到阿默兹狼,妃怜袖专心发出音剑,其余众人则是全力维护她的安全。
  妃怜袖的音剑几乎从不失手,每发出一道,便是一头魔狼倒地。平常若是高手持锋锐兵器将魔狼砍杀,哪怕是当头砍断或是腰斩,魔狼强横的生命力都可以维持一段时间活动,靠着半片残尸,张牙舞爪地攻击敌人,但妃怜袖音剑所杀的魔狼,倒地瞬间就是彻底死透,残尸迅速干朽化,全然没有威胁性。
  如此高效率的杀敌手法,令龟兹的王家骑士大感振奋,群聚起来保护好妃怜袖,让她可以专心诛灭魔狼。曾经让人们手足无措的凶猛恶兽,现在几乎是一面倒地被屠杀,即使是以复数群起来攻,在众人的严密守卫下,妃怜袖有很充裕的时间各个击破,所有魔狼还不及侵入她三尺范围,就在音剑射击下碎脑毙命。
  对抗魔狼的有效武器出现,这对龟兹人来说,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不仅是皇家骑士,就连恐惧中的一般民众,看见妃怜袖发音剑击杀魔狼的景象,都在瞬间感到一种绝处逢生的安心与喜悦,甚至主动追在妃怜袖的后头,看她怎样出手杀敌,到了后来,几千人的大队伍长长跟在后头,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这是某种庆典。
  在所有人当中,拓拔小月是把妃怜袖看得最清楚的一个人,这不只是因为两人的距离最近,更是因为拓拔小月之前曾与疤面大侠、任徜徉并肩战过魔狼,得到了宝贵的经验。
  一个超强力的生物兵器,如果真的有那么强,就不该那么突然地被轻易毁灭,这种情形的发生绝对不正常。阿默兹狼的强悍,拓拔小月是亲身体验,震撼极深,当年巨阳武神能够轻易地逐一轰杀魔狼,是因为他的绝世武功,以近乎无敌的强悍,将魔狼一拳打得血肉模糊,硬生生震死,这种事情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能做到,所以巨阳武神变成了域外的神话。
  然而,妃怜袖没有这样的武功,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武功,她要缔造同样的神话,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甚至……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拓拔小月冷眼旁观,妃怜袖连发音剑杀敌,效果确实惊人,但每次音剑发射后,妃怜袖的呼吸就一下子变得极为粗重,似乎负担不轻,这种现象在她一次连发两三道音剑,不及回气时特别明显,不但呼吸声有异,就连脸色都苍白得毫无血色。
  (……如果不是骑马,她大概连走路都很吃力了吧?使用高等法宝时消耗的元气很大,尤其是要进行集中控制的时候,对操作者的精神是极大考验,稍微有点小瑕疵,就会有严重后果……她助我方歼灭魔狼,搞不好也是赌上性命在做的。
  正因为看穿了这一点,拓拔小月默不作声地紧跟在妃怜袖身后,预防不测。
  当妃怜袖把城内的最后一头魔狼破空击杀,人们欢欣鼓舞,大声叫好的时候,忽然左侧的一栋房屋崩毁,一道巨影破空扑来,正是一头藏匿等待时机的魔狼,牠没有攻击被团团护卫的妃怜袖,而是就近扑向一般的百姓,眼看就要有人受害,妃怜袖奏拨琴音发剑,抢先一步攻击魔狼。
  阿默兹狼的速度很快,却终究快不过音速,妃怜袖后发先至,将魔狼一招毙掉,但这一剑与上次发招的时间太近,杀毙魔狼后,终于出了问题。先前音剑诛杀魔狼,是直接粉碎脑部,七孔流血,但这次音剑命中,魔狼的动作虽然顿住,眼耳口鼻却没有鲜血流出,魔狼反而发出痛苦的哀号。
  紧接着,惨嚎声被打断,魔狼体内仿佛有一股极强的能量爆发,由躯干直冲脑门,令肉体承受不住,由脖子处被拉断,巨大的骨肉裂响声中,一颗狼头洒着大量血雨飞射上天。
  恐怖的景象,令得群众惊惶失措,特别是当那断了头的狼尸犹能活动,跑了几步,双爪狂舞,鲜血激喷,过了几十秒后才倒下不动,所有群众这时才惊魂甫定,回过头来对着狼尸狂打狂踹,发泄愤恨。
  在一片混乱的场面中,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妃怜袖骑在马上的身体忽然一倾,险些就摔下马背,早已料到会有这种状况的拓拔小月连忙出手相扶,不着痕迹地扶稳了妃怜袖,这才让她没有当场出丑。
  “……谢谢。”
  “不用客气,你最后的那一剑,没有成功集音成束,能量失控,等若是以强猛一击硬生生迫爆魔狼,你自己……应该也被震伤了吧?”
  妃怜袖没有回答,但看她面色苍白,紧闭双唇,不让鲜血溢出的动作,拓拔小月知道她已默认。
  这时,王家骑士团传来喜讯,正在城外进攻的魔狼群,好像感应得到城内同类已全数死绝的讯息,忽然放弃攻击,一下子逃跑光了,王城的危机宣告解除。
  得到这个出乎意料的好消息,王城内顿时欢声雷动,虽然魔狼群侵入城内,造成了惨重死伤,让几百户人家正在捶胸痛哭,但成功逐退魔狼群的喜悦,还是让王城内的所有人露出笑容,庆幸自己能够平安。
  妃怜袖成为此役最大功臣,倍受群众瞩目,但她对此却表现得异常低调,只表示自己是阿古布拉王的客人,专为了处理魔狼之祸而来。这是两句话,可是一般人只会把它听成是一件事,所以妃怜袖的身分,就变成了阿古布拉王特别延请而来处理魔狼的贵宾。
  龟兹王家在民家有很高的声望与拥戴度,百姓听到这样的话,感谢之情立刻涌向阿古布拉王与拓拔小月。整件事情就这样暂告一段落,拓拔小月指挥官员,开始收拾善后,直到所有要事都处理完毕,拓拔小月这才去见妃怜袖,去继续那个令她困扰的话题。
  “你之前说过,你此行前来,是代表河洛剑派,想要联合龟兹来对付心眼宗?”
  “……你现在是用哪个身分在问我?铁血骑团的斩月团长?还是龟兹的小月公主?”
  本来要谈正事,却被妃怜袖点出隐私,拓拔小月微感尴尬,却坦然道:“斩月是我失踪多年的兄长之名,我只是借他的名字活动,希望能引出他来。在这里,我是拓拔小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外头的百姓叫得那么大声,我懂域外语,怎么会听不到?况且,所有的外表伪装,只对一般人有用,我是个瞎子,对我来说,那时的你与现在的你没有分别。”
  “那就是说,你根本一开始就知道了……知道了又不说,你这种人真是不讨人喜欢。”
  “哦,那就是我的错了,原来在那时候直接挑破你的秘密,会比较让你开心吗?”
  这个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不过拓拔小月也不清楚怎样回答比较好,只得把话导回正题。
  “你之前的要求……”
  “……阿古布拉王回来了吗?”
  妃怜袖简单的一句,表示这件事只能与阿古布拉王商谈。虽然拓拔小月是龟兹的唯一王位继承人,什么重要国策若没有她的支持,难以通过,但说到底,她仍只是一名公主,真正能够拍板决定一切的人,是龟兹的领导人阿古布拉王。
  拓拔小月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气人的问题却是阿古布拉王不知所踪。根据守卫皇宫的骑士团表示,阿古布拉王自从接见妃怜袖之后,就没有人再看到他,妃怜袖却说是谈话到一半,阿古布拉王好像察觉到什么,急急忙忙告罪暂别,一直没有再回来。
  换句话说,整个龟兹就没有人知道阿古布拉王身在何处,如果不是因为拓拔小月对妃怜袖还有几分信任,相信她不会是奸佞之辈,那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妃怜袖,谁都会怀疑是她刺杀了阿古布拉王。
  父亲不在,拓拔小月还是决定把妃怜袖的来意弄清楚,毕竟她来得太巧,又一出手便料理了魔狼之祸,这种事情太过不可思议,若说这一切只是巧合,未免令人难以置信。
  “你是早就知道会有魔狼袭击这里,所以才赶过来的吧?就连你对付魔狼的特殊技术与法宝,也是早就准备好,有备而来。与其说是你代表河洛剑派,我觉得……你和心眼宗搞不好才是一伙的。”
  “要这么说也可以……”
  一句回话险些让拓拔小月跳脚,但妃怜袖很快便做出否认,“不过事实与这说法还是有差,我们虽然出于同源,却并不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心眼宗虽然出于河洛剑派,但现在却已经不受控制,甚至反过来威胁到河洛剑派了。”
  从妃怜袖口中说出的事实,与伽利拉斯对孙武的告白相差无几。太平之乱末期,大武王朝留在域外的特务组织转形为心眼宗,势力越发展越大,最后终于失去控制。
  “河洛剑派为了求取安全存续,自太平军国之乱后,就分采两手策略,一面臣服于大武王朝,与朝廷合作,一面也将精英份子遣调域外,积蓄实力,若有朝一日发生不测,中土的河洛覆灭,也有域外这一脉可以存续。”
  妃怜袖道:“这个策略在执行上生出了意外,这十几年来,域外分部的势力异常壮大,逐渐脱离了河洛剑派的控制,甚至反过来操控河洛剑派,就连我师父长河真人也在一次阴谋中遇袭,遭到软禁,现在整个河洛派都在域外分部的操控下。”
  拓拔小月不置可否,现在听到的这些东西,与自己的猜想相距不远,问题是妃怜袖是如何得知、如何肯定这些事?她既然要求合作,总该有个交代。
  “在域外与心眼宗战斗,我一直觉得奇怪,心眼宗门徒所使用的武功,尽管不明显,但确实有着本派武学的影子,尤其是内功心法,那是很难被模仿的东西,若非有精通河洛武技的本派高手编写、设计,外人绝对无法创编出如此正宗的河洛心法。”
  “我觉得奇怪,随着你们进行追查,地底洞窟那一战,我受伤摔落悬崖,被人救起。救我的人,是河洛门人,虽然现在披着心眼宗教徒的身分,但却仍忠于河洛,效忠我师父长河真人。”
  “他们已经与我师父取得联系。为了他的安全,现在还无法将他救出,但得到他的指示,他们找到了我,也带来师父的嘱托,就是要我前来龟兹,与阿古布拉王合力瓦解心眼宗,消解域外的大祸。”
  “那些仍效忠于我派的门人,目前是潜伏于心眼中内,刺探情报,也是他们告诉我心眼宗策画行动,以魔狼攻击龟兹,还告诉我如何对付魔狼。阿默兹狼如果反噬,会是最恐怖的生物兵器,心眼宗在制造阿默兹狼的时候,在他们体内留存弱点,只要攻击这个弱点,再强的改造生物也会被瞬杀。”
  妃怜袖把整件事情解释完毕,拓拔小月现在明白了,但却无法淡然以对,在妃怜袖简简单单的话语中,有着不能拿来开玩笑的事实。
  “太过分了!你们把这里当成是什么?要对抗大武王朝、要追求门派的安全存续,那都是你们的事,但心眼宗立派于域外,口口声声说的是谋求域外人民幸福,结果根本是把我们当成工具,你们……你们比武沧澜更可恶。”
  拓拔小月的自制力不差,在妃怜袖开口之前,她也大概猜到了整件事的轮廓,照理说不该气成这样,但是听完妃怜袖的话,怒气仍是爆发,无可抑制,一出手便把桌子掀翻了。
  对于拓拔小月的大怒,妃怜袖的表现异常冷静,她好像很认同一样,点了点头,先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理所当然地表示,一定要联手铲除这些野心份子。
  “不要说对不起!你以为这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事吗?”
  “当然不是,所以我才说要一起铲除他们啊。只有把这些野心份子消灭了,才能够根绝祸患。”
  “你……”
  拓拔小月忽然发现,和妃怜袖吵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她的言语永远平平淡淡,不温不火,自己的激动与气愤完全无法传递到她身上,而她说着完全理性的回答,自己也没法说不对,假若自己是个不问是非的莽夫,还可以上去扭打一番,偏偏自己不是……即使自己真是这样的人,恐怕妃怜袖也只会像一截枯木,任自己打完,淡淡说一句“打够了吗,那谈正事吧”再深想一层,妃怜袖确实是与此事无关,她虽是出身河洛剑派,但从小生长于孤岛上,不通人情世故,河洛剑派做了什么事都不能算在她头上,自己硬要找她算帐,那反倒是自己不明事理,与那些看到中土人就眼红喊杀的狂信者没差别了。
  当然,自己也可以拒绝与她合作,甚至气愤地将她逐出龟兹,但这么一来,龟兹的百姓将无法得救。魔狼再次来袭时,自己虽然可以做出防范,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得像妃怜袖一样好,到时候,自己岂不是变成因为个人恩怨,害了整个龟兹的罪人?
  忽然之间,拓拔小月觉得这一切真是荒唐,自己应该是可以兴师问罪的,但开口前细细一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了……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个人支持,但我也确实做不了主,一切就等到我父亲回来以后,由他来做决定吧。”
  “……你真是个好人。”
  妃怜袖的这句称赞,不是因为拓拔小月的支持,而是看穿了拓拔小月的心里挣扎。假使拓拔小月没有那么冷静,不是那么顾全大局,现在绝对可以大发雷霆,下令驱逐妃怜袖,让事情走向一个两败俱伤的收场,但拓拔小月却克制自身情绪,以龟兹整体的利益为重,这是一种很难得的领袖资质。
  “嘿,被你这样夸奖,我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拓拔小月摇摇头,心里有一个疑问着实纳闷。妃怜袖要对付心眼宗,为什么要特别找龟兹联手?而且,这个问题就算问妃怜袖也没有用,因为让她来龟兹的人是长河真人,恐怕也只有这位河洛派掌门才知道一切原委。
  “是的,我想阿古布拉王与河洛剑派,或者说与我师父之间,应该是有些渊源的,所以我师父才会要我来找阿古布拉王合作。”
  “……你不要那么会看穿我心思行不行?我和你又不熟,怎么什么事情我还没说,你就都知道了?”
  “眼睛看不见的人,别的方面自然灵敏一些,要不然……也没有资格出来行走江湖了。”
  妃怜袖说着,外头响起急促脚步声,宫廷的侍者传来消息,阿古布拉王已经回宫,要请妃怜袖立刻过去商谈事宜。
  等待这讯息已久的两人,马上赶了过去,在皇宫的议事厅,见到了阿古布拉王。
  龟兹的皇宫,建筑风格不尚奢华,这个位于偏殿的议事厅,也只是维持着一定的威仪与整洁,并没有太华丽的装饰,除了墙壁上所悬挂的沙漠画,脚下的羊毛毯,这间议事厅朴素得一如寻常百姓家。
  在议事厅中,有一个中年男子正负手而行,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略显黝黑,看起来没有什么王者的威严,反倒像是一个老实的木工,给人很好相处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想改变这样的形象,他特别留了两撇八字胡,增添了中年男性的成熟感,不过,感觉反而更像是一名成熟稳重的木工头。
  “爸爸!”
  议事厅的大门打开,拓拔小月像是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直扑到阿古布拉王的身上。
  平时与旁人对话,说到自己父亲时,拓拔小月使用的称呼都是“父王”、“父亲”但直接对着阿古布拉王,拓拔小月就是直接叫着爸爸,这是阿古布拉王自小对女儿的要求与教育。
  “不管国王或公主,其实都只是公务员的一种,不能真的把自己看成高人一等。在我们家里,一切就与平常人家没有两样。”
  拓拔小月接受着这样的教育,也养成了现在的个性,不过,今天她看到父亲的表情时,却发现以往总是微笑迎接自己的父亲,面有忧色,似乎碰到了什么很难解决的麻烦。
  “听说你领导有方,击退了魔狼,这件事情做得很好,辛苦了。”
  阿古布拉王先称赞了女儿,跟着道:“生物研究所那边刚刚出了大事,一场大火烧了研究所,研究人员死伤不少,这件事也要立即处理。”
  拓拔小月一怔,想到探查生物研究所时所看的东西,心里生出许多疑问,但有妃怜袖在场,这些话也不好提出来问,就看到阿古布拉王点了点头,对妃怜袖道:“之前的谈话被打断,你说你是代表河洛剑派过来,希望能与龟兹联合铲除心眼宗,能够把详细情形再说一次吗?”
  妃怜袖把对拓拔小月讲过的话重述一次,阿古布拉王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惊讶的表情,拓拔小月知道自己父亲不擅作伪,他对此事不露讶色,绝对是早已知道了这个事实。
  “小月……妃小姐说的事,你觉得如何?”
  一如过往,阿古布拉王在正式决定之前,会询问女儿的意见与想法。这个动作并非来自父亲对女儿的宠护,而是王者对继承人的引导与训练,自拓拔小月懂事开始,阿古布拉王就训练女儿参与政务,让她说出对事的想法,藉机教育。
  拓拔小月坦率表达了个人的支持,目前的龟兹确实需要援手来抵御外敌,以心眼宗的势力之大,若是没有其他援助,单靠龟兹自己的力量,恐怕连对付魔狼都有问题,别说是处理心眼宗带来的内忧外患了。
  阿古布拉王听完女儿的想法,没有说什么,只是想了想,问道:“妃小姐自称是奉了师命而来,那么……令师长河真人有没有提到,为何要你到龟兹来见我呢?”
  拓拔小月心中一凛,暗道一声“果然问了”父亲的疑惑与自己相同,但从父亲的表情看来,他对于答案似乎已有定见,换句话说,父亲果然与河洛剑派有渊源。
  妃怜袖静静地站在一旁,像是感觉不到这对父女之间的奇异气氛,直到阿古布拉王的话问完,这才轻声说话。
  “……师父托人带来给我的话之中,也有一句是要我带给陛下您的……师父他说……当年发生的事,他后悔了,要向您说一声对不起。”


第二章 破空一炮·奇材天降
  原本在客店里睡得好好的孙武,觉得自己这一晚过得有够莫名其妙。如果是在中土,那倒也罢了,这里是域外的旅社,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偏僻荒凉,居然连在这里睡上一晚都会碰上淫贼,这实在是荒唐透顶。
  (在楼兰遗迹里是打个半死,出来又要在沙漠里不停赶路,好不容易找间客店想睡上几个时辰,都还会碰到淫贼采花……反正我是天生劳碌命就对了!大侠这种职业真是不好干,难怪西门朱玉改去当淫贼。
  已经习惯自己命运的少年,最近养成了这种唠叨埋怨的习惯,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好,可是积压在胸口的闷气总要有个地方发泄。
  不过,眼前所遇到的情形有点怪异,甚至说得上诡异。孙武原本以为,淫贼应该都是那种长相带几分邪气的英俊青年,但这次的采花贼却是个糟老头,相貌也甚是猥琐,与孙武预期的长相差很多。
  “……仔细想想,本来淫贼就不需要长得帅,长得帅的男人凭真本事泡妞就好了,没必要当淫贼,就是因为样丑又样衰,所以才会变成采花贼的,之前都是被西门朱玉给误导……”
  孙武自言自语,突然注意到一个重要问题,“呃,西门朱玉长得那么帅,大可用正常手段泡妞,为什么要去当淫贼啊?”
  这句话问的人,是身旁的羽宝簪,但羽宝簪正忙着提气追人,只匆匆扔下一句“可能是他想换换口味吧”便急运真气,一下子催快速度,甩开孙武,直追前方窜逃中的一点黑影。
  万紫楼的轻身功夫独步天下,当羽宝簪全力以赴,认真要追赶一个人的时候,基本上是没有什么人能跑赢她的,孙武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看羽宝簪在半空中化作一道红光,距离前方那个黑影越来越近,他觉得那个老头应该很轻易就可手到擒来。
  不过,如果什么事情都能照着预期来,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有意外了。就在红光将要碰到黑影的那一瞬间,刺眼的紫芒闪动,跟着红光就被紫芒所困,转眼间速度急降,被黑影给抛开。
  (啊?宝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孙武正自讶异,忽然见到前方的黑影动了一下,同样也是一道紫芒朝自己射来。
  从羽宝簪那边得到教训,又占了距离较远的便宜,孙武见到紫芒就斜斜闪躲,在紫芒到来的前一刻,避开过去,看到所谓的紫芒,其实是一张由电流构成的紫色电网,在遇到目标的瞬间张开放大,将目标给网住,如果没有命中,就会化为乌有,但张开那一瞬间的电流之强,委实惊人。
  孙武庆幸自己能闪过电网,但敌人其实是两张电网连发,用一道紫芒掩护另外一道,孙武才暗叫好运,另一张电网已经在眼前张开,他百忙中凝运金钟罩护体,利用金钟劲与电网接触的刹那,就地一滚,想要躲开,结果这策略成功一半,虽然没有被电网网住,却被落下的电网缠住左脚,电流一下窜走体内,孙武全身酸麻,又是在高速奔驰中,登时变成了滚地葫芦,整个人摔在地上不住滚动,扬起沙尘滚滚,也不晓得滚了十几个筋斗,这才灰头土脸地停下来。
  “哇塞……还真的有点痛的说。”
  孙武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回看后头地上的十几个窟窿,发出这样的感想。
  滚筋斗把地上滚到砸出窟窿,势道之猛烈可想而知,如果没有金钟罩护体,换做是别人,那就不只是有点痛,而是筋折骨断的重伤了。
  摔成这样,这口气不讨回来不行,孙武怒从心起,大步冲赶上去,发誓一定要追上那个采花老贼。
  往前冲几步,发劲挣脱电网的羽宝簪也追赶上来,原本是羽宝簪速度快,飞赶在前,可是被电网这一耽搁,就落到孙武后头,甫一挣脱,马上又赶了上来。
  “宝姑娘,你刚刚说,那家伙是河洛剑派的人?”
  “不只是河洛剑派的人,还算是高人,河洛剑派上代高手几乎已伤亡殆尽,虚谷子是硕果仅存的几名宿老之一,尽管武功方面不算顶尖,但却精通药学,也是高位阶的法宝开发师。”
  “……嘿,这件事你刚才没有说!”
  “太急了,没有来得及说。虚谷子贪花好色,最喜欢奸淫妇女,河洛剑派本来要处死他,后来将他逐出门墙,我们万紫楼一直想要招揽他,收归己用,但多年来没有他的下落,虽然也猜测他可能躲到域外,但没想到今晚会在这里碰到他。”
  羽宝簪与孙武一起用轻功追赶,并肩而行,两人都是内力充沛,没有开口泄气的顾虑,疾行同时开口说话,却说得孙武一愣。
  “呃……那个虚谷子……不是最喜欢奸淫妇女吗?万紫楼里头都是女性,招揽这种人难道不怕引狼入室?”
  “一匹狼再怎么贪婪,也吞不了成千上万的羊。开饭馆的还能怕大肚汉吗?万紫楼所忌惮的只是收不到帐,不是妇女被奸淫,反正以后他的薪水是我们发,直接扣帐,不怕他付不出钱来……”
  一番话听得孙武目瞪口呆,就看到羽宝簪嫣然一笑,娇媚如花,瞬间让孙武觉得胸口好像被重重敲了一下。
  “……对万紫楼来说,我们是一群恶狼,他虚谷子才是小绵羊!”
  浅浅一笑,羽宝簪下了这个注解,陡然间身形加速,在孙武眼前化成一道淡淡的红影。
  先前与孙武并肩疾行的时候,羽宝簪脚下悄悄集气蓄劲,当气劲蓄足,速度就一下子暴升,疾冲出去,把孙武给甩得远远。受到冲击的孙武愣了一下才清醒,继续在后头猛追。
  尽管羽宝簪说敌人是头小绵羊,但要擒下这头胡奔乱跑的绵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孙武觉得很难理解,河洛剑派并不以轻功见长,这老头在前面跑,居然让羽宝簪追了那么久,实在是不可思议,定睛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虚谷子脚下发着异光,多半是使用某种增速法宝,难怪让自己追得如此辛苦。
  法宝增快逃跑速度,虚谷子还频频施放电网,甚至趁着发射电网的空隙,另外放出细小的电镖,但对于已有防备的羽宝簪,这些东西已扰乱不了她,在从容闪避之余,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
  眼看羽宝簪就要碰触到敌人,孙武忽然感到忧心,敌人手上不会只有阻挠用的法宝,万一被逼得急了,忽然使用杀伤力强大的武器,羽宝簪就会有危险。
  这个不祥的预感不幸猜中,虚谷子周围忽然火光大作,发动了某种法宝,但羽宝簪也早就高度警戒,一见状况有变,立刻鼓劲护身,拉开距离,就看到强猛火光来自虚谷子脚下,跟着“咻”的一声,虚谷子冲天飞起,斜斜飞向西北方的天空,转眼间就成了天上的一个小黑点。
  “哇!还有这一招?暗藏的不是大杀伤武器,而是超级逃跑道具……这种东西我也该有一份的。”
  孙武说的是真心话,要是自己也能有一份这种法宝,那就不用每次碰到危险,都看小殇得意地挥手说再见,独自逃跑,自己一个人被留下打硬仗了。
  羽宝簪站在原地,没有跟着飞上天去追赶,不晓得是因为追不上还是怎样,远远看去,孙武发现她好像在装设什么东西,靠得近了,才看见她在组装一个极度简易的发射支架。
  这种发射支架,孙武曾在小殇那边看过,是小殇用来打下空中飞行物的武器,以前曾让梁山泊的鸟类、兽类,还有部分倒楣的人类吃上大亏,现在羽宝簪拿出这套东西,孙武开始替天空中的某个人担心。
  “这个东西……是从小殇那里来的吗?”
  “是啊,离开大沙海之后,小殇小姐送我的。”
  “她从哪得到的材料?”
  “听说是在我们激战的时候,从楼兰遗迹里头乱拆设备得到的材料。”
  “我们激战的时候?”
  孙武闻言错愕,回想起那时乱成一团的场面,怎么想都不觉得小殇会有那种时间,刚想要开口再问,羽宝簪却轻笑出声。
  “再问的话……会挨揍喔!”
  被这一提醒,孙武眼前登时出现小殇愤怒的表情,每次自己对她不合理的举动提出疑问时,都会被她重打一记,然后被斥责说“无聊的设定问题,不要来烦我,自己吞下去”“好吧,我不多问,但……宝姑娘你会调整这种法宝吗?以前我看小殇使用,都要调个半天,不然很容易射偏的,你又没有第二发可用。”
  “这个问题您就不用担心了。第一次追近敌人时,我没有想太多,但第二次再靠近,我已经有准备,他虽然飞上天甩掉我们,不过……我的追踪标记早就洒在他身上了。”
  羽宝簪微笑说话,手上开关一推,发射支架上的炮管骤然释放光与热,跟着一道极度耀眼的火光喷射而出,化作雷霆之弩,以不及掩耳的高速飞射天上,准确地命中了遥远天边的那个黑点。
  距离太远,孙武只听见小小的一声“波”火光一下盛放,又转为黑暗,但看那个爆炸的样子,远方的声音一定不小,至少那声被害者的哀号应该很大。
  “该不会这一下就把人打死了吧?”
  “这个应该是不会的,虚谷子虽然不以武功见长,但怎么说也是河洛九子之一,武功有相当的根底,若是那么容易就被杀死,根本也活不到今天。”
  羽宝簪笑道:“这一下轰得他够受了,一时之间他也跑不动,我们就慢慢过去抓人吧,呵……这也是难得的机会,我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与孙掌门这样一起慢慢散步呢。”
  “会吗?我们平常不也都这样走路的?今天还一起走出了大沙海啊。”
  “不是那种走法……唉,你真是史上最迟钝的木头啊……”
  孙武和羽宝簪沿着火光坠落的方向找寻,过了一段时间,找到了被击落的虚谷子。
  这位河洛剑派的上代高手,伤势不轻,满身焦黑,还冒着白烟,虚弱无力地躺着不动。从地上的痕迹看来,他似乎努力地爬行了一小段路,试图把自己藏匿起来,但附近都是平地,既无树林也没有建筑物,这份努力终归无用。
  当孙武和羽宝簪出现在他面前,虚谷子发出了无力的呻吟,“你……你们到底是……”
  “嘿,老先生,你伤得不重吧?”
  孙武担心这名猥琐老人受了致命重伤,快步过去探看,但一到近处,虚谷子骤起发难,两道弯曲的红色光焰喷射过来,形若火龙,激射向孙武胸口。
  这两道耀眼的红色光焰,温度极高,短距离内的冲击力也大,就算是几寸厚的钢板都会被射穿、打折,如果孙武毫无防备,硬挨一记,也要付出不小代价,但刚刚前来的路上,羽宝簪就提醒过,像虚谷子这类的法宝开发师,此时有九成会暗布埋伏,示敌以弱,冷不防地偷袭,孙武将这警告牢记于心,靠近虚谷子时悄然将金钟劲流转全身,一见奇袭,整个身体立刻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
  “当”、“当”两声,虚谷子得意之作火龙镖,被金钟罩给反弹出去,但火龙镖其实只是引开敌人注意力的幌子,真正杀着在火龙镖后轰至,只不过这次还没来得及看清法宝的具体模样,孙武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打中,压力不轻,可是双重金钟劲护体,还是把那件法宝给摧毁、弹射出去了。
  两种法宝的组合奇袭失效,虚谷子几乎看得傻眼,脱口而出的疑问充满了震骇,“你……你们到底是谁?”
  同样的疑问,这次却是惊骇欲绝,羽宝簪闻言一笑,“虚谷子前辈,切勿无礼,这位是慈航静殿现任掌门,孙武少侠。”
  “什么?慈航静殿会挑一个小毛头当掌门?苦茶和尚呢?中土难道天翻地覆了吗?”
  “苦茶方丈已经遇害圆寂,孙掌门临危接下重担,堂堂正正击退了武沧澜,此事中土人尽皆知,至于孙掌门的实力……前辈刚才已经测试过了吧?”
  羽宝簪含蓄有礼的言词中,把孙武的履历作了一个强力介绍,再加上刚刚表现出的实力,虚谷子纵有怀疑,却是不得不信。
  “那……你又是谁?老夫纵使远离中土多年,起码还是知道慈航静殿没有女弟子的。”
  “晚辈是万紫楼的羽宝簪,久仰前辈大名,万万想不到今夜有此奇缘,在这荒凉之地遇到高人。”
  孙武还是第一次觉得羽宝簪的言词犀利,她所说的奇缘,如果是指老头的采花之行,那么对照起现在的窘迫模样,虚谷子应该很想撞墙自杀吧?不过,厚脸皮是采花贼修行的必要本事,这个问题就不用自己来担心了。
  虚谷子听见羽宝簪的话后,整个人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摇了摇头,道:“罢了,老夫算是栽在你们手上了,唉……大地后辈推前辈,一代新人葬旧人啊!”
  这一句感叹完,虚谷子又望向孙武,上下打量,叹道:“你是慈航静殿现任掌门?小小年纪,确实有点门道……火龙镖威力强猛、金刚锥专破护身气劲,两着连发,大地上能抵受得住的武者屈指可数,尤其是修练金钟罩的,关数越高死得越快,可是你不声不响连挨两下……有本事、有本事啊……”
  “是喔……谢谢前辈的夸奖,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夸咧,之前每次战斗都被人打得有够惨的……”
  孙武回想起刚才连挨两种法宝的瞬间,冲击力很强,也确实满痛的,但却还说不上有什么凶险,要不是虚谷子说得如此煞有其事,自己还以为是碰上什么二三流的法宝攻击。
  (原来那个东西很厉害啊?挨起来都没什么感觉的说……最近口味可能太重了,挨起来不吐血都算没感觉了……不过之前战斗好像每次都被人打到吐血,唉,也难怪啦,最近碰到的不是绝顶高手,就是超级法宝,吐血骨折都算是起码表现了。
  最近这些时日恶战连场,孙武的武功也不断提升,只不过每次战斗都被打到像狗爬,如果不是金钟罩够结实,早就没命撑到现在,而孙武对于这种总是被打到骨折吐血的狼狈窘境,也习以为常,没有半点身为高手的自觉,此刻被虚谷子这样一说,忽然觉得有种苦尽甘来,终于熬出头来的喜悦。
  虚谷子同样也不太能理解,自己的一番感叹,为何让这个少年忽然握紧拳头,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这样子看起来,这个少年的江湖路恐怕很坎坷吧……
  羽宝簪站在一旁,看看孙武,再看看虚谷子,本来带着笑意的表情,一下子也感伤起来,伸手在孙武肩头轻轻拍了拍,试图纾解他的负担。
  气氛一时间变得很怪异,最后还是虚谷子打破了沉默,其实若是有得选择,他并不想出声,只是身上的烧伤与骨折实在太痛,让这名老江湖不得不放弃默然,放弃以静制动的打算,主动开口问清楚状况。
  “老夫在中土仇家无数,但自问不曾开罪万紫楼,或者……你们是要替哪家苦主出头呢?”
  虚谷子斜睨了孙武一眼,道:“毛头小子,要找老夫麻烦的该不会是你吧?老夫采花行淫,却不曾搞那种玩意儿,既没淫过你慈航贼秃,也没有在你慈航静殿的地盘淫过,你有帐也算不到老夫头上。”
  “这个嘛……老前辈……”
  “什么事?有屁快放!”
  “你当年……一定没有什么朋友吧?我发现你开口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得罪人耶!”
  出于至诚的一句话,没有半点恶意与嘲讽,却比什么说话技巧都更有效,虚谷子的肩膀立刻垮了下来,怒瞪着孙武,好像很想骂出声来,但开了口却又无话可说。
  羽宝簪道:“前辈,实不相瞒,我们追上您,并不是为了算什么帐,而是希望能够延揽您加入万紫楼。敝派近年来专注开发各种法宝,在机械类法宝上收获颇多,可是生化类、元素类方面的研究,因为乏人主持,成绩有限,您是此道行家,若是能有您这样的高手加入,真是敝派的荣幸。”
  孙武听着羽宝簪的话,眼前却浮现出一幕画面:一头故作和善、温柔的大野狼,对着小绵羊伸出友善的魔爪。
  对付像虚谷子这样的老江湖,羽宝簪不认为一次劝说就能起作用,所以在这番话说完之后,她也想好了几个方略,先稳住虚谷子,探求心眼宗的情报,虚谷子毕竟曾是河洛派高层人物,哪怕在域外的这些年,没有与河洛剑派联系,单是他当年的所知所见,便能够提供不少资料,更何况……他所谓的被逐出门,搞不好根本就是藉此离开中土,到域外来发展心眼宗的。
  不过,出人意外的事情很多,羽宝簪怎样也没料到,自己才一提出招揽,虚谷子想也不想,像是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礼物,竟是一口答应。
  “替万紫楼做事?这个好啊,你们怎么现在才找上我?唉,当年流亡逃出中土的时候,要是你们来找我,我早就去了,哪用得着这些年来吃尽苦头……你们不会亏待老夫吧?给钱给女人,想来万紫楼也不会小气……”
  羽宝簪一愣,与孙武对望一眼,都觉得这个猥琐老人太过合作,颇不合理。要嘛就是他的合作毫无诚意,只是随口说说,伺机发难奇袭,那当然是问什么答应什么;要嘛……
  “万紫楼要聘用老夫,什么时候上任?打铁趁热,这么好的事情就别耽搁,尽快开始吧,老夫多年未履中土,甚是想念故乡,快快动身吧,以万紫楼的势力,虽在域外,应该也有办法今日便送老夫启程回乡,可别让老夫失望啊!”
  话说成这样,反倒是虚谷子在催促羽宝簪,尽快启程上路了。事发突然,羽宝簪也有些摸不清状况,只能说是必定尽快安排,但现在要先回刚才的客店,接一名同伴,然后再一起行事。
  被这话提醒,孙武想起小殇一个人独自在客店内,久久没人管,不但她很危险,客店里的生物恐怕会更危险,连忙点头称是,要先回去接小殇。
  虚谷子被火炮炸伤,举步维艰,孙武理所当然地接下了背人的任务,让虚谷子趴在自己背上,心中七上八下,生怕这个老人在自己背上偷施突袭,或是做什么手脚,那可真是防不胜防,现在也别无他法,只得将金钟劲运遍全身,护住诸处要害。
  为了预防虚谷子有不轨的动作,羽宝簪跟在后头,警戒提防,脑里也思索着一些异常之处。
  虚谷子表示愿意加入万紫楼,态度还显得很积极,这看起来不像是缓兵之计,他确实有这意愿与诚意,但……这太不合理,虚谷子这种老江湖,就算真的有意思加盟万紫楼,也会故作迟疑,争取更好的待遇,怎会如此莽撞地一口答应。
  如果这种积极加盟的态度是真,那合理的解释,就是虚谷子的背后存在着某种压力,逼得他慌不择路,一见到万紫楼表示招揽,就像是看到汪洋中的浮木,第一时间便攀附上去。问题是,什么压力会逼得他这样紧张想跑呢?
  攸关生死的压力!
  想起虚谷子急欲离开域外,甚至巴不得万紫楼马上送他回中土的态度,羽宝簪脑中灵光一闪,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虚谷子这样的人物,在域外十几年不可能是过着牧牛放羊的清苦日子,必然是有人招揽了他,收为己用,让他这十几年都在专心研究。若不是有个庞大的势力护住虚谷子,万紫楼的情报网早该将他找到,哪怕万紫楼的情报系统在域外并不灵通,可是十几年的专心搜索,早该有了结果,不会一无所知。
  既然虚谷子是被某个势力所网罗,他现在怎会忽然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组织出了事,不但无法再继续保护虚谷子,甚至有可能倒转枪头要杀他,虚谷子察觉情况不妙,连忙逃跑,想要不顾一切地逃回中土去。
  在域外,什么势力会如此庞大,既庇护了虚谷子这许多年,现在又要取他的性命?
  羽宝簪脑中几乎立刻就浮现了“心眼宗”三字,暗叫不妙,正想要警告孙武,却听见孙武叫了一声,循声看去,三人经过这一段时间行走,已经回到了所居住的客店附近,这时候抬头一看,只见那间客店已陷入一片大火之中。
  “……追杀的速度好快,心眼宗真是心急了。”
  羽宝簪猜测的凶手,明显与孙武有所不同,孙武见到客店大火,只是喊了一声“糟糕!果然出事了”就大步飞冲向火场去,沿途就只看到被他背负在身后的老人家挥手狂舞。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发疯了吗?老夫没有练金钟罩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章 五色神石·捆仙妙索
  孙武见到客店大火,急急忙忙冲跑过去,想要进入火场看看状况。火场中虽是酷热难当,但对于习惯在火窑中修练金钟罩的少年来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只是,孙武不在乎的东西,在旁人眼中却是致命危机,虚谷子大呼小叫,生怕被孙武给背进火场。河洛剑派的高手虽然是高,但却不擅长护身硬功,若是就这么冲进火场,结果肯定和孙武很不一样。
  虚谷子的运气不错,孙武在冲进去之前,先听到了他的叫声,陡然惊醒,先把虚谷子放了下来,再自己一个人冲入火场。
  “有没有人在啊?有没有人啊?有的话回答我一声!”
  在火场中,孙武大声叫喊,一时间并没有得到回应,反倒是由于喊得太大声,震动到建筑物本身,造成了部分地方的坍塌。
  事实上,孙武并不担心小殇的安危。以小殇的本事,不管是到什么地方,碰到什么危险,都足以自保,虽然说小殇现在的身体状况有问题,没法发动她那些奇异的法宝,但凭着她的机警、自私、冷血,就算是其他人都死光,她也绝对可以生存下去。
  急着冲进火场,有七成的忧虑是担心小殇惹祸,波及旁人,自己帮着先救一些,可以减少罪业。尽管小殇不会无故攻击旁人,但不管怎么想,这个机率还是比小殇遇险要高得多了。
  “有没有人在啊?有就喊出声!”
  孙武又叫了几声,没人应答的这个结果,让他开始怀疑,客店中的人可能全部死光,或是全部逃跑。自己希望答案是后者,不过从空气中隐约传来的血腥味,恐怕前者的可能要高得多。
  这间客店是土窑建筑,本身材料几乎是不可燃的,要烧起那么大的火,除非是泼洒助燃物后点火,换句话说,就是被人纵火。高温防碍了嗅觉,但孙武仍可以闻到空气中存在着血腥味、燃油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奇怪气息。
  “该不会是尸体吧?唔……尸体在这种状况下,应该是烤肉的气味,但这些味道有点腥……唉,我这是什么比喻啊?这几个月还是别吃烤肉了。”
  孙武摇摇头,把杂念甩出脑海。既然自己的叫唤没有人回,那自己就主动出击,去找找多一点线索,无论如何,空气中的烤肉味这么浓烈,找出一些遗骸应该是不难的。
  把握时间,孙武也顾忌着土窑的坍塌,急急忙忙付诸行动,没过多久便有所获。虽然不是专业的仵作,但这些尸体上的痕迹太过明显,他几乎是立刻就看了出来,自己沿途看到的十几具尸体,都是先被杀死,然后才纵火焚烧的。
  十几具尸体,都是倒在屋外走廊上,还没计算那些仍在屋里的,这样子看来,整间客店被人杀得一干二净,这是很明显的了,以此地的偏僻,照理说不该有大批盗匪忽然来袭,到底是什么理由,让整间客店的人一起遇害,实在很值得推敲。
  更重要的一点,自己和羽宝簪出门追人,往返花的时间不算长,如果说有人趁这段时间过来杀光客店所有人,又放火烧店,那么做完这些事情后,凶手去哪里了?自己冲进火场之前有特别看过,四面八方并没有看到有大队人马离去的痕迹,总不会凶手莫名其妙消失了吧?而且……这么短时间内把整间客店的人杀光,绝不可能只有一两名凶手。
  (怪了,没有凶手离去的痕迹,难道凶手还在这里?这里是火场耶,凶手难道也是练金钟罩,而且还是烤窑里锻炼出来的?
  孙武感到好奇,忽然一具残尸吸引了他的注意。行走江湖至今,算是看过不少尸体,但这种东缺一块、西少一截的碎尸,就比较难得,普通人下手再狠,也难得这样凶残,可是自己看到这些尸体,却觉得有点眼熟,好像不久之前曾在哪里看过。
  (呃!不会吧?我们才刚刚离开大沙海,我没预备这么快就碰到牠们啊!
  暗叫倒楣之余,孙武心中一动,发现那些残缺的尸块,似乎有着某种脉动。这种事情很怪异,已经习惯与各种危险为伍的少年顿生警觉,飞身急退,慌忙间力气用得过大,一下子摔跌进后方烈焰飞腾的客房,要不是金钟罩即时护身,水火不侵,整个人早就烧起来了。
  不过,比起烈焰焚身,眼前所看到的问题更大得多,那些倒在地上的残体,忽然破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里头爬出好像瓢虫一样的怪异生物,吞噬血肉,看来甚是恶心。
  在姗拉朵的身边,孙武对于这种奇形怪状的改造生物,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但看到这种怪异的瓢虫,孙武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些拳头大的瓢虫,外表泛闪着与金属相同的冷光,颜色忽金忽银,看来全非血肉之体,根本不像是生物,这与姗拉朵所培育出的改造生物全然不同。
  “难道是机械?可是又不太像啊……非生物也非机械,是新产品?唉,这些变态的疯狂科学家真是越搞越夸张,连这种东西都做出来了,就不怕哪天半夜睡觉被怪物啃掉头吗?”
  孙武非常感叹,因为他觉得那些法宝开发师研究出一些变态东西,每次都是自己碰上,然后要恶战一场,一半以上的战斗还得以慌忙逃命来结束,实在很辛苦,难道在开发什么东西前不能先替旁人想想,别给旁人增添困扰吗?
  感叹是正确的,不过这实在不是个好时候,因为那些瓢虫破体之后,似乎会自动搜寻附近的生命体,而孙武就是附近最大的目标。
  惊觉情况不妙,孙武对于这类新品种怪物没有应付经验,完全不想打硬仗,掉头就想先开溜,但这时上方轰然巨响,孙武本以为是土窑受不住火烧而坍塌,但高温热风之中,又有强烈的野兽腥味,一声凶残的狼嗥直传耳中。
  “阿默兹狼?这时才来!”
  抱怨已是太晚,就在少年气愤的怒骂声中,四头阿默兹狼伴随着满天的土石一起崩砸下来。
  与此同时,被留在客店外的同伴,也遇到了麻烦,孙武曾经怀疑过,自己进入客店之前曾特别留意,四面八方都没有凶手逃逸而去的痕迹,难道凶手仍藏于客店?
  其实,还有一个选项,那就是在孙武冲进火场去的时候,敌人也同时在火场外现身,而首先遇到这批敌人的,便是羽宝簪。
  “阿默兹狼?果真是心眼宗!”
  陡然遇敌,羽宝簪倒没有多少怒气,既然猜想到是心眼宗在追杀虚谷子,那遭遇魔狼就不是什么奇怪事,唯一比较遗憾的,就是自己宁愿遇到心眼宗高手,起码干掉一个少一个,不用在这里打什么野兽战。
  而且,虽然羽宝簪自认在综合战力上仍胜过孙武一筹,可是若要对付阿默兹狼,还是由孙武来比较有利,这些魔狼的躯体坚若钢铁,自己在速度、身法方面的优势凸显不出,还不如孙武那样以金钟罩硬接一击,同时也轰出重招,凭着内力方面的强大优势,一下子就把魔狼轰杀,确实减少魔狼的数量。
  “后悔晚了些,早知道就应该是我冲进火场的……真是失算了。”
  说归说,羽宝簪并不是任由魔狼欺负的弱女子,上次在楼兰遗迹遭遇过魔狼后,她也暗自构思出了一些诀窍,现在正是付诸实施的时候。
  一掌轰击在阿默兹狼的胸口,看起来非常的轻,与其说是重击,其实更像是轻轻一抹或是一按。掌击之后,羽宝簪身如赤燕,轻飘飘地自魔狼的反击中退走,姿态美妙,红裳翻飞之间,竟像是画中仙女一样。
  紧跟着,被击中的魔狼发出惨嚎声,听起来非常痛楚,哪怕是把魔狼的四肢斩下,都未必会有此痛。这声痛楚嘶吼半途被截断,吼叫中的魔狼忽然口喷烈火,熊熊火焰由口中喷出,一尺多长的火焰,看起来着实惊人,还差点烧到旁边的另一头魔狼。
  口中喷出烈火之后,魔狼的巨体重重地倒了下去,一动也不动,死得彻底。尽管这还没法与妃怜袖的杀狼手段相比,但相较之前,已经是非常有效率的杀狼方法,将高热火劲集蕴于一点,尽可能地压缩,然后用透打手法传入魔狼体内,火劲入体后立即爆发,瞬间的高温炎流,煮金熔铁,血肉之躯承受不住,纵是魔狼这样的强悍生物也是瞬间死透,尸体没法再动一下。
  一击得手,羽宝簪飘退一旁,看到魔狼倒毙的成果,自觉满意,但围绕在周遭的十多匹魔狼,却没有被这样的画面给吓着,反而勇猛进攻。
  这种程度的猛攻,羽宝簪没有放在眼里,单凭自己的身法轻翔闪动,在魔狼群中穿梭来去,魔狼的动作虽然快捷,却连自己的衣袂都沾不着,没有太大的威胁性,真正令自己感到困扰的,反倒是要保护虚谷子,在很多方面都受到限制。
  虚谷子伤势不轻,没法与魔狼正面战斗,就算是无伤无恙,羽宝簪也怀疑他能够抵抗魔狼的围攻,不过,羽宝簪其实更怀疑一件事,那就是虚谷子的伤应该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他瘫在地上装死,用意只怕是驱虎吞狼,坐看自己与魔狼斗个两败俱伤,方便他趁隙逃逸。
  “……喜欢坐山观虎斗吗?这个嗜好倒是与我很合,不过……总不可能什么事都让别人这么如愿吧……”
  羽宝簪有着自己的考量,但眼前的战局也不能胡乱分神,为了不让魔狼靠近虚谷子,羽宝簪不得不放弃身法、速度上的优势,没法与魔狼们游斗,硬着头皮与十余头魔狼打硬仗,每当魔狼靠近,就以重手出击,将迫近的魔狼击退。
  魔狼体坚肉厚,普通的打击没有多大效果,纵是击退,很快也会再上,羽宝簪战了几回合,觉得这样只是让体力无意义地消耗,心中一叹,双腕一转,拂出之际轻柔无力,打在魔狼身上,两头魔狼嚎叫声中,被炽烈极焰摧毁内部,倒地而亡。
  新的技法效果奇佳,百分百一击必杀,羽宝簪不愿轻用,因为这看起来轻描淡写的一掌,却是毕生功力所聚,不但耗力奇钜,也需要非凡的集中力,将全身灼热真气于瞬间集于一点,还要将爆发时间延缓片刻,这才能透入魔狼体内破坏,而每次发掌等若都是全力以赴,要是平常还好,但甫经过楼兰遗迹内连场恶斗,元气大伤,现在除非必要,羽宝簪实在不愿意使用这种极为耗力的武技。
  结果,整个局面一时就陷入僵持,羽宝簪自知状态不佳,顾虑敌人另外伏藏高手偷袭或车轮战,不敢豁尽全力开战,魔狼群这一边在连续倒下几具尸体后,攻势也受到阻碍,围住羽宝簪、虚谷子,没有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这些畜牲……真是狼心狗肺,居然出动这么大的阵仗,一点同门之谊都没有。”
  站在虚谷子身旁,听见这猥琐老人的抱怨,羽宝簪一面提防他出手偷袭,一面道:“河洛剑派既然不是什么良善所在,前辈您就不用指望这边有什么情谊了,他们不派出魔狼来灭口,总不会亲自跑出来邀请您开同学会吧?您手上如果还扣着什么法宝,现在大可以使出来,患难关头藏私,那才是很伤情谊的。”
  羽宝簪深信,像虚谷子这样的技术人员,又与心眼宗有深厚关系,如果说他不晓得阿默兹狼的存在,这种事情说不过去,若他知道,而现在又处于逃亡的状况,那他身上肯定藏了些对付阿默兹狼的法宝,刚才他对上自己与孙武时,最初并没有拿出真正杀伤力强大的法宝,肯定是想保留实力,把这些重武器拿来对付阿默兹狼。
  “嘿……小姑娘的眼睛好利啊,不过老夫……”
  虚谷子似乎想辩解什么,但话说到一半,羽宝簪轻皱眉头,低声道:“来得还真是时候,同学会的邀请者到了。”
  在魔狼的咆哮声中,羽宝簪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声音很怪异,听起来是很健壮的大型马,很有可能是改造生物。心眼宗果然有人在监看这场战斗,发现阿默兹狼无法快速取胜,所以现身出来了。
  当前心眼宗的高手之中,羽宝簪唯一所忌的只有心眼宗主,大地神戟虽是无上神器,却对自己影响有限,更别说地司祭在楼兰遗迹中断臂重伤,正常情形下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来战斗,所以,这一仗除非是心眼宗主亲自出马,否则应该是应付得过去的。
  马蹄声迅速靠近,当那头黑色的独角巨马现身,羽宝簪微微一凛,只见大黑马的躯体极为高壮,眼若铜铃,马蹄大如海碗,随意几下迈步便奔出好远,通体黑色,没有一丝杂毛,仅有头顶的雪白长角,粲然生光,看起来虽然是马匹,却有着飞龙一般的神骏,在这匹独角巨马迈步靠近时,那些阿默兹狼竟然有些畏惧似的让开路来,而这匹巨马对狼群看也不看一眼,骄傲的神态让人印象深刻。
  相较于黑马两尺余高的巨躯,在马背上的那名骑士看来便很瘦小,只是一身白色的骑士装束,被黑马一衬,格外显眼。最令羽宝簪吃惊的一点是,这名骑士居然是个女人,从黑色的头发看来,这名女子是中土人士,换句话说,很可能是河洛剑派的嫡系。
  河洛剑派虽不像慈航静殿那样禁收女徒,但在修剑、修道的大前提下,女性门人也是少数中的少数,其中并无高手或特别杰出人物,羽宝簪一时为之愕然,而那名女性骑士的表现,更令她大吃一惊。
  黑色巨马踏步而来,动作像是很慢,但因为个头高大的关系,速度其实很快,而当黑色巨马进入了魔狼群的包围圈,距离羽宝簪相隔十尺,一下子稳稳站定,动也不动,表现出了一品良驹的素质,然而,驾驭牠的人却明显不是一位好骑士,马才一停住,女骑士却承受不住瞬间静止的巨力,从马背上一下摔落地面。
  “碰!”
  重摔落地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响亮,羽宝簪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不晓得对方在弄什么玄虚。如果说是故意要让自己轻忽大意,这种手法也未免太笨拙,但若是没有其他意图,那……自己生平所遇到的高手中,还真是没有哪个会这样坠马的。
  愣掉的人不只是羽宝簪,虚谷子也瞪大老眼呆住,就连那些凶残的魔狼,都在这时候停住动作,看着那名白衣女子慢慢的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朝这边看来。
  双方目光相对,羽宝簪发现这女子的身形不算瘦小,只是因为骑在如此巨马的背上,才令自己产生了错觉,其实她身高与己相若,戴着一副白色的眼罩,头上一顶毡帽,还插着白色羽毛;白色的衬衫与长裤,后头还缠着一件形似燕尾的白色披风,看起来极为神气,如果不是刚才那一下坠马失了气势,那么光看这样一身打扮,是有几分剑侠风采。
  “……对了,剑……”
  羽宝簪察觉到一点,这个女骑士虽有剑侠气息,身上却没有带剑,甚至连兵器都没有,不知是故意想隐藏身分?或者……她并非河洛剑派中人?
  “……哦……万紫楼也牵涉进来了?真麻烦,离开实验室的第一件事就没遇到好事,早知道就不来了……”
  女骑士冷冷一句,却是发出男子口音,羽宝簪马上明白,对方是用了某种变声道具,换句话说,对方也属于那种不想被认出真实身分的人物。
  “请问尊驾怎么称呼?”
  羽宝簪拱手相问,换得女骑士的一阵上下打量,慢条斯理道:“楼兰凤族的传承者,流亡到中土一遭,现在算是镀了金回来,衣锦还乡吗?我不想招惹楼兰凤族的人,你们这票家伙都很麻烦,所以别来干涉我的事,当然……如果是万紫楼想要有什么动作,那我想不奉陪也不行,只是……现在似乎还不是时候吧?”
  一番话令羽宝簪着实心惊,自己的身世之秘,并不算是天大的秘密,至少,朝廷、同盟会这两方面的决策阶级,都是知道的,毕竟以他们的情报能力,这种事不会是永远的秘密。然而,羽宝簪也不认为自己的身世会人尽皆知,这名女骑士一开口就直接以楼兰凤族相称,此事确实惊人。
  更有甚者,她一面表明不想招惹楼兰凤族,一面却又说万紫楼有动作必然奉陪,话中透漏的意思,就是晓得万紫楼的秘密,这就实在不简单了。
  “在心眼宗,他们都叫我狼司祭。听说我被编列在什么三大司祭之一,其实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意义,只是随便叫爽用的一个代号,你听完可以立刻忘记……反正我也不在乎。”
  狼司祭道:“虚谷子,很多年没看到你这老杂毛了,我的时间宝贵,直接对你说吧,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条是跟着我走,去什么地方你自己也知道,另外一条就是直接在这里上黄泉路……你如果选择第二条,我可以尽量让你走得快一点。”
  虚谷子同样也在打量狼司祭,闻言失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河洛剑派中哪有你这号人物?”
  “算我是约聘人员吧,最近专业人才缺乏,有特殊专才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没饭吃。其实,我觉得心眼宗现在根本不需要你,但有别人不是这么想……怎么样?我该把你的反应当成是拒绝吗?”
  狼司祭明显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话说到这里,动手已是不能避免,虚谷子退了一步,避到羽宝簪身后,羽宝簪暗叹自己偷鸡不着蚀把米,却也莫可奈何,站前一步,道:“狼司祭,虚谷子目前接受本派的保护,无论你要带他走哪条道,很抱歉,我不能让他跟你走。”
  “……真碍事,虽然我刚才说过,不想在域外招惹楼兰凤族,但如果因此被你当成胆小怕事,那就是大误会了。”
  狼司祭的声音一下转冷,周围的气氛也变得紧绷,羽宝簪暗忖敌人可能就要发难,不敢大意,暗自凝运真气戒备。
  敌人的身上不带兵刃,连骑马都会摔下来,看来不像是武道高手,有很大可能是和虚谷子一样的技术人员,特别是连名字都叫做狼司祭,换句话说,心眼宗成功操控阿默兹狼,搞不好就是靠此人,本来就已经不好对付的魔狼,在她的操控下,多半还有其他的诡异变化。
  羽宝簪心里一盘算,对魔狼的注意又增多几分,最头痛的倒不是敌人攻击自己,而是用什么奇招突然发动,一下子把虚谷子干掉,那就真是棘手了。脑里许多念头转来转去,羽宝簪忽然看到狼司祭一举手,朝自己比了一个中指。
  这种脏话手势虽是不雅,但羽宝簪早已司空见惯,不会被挑拨到,反而还觉得很奇怪,怎么敌人会用这等幼稚手段?心中错愕,突然注意到敌人中指上戴着一个小戒,暗叫不妙,却已经慢了一步。
  初到域外时,曾在月牙关中与心眼宗的花花法师交手,那个花花法师的手掌上忽然生长出奇异花朵,当人们看到花的色彩、嗅着花香,就会产生幻觉,这种异能与个人武功高低无关,纵是武功再高,若没有进行精神方面的锻炼,仍是会被影响。
  羽宝簪对于心灵修练略有涉猎,这是修练上乘武功所必须的,否则使用凤凰七绝时,武技的杀伤力随时反噬自身。上次以香菱的身分遭遇花花法师时,仅产生短短数秒的幻觉,跟着便清醒过来,但这回碰到更高数筹的狼司祭,就没有那么好运道了。
  狼司祭所戴的那枚戒指,看起来平淡无奇,却是个极其厉害的幻觉法宝,那个比出中指的动作,只是为了把人的注意力引到指头上,只要一看,立刻便堕入无边幻觉,羽宝簪刹时失去嗅觉、听觉、触觉,仅看到自己身在无边虚空,正以极高速度往下坠去。
  高速坠落带来的失速感,连带造成对东西南北的方向模糊,羽宝簪很清楚这些是幻觉,但身在无边噩梦之中,却不是想清醒就醒得来的,心叫不妙,想要鼓劲护身,不分三七二十一地乱打,阻止魔狼近身,但一来耗力太大,很快便会力竭倒地;二来虚谷子就在身边,万一没阻到魔狼,先把虚谷子给一掌毙了,那如何是好?
  心中正彷徨,一度失去的触觉又回复,左肘、后颈一痛,幻觉被破去大半,右半边的眼睛仍看到一片漆黑虚空,左半边却已看到实际景象,还看到虚谷子满脸焦急地站在自己身边,把一根细长的金针插向自己左肩。
  狼司祭仍比着中指,似乎没打算趁这机会进攻,但羽宝簪决定发动抢攻,顾不得自己右半身还处于失衡状态,第一时间飞身飙出,左掌一扬,先是三支赤色火羽射出,跟着掌上生出烈火,重招轰向敌人。
  “好速度,但准头差了点。”
  狼司祭冷哼一声,她的武功似乎不强,本来应该闪不过那三支火羽,但附近的阿默兹狼却冲出来当肉垫,三支火羽分别射在两头魔狼身上,而那真正致命的一掌还未击下,羽宝簪的右脑陡然剧痛,被某个钝物打中,砸力奇大,将她砸得打横飞出。
  换作是平时,这一击绝不容易得手,但是当羽宝簪失去右半身感官,形成死角,这一记便砸得她全无防备,整个人被砸得横飞出去,重重坠地的同时,右半身的感觉回复,除了右边脑门剧痛,涔涔鲜血不住流下外,另一个发现就是双臂动弹不得了。
  稍微挣动,就发现上半身好像被一种看不见的绳索,一圈又一圈地缠住,虽然肉眼看不到,但确实令自己双臂麻木,呼吸困难,如此奇物,自己脑海中确实有着印象。
  “……这是……当年太平军国的一品法宝,捆仙索?”
  “识货!可惜说得有点不对,这是捆仙索没错,但不是太平军国的东西,而是你们楼兰凤族的得意发明,你身为凤血后裔,连这也不识,真是丢脸得很。”
  狼司祭冷笑出声,羽宝簪口中不语,脑里飞快动着主意。捆仙索的源流为何,自己以前没遇过,当然不可能知道,单以目前的感觉,要是全力催运护身火劲,要毁去这无形绳索应该不难,但传说中的捆仙索能令人肢体麻痹无觉,还能够放出电流,要是这两种异能被启动,那自己就处于绝对劣势。
  再者,这个狼司祭身上法宝层出不穷,刚才短短时间内,已使用三种不同法宝作连环攻击,自己烧毁捆仙索后,若无法发动有效攻击,再挨上一记,那可能就没有翻本机会了。
  “怎么样?事到临头,你们……”
  说到这里,狼司祭的话被一声震天巨爆给打断,循声望去,只见熊熊大火焚烧中的窑洞客店,一下子坍塌下去,发出巨大声响,跟着,一道耀眼的白光自火场中冲天而出,照耀四方,逼得所有人难以正视。


第四章 世俗人心·江湖险恶
  孙武进入客店后,在火场中四下搜寻,没有找到小殇,也没有碰到半个生还者,当四头阿默兹狼同时袭来,那些诡异的异种瓢虫也群起飞来,孙武心惊肉跳,自己的金钟罩虽说能抗千刀万刃,却不晓得能否承受这些怪异生物的攻击。
  金钟罩是孙武自幼苦练,堪称千锤百炼的神功,孙武对它是充满信心,不过,这种成名武学太过树大招风,要是敌人特别针对金钟罩设计了什么法宝,自己不晓得这一点,却傻头傻脑地撞上去,后果不但很可怜,还会非常可笑。
  相较于这些瓢虫的未知,威胁性已明的阿默兹狼倒没有什么好怕,只不过四头魔狼一次掉落下来,有点不好应付。经过短暂的考虑,孙武决定了应敌策略,虽然以自己现在的身体,这么做相当吃力,但为了不浪费时间,减少风险,孙武还是决定直接以强招决定胜负。
  如来神掌·佛光初现!
  一掌轰天,耀眼强光伴随着强大冲击波出现,刹那间的强盛白光,不但将少年笼罩在内,更迅速往外吞噬。白光笼罩内的所有事物,全数失重上浮,飘荡于空,跟着被蕴含强大能量的白光粉碎瓦解,既像是受到高温炽焰焚烧,又像是承受巨力加身,直至完全毁灭。
  明亮耀眼的白光,将魔狼、奇形瓢虫尽数吞噬毁去,化作一道雪亮光柱,从火场中撞天而出,光耀方圆十里,更形成滚滚气浪,分袭四面八方,将炽烈燃烧中的烈火扑灭,偌大的火场一下子熄灭殆尽,而窑洞建筑不堪多股巨力摧残,在烈火熄灭的同时,也彻底崩塌下来。
  于是,当白色光柱消失,一切归于平静,正努力平复胸中紊乱气血的孙武,就站在一片焦黑的平地上,惊愕地看见眼前的情形。
  敌人的出现、魔狼的存在,这些倒没有让孙武吓着,自己在客店内遇袭,外头也有敌人围攻,这种各个击破的手法没啥好稀奇,但是看到羽宝簪单膝跪地,血流满面的样子,这却不能不让他大吃一惊。
  “是什么人在这里伤害我的朋友?”
  这不是简单的问话,而是一句怒喝,甚少表现出自身愤怒的孙武,此次确实是一股激怒攻心,既气愤又紧张,一句怒喝出口,整个人也高飞跃起,朝这边的战场赶来。
  身在半空,孙武已经认准了那名白衣女骑士,相信她就是魔狼群的操控者,但狼司祭却对少年的激动恍若未闻,甚至连看也不看一下,冷哼一声,身旁的巨大黑马忽然高声嘶鸣。
  马鸣声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当大黑马额顶的独角对准孙武,空中却突然刮起高速狂风,风如利刃,孙武只觉得周围风啸阵阵,有若千刀万刃遍体乱割,要不是有金钟罩护体,普通人瞬间就被大卸八块了。
  (哇,骏马我看得多了,这么厉害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孙武心中惊叹,正想设法在狂风中稳住身形,却察觉周身的气流有异,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狂风掩护下逼近,连忙提升金钟罩关数防御,但真气甫运,眼前顿时一黑,左脸重重地挨了一记,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在金钟罩的真气护体下,那件物体好像完全无视金钟罩的存在,重轰在左脸上。
  自从孙武修练金钟罩有成,除了碰上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还是首次这么痛地挨上一下。一瞬间的痛楚,孙武明白羽宝簪为何会血流满面,因为这件物体一下重击,自己眼冒金星不说,左半边脸高高肿起,嘴内满是鲜血,连牙齿都在摇晃。
  如此痛楚,让孙武想起还没修练金钟罩之前,每次挨小殇的拳头、被姊姊熊抱时的痛,自己金钟罩越练越强后,挨打的功夫变好,可是忍痛的能耐好像变得差劲了……其实,现在倒也不是很痛,就是头晕得厉害……
  飞跃中的孙武,被这一击打得从半空中摔落,落地时很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那名白衣女骑士右掌平托胸口,掌心上方飘浮着一颗石头,外型就像普通压泡菜缸一样的笨拙无奇,不过就是体积大了些,然而随着浮动,这颗石头却是五色彩光流转,不停地释放强大能量。
  “啧,今天真是出师不利,五色神石连发两记都打不死人,使用次数快到了,这种实战效果远不如预期,要回去再调整了……”
  狼司祭轻声说话,羽宝簪听见了这几句话,但在自己的记忆中,却从不记得有一件法宝叫五色神石,而这法宝委实厉害,孙武身负慈航神功,金钟罩又是强项,自己尽得楼兰真传,但这件法宝竟似全然无视护身真气的存在,只要命中,一定造成伤害,让自己与孙武都吃了大亏。
  双臂仍难以动弹,捆仙索的绑缚一时间难以挣脱,羽宝簪脑中连闪过几个念头,想要帮助孙武,绝不能让他独力赴战。情急之下,顾不得上半身仍受绑缚,羽宝簪站了起来,却看到孙武一面迈步冲向狼司祭,一面双掌凝气,澎湃气浪滚动翻腾,似乎是要使用神掌攻击。
  在当前这种情形下,敌人的奇异法宝层出不穷,若是再有什么神奇法宝发出,己方势将一败涂地,孙武必是顾忌这一点,所以想趁着仍有反攻能力时,把所有胜算赌在最强招数上,抢在敌人动手之前,先发如来神掌决胜负。
  这个战术羽宝簪也认同,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不认为孙武能够成功打出这一掌。
  果然,孙武跑出几步,忽地身驱一晃,单膝跪倒,双掌所凝聚的沛然真气消失无形,这一掌还未发便已败了。
  (……怎、怎么会这样……我腑脏经脉都没有负荷过重,这一掌我该打得出去的,为什么会……唔,头好晕,怎么什么东西都分成好几个……
  孙武尝试站起,可是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剧烈的晕眩感,让他好不容易站起了,也仍是摇摇晃晃,险些再次跪倒,更别说凝气发招。
  这些情形,全部被狼司祭看在眼中,如若她这时候指挥魔狼袭击,势将占尽上风,但她却只是凝视着摇摇欲倒的孙武,再转动目光,望向已被夷为平地的客店,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半晌之后,她右手一翻,漂浮在掌心的五色大石消失不见,而羽宝簪上半身的麻痹感也消除,捆仙索被她以某种看不见的手法给回收了。
  “不打了,再战下去,一定会闹出人命……”
  狼司祭冷冷的语调,似是威胁,羽宝簪有些不解,狼司祭居然会顾忌闹出人命?她要擒回虚谷子是不错,但对于自己与孙武,她没有理由会顾忌伤人命,现在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蠢蛋,你们三个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就算通通死在这里,也不值一毛钱,我不在乎。”
  狼司祭寒声道:“不过,这个用神掌的小子就算脑震荡了,要拼命去乱发一两下神掌还是做得到的,我武功不好,被神掌给沾到必死无疑,冒这种风险来工作太不值得,就姑且放过你们这次吧。”
  听起来很莫名其妙,居然在大占上风的时候想要罢斗,羽宝簪看出狼司祭的武功、身手确实不佳,觉得她说的应该是实话,但她居然当着敌人的面把这种实话说出,又太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羽宝簪甚至怀疑这会否是个以退为进的陷阱?
  然而,狼司祭却根本不管她怎么想,在这一段话说完后,狼司祭踢了巨大黑马一脚,那头大黑马很有默契、很温顺地低下身,让狼司祭用一种只能用笨拙来形容的姿势爬上马背。
  “虚谷子,这次算你运气好,旁边多了几个便宜保镖,否则别说是五色神石,光靠阿默兹狼就送你上路了。”
  狼司祭道:“但这个好运不会有下一次,因为我失败而回,下回会轮到谁出现在你面前,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况且,这两个便宜保镖总不会一直在你身边吧?搞不好……没过多久他们就先被你干掉了。”
  冷笑声中,狼司祭策骑巨大黑马扬尘而去,现场的魔狼群也随之撤走,在滚滚黄沙中化作一道长长烟尘。
  孙武看着这道烟尘消失,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一跤跌坐在地上,半天也站不起来,好不容易脑里的晕眩感觉平复,伸手往脸上一摸,发现半张脸又肿又胀,碰一下都疼。
  “惨了,看不见样子,但一定肿成猪头了……”
  “这个就不用担心了,虽然是肿得满厉害的,但应该没有伤到筋骨,过个几天就会痊愈的。”
  羽宝簪来到孙武面前,看了看孙武的状况,露出了安心的微笑。她与孙武同样都挨了一记五色神石,孙武肿了半边脸,羽宝簪的额头被打破,虽然能运涅槃不死身愈合伤口,但在擦拭去鲜血之前,看来仍是一副血流满面的凄惨模样,比孙武还要狼狈得多。
  “宝姑娘,这个五色神石好厉害啊……”
  “确实。在我所熟知的各种强大法宝中,并没有五色神石这种东西,应该是新制作出的法宝。”
  “新制作出的法宝啊……”
  孙武皱眉道:“五色神石的杀伤力是不强,没有什么大地神戟、赤龙腕那么惊天动地,但我们两个也算高手,能把我们整得那么惨的法宝,以级数来说该位列超级法宝了……超级法宝可以被制作出来吗?”
  羽宝簪为之默然,那个五色神石看来笨拙粗重,但发动起来却迅如疾风,防御不易,最要命还是那无视一切护身真气的异能,只要命中,就一定会造成伤害,虽然说伤得好像不是很重,但如果多挨几下,别说伤重,连脑袋都会被打扁。
  “或者……也不用多打几下,只要在神石上涂抹见血封喉的剧毒,就足够要人命了。”
  在各类法宝之中,有许多单独使用看似平凡无奇,但如果搭配得当,与其他法宝配合使用,往往就能发挥无穷威力,甚至可以说是无敌组合,羽宝簪心思细密,很快就想到了五色神石的潜在可能。
  不管怎么说,莫名其妙输了一仗,而且还输得如此狼狈,这确实让孙武和羽宝簪大为气馁,假如是碰上敌方的领袖人物,那还输得服气一点,但那个狼司祭却是一个很荒唐的人物,败在她手里的感觉……
  孙武皱眉道:“奇怪,那个狼司祭给我的感觉,怎么和某个人好像啊?”
  羽宝簪心念一动,道:“你说的人是……姗拉朵·伊凯尔?”
  孙武道:“是啊,你不觉得这两个人的言行有点像吗?不过,肯定不会是姗拉朵啦,比起狼司祭,她还要更变态得多……啧,怎么这些玩法宝的高知识分子,一个变态过一个啊!”
  只是随口说说的东西,听在羽宝簪耳中,却让她脑中灵光忽现,想起了一件事,或许……这个狼司祭……
  “虚谷子前辈,你认识那个狼司祭吗?她也是你们河洛九子其中之一?”
  羽宝簪的问题,引起虚谷子没好气地回答,“河洛剑派上乘绝学不传女子,河洛九子之中也没有女人的,我哪知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怪人?”
  一面说着,虚谷子从怀中取出药丸,分别递给羽宝簪与孙武,“这是我偷跑时候带出来的伤药,致命重伤是治不了,但治你们的瘀肿没问题,吃下去之后运功化开,过没多久就会好了。”
  孙武和羽宝簪分别服药,将伤药吃下之后,羽宝簪不忘提出疑问,“前辈你是河洛九子之一,怎么好像对河洛派的事不太熟悉呢?你到域外这么久,心眼宗内部的秘密你该很熟,不用装得那么一问三不知吧。”
  “老夫会很熟心眼宗的事?此话从何说起?”
  “你不是心眼宗的人吗?”
  “他是心眼宗的人?”
  孙武从火场跃出,对于整个情势发展搞不太清楚,听见羽宝簪的问话大吃一惊,想不到心眼宗的人已经来到自己身边了。惊讶之余,身体剧震,居然站立不稳,踉跄后跌几步,一下子摔倒地上,晕死过去。
  “啊,孙掌门?”
  羽宝簪惊叫一声,却也表现出相同的征状,整个人好像天旋地转似的,一下子晕倒在地,不醒人事。
  三个人瞬间倒了两个,剩下的一个却没有露出错愕表情,反而得意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两个小鬼,枉费练了这样一身武功,居然这样蠢笨,别人拿东西过来,问也不问就吃了,不知人心险恶,如此天真蠢笨,真是不死也没用。”
  虚谷子笑了几声,自言自语道:“河洛派这几年是怎么搞的?莫名其妙一堆的人不说,搞得乌烟瘴气……那个女人又是何方神圣?那几个法宝好厉害,尤其是五色神石……古怪了,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低声说话,虚谷子收拾了身上的东西,预备离去,“两个小鬼算是好运气,老夫现在火烧屁股,要尽速离开,又不想与万紫楼、慈航静殿结下深仇大恨,用的只是普通麻药,并非毒药……念在你们替老夫挡灾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们,以后行走江湖,可得小心啦。”
  虚谷子迈开大步急行,脚下虽然有些晃荡,却仍算得上步履稳健,被火炮轰上一记的伤害没有看起来那么大,刚才的弱势有一半是演技,河洛剑派的耆宿高人仍保有着相当实力,但在他走出百余步后,似乎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让他再次回头。
  这一次,虚谷子是来到羽宝簪的身边,用一种心痒难耐的垂涎眼神,来回扫视着这名昏睡中的绝色美人。
  “啧……真是好美的一个小娃娃,就算比起当年的三美神也不逊色,人漂亮身材也好……这么细的腰,要是错过就可惜了……娃娃,你的魅力真是大,老夫肯为你冒生命危险,逗留下来搞一次……”
  满溢着色欲的言词,当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这名急色的猥琐老人付诸实际行动,伸手急向美人高耸的胸口探去,希望洗刷上一回的耻辱。只可惜,江湖实在是一个非常险恶的地方,不仅老人家的心意难测,就连年轻人也同样阴险歹毒。
  “喂!好色就好色,不要把责任赖到别人的魅力上,就算要把这当夸奖,我也高兴不起来的。”
  往少女胸口探去的手,忽然剧痛欲断,虚谷子惊得魂飞天外,刚想要逃走,却与羽宝簪目光交接,一瞬间,他发现少女的眼眸中并无怒意,只有一种猎人盯着猎物的冷静与信心,而一只纤纤玉掌则在这时按上自己胸口。
  “前辈,生命有限,老是为了同样的事而浪费,是一件很没意义的事,您说是吗?”
  “你、你是怎么……”
  虚谷子说到一半,忽然省悟,望向羽宝簪的手腕,再次见到一抹熟悉的嫣红,仍然是同样的法子,操控真气震破血脉,逼出毒素。太过急色,没有仔细观察,居然失败在同样一点上,这让虚谷子极为扼腕,但真正让他觉得失败的,却是后头响起的声音。
  “别用你,用你们会好一点。”
  伴随着这个声音,一只手掌贴放在老人的后脑,只要掌劲一吐,就算不是如来神掌,也足以打碎脑袋。虚谷子终于明白,那个看似老实的少年竟然也在扮猪吃老虎,看来现在的江湖果真险恶,什么人都信不过,但……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失败呢?
  “那还用说吗?你是出了名的淫贼耶,而且是专门用药迷奸人的那种,你给的东西谁敢吃啊?我又不是第一天出来走江湖,怎么会吃陌生人的药?”
  孙武理直气壮地说道:“就算我真的傻傻地什么都没想,那个女人临走之前不是也说过,你搞不好马上就会干掉我们,这么明显的提醒,我们总不会没听见吧?你递药过来的时候,还把我吓了一跳,人家都说得那么白,你还照样下手,难道真以为我们是白痴吗?你这样的人……怎么在江湖中活到今天的?人心很险恶耶!”
  “够了!”
  虚谷子老羞成怒,气得面皮胀红,怒道:“要杀就杀,不要在老夫面前说废话。”
  这句话说得很有气势,但对照目前的情况,未免欠缺说服力,羽宝簪强忍着笑,差一点就要大笑出声。孙武的话并非存心讽刺,只是他为人直率,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迟钝如孙武,都能这样提醒江湖险恶,被提醒的虚谷子真是丢脸到家了。
  “你们……咳……你们为什么能……”
  气归气,虚谷子仍是想弄清楚,自己的麻药为何会失效?就算羽宝簪有奇特功法护体,金钟罩在抗毒方面并无特长,那个毛头小子没理由能抵抗自己的药物,这是自己的专长,总不成连专长都不长了。
  “喔,药为什么没效吗?其实是有效啦,我含在嘴巴里一阵子,觉得嘴巴有麻一下,但我合用洗髓经、易筋经驱毒,麻麻的感觉很快就没有了。”
  孙武轻描淡写地说着,虚谷子瞪大了眼睛,刚才看到这小子运使如来神掌,已经令自己大为吃惊,没想到他居然集慈航四大镇派神功于一身,这等成绩,照理说该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怎么外表看起来如此笨拙?
  “还有啊,几天前我们进入楼兰遗迹时,曾吃过姗拉朵女士为我们准备的防毒套餐,听说效果可以维持几天,对你的药应该也有点作用吧。我也是因为想到这个,才敢吃你的药,装晕倒地,本来想要看看你往哪跑,放长线钓大鱼的,想不到你马上就回来采花……嗯,前辈,看到漂亮女人不上,真的有那么痛苦吗?我个人很难理解耶。”
  “你给我住口!黄毛小子,怎么问那么恬不知耻的问题!”
  虚谷子涨红了脸,气得破口大骂,旁边的羽宝簪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完全不顾形象地笑跌在地,让虚谷子更添恼怒。
  只是,再怎么火大,虚谷子还不至于忘记命悬人手的事实,恨恨骂了两声后,阴沉着表情,问道:“丫头,你刚才开出的条件,是不是还算数?”
  “当然。”
  说到正事,羽宝簪的表情变得正经,“刚才发生的小小玩笑,只要您不把它当回事,我们也不会认真,先前提出的条件全部算数,并且保证您的安全,绝对会把您安然送到中土,不过……现在有些问题,需要您的配合,希望您能把您所知道的事实告诉我们。”
  “你想知道什么?”
  “说来也不多,但有关于心眼宗与河洛剑派的纠葛,我希望能从您这边了解状况。”
  虚谷子思索片刻,道:“成,我答应你,但要是我给的资料不如你预期,这责任可别算在我头上。”
  这边两人在交谈,孙武则是忧心地审视周围。整间客店被夷为平地,里头的人早已死光,下手杀戮的魔狼也全数退走,事情应该算是暂告一段落,但……小殇到哪里去了?
  要说是临时有什么意外,屋顶塌塌、炉火爆炸什么的,伤到了小殇,孙武还能相信,但搞到这么大阵仗,又是魔狼、又是异种改造生物,若说小殇会为此而亡,这点孙武就死都不信。
  (小殇哪有这么好干掉?敌人的阵仗搞得越大,她越有缝隙可以钻,这种小阵仗她不会放在眼里的。
  也许小殇不能使用什么杀伤力强的法宝,但要全身而退,相信不成问题,以她一贯的作风,躲起来隔岸观火是很正常的事,可是现在敌人退走,小殇却迟迟没有现身,这又是为什么?
  “小殇!出来吧,别在那边躲了。”
  等候片刻,孙武终究是忍耐不住,出声叫唤,但连叫了几声,没有回应,这让孙武开始有些着急。
  “你在不在啊?快点出来,小殇,别闹了,我没本事上天下地去找你啊!”
  孙武的声音里带着急惶,让旁边的两人感到吃惊,虚谷子不晓得孙武这名失踪的同伴是何方神圣,露出戒备之情,羽宝簪则是发现小殇失踪,侧头想了想,道:“我想……殇小姐恐怕是发现了什么,决定甩下我们,自己行动了。”
  “自己行动?可、可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能……”
  “殇小姐的状况是不好,不能使用耗能大的法宝,然而,这不等于她全无自保之力,更何况,她坚持要做的事情,我们根本没有插嘴的份,现在她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你要在这里等她回来吗?”
  孙武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但细思一层,他自己也觉得没有意义,小殇如果因为什么事情而离开,就没有理由再回来这里,会等事情办完后自行与己会合。
  不过,小殇为什么会离开呢?想不出什么事情会引起她的兴趣,进而采取行动啊?
  孙武想着这个问题,脑里却浮现了那个怪怪的狼司祭,这个骑着大黑马的白衣女骑士,说正派是绝对说不上,但行事作风好像也没有太多的邪气,与其要用正邪来分,倒不如说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和小殇有几分相像,或许,小殇就是受到这个同类所吸引,尾随跟去了也未可知。
  “我们不等小殇,先出发吧,她办完事情后会回来的,可是……我们现在要去哪呢?”
  孙武有了决定,却没有方向,照理说是要往龟兹赶去的,但虚谷子一副巴不得马上去中土的样子,如果要拉这个猥琐老人深入域外,他多半是死都不去吧。
  正盘算着这问题,虚谷子上下打量孙武几眼,道:“刚才听说……你是凤婕的弟弟?”
  “是啊,怎么了?”
  “一派胡言,从没听过凤婕还有弟弟的,她父母亲戚早就死光死绝,哪里来的弟弟?”
  虚谷子斜睨着孙武,道:“瞧你这傻头傻脑的丑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与她有血缘关系,当初她可是武林第一美人呢……对了,你该不会是她和西门朱玉偷生的吧?”


第五章 不速之客·自斗门墙
  妃怜袖与阿古布拉王的会谈,并没有太多的成绩,毕竟像这样重要的大事,照常理也就不可能几句话就说定,需要相当的考虑时间,然而,阿古布拉王表现的态度也很奇怪。
  “这件事情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此时,把你的答案告诉我。”
  这句话不是对妃怜袖说,而是对拓拔小月讲,令拓拔小月为之愕然。虽然平常父亲在处理军政要务时,总会不时询问自己做训练,但这次问的语气与方式很怪,不像是那种考察似的口吻,反倒真的像是在交付任务。
  尤其是父亲的眼神,非常地认真,拓拔小月确实感觉到事有蹊跷,没有能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我就等候明天的通知吧,但不管你们的结论如何,我都会尽力打倒心眼宗的。”
  妃怜袖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主动告退,外头自然有人接待引领,将她带往住宿所在。
  室内只剩下父女两人,一时之间安静无声,拓拔小月看着眼前的父亲,不晓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一直以来,父亲的形象都是那么正面,他在域外时势最纷乱的时候,挺身而出,聚合各族流离失所的难民,建立龟兹,并且领导他们走过艰难的建国时期,把一个动荡不安的小国发展成今日规模,庇护了千千万万的域外子民。
  在域外的辽阔土地上,阿古布拉王的大名无人不知。以域外的标准来看,这个武艺粗劣,甚至可以说是不会武功的男人,怎么都没可能算是英雄人物,但在龟兹建立的过程中,阿古布拉王以温和却绝不软弱的态度,率领国民共渡难关,甚至折服了许多桀骜不驯的豪杰,让他们甘心归于龟兹,这点对域外人士而言,真是个奇迹,也是拓拔小月最引以为自豪的事。
  可是,这样的自豪与骄傲,却在最近沾染了尘埃。生物研究所中所见的一切,很不寻常,拓拔小月没法想像父亲会与这些阴谋有关,但亲眼所见到的东西却又难以解释。
  懂事以来的首次,父亲在自己心中的形象蒙上了阴影,拓拔小月很想把这些疑惑问个明白,但话到嘴边,却又不敢问出来。
  “怎么了?有话想问我?”
  阿古布拉发现了女儿的神情有异,开口询问,拓拔小月这时候才惊觉,父亲的表情看来也很怪,似乎有什么迟疑难决的事情,令他为难。
  “爸爸,你……你有什么心事吗?”
  “哦?哈哈,人生在世,烦恼总是有的,一件一件慢慢解决就是了,不管怎么说,如果让女儿来替我担心,那我就太不像样了。”
  阿古布拉温言微笑,道:“有什么想问的话,就先问吧,我们两父女很久没有这样聊聊了……”
  拓拔小月迟疑了几秒,生物研究所里发生的事仍是觉得不好开口,转念一想,记起妃怜袖刚才说的话,问道:“那位河洛派的小姐说,长河真人向你道歉,爸爸你……认识长河真人?”
  “不认识。”
  “不认识?”
  拓拔小月觉得难以置信,如果不相识,难道鼎鼎大名的河洛掌门会随便托人来道歉?
  “我确实不认识什么长河真人……真要说认识,我是认识一个叫做虚河子的剑客,那时候的他,是个一身正气,坚持自我与理想的人……”
  阿古布拉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那句对不起……不该由他来说,真的要说,或许该是我向他道歉……”
  拓拔小月这一惊非同小可,从这口吻听来,父亲不但认识长河真人,两人之间还关系匪浅,这种事情自己从未听说过,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爸爸,你和长河真人……不,你与河洛剑派……”
  “年轻的时候,我仰幕中土的文采风流,万里迢迢到中土学艺,那时太平军国尚未举事,中土对域外人士的态度未算友善,却也没有那么激烈,我游学中土,学习书法、绘画、哲理,闲时涉猎剑技,还结识了一群好友……那时候,真是很快乐的日子啊。”
  拓拔小月越听越是心惊,阿古布拉王的武功不好,这是整个域外都知道的事实,但自己从不知道父亲曾在中土学艺,从话意判断起来,好像还是在河洛剑派学了剑法,这种事……
  震惊之余,拓拔小月获得了勇气,把那个问题问了出口,“那……生物研究所里头的阿默兹狼,又是怎么一回事?主持研究所的耶律不花博士,是当年河洛九子的虚谷子,这点您也一直知情吗?”
  “唔,虚谷子在中土被人追杀,无处藏身,流亡逃到域外,重伤垂危之际,找上我求援,我念在往日交情,不能见死不救,便对他开出条件,只要他能戒除过往恶习,不伤扰我域外子民,我就会庇护于他……这些年来,他遵守承诺,专心研究工作,算是做得很好。”
  “做得很好?爸爸,你知不知道他在研究所里面研究什么?这次我潜入研究所,在里头被阿默兹狼袭击……研究所里头居然有魔狼,这实在……”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不对魔狼进行研究,将来有一天若是魔狼重现,我们又如何抵御呢?不可能再一次让巨阳武神来创造奇迹了。”
  阿古布拉说得很平静,拓拔小月震惊之余,这才明白一个最重要的事实:父亲知道魔狼的存在,而且可能是一开始就知道。
  “爸爸,你该不会……”
  “之前你还小,这些事情告诉你,你也不懂,但现在已不能不对你说了。”
  阿古布拉道:“阿默兹狼不是自然生成的生物,是白虎一族开发出的生物兵器,但只具雏形,还没有到能够付诸实用的程度,太平之乱的末期,阿默兹狼的生体素材与资料落入某人手里,在开发接近完成的时候出了意外,失控的阿默兹狼逃了出去,于是酿成第一次魔狼之祸。”
  拓拔小月闻言剧震,父亲现在所说的东西,是魔狼之祸的真相。过去十几年来,说到魔狼,所有人都知道魔狼是种可怕的生物,在魔狼仍活跃于域外的那段日子里,每天都有大批百姓受害,而这批异种狼群来去如风,战力无敌,成了域外人民最大的恶梦,直到巨阳武神出现,消灭了这些恶魔,域外才重得安宁。
  但问到魔狼从何而来,这个却没有人说得出来,所有流传于世的说法都只算传闻,有人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妖魔,有人说是楼兰一族的“遗产”也有人说是中土王朝的阴谋,这些说法都有根据,却也都没证据,魔狼的源流之秘,就是域外一个不解的谜团,而今……拓拔小月终于知道魔狼是从哪来的了。
  “那个研究魔狼的地方,该不会是……”
  拓拔小月的声音颤抖,自己很久没有这样情绪失控,但这次自己确实很害怕,生怕从父亲口中听到那个令自己恐惧的答案。
  所幸,一阵急速靠近的脚步声,打断了父女两人的谈话,一名军官以惊惶的表情进入厅中,把一个极为严重的消息带到。
  这次龟兹王城遇袭,拓拔小月除了率军奋力抵抗,也下令向周边的几个小城市、邻邦求援,调集军队,共抗魔狼之祸,但直至魔狼退走,都没有得到回应,拓拔小月正觉得奇怪,没想到答案会是如此。
  就在王城遇袭的同时,域外有数十个大小部族都被忽然出现的阿默兹狼袭击,情况非常恶劣,遍及域外各区,甚至还有几个小规模的部落,整个被灭族,鸡犬不留。
  “……居然同时对域外各区域发动袭击,魔狼的数量到底有多少啊?”
  拓拔小月极为震惊,照常识来推算,能够同时攻击域外几十个大小部族,动员的魔狼数量绝不可能是一千几百这种小数,怎么算都有数千,甚至可能近万,这样恐怖的数字,让拓拔小月遍体生寒,心眼宗繁殖出这么多的魔狼,实力委实是惊天动地。
  然而,心眼宗种种阴谋与野心的尽头,无非是夺取域外大权,既然他们已经有这样的实力,为何不索性发动魔狼进行总攻,顺者昌、逆者亡,一次就可以把域外各部族制服于统治之下,何用费那么多手脚?
  无论如何,这是一件不能等闲视之的大事,要立刻联络各部族,对这情况进行了解,并且筹谋后计。
  拓拔小月凝视着父亲,尽管还有很多的疑问未解,但现在并不是发问的好时候,更何况,另一个让人头大的问题又接踵而来。
  “陛下,不好了,两位国宾在外头打起来了!”
  对于龟兹王国而言,这真是充满噩耗的一天,好像什么消息都是用“不好了”作开头,而相较于魔狼的威胁,这个问题看似没那么严重,但拓拔小月仍觉得莫名其妙。
  “国宾?是什么人?”
  这问题一说出口,便从来报告的侍卫脸上得到启示,那种怪异的表情,让拓拔小月猜到答案。
  “知道了,我立刻去处理。”
  父亲必须要处理政务要事,像这样的麻烦应该由自己处理,拓拔小月看了阿古布拉一眼,匆匆而去。
  不管是妃怜袖,或是纳兰元蝶,拓拔小月都没有把这两人当成自己人,如果真要选择战友,她倒是宁愿和任徜徉、疤面大侠并肩作战,毕竟这两个人真的为自己舍命奋战,是可以信任的盟友。
  魔狼退走之后,拓拔小月指挥官员,收拾善后,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率人出王城,找寻任徜徉与疤面大侠,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从结果来说,倒还真是一个不好不坏的情况,那处沙丘上一片狼籍,满是魔狼的足迹与爪痕,还有剑气纵横削斩的痕迹,鲜血也染红了黄沙,但却不见任何尸首。
  没有阿默兹狼的尸首,可能是被同伴给吞吃下肚,但任徜徉与疤面大侠也不见,这就解释不过去,拓拔小月忧心之余,只能暗自期望,这两个人是幸存逃走,至少……他们没有死在这里。
  这个结果的背后,有两个谜团:第一,以那时的险要情势,拓拔小月想不出那两个人有什么生存的可能,他们到底是怎么杀出重围的?第二,自己曾在城头上看得清清楚楚,雪落沙丘,星雨点点,正是天绝剑势的情倾天下,使用这一式的人是谁?那个人又为什么会使?从何学来?
  多个问题,和迫在眉睫的魔狼之祸比起来,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但拓拔小月隐隐觉得这些问题极为关键,牵扯到其他重要的内幕。
  平民百姓总是认为,统治阶层必然存在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有那个阶级的人才能知晓,然而,自己明明就是统治阶层,为何自己眼前也存在着那么多令人不解的黑幕呢?
  想着想着,拓拔小月来到王宫的中央花园,越是靠近,就越听见那边传来的喧闹声,显然妃怜袖与纳兰元蝶的战斗仍在继续,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妃怜袖没有近战能力,能与纳兰元蝶打那么久,肯定是与纳兰元蝶打起远距离战,如果是这样,那情势就很明显,占着距离优势的妃怜袖,根本是一座无懈可击的活动炮台,天底下少有人能够近身,纳兰元蝶绝无胜算,会打到现在一定是被人手下留情。
  只是,拓拔小月忽然想起一事,中央花园内虽然没有什么昂贵事物,却有一件堪称最高机密的国宝,妃怜袖的音剑锋锐无匹,金石为开,要是音剑飞切乱割之下,把花园里的那块大石头给毁坏,那可是一件无法承受的损失,因为西门朱玉的重要遗产就留存于那块大石内。
  想到这一点,拓拔小月大惊失色,纵足飞奔,一下子赶到了花园里,还没来得及喊住手,先看清当前局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那块足足有一人高,外型笨拙的大石头,仍好好地屹立在花丛中,未受损害,妃怜袖与纳兰元蝶分站两方,战斗虽是激烈,却没有多少硝烟味道。
  纳兰元蝶手中持剑,使着上乘剑法,身法腾挪变幻,轻翔灵动,不时还卷动烈火飞腾,火焰隐隐显现龙形,绕着剑刃盘旋,倍增剑上威力,每当纳兰元蝶挺剑刺击,火焰伴随剑气同出,声势骇人,令在周围观战的武卫、骑士们大为赞叹,惊讶于她的剑术造诣。
  相较于纳兰元蝶的赫赫剑威,妃怜袖就像是一个深潭,静静地抱着她的琴,站在一处不动,与纳兰元蝶之间隔着数尺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却像是咫尺天涯,让纳兰元蝶怎样也无法突破这层无形障壁,拉近彼此的距离。
  所有纳兰元蝶发出的火焰、剑气,在接近妃怜袖两尺范围时,就如泥牛入海,眨眼间消散无踪,而纳兰元蝶多次抢攻,则被妃怜袖的音剑挡个正着,她紧急闪躲,音剑命中石板地,碎石纷飞,将石板切出一道道痕迹。
  这情形正如拓拔小月所料,妃怜袖一旦能与敌人保持距离,就几乎是无敌状况,纳兰元蝶发出的火焰与剑气,还没能近身,就被她拨弦以无形音剑抵销,化于无踪,而纳兰元蝶在音剑的威力下,越来越见狼狈,距离也拉得越来越远。
  胜负可以说是很分明了,纳兰元蝶的剑术造诣颇高,拓拔小月自我评估,若是不用祭刀,自己也未必赢得了她,更别说她眼中法宝能操控火焰,倍增剑威。只是,纳兰元蝶虽然身怀异宝,也尝试用法宝配合武技,但火焰与剑气仅能相互辅助,未能融合,否则火焰剑气完美合一,威力可陡增逾倍。
  在这样的情形下,纳兰元蝶是没可能战胜妃怜袖的,拓拔小月注意到不少宫廷中的侍卫、王家骑士被骚动引来,却没有插手阻止的意思,脸上也多是幸灾乐祸的表情,这点让拓拔小月着实皱眉。
  就在半天之前,魔狼攻击王城时,纳兰元蝶曾有出力,妃怜袖更是帮了大忙,是龟兹的英雄,受到全城百姓的喜爱与感谢,但短暂的激情过去,深刻的民族仇恨仍是浮现出来,这样的情形不会只是个案,若自己真想要与她们两人其中一方联手,恐怕也会碰到不小的阻力。
  “告诉我一下,这边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是怎么打起来的?”
  眼前情势一时间没有危险,拓拔小月问了问旁边的观战众人,想要了解究竟,而答案很快就出来,妃怜袖离开议事厅之后,宫廷侍卫要领她到离宫休憩,途经此处,她忽然停步,对花丛中的大石表示高度兴趣,站在大石前面静静地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不久,纳兰元蝶也到了,看到妃怜袖在这里,纳兰元蝶并没有遇到同胞的喜悦,反而来势汹汹地上前问话,几句话不投机,纳兰元蝶率先动手,两人就这么战了起来。
  “原来如此……”
  拓拔小月叹了一口气,尽管听到的报告并不全面,也不晓得纳兰元蝶对妃怜袖说了什么,但只要考虑到这两个人的背景与立场,答案就很明显了。
  回看场中,仍是那种一面倒的战局,纳兰元蝶被妃怜袖逼在数尺距离外,不能靠近,拓拔小月心知这样下去毫无意义,预备出声喊停,却忽略掉一个严重问题。
  对于纳兰元蝶来说,拓拔小月是必须争取的合作对象,如果自己在战斗中处于劣势,以此实力示人,那合作什么的就再也休提。为了要争取合作机会,这一战非胜不可,就算是压箱底的秘密武器,也只得拿出来了。
  “住手!”
  拓拔小月喊了这一声,却没有能够把战斗喊停,在喊出这一声的同时,纳兰元蝶忽然有动作,不再挺剑攻击,而是伸手入怀中取出了一件事物,刹时间,冰蓝色的冷光绽放,逼得人睁不开眼,一股强大的能量自纳兰元蝶身上释放出来,强风袭卷,飞砂走石。
  龟兹并不禁止一般民众接触法宝,像王家骑士、宫廷侍卫这等阶级的武者,都擅长使用法宝战斗,对于各类法宝非常识货,一见到这等声势,还有那股不住释放的能量,便知道此物非同小可,虽然还没有充分发挥,但绝对不是凡物。
  拓拔小月生长于皇室,见识不凡,又曾到中土走过一遭,对中土、域外的高等法宝都有了解,见到纳兰元蝶身上绽放的冰蓝色光芒,还有感受周围气温急降的森寒,陡然想起一事。
  “……怎、怎么可能……那东西怎会落在你手里……”
  冰蓝色的冷光逐渐敛去,众人看到纳兰元蝶手中持有一物,非金非木,似是透明晶体,外型很像是一支令牌,上头刻有奇形篆体,龙飞凤舞,随着冰蓝冷光闪动,字体扭动,直欲破令而出。
  奇特的法宝,没有人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可是当纳兰元蝶挥出剑气击向花园里的池塘,扬起大片水波,而水波在冷光照耀下,迅速凝结成形,化为一头半透明的双翼水豹时,一件鼎鼎大名的超级法宝之名,出现在众人的脑中。
  青龙之令·撒水成兵!
  大武王朝镇国三神器之一·青龙令!
  纵使对中土情势再怎么不熟悉,只要是使用法宝战斗的武人,都曾听闻这件超级法宝的大名,知道它的不凡威力与异能,更知道那个在太平军国时期持有着它,令无数域外豪杰咬牙切齿的大名。
  “青龙令是银劫的随身至宝,怎么会让人带到域外来?”
  拓拔小月对这件事难以置信,最初她怀疑纳兰元蝶手中所持,应该只是一个骗人的假货,但看到那头凶恶的水豹,真的聚合成形,再想到半天之前的沙漠里,那几个被召唤出来与魔狼战斗的土偶,这让她不得不信,纳兰元蝶手中所持确实是真正的青龙令。
  青龙令召唤,只要一启动异能,立刻便把输入的能量转化,召唤出特殊魔兽来,这是正统的召唤程序,但纳兰元蝶明显无力贯彻这个程序。青龙令召唤出的特殊魔兽,以威力层级来分,可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级,纳兰元蝶要召唤土偶出战,尚能胜任,可是要召唤出更高两级的水兽,那就要自己引水,明显力有未逮,那头双翼水豹聚合成形后,步履蹒跚,体色忽而清晰,忽而混浊,几乎让人以为它就要解体。
  然而,超级法宝的威能确实不可小觑,经过最初几秒的不良状态后,水豹忽然发出巨吼,在吼叫声中,双翼被震得溃散崩毁,但失去双翼的水豹却显得神完气足,威风凛凛,似乎是藉着舍弃翅膀,来提升与稳定状态。
  这样的自我调整一结束,水豹马上发动攻击,急扑向妃怜袖,速度快绝,更还抢发出三道水环,往妃怜袖击去。
  水环急旋,锋锐如刀,妃怜袖拨弦发剑,中途拦截,音剑无形,把三道水环一一截下,还多发出两道音剑,直击水豹,但青龙令吸收纳兰元蝶力量而召唤出的异兽,其战力之强确实是超越纳兰元蝶本身,竟然硬受妃怜袖两记音剑,悍然无惧,猛扑而至。
  速度太快,妃怜袖拉远距离所维持的障壁被破,千钧一发之际,妃怜袖后退半步,一腿微屈,两颗拳头大的宝珠凭空出现,一红、一蓝,绕着妃怜袖周围飞转,她五指按在琴弦上,擦弦挥出,虽是琴音,瞬间却如轰雷大作,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水豹本来已经扑到妃怜袖身前,一爪挥下,但五发音剑几乎同时间射至,水豹的身躯被音剑贯穿、封锁,在半空中短暂停顿,跟着便随着一声爆响,炸成满空四溅水花。
  音剑准确无误地将异兽诛灭,这是所有人共同的想法,包括妃怜袖在内,然而,这头异兽的“生命力”却委实出人意料,明明大半身躯已经被炸得粉碎,但头部与残余的一爪仍能发劲,一爪按上妃怜袖肩头,鲜血四溢,豹头张开大口,对着雪白的玉颈噬下。
  周围的人看热闹归看热闹,心里仍是有数,妃怜袖怎么说都是今天的大功臣,若是因此事丧命在王宫里,后果绝难善了,见到眼前危局,连忙大喊住手,但离弦之箭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停住,所有人心里发寒,暗叫糟糕之时,局面陡生奇变。
  之前妃怜袖每次拨弦发剑,虽然音剑无形,却是有声,铮然作响,只是音调有别,或似丝竹,或类金铁,但在这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尽归于无,万籁俱寂之下,一股强绝大力陡然发出,将异兽的残躯轰得溃散。
  整个过程如电光石火,并没有多少人看得清楚,就只是耳里忽然无声,接着便看到水豹的残躯被粉身碎骨,但却不是像先前那样水花四溅,而是被一股极强的力量轰破,如矢如箭,直冲上数十尺高空,这才炸开。
  当水花点点滴滴落下,所有人仍为着这一幕而陷入惊愕,单从刚刚发生的事情来看,最简单的解释,就是妃怜袖暗藏实力,被异兽逼得紧急出手,愤而一击将异兽粉碎。
  但拓拔小月很清楚,妃怜袖本身没有力量,发动法宝的能量来自五蕴龙珠,龙珠输出的能量稳定,妃怜袖自行调节发劲强弱,有一个合理范围,不太可能忽然暴增,而刚才那股力量,比妃怜袖平时所发激增数倍,换句话说,妃怜袖有某种妙法或异宝,可以瞬间提升数倍力量。
  拓拔小月忆起,妃怜袖曾说过近日获得一件法宝,所以能调整音剑频率,击杀魔狼,难道这件法宝除了调整音频之外,也能提升人的力量?
  想到这点,拓拔小月极是好奇,但她也明白现在不好提问,而是该喊住手的时候,当下脸色一沉,走入场中。
  “两位都是我龟兹的贵宾,无论我国将与哪一方合作,都不见得会损及第三方的利益,说得更明白一点,心眼宗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就算要开战,也是与心眼宗战斗,在这里打个你死我活,没有多大意义吧?”
  拓拔小月说完,纳兰元蝶立刻出声,“心眼宗的真面目就是河洛剑派,我面前这位妃小姐出身河洛,对这班逆贼有很深的忠诚,要与她合作对付心眼宗,无异是与虎谋皮,我无法接受这种蠢事。”
  这个理由拓拔小月早就猜到,事实上,她也不敢说自己能完全相信妃怜袖,心眼宗的背后牵扯太多,根本搞不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在这样的情形下,要说自己能相信谁,那真是言之过早了。
  不过,妃怜袖那边有隐忧,不等于纳兰元蝶可以让人放心,再怎么说,纳兰元蝶都是代表大武王朝而来,甚至连青龙令都拿在手上,天晓得银劫是交给她什么密令,若是打着渔翁得利的主意,那可比妃怜袖更加危险。
  最终判断没那么快做得出来,拓拔小月只能先设法把情况稳住,但没等她开口,负伤的妃怜袖忽然拔腿狂奔,从众人眼前逃逸而去。


第六章 剑影纷纷·云龙无踪
  拓拔小月对这个突发的事件感到愕然,自己还没有出言调停,妃怜袖就狂奔逃离现场,甚至连犹自在滴血的肩头伤口都不管,一下子就跑出了花园。
  勉强要解释的话,妃怜袖这个动作只能解释为畏罪逃逸,但拓拔小月怎么都想不到,妃怜袖有畏罪逃逸的必要,再怎么说,她今天救了王城里的所有百姓,城里人无论对她是有好感或恶感,都还存着七分敬意,不敢怠慢。
  “妃小姐,请留步!”
  拓拔小月叫了一声,妃怜袖像是没听见一样,而她沿途所遇到的侍卫、王家骑士不明究理,没有阻拦,让开任她通过,只不过妃怜袖身无武艺,虽然是全力快跑,速度却是很不怎么样。
  “妃……”
  拓拔小月只喊出一个字,陡然醒悟,妃怜袖既然没理由畏罪脱逃,那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往那个方向赶去,以妃怜袖超越常人的感知能力,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才跑出几步,就看到有一名王家骑士朝这边急惶赶来,还带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消息。
  “殿下,有刺客强闯王宫,已经和北宫统领交上了手!”
  “什么东西?你说清楚。”
  拓拔小月听出了事情的不寻常,所谓的刺客,应该是暗中来去,趁人不备进行刺杀,哪有恃强硬闯的道理?如果能大摇大摆地直闯王宫,那除非是对实力有绝对信心,又或者……是什么声东击西的诡计。
  “加强皇宫警戒,敌人的目标可能是国王陛下。”
  拓拔小月研判情势,北宫罗汉是龟兹第一高手,他率领王家骑士团去歼敌,王宫门口的情势应可稳住,反倒是要提防敌人趁机行刺父亲,连忙调派人手,重重戒护王宫内部。
  命令下达,拓拔小月自己却是往王宫门口赶去,敌人的状况未知,自己必须去看看情形,不能任属下浴血奋战后,这才淡淡说声辛苦了,再者,妃怜袖往战场赶去,自己若是不到场随机应变,要是妃怜袖意外身亡,那就很严重了。
  “……等等,妃怜袖往那边赶去,难道敌人是……”
  阿古布拉王是龟兹之主,树大招风,刺客行刺早已是家常便饭,但会在这种时候闹上门来的,怎么想都只有一个。
  “又是魔狼,又是直接杀上门来,心眼宗……不,河洛剑派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拓拔小月全速赶往宫门,由于中途有点耽搁,所以当她终于看到妃怜袖时,两人也已经快到宫门附近,这时,一声天崩地裂的轰响,如雷震耳,而一股莫名的波动则悄然传来,透过地下、脚底,直传入体。
  最初,拓拔小月只是感受到那股波动,却不以为意,因为这股波动传透入体,不痛不痒,也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当拓拔小月一步踏出,脑里却是一阵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勉强一脚站定,喉咙一呛,大口鲜血吐了出来。
  “怎、怎么了……”
  一开口说话,立刻又是一口鲜血再喷,痛楚与强烈晕眩感也在这时涌上,拓拔小月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不用运气内视,单从那撕心裂肺的痛,就知道自己五脏俱伤。
  “为什么……我伤成这样?这……”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道波动,自己只是被那波动一震,居然五脏齐伤,连站都站不起来,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攻击这么厉害,自己闻所未闻。
  再抬头一看,更惊人的事情还在发生。迷濛的视线中,看到前方的王宫建筑垮塌了好大一片,无数砖瓦碎石纷砸而下,耳中所闻尽是人们的哀号之声,显然在建筑物倒塌的同时,也造成了严重伤亡。
  重伤之余,拓拔小月眼前发黑,几乎就要当场晕倒,只是凭着意志力支撑,让她勉力站起来,但好不容易站起,脚下一软,如果不是旁边有只手及时伸来,马上又会倒下去。
  “你……”
  伸手来扶的人赫然竟是妃怜袖,她同样也在那道波动的攻击范围内,但受了一击的她,仅是嘴角略见鲜红,并无太大的伤势,看在拓拔小月眼中,这真是难以置信。
  “这是当年玄武一族的神器,大地神戟,异能是将波动透地而发,所经之处非毁即伤,如果是对着人,第一击不伤筋骨,只破脏器,正常情形下,不会有人死在第一击下的。”
  妃怜袖说得简单,拓拔小月可不这样认为,自己体内的痛楚最是清楚不过,在大地神戟的一击之下,若是脏器破裂,就算现在不死,恐怕半天之后仍是凶多吉少,更别说看宫庭建筑塌毁的声势,要是有人被倒塌的砖石压埋,那也是九死一生。
  靠着妃怜袖的搀扶,拓拔小月站了起来,两人向宫庭的正门前去。当然,那里现在只剩下一片断垣残壁,本来守卫在那边的王家骑士都已倒下,或是重伤在地,或是已经变成碎石、断墙下的血肉,能够站立的只有三个人。
  王家骑士团的右大统领,傀儡师宇文龟鹤,摇摇晃晃地站着,他所操控的傀儡都已经被大地震波给摧毁,散落在周围的地上,成了一些金属与木头碎块,除非这位傀儡大师要徒手搏斗,否则他已经不构成战力了。
  王家骑士团的左大统领,刀魔北宫罗汉,巨硕高大的身躯昂然直立,看似威武,但全是靠以刀撑地,这才能站立起来,他整个胸口都被呕出的鲜血染红,甚至连耳朵、鼻腔之中都在流血,已然重创在大地神戟之下,只是勉力支撑不倒而已。
  最后一个站着的人,虽然少了一条手臂,但站立的姿态却一点也不勉强,手执三叉长戟,身上穿着白色长袍,用一条白布蒙住头面,眼中神芒内敛,显示出不凡的内家修为,正得意地看着眼前残局,哈哈大笑。
  如果孙武和羽宝簪在此,就会认出这人是心眼宗的地司祭,但龟兹这边却不晓得此人是谁,他持戟而来,现身后便直闯王宫,逢人便杀,白袍上既无名号,他本人也未开口报身分,连杀几名王家骑士后,就和赶来阻截的北宫罗汉二人交手,才拆上两招,就把手中长戟重重碰地,神器异能发动,一场惊天动地的惨剧便即上演。
  “龟兹王家骑士团名动域外,旁人都说两大统领如何了得,今日一见,不外如是。”
  地司祭是用中土语说话,但北宫罗汉、宇文龟鹤都听得懂中土语,余人就算不懂,光是看他的神态,也猜得到话中内容。
  “……尊驾……究竟……何人……”
  北宫罗汉紧握刀柄,支撑住身体,随着说话,口鼻不住流出鲜血,虽然已是强弩之末,却仍尽着最后一分力量,不让敌人侵入王宫。
  “北宫统领!”
  拓拔小月及时赶到,本来若是可以,她是很想这么冷不防地杀出来,奇袭敌人,哪怕是发射暗器伤敌都可以,但是被大地神戟给震伤,让她只能以这样的状况现身。
  身为一国储君,这么现身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北宫罗汉、宇文龟鹤俱是大惊,生怕她莽撞出现,遭到什么意外,却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下之所以抢着露面,就是为了转移敌人注意力,不想他们两人被敌人干掉。
  意外的状况在今天确实很多,拓拔小月的现身,确实引来了敌人注意,但地司祭所注意的对象却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妃怜袖。
  “你果然到这里来了!哼,单单凭你一人,难道还能只手回天吗?”
  地司祭斜睨着妃怜袖,冷笑道:“长河已经完蛋,你独自一人也无作为,将本派秘宝交回,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妃怜袖静静地听着,脸上表情一派平静,直至地司祭说完,这才缓声道:“虚原子师伯,这是我第一次参见本派长辈,照理说我该向您行礼,但您与本派叛徒所作所为,欺师灭祖,罪不容诛,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再称您一声师伯了。”
  “笑话!长河食古不化,既赞同暗中发展实力,却又畏首畏尾,不配再领导河洛,我们取而代之,那是顺应天时、天势,只要此间大事一成,我们便统合本地实力,趁着中土天下大乱,回师征伐,讨平武氏一族,建功立业,救万民于水火,这才是我派的侠义精神。”
  地司祭言词谨慎,一长篇话说下来,竟没有提到心眼宗半个字,但看他说话的态势,至少那句“救万民于水火”是没人相信的。
  “你本是长河暗中栽培,用来对付魔门的秘密武器,可是长河现在已经垮台,你又早已被逐出师门,本派的事与你再无瓜葛,要不是有些守旧份子寄望于你,将部分机密与本派重宝偷赠,我也不想冒着以大欺小的恶名来找你。你若识相,就把本派秘宝交出,你既已不是河洛中人,此物便不该由你占有。”
  地司祭说着,手中长戟一摆,指向妃怜袖,威吓意味十足,拓拔小月看在眼里,心念急转,只知道是妃怜袖手中有某件河洛派的重宝,便是因为此物重要,心眼宗不得不从黑暗中现身出来,务求取回此物,换句话说,若是能把此物牢握手中,将是一件很有力的筹码。
  妃怜袖默不作声,地司祭也不再多话,神戟舞动,猛然一戟直刺而来,妃怜袖把七弦琴横抱,指拉琴弦,挑弹而出,无形音剑破空飙刺,中途竟然一分为二,分刺敌人胸腹。
  音剑无形难防,地司祭知道厉害,长戟旋动如轮,一阵土黄光华闪动,音剑碰到神戟,立刻被神戟之内的能量震溃,而地司祭趁势逼近,一下子便抢入两女身前二尺范围,神戟挺刺,直逼向妃怜袖面门。
  拓拔小月本以为妃怜袖会发音剑防御,但妃怜袖手臂一动,肩头伤口血流如注,这一记音剑竟是没能发出去,而神戟这时已逼得太近,妃怜袖若想发动任何法宝,都需要相当时间,拓拔小月很肯定她已无力招架,情急之下,祭刀不及出鞘,直接挥砍向地司祭。
  仓卒之间的一刀,威胁有限,但有鉴于对祭刀的慎重处理,地司祭选择防御,神戟一挥,与祭刀一碰,大力涌来,拓拔小月伤势被触发,拿捏不住,祭刀脱手飞出。
  靠着拓拔小月这一下支援,争取到了几秒的时间,北宫罗汉、宇文龟鹤两大统领分从左右攻上,绝不能让公主殿下受伤,同时,驻守于其他地方的王家骑士、王宫侍卫闻声赶来,几百个人分从不同方向而来,尽管每个人的力量都有限,但几百个人加在一起,地司祭的处境将会非常恶劣。
  这件事地司祭自己当然是最明白的,眼见情势有变,他眼中闪过一丝煞气,转动神戟,逼开近身的敌人,不晓得从哪里弄出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当血珠漂浮于空,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令拓拔小月暗自心惊。
  从血珠的型态来看,拓拔小月判断那是某种压缩性能源体,有不少法宝必须搭配这种填充式能量体使用,异能发动过后,要立即填充能量,才能再发动第二次,但自己生平所见的能量体之中,并没有一种带着强烈血腥气味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拓拔小月忽然惊觉,敌人拿出压缩能源体,那就是要填充能量,发动神器异能,如果刚才的大地冲击波再来一次,这里的人纵然不当场身死,恐怕也是伤重垂危,必须要马上阻止才行。
  判断正确,但却已经晚了一步,血红珠子坠下,掉落在大地神戟的握杆上,被神戟给吸收进去,刹那间,笼罩在神戟上的土黄色光芒改变,变成了与珠子一样的血红色,神戟在吸纳血珠之后,整体能量大幅攀升,不住往外散发血光,将方圆百尺范围全都染红,一阵阵血光涟漪,让这百尺之地看来好似血池地狱。
  “铮!”
  一声激越琴音,妃怜袖弹琴发剑,本该是无形无影的音剑,在血光照映之下,竟然清楚显形,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三支似锥似剑的音刃,分别以直射与钻旋的形式发出,在接近地司祭的过程中,被血光层层抵销,最后化为乌有,这一击毫无效果。
  “哈哈哈,本派重宝虽是落于你手,但你却发挥不出应有威力,真是贻笑大方!”
  地司祭似乎对妃怜袖持有河洛重宝一事非常忌惮,可是看到妃怜袖音剑的威力,惊疑之心放下,大笑声中,他预备发动攻击。
  “既然你未成气候,又不识抬举,今天就在这里干掉你,还有这么多的域外狗子陪葬,你应该觉得自己死得瞑目了。”
  大笑声中,神戟所灿发的血光到达顶峰,让人几乎没法正视,地司祭扬起神戟,重重往地面敲落。
  神戟碰触地面,异能便会启动,大地震波一发,在场所有人将被埋葬过半,眼看一场浩劫难免,忽然一柄长剑从旁刺来,正好挡在神戟碰地的路径上。
  地司祭看到了这一剑,却不以为意,就算是异能尚未发动,神戟这一击也有千斤之力,别说是普通一把长剑,就算是铜锤巨斧,挨上这一击也要粉碎,所以视若无睹,大地神戟重敲击落。
  哪里想得到,神戟碰到长剑,千斤重力压得长剑弯曲欲折,但剑上却有一股柔韧真气,护住剑刃,令得剑刃虽曲不折,甚至在承受神戟重砸之余,迅速积蓄着一种反弹的力量。
  这等借力打力的本事,正是河洛剑派的看家本领,地司祭练了大半辈子,岂有不识之理,来人能一剑卸化千斤重力,技艺非凡,必是高手无疑,战局已生出意外变数,这一戟敲不下去,而神戟的异能若在不接触地面的情形发动,只能发挥出应有的六成威力,但此刻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只能提前发动了。
  地司祭瞬间作出判断,想要强行发动神戟异能,但这动作却慢上一步,长剑反弹,带着原先积蓄的千钧之力,反拍向神戟,神戟本身不受影响,可是地司祭却被隔物传劲所震,手臂酸麻,差一点就握不住兵器。
  长剑反弹之后,宽厚沉重的剑刃挥洒如流水,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地司祭仍想发动神戟异能,但敌人剑势却在此刻缠卷过来,若流云、似浪涛,一下一下缠着神戟打转,逼得地司祭全力握住神戟,不然随时可能被这股越来越强的旋劲扯脱兵器。
  这一套剑势,乱中取序,以圆代攻,看似杂乱无章,却是招招抢占先机,正是河洛剑派的上乘武技“大乱环剑”尤其是,剑招容易模仿,练了几十年的内功心法却假不来,地司祭察觉到,在对方乱无章法的缠卷剑势中,有一道极锋锐的内劲,透入神戟之内,将充盈于神戟内的能量一丝一丝地抽出。
  像大地神戟这样的超级法宝,如果是循正轨发动异能,那便是无隙可趁,但地司祭是用填充能量的方法,取巧发动,虽然可以成功,可是在高手眼中,这样的发动方式便有破绽,可以散其劲而破之……道理是这样没错,然而,要从超级法宝中抽丝剥茧般让能量外泄,实行上是千难万难,除非兼具强绝实力与特殊功法,才有可能把这战术构想付诸实施。
  “心、心剑如一?”
  地司祭叫破了这套创于太平军国时期,被视为河洛剑派不传密式的心法之名,惊讶之余,他也运起河洛剑派本门内力,尝试见招拆招,把大地神戟的主控权抢回,哪知道劲力一发,竟如春雪逢阳,迅速散化,敌人单手运转剑势,轮转如飞,己退敌攻,己进敌退,如附骨之蛆,紧缠不放。
  几次尝试,地司祭就是无法从敌人剑下抽身,反而泥沼深陷,神戟内的能量与己身内力同被“心剑如一”牵引,加快泄出。
  同出于河洛剑派,地司祭对于自家剑术的厉害最是了解不过,河洛剑术的卸劲、散力之法,一开始犹如抽丝,效果并不明显,但越是到后来,牵扯的力量就越大,直如江河溃堤、万马奔腾,不可阻挡,自己要是不立即抽身,多拖上一时三刻,非但神戟内的能量被散光,连自己的一身内力都要赔上。
  当机立断,地司祭决定立刻发动神戟异能,哪怕只能发挥出原本的四成威力,但大地震波绝非血肉之躯能抵挡,这么庞大的能量一次涌来,哪怕对方的化劲之能再强,也会被摧破内息,失去一条手臂。
  地司祭手握神戟,灌注真气,引动神戟内部能量,异能发动,大地震波一古脑地轰发出去,如溃堤一般涌向首当其冲的那柄长剑。
  大乱环剑以圆抽劲、化劲、散劲,手臂每转一个圆,就能把涌来的力量散去一分,但似大地震波这样强悍的能量,血肉之躯无法负荷,照理说,应该出现的现象就是持剑者手臂狂转,不能承受,先是整条手臂被绞断,跟着被大地震波轰碎内脏,当场毙命。
  然而,人力虽是有时而穷,智慧却有回天之力,河洛剑派千百年累积下的前人智慧,凝结成武学结晶,在难关之前创造奇迹。当大地震波狂涌而来,地司祭见到敌人做了一个动作:弃剑!
  弃剑可以避免卸劲失败,被绞断手臂的直接后果,但这不过是种饮鸩止渴的治标方法,当大地震波直袭而来,近距离之下被轰个正着,仍是只有死路一条。然而,同样的死路,就是有人可以走出生天。
  长剑离手,少了剑影遮蔽,地司祭总算看清楚敌人的样子,不过这没什么意义,因为敌人是个穿着夜行衣、黑头套的蒙面人,整个黑衣装束一如毛贼小偷,除了个头颇高,没有什么可供辨认的东西,但是当这人右手扣起剑指,疾点而出,地司祭的脸色就变了。
  “云无踪?”
  河洛剑派剑技再现,这次却不是什么上乘剑术。之前河洛派前辈钻研剑招变化,为求剑式诡奇多变,特别钻研出一套以绳索缠住剑柄,抖索运剑的技术,名为云无踪,本意是藉着绳索的柔软特性,突破人体用剑的限制,攻敌所不备,最后开创出剑派中使用锁链剑的一脉支系。
  云无踪练到精深处,缠剑的物体可以越来越轻,由锁链、绳索,替换成丝带、细线,但地司祭精研河洛派各系剑术多年,却从未想过有人能徒手运使云无踪,单纯以气御剑。
  呼呼风啸,周围众人睁大眼睛,看着那柄长剑激转如轮,只剩下一道灰濛濛的影子,看不真切,而狂涌来的大地震波就在这阵高速旋转中被逐渐化消。若牵引长剑的是实物,无论是铁链或绳索,都会被剑上的大力给震断,令长剑失控,但以气为索,涌来的大地震波虽强,却断不了无形之物。
  剑以气控,来去无方,盘旋变幻,云龙无踪!
  长剑承受沛然之能,转速惊人,短短时间之内,已将大地震波化去过半,但长剑虽非血肉,却也只是一件凡铁,激转多时后,忽然一声脆响,在频繁化劲中被脆化的长剑,炸成粉碎,无数铁屑四散乱射。
  剑一碎,失控的大地震波无物负载,完全释放,在半空中炸开,但因为能量所剩无多,除了造成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掀起一阵让人站立不稳的强风,并没有什么实质杀伤力。
  地司祭反应极快,长剑一碎,他立刻有动作,横戟在胸,一面稳守,一面试图退走,但他的敌人反应更快,瞬间抢到面前,两指疾点,犹如长剑,原本是要点穴制服,可是地司祭亦非庸手,眨眼间侧身一避,剑指命中右肩,鲜血激喷飞洒。
  “……你原就有伤在身?手臂是新断的?”
  这是黑衣人现身后的第一句话,声音听来很模糊,明显是刻意压抑遮掩,但拓拔小月听见这声音却是一震,脸现讶色。
  地司祭是河洛剑派当前的高手,如果不是数日前在楼兰遗迹中受伤断臂,也不会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但黑衣人一开口,他也立即认了出来。
  “原来是你!装神弄鬼,骗得了什么人吗?”
  身分被认出,黑衣人并不惊讶,淡淡道:“你觉得自己今天可以全身而退吗?”
  “想唬谁啊!你虽然占了优势,但我全力突围,持大地神戟以死相拼,这里的人会死九成,你也要付出严重代价,至少……保不住你重视的人。”
  地司祭说得狠恶,黑衣人点头承认,“说得不错,你确实有能力做到,带着龟族的神戟,你走吧。”
  黑衣人没有问过在场众人,就做了这个宣告,但环顾全场,除了这个来得神秘的黑衣人,余者非死即伤,也没资格来说什么话。
  “不行!人可以走,但神戟必须留下!”
  抢着出声的人是拓拔小月,她不清楚这个持戟来犯的强敌是什么人,也不管他是什么人,但这人手中神器如此厉害,下次再持戟来犯,己方无人能敌,要是还配合魔狼群攻,龟兹就危如累卵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神戟留下。
  黑衣人看了拓拔小月一眼,平淡道:“留不住的。”
  拓拔小月闻言还要再说,地司祭却不再多留,纵身跃起,半空中忽然飞来一道勾索,地祭司拉住勾索,整个人加速飞掠而去。
  “今日的事,只是开端,别忘记!今日有魔狼之祸,你才是罪魁祸首,域外千千万万的血债,最后都要你来清算!”
  地司祭身在半空,喊出了这些话,底下的人未及细思,只是对他临去仍要大放厥词的行为极度愤怒,正要攻击,几颗烟雾弹由勾索射出的方向掷来,炸出满天的烟雾,地司祭隐身于烟雾中,转眼就不见了。
  拓拔小月见这形势,这才明白敌人在暗中伏藏高手接应,如果硬要留人,那就是开启另一场胜负未知的硬仗,再咀嚼一下地司祭临去前的话,心惊胆跳,连忙寻找那名黑衣人,却发现他也正望向自己,好像想说些什么。
  “……珍重,交给你了。”
  只说了这短短的六个字,黑衣人跃身进入烟雾中,转眼之间无影无踪。


第七章 直视过往·寻找未来
  地司祭单人闯阵,大地神戟撼动楼兰王宫,造成重大死伤,这件事虽然不小,但却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毕竟地司祭闯王宫时,没有大剌剌地表明身分,不是以心眼宗司祭的身分前来,所以事情也就很单纯,不知情的人只知道是个疯子跑来搞破坏,知情的人也仅是将此定位为河洛剑派同门阋墙。
  只有拓拔小月,才真正为这件事情感到困扰,因为身为领导人,她必须要根据眼前的事实做出判断,而这正是最困难的部份。
  首先,这件事当然是心眼宗在幕后主导,河洛剑派与心眼宗根本是一体两面的名词,这件事拓拔小月知道,但却无法以此向心眼宗究责,因为大部分的人都不晓得这件事。
  目前在域外,心眼宗仍被认定为“坚决守护域外人民利益,绝不让中土人欺压域外”的崇高组织,如果要对心眼宗的信徒宣告,这个组织的真面目其实是中土两大圣宗之一,河洛剑派的秘密分支,这种话说出去只会被追着打,根本不可能有人相信。
  而且,这件事情还麻烦在很难被证明。纵使知道河洛剑派在幕后操控心眼宗,拓拔小月也拿不出任何证据。
  人证?物证?这些东西要找不是没有,但说服力都不足够,尤其是,要说服那些近乎是崇拜者的信徒,普通的证据根本没用,别说是妃怜袖的证词,就算是让长河真人亲自来说明,心眼宗只要一句“中土人在离间与污衊我们”便可把这指责给化消。
  要让那些信徒相信什么事,恐怕得要心眼宗主亲自出来说明,才算是有说服力,拓拔小月甚至想过让人假扮心眼宗主说话,然而,这种不光明的手法也碰上障碍,倒不是假扮工作太难,相反的,问题出在太过简单上。
  无论是心眼宗主,或是心眼宗之中最高位阶的三名司祭,要嘛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嘛就是藏头露尾,随便抓个人出来,蒙面穿上白袍,都可以自称是心眼宗主或司祭,看上去是一模一样,就是没人会信。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拓拔小月这才明白,河洛剑派不愧是装神弄鬼的专家门派,所设计的每一个步骤,看似荒唐,却都有着难以破解的厉害,令自己无从施其计。
  要向域外人民证明心眼宗与河洛剑派的关系,目前是难上加难,事实上,就连该不该完全相信这件事,拓拔小月也仍感到怀疑。
  地司祭急急忙忙赶来对付妃怜袖,同时试图夺宝的举动,看起来好像证明了妃怜袖所说之言的真实性,然而,就拓拔小月看来,地司祭的话里有太多斧凿痕迹,好像故意在澄清妃怜袖的清白,为她所指控的事实作证明,换句话说,地司祭根本就是特别跑来帮妃怜袖作戏与作证的。
  那么,妃怜袖就是河洛剑派送来的奸细?她的话只是一个阴谋?
  拓拔小月也不这么想。除了妃怜袖本身的气质,让拓拔小月相信她不太可能充当奸细,拓拔小月也曾扪心自问,假如自己是心眼宗的首领,知道有妃怜袖这样一号人物存在,会危害到心眼宗时,该当如何?
  结论是,一方面试图杀人灭口,一方面也故布疑阵,就算杀不了她,至少也要让龟兹方面生疑,不能与她合作。如此一来,地司祭所做的种种,就全部都有了解释……也就怎么解释都可以了。
  假如拓拔小月的思维简单,这件事情根本不用想那么多,用直觉判断,或者扔铜板来决定就可以了,但就是因为阿古布拉王自小的训练,让她努力地进行理智判断,想要用自己的智慧,去看清楚眼前这团迷雾,才使得事情越来越乱,如堕五里雾中。
  更何况,在这些问题之后,一个更大的麻烦又接踵而来,如果说地司祭的奇袭行动,带给龟兹的仅是一场骚动,那么这个麻烦的发生,则是让整个龟兹天翻地覆。……国王不见了。
  就在地司祭退走后,守卫内宫的王家骑士匆忙来报,阿古布拉王失踪,找遍整个王宫都不见踪影。
  拓拔小月赶去王宫门口坐镇时,曾特别调派王家骑士去守护国王,但根据王家骑士回报,当他们匆匆赶至会议厅,不见阿古布拉王在内,四下找寻仍不见踪影,马上慌了起来,忙着到处搜索,直至拓拔小月等人战毕归来,只得硬着头皮向公主殿下禀告。
  对于王家骑士的请罪,拓拔小月倒是没有表示什么,毕竟,国王陛下都蒙面跑出去与敌人单挑了,宫里头会找得到人才有鬼,但是当拓拔小月等了一段时间,应该出现的人并没有出现时,她才真的感到惊慌。
  父亲……该不会打算不回来了吧?
  刚才在战斗的最后,蒙面的黑衣人说了声“珍重,交给你了”跟着便破空而去,拓拔小月本以为他是出去绕个一圈,甩开人们的注意,再悄无声息地潜回王宫,不着痕迹地出现。
  但现在都已经超过回来的合理时间,人仍然没有出现,拓拔小月开始动摇,觉得父亲大有可能一去不回了。
  这次回来见到父亲,就觉得他的神情、语调很不对劲,有些时候询问的口吻,简直像是在嘱托什么,甚至还主动提起他曾游学中土,在河洛门下习剑,只是因为时间太过仓促,没有能够把话说完而已。
  想来……父亲应该也是察觉到什么了,知道有一桩大祸要来,为了要处理这桩祸事,便把该要交代的东西早早交代好。但阿古布拉王虽是仁厚之君,却从不是个胆怯之人,以他今时今日的声望与实力,拓拔小月想不出有什么弥天大祸,能逼得他避祸而去。
  勉强要猜的话,大概就是地司祭所点出的那件事吧……
  “别忘记!今日有魔狼之祸,你才是罪魁祸首,域外千千万万的血债,最后都要你来清算!”
  这句话的重量,实在是太沉重了,魔狼之祸,波及整个域外,造成的死伤无以计数,无数人为此家破人亡,如果不是因为魔狼太过强大,又太过神秘,被域外人当成是某种“天灾”无仇可恨,要找个最令域外人最痛恨的目标,搞不好还轮不到武沧澜。
  但若有仇可恨呢?
  这个血海深仇就很难算了,假如有个人该为魔狼之祸负责,那来自千千万万人的仇恨之火,绝对会把他烧到连骨头都不剩下。
  拓拔小月不敢想像,这个人若是自己父亲,事情将会恶劣到何种程度。照理说,这种事情没有可能发生,父亲从不是那种穷兵黩武,想要开发生物兵器以壮大自身的人,不可能去开发魔狼。
  然而,父亲对于无人知晓的魔狼源流之谜,了若指掌,在龟兹最高机密的生物研究所里头,存在活生生的魔狼,这些都是难以解释的事实。
  拓拔小月又想起域外莫名瘟疫流传之初,心眼宗策动谣言,试图诬陷自己父亲时,那些本来只要简单一句否认就可解决的谣言,却因为父亲的许多知交好友态度古怪,而如燎原野火般蔓延起来。父亲是好人,他所结交的人也都很正派,为什么那些人不愿相信他?
  所有的一切连结起来,只导向一个事实:心眼宗所作的指控,并不是空穴来风,而若这些指控成真,那后果……
  “不好!”
  拓拔小月紧急想起一事,惊出一身冷汗。
  心眼宗既然已经将此事挑明,肯定不会只是随便放话就算了,后头还会有更厉害的攻击,必须要尽早采取措施。
  父亲不在,龟兹虽然还有许多文武大臣,但是能拿定主意的只有自己一个,父亲临去之前的那句“交给你了”就是让自己来判断一切、决定一切。
  担子很重,莫名其妙落下来的重担子也让人很火大,但是自己却没得选择,因为没有别人能帮忙扛起这个担子。
  龟兹,要靠自己来守护了……
  决心,已经有了,但要守护这个理想,需要足够的智慧与手腕,自己所应该采取的第一步……
  “传令下去,请北宫、宇文两位统领一起来见我。”
  命令下达,北宫罗汉、宇文龟鹤迅速来到公主殿下的面前,他们都已经知道阿古布拉王失踪的事,正想看看小月公主有什么打算,哪知道拓拔小月所交付的第一件任务,就让负伤赶来的两人差点吐血。
  “让王家骑士团把这个消息传下去,越快越好,就说最近有阴谋组织要散布谣言,诬陷国王陛下,说他是魔狼的头子,魔狼之祸是由他引起。”
  两大统领都不是笨人,听到这样的命令,在短暂惊愕后明白过来,老谋深算的宇文龟鹤看了看公主,意味深长地道:“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就算我们自己不说,心眼宗早晚也会把这些话说出来,姑且不论真假,与其让敌人来说,不如我们自己来主导。”
  拓拔小月的命令,没有被反对,因为在场的两人没有其他更好主意,既然如此,做点事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但……公主,就这样子做,真的行吗?”
  “一定不行的,这样虽然能打乱心眼宗的阵脚,但当他们再次发动攻势,就会准备好更充分的证据,那时候我们说什么都没用,情势也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那……我们该要如何应付?”
  “当前第一要务,就是弄清楚魔狼的源流,还有整件事情的始末。”
  拓拔小月看着眼前的两位统领,她知道这两位长辈既忠诚又可靠,但他们并不是玩谋略、使心机的行家,其实放眼龟兹,还真是找不出这方面的人才,所以自己才会这么进退维谷。
  但有一件事,还是可以现在问清楚的……
  “两位……你们知不知道……我父亲他的武功到底怎样?他真的……没什么实力吗?”
  这是拓拔小月先前的怀疑,她自己也不肯定两大统领知道多少,但这两位是伴随着父亲一起打下龟兹基业的老臣,与父亲的交情也好,如果龟兹有什么人知道父亲的状况,那一定就是他们两人。
  而从他们两人的表情,拓拔小月明白了自己的猜测,在域外,一个人若是实力不够,别说做十几年的国王,就连十几天都不可能。
  “两位,我不想让你们为难,但现在事态危急,如果不弄个清楚,面对敌人时,我们将会一筹莫展,请你们把所知道的事告诉我好吗?”
  局面到了这个地步,一切不能再有保留,就连素来刚正耿直的北宫罗汉,也露出为难的表情,缓慢说道:“初识国王陛下的时候,我们曾经秘密比试……陛下他武功很高,我就算用上法宝也不是对手……他那时候说,他想要替域外人民做些事,所以不能公开显露武功,而且……他也不希望建立一个事事要凭武力解决的国家,那样就和武沧澜没有两样了,最好……是能在域外树立一个典型,让人们知道就算不用武力,也一样可以成事。”
  “这是爸爸他一直以来的理想,倒是从来没有变过。”
  拓拔小月笑了一下,认真道:“但魔狼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关于这场莫名其妙的瘟疫,是不是……”
  “殿下,这些就连我们也不清楚了。”
  宇文龟鹤道:“若是我们知道这些事,怎么可能不阻止?就算您对陛下有所怀疑,难道会认为我们也是野心份子吗?况且……我们深信陛下的清白,他绝对不是一个会暗中进行阴谋,有所野心的人,如果他有此意,根本不用偷偷摸摸,心眼宗也没机会藉此理由崛起。”
  这些话是让拓拔小月安心不少,但宇文龟鹤接着来的一句话,却又让她觉得事有蹊跷。
  “不过,如果事关您的母亲,那……一切就很难说了。”
  “……什么意思?”
  “这点我们也不好说,因为当年的事到底是怎样,我们这些外人弄不清楚,还希望您把事情弄明白以后,告诉我们,让我们一解多年来的疑惑。”
  两大统领告辞离去,拓拔小月独自思索,由于父亲的问题发生得太突然,自己最初并没有往母亲那边作联想,但现在……
  “启禀公主!有一封紧急邀请函送到,请您过目。”
  “邀请什么?园游会还是吃饭?都这种时候了,社交活动就省下吧。”
  拓拔小月无奈接下王家骑士递上的信函,自己身有婚约,此事在域外也人尽皆知,但仍有众多追求者前仆后继,整日邀约不断,非常无奈。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可是此刻国家危机在前,哪有心情去搞这些社交活动。
  不过,递上邀请函的那名王家骑士,表情很怪异,而所谓的邀请函,也只是一张纸放在信封里,拓拔小月还真没收过这么寒酸的邀请函,让她感到此信不妥。
  “是谁送来的?”
  “是……那位国宾。”
  “哦?”
  那两位不请自来的国宾,现在似乎变成麻烦的源头,拓拔小月摇摇头,猜想到底是谁在弄此玄虚,结果,发这封邀请函的人竟是妃怜袖,里头的邀请既非吃饭,也不是园游会,而是一件让拓拔小月颇为皱眉的邀请。
  “中土人真会搞事……”
  抛下这样一句,拓拔小月赶去赴约。身为一国公主,各式各样的邀约是司空见惯,但会直接约在王宫大浴池的,这可是前所未有,如果约的人不是妃怜袖,自己是怎么也不会去的。
  阿古布拉王不喜奢华,王宫的建筑不算华丽,但大浴池却是一个例外。阿古布拉王早年经常与群臣一面沐浴,一面商谈国事,彼此坦诚相见,破除隔阂,成为龟兹的一段佳话,也因为如此,大浴池在建造时特别下了成本,浴池是由白玉砖砌成,由四个大张的狮口喷出冷热水,周围的砖石上刻着美丽图形,叙诉着域外家喻户晓的民间故事。
  浴池底下的排水道经过特别设计,每当水流过,便会在管道内相互碰撞,发出声响,犹如音符,而不同的管道,由不同的材质建成,发出的声响各异,虽是同一个音符,却分别出自丝、竹、管、弦,兼具吹奏、敲击之妙,当池水同时经由多个管道流出,乐声此起彼落,有远有近,构成一首浑然天成的大乐章,妙绝天下。
  拓拔小月步入大浴室时,里头已是满溢着蒸气,热风拂面,白雾弥漫,看不清楚状况,只是隐约瞧见有个人在大浴池内,看那身形,应该是妃怜袖没有错。
  有着那么短暂的几秒钟,拓拔小月考虑着自己该怎么下水,是该拉开裹身的毛巾,赤身裸体进入浴池?还是直接裹着毛巾下水?
  两个选择都有些怪异,但转念一想,妃怜袖目不视物,自己如果拘泥于这种东西,简直是自寻烦恼,当下笑了笑,随手拉开浴巾,扔到一旁,踩着白玉阶梯进入大浴池中。
  “雾这么大,公主殿下也没看清楚就下来浴池,如果池里的是个男人,那岂不是太吃亏了?”
  “就算被人看光了,也不代表我就要嫁给那个人,有什么好吃亏的?至于池里的人突然变成男人……我所认识的人里头,除了那个叫黄泉殇的女孩,没有人会故意搞这一招的。”
  拓拔小月静静地坐在白玉池的一角,这座大浴池她是自小便泡惯了。长方形的池子占地很广,别说两个人在里头泡澡,就算泡上二三十人也不成问题,用来跑马是嫌不足,但要用来小跑步,那就是绰绰有余。
  妃怜袖坐在拓拔小月的对面,当池中的烟雾稍微散开,拓拔小月看了个清楚,虽然妃怜袖肩膀以下都在水里,不过仍是可以轻易确认,她确实是一丝不挂入水的。
  在池水的映照下,拓拔小月打量着妃怜袖的胴体,最初有些脸红,但最后却变成一种欣赏至美艺术品的惊叹,体型、曲线比例近乎完美,就连同为女性的自己也怦然心动,如果要说有什么缺憾,那就是肤色。
  妃怜袖的肌肤雪白,看不到一丝杂斑或伤痕,但却不是像普通女性那种柔若凝脂的白嫩,而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这点不晓得是体质问题,抑或是修习特殊功法的关系。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东西,是让拓拔小月非常看不过眼的。
  “有没有搞错?这里是澡堂,你衣服都脱光了,居然还戴着眼罩下水?”
  “失礼了,但已经戴习惯的东西,一下子取掉,很不自在。”
  “算了,这无关紧要,你约我到这里来的目的,我也不是猜不到,既然如此,你应该也把她找来了吧?”
  拓拔小月说完,就听到后头传出声音,“我已经到了,只是不晓得你们在搞什么而已。”
  纳兰元蝶从浴室的柱子后头现身,她接到邀请函比拓拔小月稍迟,在拓拔小月之后来到,只不过,相较于已在池中的两人,她身上衣服穿戴整齐,并没有要脱衣下水的打算。
  妃怜袖道:“现在的情形特殊,如果不能诚心合作,我们三个人都只有失败收场,所以我用的方法有点极端。我以前读过纪录,这座大浴池是龟兹传奇的起点,希望我们三个人能放下成见与质疑,抛开无谓的计算,在这里坦诚相见,建立对彼此的信任,合谋后计。”
  “信任不是空口说白话,一起泡澡只能算个象征。”
  拓拔小月道:“真正要我们信任你,还需要点别的东西……更有力的证明。”
  “证明不了。现在我们三个人的处境,只有自己最明白,却都无法证明什么,外头存在着太多的假象,敌人也没有留什么证据给我们,清白……只能建立于彼此的信任上。”
  妃怜袖道:“所以,我有个建议,我们三个人都是在特殊环境下长大的,从成长开始,身边就有很多的秘密,我们一起作个自我介绍,把自己交待清楚,至于能不能得到彼此的信任,那就交给大家的判断,至少我们已经尽过努力了。”
  一番话说完后,浴室内除了水声,就没有别的声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拓拔小月看了看妃怜袖,又望向纳兰元蝶,见到纳兰元蝶皱起眉头,像是很看不起这主意,但一直到最后,纳兰元蝶也没有拒绝。
  方法说不上有多好,但如果不想就这么僵持下去,直到同归于尽,这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开始,那么,由谁来踏出第一步?
  “是我出的主意,就由我先来展示诚意。”
  妃怜袖率先出声,说起了她有记忆以后,跟随母亲度日,母亲亡故后流离失所,意外进了河洛派的门墙,跟着就被送到蓬莱岛,在蓬莱岛上修练与成长。
  这些话之前也对孙武说过,孙武涉世未深,妃怜袖自己不太通晓人情世故,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拓拔小月听了已觉得有些古怪,纳兰元蝶紧蹙的眉头也皱得更厉害。
  当妃怜袖说完那一段如坐困监狱似的成长生活后,两名听众都为之默然,她们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妃怜袖总是表现得冷冰冰的,看来很不懂得为人处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根本没有与人相处的经验。
  拓拔小月道:“妃小姐,恕我直言,我觉得……河洛剑派这种教养法,简直就是畸型,哪怕是从小培养杀手都没有这样的,他们如此对你,根本……根本是把你当一件武器在处理。”
  “我师父说,唯有远离红尘,不受世俗的污染,才能保持一颗通明慧心,把我修练的东西推上最高境界,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不让我和外界接触。”
  妃怜袖道:“至于武器什么的,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问过师父,为什么我要这样修练?师父说,将来有一天,世上会出现一个很厉害的魔头,为祸苍生,荼毒中土,而我就是河洛剑派特别精选出来,秘密培训,日后对付那个魔头的武器。”
  “这……这种目标也太空泛了吧?就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魔头,你十几二十年地练下去,要是魔头一直不出现,难道你也一直被关在岛上当囚犯?”
  “我是河洛派的人,为了本派而致力修练与奉献,是份内责任,也是我的天职,不管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我都不会逃避,只要将来有一天能为河洛派派上用场,这一切都不枉了。”
  妃怜袖道:“况且,我并不认为这个魔头子虚乌有,当年天妖覆亡之前曾留下预言,日后天妖之子必将卷土重来,清算所有旧仇与屈辱,让鲜血再次染遍中土,我相信,本派培育我就是为了那一天。”
  “不,恐怕不是这样。”
  纳兰元蝶接过妃怜袖的话,或许是因为感觉妃怜袖被当作“一件工具”养大的情形,与自己的状况颇有同病相怜之处,纳兰元蝶对妃怜袖的态度有些转变,虽然仍不信任,但有些话她想说出来。
  自从被改调到银劫麾下,纳兰元蝶因为职务之便,接触到许多的情报,再加上银劫的有意栽培,一些应该是属于机密层级的情报,她也有机会涉猎,其中也包括河洛剑派的情资。
  “军部所搜集到的情报中,河洛剑派确实秘密培养高手,但目的却不是为了对付传说中的天妖之子,而是要对付中土魔门。”
  纳兰元蝶道:“天妖已死,天妖之子有多厉害尚不得而知,可是当年魔门之主天魔,却是筹谋天下,纵横无敌的人物,据说这个魔头现在是被封印起来,但既是封印,就有可能破封,河洛剑派密谋对付这号人物,那也不是什么奇事,更何况,太平之乱时期,有一个未经证实的传闻,那就是河洛派曾与魔门做过某种交易,内容不明,但……有这件事的可能性很高。”
  正派与邪派做交易,由于本质上的差异,交易之后翻脸动刀,或是过河拆桥不认帐的机会很高,河洛派若当真与魔门秘密交易,事后栽培一个高手来对付天魔,这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妃怜袖虽然自小阅读河洛剑派送来的各种资料,内中也包括江湖秘闻、朝廷情报,但惟独河洛派本门的资料是少之又少,纳兰元蝶说的这些事,她还是首次听闻,听了也只能默然。
  “而且,你的出身乍听之下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到处都是漏洞。不管是要对付传说中的天妖之子,还是魔门之主,这两人都不是普通的小妖小魔,尤其是后者,就算长河真人率领门下高手一拥而上,都不见得稳操胜券,既然如此,那培养你一个秘密武器又能有什么用?”
  纳兰元蝶道:“照常理,要栽培这种秘密人才,应该一次培养十几个,几十个,作战时一起群殴,这样才是妥当的办法。花十余年时间只培养一人,这未免太冒险,也太没效率了,所以,很不合理。”
  拓拔小月认同纳兰元蝶的话,换作是自己,如果要培育种子高手当秘密武器,也一定不会只培育一个,成本太高,风险也很不合算,连到时候去打车轮战或群殴的机会都没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别告诉我你完全没发现……”
  纳兰元蝶道:“河洛剑派不只是把你当工具,事实上,他们还很怕你!”


第八章 暗夜造访·红衣老人
  在大浴室内的三名女性里头,要比较起成长过程的心境,纳兰元蝶与妃怜袖应该是比较相近的。
  拓拔小月虽然是出身王室,承受着许多的期望与压力,但基本上还是走在人生正道上,受到压力的同时,也被众多长辈的关爱所呵护着,人格健全成长。
  妃怜袖与纳兰元蝶,一个是彻底被隔绝孤立,一个自小在连串竞争与比斗中成长,和拓拔小月的状况差得远了,也因此,纳兰元蝶在听完妃怜袖的叙述后,马上就能感觉出事情的不寻常。
  “使用法宝来战斗的人很多,但几乎都只是使用法宝当辅助,要说弄到像你这样极端,把所有真元都放在发动法宝上,自己毫无防卫能力,形同常人,这种修练法我从没看过。不管你使用法宝战斗的武力有多高,只要被人近身一击,尤其是在没有法宝傍身的情形下,必死无疑。”
  纳兰元蝶道:“河洛剑派穷十数载心血栽培出你这个秘密武器,你对河洛剑派的重要性不言可喻,又没有别的人能替代你,他们应该把你保护得滴水不漏才是,怎么会给你留下这么致命的缺点?又怎么会如此轻易逐你出门?花十几年准备的秘密武器,是可以一下子不要,说丢就丢的吗?”
  之前听妃怜袖说到河洛剑派内的状况时,拓拔小月认为妃怜袖之所以被驱逐出门,有很大可能是因为派系内斗,域外一系压倒并控制了掌门长河真人的派系,这才导致身为长河真人弟子的妃怜袖被逐,但现在看来,恐怕另有理由,纳兰元蝶说得没错,从河洛派培养妃怜袖的第一天开始,就存在着一个明显的事实。
  河洛剑派对妃怜袖异常忌惮,所以一面培养她,一面却又防她,甚至在她的培育方式中加入致命弱点,宁愿承担风险,也不想养虎为患。
  “其实,你说的东西里头,有个地方很诡异。河洛剑派要培养种子高手当秘密武器,这个种子高手要如何选择?总不会莫名其妙选上一个流浪在街边的乞丐小儿吧?这又不是那种三岁小孩看的奇遇故事。”
  纳兰元蝶这么一说,拓拔小月登时省悟。换作是龟兹要培养这种秘密高手,虽然不会大张旗鼓做广告,但也肯定会一次挑选一大群,逐个淘汰,保留最后的菁英来训练,绝不可能随便从街边挑个人,就把所有资源消耗在这人身上。
  妃怜袖自母亲亡故后,流离失所,过的生活与乞丐无异,河洛剑派是怎么选中她?又怎么认定她有非凡特质,堪以培育的?这点别人也许不知道,但妃怜袖本人一定晓得。
  纳兰元蝶道:“你说要坦诚相见,但你说的话里却有保留,除非你能在这上头清楚交代,不然,我觉得就不用再谈什么信任的问题了。”
  拓拔小月也点了点头,她虽无意探人隐私,可是这次会谈毕竟是妃怜袖主动发起,如果妃怜袖自己不能拿出诚意来,那又怎么能让其他人也开诚布公呢?
  “……厉害,真不愧是银劫一手训练出的得意人才,居然能从我的话里找出这么多问题。诚如你所说,本派对我确实有顾忌,那个理由我自己虽然不明白,但……多多少少猜到一些,我并不是想隐瞒你们,只不过还没说到这个部份而已。”
  妃怜袖说着,做了一个让人吓一跳的动作,把一直戴在脸上的眼罩给取下。
  自从认识妃怜袖开始,拓拔小月就没见过她不戴眼罩的样子,又知道这个眼罩有特殊功能,并非寻常装饰物,现在忽然见到她把眼罩摘下,心中一惊,还真是怕她眼睛一睁,射出什么杀人光线来。
  幸好,这样的情形没有发生,尽管拓拔小月是吓了一跳,但却与什么杀人光线没有关系,只是被妃怜袖的眼睛吓着。
  摘下眼罩后,妃怜袖顺理成章地睁开了眼睛。闭着眼睛的时候,妃怜袖的样子与常人无异,是个让人不知道该怎样称赞的绝色美人,但当她睁开眼睛……惨白的眼眶中,竟然没有眼瞳,诡异莫名的景象,令拓拔小月倒抽一口凉气。
  “喔,抱歉,是不是有点吓人?并不是天生如此的,只是为了修练,最近才变成这样。为了不吓着人,所以特别戴上了眼罩……”
  摘下眼罩,可以代表一定的诚意,但妃怜袖真正的决心,却是从现在才开始。随着眼罩摘下,完全露出本来面目的妃怜袖,突然又发生了改变。
  改变的……是发色。
  原本漆黑如乌云的发丝,开始迅速变色,变成了翡翠一般的碧绿,颜色非常美丽,仿佛上好的翠玉,在池水映照下闪闪生辉,看起来很美,但不晓得为什么,也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感觉。
  纳兰元蝶再次皱起了眉头,她生平所见过的各色人种之中,从没有看过哪种人有此碧绿发色的,这显然是妃怜袖的真实发色,假如说……这代表妃怜袖流着与常人不同的血,出身特异,那么,河洛剑派想必是看中这一点,才挑选她来培育的。
  拓拔小月轻轻地“啊”了一声,她见过的人种比纳兰元蝶更多,也同样没看过长着碧绿头发的人……直到前几天,在生物研究所的地下,那个巨大的苏生水槽中,有着一个不晓得该算是人或是尸块的女体,那个容貌很美的女人,有着一头与妃怜袖相同的绿发。
  “我的发色与一般人不同,但除此之外,我的身体构造与常人无异,也没有什么天生的异能。”
  妃怜袖缓声道:“自小我就遍查典籍,始终找不到什么相关资料,唯一找到的只言片语,就是绿发不祥,是会带来灾祸的不祥之人……或许,这是本派顾忌我的理由,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只能这么猜测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妃怜袖的表情怅然,显然说起这些很不好受,拓拔小月迟疑着,不晓得该不该把生物研究所中的所见说出,但既然是要开诚布公,这些情报自然不该保留,但在她要说之前,妃怜袖开口了。
  “我的真面目,本派的高层人士应该都晓得,这是我的重要隐私,但另外有一件事,那是我最大的一个秘密,就连师父也不晓得,本来我不该说,可是为了今日坦诚相见的誓约,我用它来当作我最大的诚意。”
  妃怜袖淡淡叙述往事,时间是许多年前,她仍只是个无知女童,修练上遇到了瓶颈,很多地方都练不下去,碰到难关。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被扔在孤岛上,所有的修练都是看书自习,或是透过立体影像来指导,心里的疑难杂问得不到解释,仅能凭空揣测,这种修练法练到走火入魔是正常,会一路平顺地修练功成,那才真是见了鬼。
  假如情形照这样下去,什么秘密武器的培育只会是空谈,长河真人的指导都是透过立体投影进行,帮到的忙十分有限,妃怜袖碰到的瓶颈窒碍难解,就算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成就也是非常有限。
  奇迹的发生,是在某一天的深夜,妃怜袖辗转难眠,却忽然听见窗外有异声,这是非常怪异的事,因为窗外是孤崖绝壁,连猿猴都难以攀爬,平时只有飞鸟能停在窗边,如果说会有什么声音,那也是鸟类啄窗的声响。
  可是……此刻在窗边响起的,却很明显是有人在用手敲窗的声音。
  “谁?”
  妃怜袖很讶异,除了自己与婢女,蓬莱岛上没有别的人存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敲窗声,又会是谁敲的?
  隔着窗往外看去,只见到一个圆滚滚的黑影,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正当妃怜袖感到迟疑,外头再次传来了声音。
  “这里有没有还没睡着的乖孩子啊?”
  苍老的声音,听来非常慈祥,让人没有戒心,小小的妃怜袖禁不住好奇,主动伸手把窗户打开,就看到红影一闪,一个极为高大的红色身影瞬间进入房中。
  那是一个穿着大红衣服,背着大红布袋的白胡老人,眼中笑眯眯的甚是和气,肚子圆圆胖胖,白色的胡须几乎遮了整张脸,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全然与危险绝缘的人,尤其是他一开口,呵呵笑声让人如沐春风,就连幼小的妃怜袖都大生好感。
  “老爷爷,你……是谁啊?”
  “喔,我吗?我是神仙啊!”
  “神仙?”
  就算年纪小,妃怜袖也不是笨蛋,一个三更半夜出现在自己房间的陌生人,开口就自称是神仙,这种人与其说是神仙,其实更像神经病。
  然而,这个神经病却疯得不离谱,在宣称完自己的身分后,他还立刻做出证明。
  “你看,这么小的窗户,我这么高大的身材和大布袋,却能钻过来,普通人能够做得到吗?这就是神仙的证据啊。”
  红衣老人道:“我是神仙,名字是圣诞老人,专门在夜晚进入小孩子的家里,如果是乖乖的好孩子,就会留下礼物当作嘉奖;但如果是碰到坏孩子……”
  “……你就会吃掉他们吗?”
  “没有啦,顶多在他们的房间写写字,警告一下,我已经很久没……呃,不,我从来没吃小孩子的,别想歪了……”
  圣诞老人笑眯眯地说话,对于妃怜袖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经验,自己实在太久没有看到外人了,所以不管这个圣诞老人出现得有多离奇,仍是按耐不住满心的兴奋,与他忘形长谈,说了老半天的话。
  为了证实身分,老人从背后的布袋里,屡屡拿出一些体积庞大,照理说不可能装在布袋内的东西,用来向妃怜袖证明自己的本事,然而,这个动作并没有收到多少效果。
  “你看,这么大的东西我都能从布袋里拿出来,就证明我是神仙了。”
  “……哪算?不是每个小孩子都没见过法宝的,你这个袋子明明就是一种法宝,只不过我不晓得运作原理,看不出是哪一类的而已,光这样子,还证明不了你是神仙。”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好骗了。”
  老人悻悻然地收起了大布袋,一声招呼也不打,忽然就从小女孩的眼前消失,妃怜袖趴在窗边往外一看,只见一道骑影在空中风驰电掣,朝着天上的一轮明月直奔而去,从这个角度看来,正是一个背着大布袋的人,骑着一头长角的大麋鹿越过天空。
  一次突然的奇遇,妃怜袖本以为这个神秘的老人将一去不复返,没想到隔天夜里,圣诞老人又悄悄到来。
  第二次的造访,老人与小女孩一边喝着从红布袋中取出的香茗,一边聊到天亮,每次老人都会在第一道曙光射进窗户前离去,就这么过了七天,在第七天的晚上,圣诞老人对小女孩说,你的学习似乎碰到了问题,要不要把你的问题告诉我?我应该能够帮到你的忙。
  “圣诞老人是学问之神吗?”
  “不是,但只要是为了帮助乖孩子,圣诞老人就会变成全能之神。”
  话说得动听,但圣诞老人并没法当场解决小女孩的学习疑问,他让小女孩把困惑不解的疑难之处写下,自己把这些问题带走,并且在下一次造访时,带来这些问题的解答……那往往是厚达几百页的书册,钜细靡遗地为小女孩释疑。
  从此,圣诞老人不定期造访蓬莱岛,短则七天一次,长则一月,每次都在深夜到来,把小女孩提出的疑问带走,下次再带来解答,而妃怜袖所遇到的学习瓶颈,也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迅速突破,一日千里。
  把修练者平日修持的功力转化入体,令修练者的体能一如常人,所积蓄的功力全数集中在运使法宝上,使得操作法宝时流失的效能减低,激增法宝发挥出的威力。这本是一个纯属空谈的理论,就连当初想出这个策略的河洛派前辈,都没有多少信心能够实践,却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功成,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就是我一路走来的过程,再没有什么别的了。”
  妃怜袖把话说完,纳兰元蝶与拓拔小月对看一眼,道:“我只想问你,你该不会到现在还认为那个红衣老人是神仙吧?”
  单刀直入的问题,妃怜袖哑然失笑,“怎么可能?我已经不是相信世上会有神仙的年纪了,但……这些年来我想过无数次,还是想不出他是什么人?来自何方?想要做什么?”
  当小女孩长大成人,在拥有实力的同时,也得到了质问真相的权力,但妃怜袖从没有行使过这份权力。不管怎么说,自己能有今日,是人家长年以来栽培之功,僻处岛上的孤独日子,也是因为有这个圣诞老人的存在,才有了些许的欢乐与生趣,在妃怜袖的心里,对方就像是自己仅有的一个亲人,每次话到嘴边,却总是问不出口。
  除此之外,现实因素也是非常要命的,自己所学的一切,几乎都是由对方传授或转授,如果真要是谈出了什么问题,翻脸动手,怎么想都是稳死的。
  “我曾经做过一个试验……”
  妃怜袖缓声说话,她曾多次测试,把同样的问题分别交给圣诞老人与长河真人,请这两边帮忙解答自己的困惑,结果每次都是圣诞老人那边先得出答案,速度快上河洛剑派很多,答案详实而清晰。这样的结果,让妃怜袖感到震惊,圣诞老人明显在法宝技术这方面领先河洛派,而除了朝廷,河洛派便是当今世上法宝技术的权威,圣诞老人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身后有天才的支援?还是一个巨大的势力在运作?
  答案一时间不会出现,而在不久之前,妃怜袖再一次碰到修行上的瓶颈时,圣诞老人的眼神忽然变得深刻而严肃,告诉妃怜袖,她这次所碰上的困难,不是单纯技术上或修练上的问题,而是她的人生中缺少了一些重要事物,令她无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我缺了什么?”
  “……朋友。男的朋友,女的朋友,老的朋友,少的朋友,你应该多去看看这个世界,多交几个朋友,唯有当你的人生发生变化,你现在所遇到的瓶颈才有可能突破。”
  “所以……为了能够取得突破,我就得去外头交朋友了?”
  少女有几分迟疑,但白胡子的老人用力地点了点头,于是,蓬莱岛中的仙子在没有得到任何许可的情形下,离开了河中的孤岛,履足尘世。支持她这么做的理由,是心中一份强烈的信念。
  “我知道,或许在不久之后,圣诞老人会以不同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那时候我将面临抉择……这个抉择,很不好下,但答案却是肯定的。”
  妃怜袖睁着没有瞳孔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是河洛剑派的人,也相信河洛剑派不会偏离正道而行,只要我还在,我就会守护河洛剑派的理想与精神,不管是面对什么,我会守护河洛……所以,这一次我希望能与你们合作,击溃心眼宗的野心,让河洛剑派拨云见日,重新回归正道之上。”
  拓拔小月听到这里,觉得难以想像,妃怜袖从小生长于孤岛,与河洛剑派的联系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她所认识的河洛剑派,除了一个长河真人外,就只是一个空泛的概念,没有一个实际的人与物,她对这门派是哪来这么强烈的爱与信念?
  再仔细一想,似乎也不是太奇怪,早在结识圣诞老人之前,妃怜袖就接受河洛剑派的教育,继承了河洛剑派的信念与道统。姑且不论河洛剑派的人是怎么想,妃怜袖确实是把河洛剑派当成自己的家,当这个家出问题的时候,她会豁出一切去守护它。
  这种情感,就像是拓拔小月对龟兹一样,纳兰元蝶不理解这种感觉,但拓拔小月自己是很明白的。
  那么,尽管妃怜袖的过去有着很多疑问,但她对于心眼宗的敌意,这点却是不用怀疑的,为了守卫河洛剑派的道统,她有绝对的理由与心眼宗敌对。
  “还有一个问题。”
  拓拔小月道:“那个人口口声声说,河洛剑派的重宝在你身上,要你交出,如果我没有猜错,在你手上的那件东西……是河图吧?”
  这与其说是问题,倒不如是个太过容易的猜测。以心眼宗目前的声势,妃怜袖若非持有河洛派最重要的法宝,他们绝不会如此无聊,在这节骨眼上跑来搞事,节外生枝,而说到河洛剑派的秘宝,天下人都知道无非是河图、洛书两大超级法宝。
  洛书失落多年,到现在也没听说被寻获,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冒出来,那答案肯定就是由掌门人持有的河图了。虽说长河真人被软禁,受制于人,但他既然能遣人来寻找妃怜袖做事,想来也为妃怜袖准备了点资本,而找上妃怜袖的门人若非拿出了河图这等重宝,恐怕妃怜袖也不会相信。
  对于拓拔小月的这个猜测,妃怜袖点了点头,表示这是师父长河真人托付给自己的重宝,让自己以此清理门户,重整河洛剑派。
  “河洛剑派两大超级法宝的威名,如雷贯耳。”
  拓拔小月道:“我无意探人隐私,可是眼下大家既然在同一条船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件异宝的确实功能,让我有点准备?”
  “其实这两件法宝的原理一致,只是以相反的形式表现而已。基本上,两大秘宝的理念,是把世上一切的能量视为波动,波动就是音律,而这两件秘宝则是调音的工具。”
  妃怜袖向拓拔小月解释,洛书的调音功能,是把经过洛书的音律中和、弱化,而河图则是强化释放出的音律。这样的原理使用在实战上,洛书是用来卸劲散力,纵有万钧大力袭来,亦可化为片羽之轻;河图就用来增强击出的力量,只要控制得当、承受得住,发出的力量将以倍数增加。
  这两件超级法宝本已强悍,而当年河洛剑派的创始祖师,更为此创出一套太极心法,搭配使用,只要练得精深,便能以洛书接下敌人的重击,化消卸散至本身能够承受的程度后,凭藉河图加倍增力击出,一来一往,借力打力,玄妙通神,打遍天下无敌手。
  “若是洛书也在,就能与河图搭配使用,但目前我能用的仅有河图,它被我藏于体内,以五蕴龙珠作为发动能源。”
  因此,水兽击伤妃怜袖肩头瞬间,妃怜袖所爆发出的那股力量,就是直接把肩头所承受的那一爪之力,以河图强化后反弹,一击惊天,将水豹给打爆。
  “对付魔狼那边,则是靠河图、洛书能控制音律的特性。心眼宗的人开发魔狼时,为了怕魔狼反噬,特别在这些魔狼体内留下致命基因,只要以特殊音律将能量灌入,就会触动基因,让魔狼自灭。他们是以特殊仪器来做到这一点,但只要有河图,我就能做到同样的事。”
  妃怜袖的话,让拓拔小月暗叫不妙,本以为妃怜袖是有什么神奇妙法,但这样看来,取巧的成分居大,要是心眼宗撤除了魔狼的控制基因,再无弱点,那妃怜袖的琴音岂非毫无用处?
  “除非生产新一批的魔狼,要不然目前库存的魔狼,是不可能把这个基因撤除的。关于这一点,当初我派弟子把此事告知时,我也曾问过,得到的答案便是如此。”
  妃怜袖道:“如果我的力量能够更进一步,或许就能驾驭河图,一次把限定范围内的所有魔狼发音击杀,但目前,我只能一次一次单个对付。”
  拓拔小月点了点头,知道妃怜袖说得不错,而且也把所有该说、能说的东西都坦白告知了。
  如此看来,妃怜袖没有问题,她手上握有的筹码,是决战心眼宗时不可或缺的东西,与她的合作已成定局,反倒是另外一个人,现在还不晓得她的立场如何抉择。
  拓拔小月一面想着,一面将目光改望向纳兰元蝶。
  “到我了是吗?我的人生可没有这位大小姐惊滔骇浪,至少……什么神仙、什么圣诞老人的,从没敲过我家的窗子……一次也没有。”
  纳兰元蝶的脸色不善,被迫要提到自己的人生,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自己从小开始,生命就在竞争与斗争中度过,一路走来的艰苦,是外人绝对无法理解的,然而,虽说人生算不上平顺,但与自己相同处境的贵族子弟也是所在多有,自己不算特别,更不像妃怜袖一样简直到了曲折离奇的地步。
  “如你们所知道的,我是当今天子庶出的龙种……”
  以这句话为开头,纳兰元蝶冷淡地作了自我介绍,后头所说出的东西,是妃怜袖、拓拔小月早就读过的资料,她们很清楚纳兰元蝶没有隐瞒什么,因为她天子私生女的身分虽然特殊,但也不过就是武沧澜几十个私生子女之一,这一路走得艰辛坎坷,又没什么奇遇,就算开诚布公说出来,也仅是如此……到了最后,还是她的结语比较重要。
  “……我对域外人没什么好感,但对中土也没什么乡土爱。要打倒心眼宗,不是为了什么正义与仁爱,只是因为我被交付了这样的任务。”
  纳兰元蝶道:“我的目标,是不断地往上爬,掌握军部的大权,所以我不能失败,必须要完成我被赋予的每个任务。这次我被派到域外来,就是要消灭心眼宗,无论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我也要把它完成。”
  “我明白了。这样倒也好,我们三个人里头,有人为了责任,有人为了道统,有人为了利益,刚好各取所需,互不冲突,我相信我们是可以合作的。”
  拓拔小月道:“但有一件事我想知道,为什么银劫会把青龙令托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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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卷


【本卷简介】

域外争战已经进入白热化场面,小殇究竟是为了什么,拚死也要一搏?
龟兹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拓拔小月生死未卜的母亲为何令众人闻之色变?她的身世,又将替龟兹投下什么样的震撼弹?
虚谷子看似古怪,对孙武却又倾囊相授;羽宝簪向来是孙武的一大助力,这次为何让孙武觉得忐忑不安?
小心,敌人可能就在身边!


第一章 空中岛屿·岌岌可危
  说到“殷红军”这个名字,在大地上并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九成九的人都会反问一句“那是谁啊”只有中土北方某地的巡捕人员,在反问一句“那是谁啊”后,才有可能会拍拍额头,从脑中深埋多时的记忆里,翻找出这个人名。
  “是那个小贼嘛!也没什么真本事、真功夫,最初靠抢劫夜归妇女起家,后来干起了皮肉生意,仗着几手三脚猫功夫,弄来十几名拐卖妇女。开起娼馆做买卖,生意也不是挺好,纷争倒是挺多,最后和万紫楼起了冲突,地盘被扫平,人也跑到外省,从此就下落不明了……”
  这是官府人员的最后印象,但事实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贼,却有着超水准的运气,在离开故乡之后,面对官府的追缉、万紫楼的追杀,侥幸不死,陆续加入了几个黑帮,并随着黑帮覆灭,与一些角头老大一起逃亡。
  逃亡是高风险行业,尤其是面对官府的严厉通缉,天下之大,竟见似无处可去,江湖上的常识,除非有强大的势力庇护,否则一般逃亡的终点通常就是死亡。殷红军的逃亡本来应该走向这条路,但他的运气不坏,与他一起跑路的几名黑帮头子在失势之前,得到了一张地图,据说可以逃往某个世外桃源,从此快活逍遥,不用担心受怕。
  正因为抱持这个希望,他们才得以有信心支撑,闯过无数险阻,来到了那处最终的天险之前。
  逃亡之路的终点,也就是地图上所绘的那座山峰,峰峦丕向,山势也不算太过陡峭,至少还算不上险恶,但在午夜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那道龙卷狂风,却让所行人为之色变,相顾愕然。
  “这、这哪是入口?根本就是天然灾害嘛!跳进去哪可能逃生?说是自杀还差不多!”
  出自一名贼酋口中的哀号,无疑也是全体共识,就算是携带特殊护身法宝的高手,见到龙卷风摧山裂石之威,也晓得自己卷入其内,必是十死不生。然而,回头已无退路,大批追捕者已来到近处,掉头回去开战的结果是九死一生,似乎不是什么合算买卖。
  亏本已成定局,但九死一生似乎还是好过十死不生,有些人决定掉转头去,进行一场毫无希望可言的生死决斗,而另一批人则是果断地跳入龙卷风里,他们并非胆大无畏,相反的,这只是放弃了求生的希望,跳进去想要求死,宁死也不想便宜了敌人。
  殷红军算不上这两类人的任一种,他对着那道怒龙似的升天旋风发呆,两腿发抖,根本做不出决定,但身边的人选择跳入旋风,又不甘心独自赴死,拉着他同跳,就把这个来不及做出选择的傻瓜一同拉入旋风之内。
  龙卷风内的拉扯力量极强,纯天然的灾害威力,非血肉之躯能够抵御,在旋风内支离破碎、粉身碎骨是正常人必然的收场,能侥幸存活才是异常,至于能从旋风内全身而退,还利用风压突破自身武学瓶颈的例子,那是万中无一的特例,旁人连想也不用想,殷红军之流的杂碎角色,更是做梦都梦不到。
  与殷红军一同跳入旋风的人里头,不乏功力深厚的黑道人物,这些人纵然存心求死,但进入旋风之内,肢体疯狂拉扯,痛楚莫名,还是忍不住会运起力量抵抗,与强烈风压抗衡,然后一一抵抗失效,被狂风扯得肢体碎裂,血洒长空。
  和这些人相比,殷红军幸运得多,他内功根基极差,进入龙卷狂风后,根本无从抵御起,很快就因为剧痛而昏迷,此时任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一批跳入云路天梯的闻关者之中,这个武艺不高、毫不出众的殷红军竟然会是最幸运的一个,因为运不出护身力量的他,侥幸受到他人护身气劲的余波保护,又处在旋风最弱的风眼,随着大气旋动,竟然成功地顺流而上,抵达了云路天梯的尽头。
  这一点,在地上的人们当然不会知道,于是殷红军被划入死亡者的名单,官府以为他已经身亡,至于是怎么死的,由于是小角色,所以也没人在乎,只有他本人在苏醒时吓了一大跳。
  由于伤重,殷红军没有能够睁开眼,只是感觉到一群人正围着自己,还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
  “这个新人的样子很怪耶……看起来武功很差劲的样子,是怎么通过云路天梯的?”
  “谁知道?云路天梯可没有后门可走,连红包也没得递,不过……再完美的东西也有破绽,偶尔还是会送几个不该来的进来。”
  “素质这么差,居然也能在江湖行走到今天,这世道真不知是怎么了……这种人留着也是多余,不如直接宰了他,省得与他闻同一种空气,想起来都讨厌。”
  “要杀他,你疯了?难得才进来一个人,哪怕他明天就死,只要多一个人,就能提高我们每天的生存率,你把他给宰了,改天就没有人替你死了。”
  所有话语中,就是这最后一句,让殷红军听不懂,完全不能理解其意,经过一段时间的养伤后,他慢慢了解了这个叫做“梁山泊”的新环境,也明白了那句难解的话意。
  基本上,粱山泊是一个世外桃源,在朗朗日光之下,所有村民男耕女织,和睦和善,过着没有纷争、不用勾心斗角的安稳日子,犹如人间仙境……至少,有阳光的时候都是这样。
  入夜的梁山泊是另一个世界,殷红军是在沉重的教训中体认到这个事实,那些白天时候看来和善到近乎无害的乡农们,在晚上纷纷露出鬼一般的眼神,而他此时方知,这些乡农都曾有着响当当的江湖名号,即使在进入这座空中岛屿后,他们也没有抛下往日功夫,每晚暗中苦练不辍,实力比诸昔日只有更强。
  在梁山泊待得久了,实力很难会不强,位于万尺高空的稀薄空气、特殊气压,构成了极为严苛的修练环境,在这里练上一年,有在平地待上一年半的效果,而且修练时不是自己闷着头练,入村不久,每个村民都会领到一本适合自己的秘籍,获得指点,只要照着秘籍修练,循序渐进,假以时日,就算庸才都会变成高手。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太多的便宜事,高手从来都不是容易养成的,粱山泊的特殊环境固然为村人习武提供了有利条件,可是真能成为一流高手的却寥寥无几,其关键处就是在“假以时日”这句,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得到足够的修练时间。
  粱山泊之内,有着极其严苛的村规限制着人们行动,虽然村规不多也不长,都是些忠诚、老实、和平之类的陈腐信条,但在实行手段上却近乎变态,倒不是说难以达成,而是让人进也不是、退也不得,守了一条又怕触犯另外一条。
  触犯村规的唯一惩罚就是死罪。
  也不用什么刽子手来特别执行,所有村人体内被一种特殊手法埋下隐患,一经触动,随时都会死得惨不堪言,死亡痕迹则会立刻遭到处理。梁山泊之内从来都看不见血腥与死尸,村人们只要每天起床后,看看有没有哪家哪户神秘失踪就心里有数了。
  非常不幸的一点是……梁山泊治安良好,就是住户的离奇失踪率一直居高不下。
  了解到这一点,殷红军终于明白过来,逃亡到粱山泊来何止是误上贼船,根本是从人间跳到人间地狱!全体住户的精神压力超级大,每天醒来看见阳光,就不晓得明天还有没有机会起床,偏偏出了门还得挤出一脸欢笑,开朗平和地面对美好的一天。
  所有的美好、平和,都围绕着两个孩子打转,正确一点来说,整个梁山泊是以那个名叫孙武的孩子为中心,一切的规矩、安排都为他而设。只要是在他面前,什么黑暗、险恶都要化为阳光,如果有任何人胆敢违逆这个原则,立刻就会粉身碎骨,这一点……已经由许多人的惨痛经历得到了铁证。
  每个村人都在好奇,如果说这一切仅是一出戏,那么戏总有落幕的时候,随着男孩慢慢成长为少年,落幕的时刻也渐渐到来,只是没有人晓得详细时间点。至于为何要上演这出戏,没有村人知道,他们也不关心,因为自己从没被赋予知道真相的资格,比起那个毫无意义的真相,自己能否见到每天太阳升起,这个问题无疑是重要得多了。
  历经许久的等待,戏的落幕时刻来临,朝廷的飞空舰艇袭击梁山泊,打破了停滞许久的平静,当“放手一搏”的解除禁令颁下,如猛虎出闸般的粱山泊村民都激动得留下眼泪,那不只是因为终于有机会使用苦练多年的武功,更重要的是,可以从“被害者”摇身变回“加害者”血洗飞云舰的那场厮杀,让所有村民痛快淋漓,犹如重获新生。
  那一仗让罪人们重新体验到活着的感觉,麻木多年的心开始再次跳动。只是,跳动起来的东西不只是心,还有“野心”飞云舰上的战斗,让这么多年苦练的武功有了实用机会,也让罪人们了解到,进入梁山泊后的自己,如今已是非比当年的强,若是有机会重人人间……
  这个诱惑,暂时只是在心中一闪而逝的念头,因为不管诱惑再怎么强,所有人都还清楚一个事实梁山泊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截至目前,加入梁山泊的人还没有哪个能活着离开。
  然而,希望的曙光却在这时出现。飞云舰空袭粱山泊一役后,身为整个村子光明根源的孙武离开,一切也就此改变,粱山泊借助云雾掩护,不停地变换位置,遥遥眼着孙武进行旅程,看着他在大地上所经历的每件事。
  身处万尺高空,这是最好的窥探环境,居高临下,再配合一些透视装置,大地上所发生的事一览无遗,让人体会到当神明的快感。不过,这种快感仅由少部分的人享受,对粱山泊内大多数村民而言,他们既不被赋予这样的权利,而且窥看孙武的旅程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为自己的往后日子多做打算。
  假如梁山泊内的一切仍如过往,那就不用浪费时间打算什么,每天努力求生就够了,生存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每天谨言慎行,努力练功,然后祈祷自己别在三更半夜听见那句令人丧胆的“YOU  SHALL  NOT  ?ASS”可以在明天早晨看到阳光,除此之外的任何期待都是奢望。
  真要说有什么期望,那就是希望云路天梯能多送几个新人进来,让村子里多点人,这样每次村规考核变成在搞生存游戏的时候,起码能提高生存率,不会马上就死到自己。
  过着这样的日子,真是没有半点生人乐趣,假如不是因为透过某些惨痛例子,让村人们晓得梁山泊内自杀成功率是零,而且自杀失败者将被痛加折磨、求死不能的话,所有人早就自尽死光了。
  所幸,自从孙武离开梁山泊后,严苛的村规似乎一下子松绑开来,村规仍存,只是没有人负责考核,就算有人不小心误犯村规,也不会因此而赔上性命,这点实在是很异常。
  异常的出现就是机会,包括殷红军在内的所有村人,都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机会,最开始的时候,人人嘴上不说,心里却各自做着打算,到后来整个情势变得明显化,村人们便开始私下议论,甚至结伙筹谋大计。
  让整个情势骤然改变的开端,是来自天空另一头的压力。飞云舰袭击梁山泊,看似一个独立事件,但自从慈航静殿事变、同盟会起义,使得中土烽烟四起、天下大乱后,朝廷就派出飞空舰队,向梁山泊发动攻势。
  以粱山泊的防卫力量,一艘飞空战舰是打不下来的,但是当朝廷一次调动二艘、五艘飞空舰,甚至还出动新建造完成的母舰,组成舰队来攻,任谁也看得出来,朝廷这次是玩真的了。
  值此天下大乱的时刻,像飞空舰这样宝贵的战力,不拿去攻打同盟会,不去打下那座圣贝贝尔要塞,却用来攻击粱山泊,在这些村民看来,实在是很不可思议,不过,或许朝廷方面有其它的考虑也不一定。
  梁山泊有多少防卫力量,此事犹未可知,但在村子里的十几年岁月,从没有哪个村人看过村里有什么火炮、飞船之类的重型武器,梁山泊内根本就没有,而每当朝廷的舰队来攻,粱山泊只会开动推进器,全速飞行离开,凭藉着仍属优势的高速抢先飞走,将敌方舰队、飞弹甩在后头。
  有些时候,朝廷的飞空舰会尝试衔尾追击,追逐战甚至持续一日一夜,最后才被梁山泊给甩掉,但无论怎样甩开舰队,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被敌人找到位置,再次来袭。
  粱山泊遇袭,所有人都在等待村长的反应,但出入意料的是,这段时间村长竟然像是全然无心此事,踪影全无,尽管过去他也时常长期离村,可是这次碰到如此大事,他仍不露面,这就显得极度异常了。
  多数村人的心里开始琢磨,野心的种子迅速发芽、茁壮,但不管结论是什么,在实行层面上都有一个大问题……如何离开粱山泊?
  当初进入梁山泊,是经过云路天梯上来,现在要离开,却是回头无路,粱山泊漂浮于万尺高空,离开的唯一办法似乎只有纵身一跃,然后粉身碎骨。
  这个选择实在太差劲。正常人都不会选,野心萌芽的罪人们遇上了难题,在苦思之下,他们想到了寻求外援的可能性。被困在万旦局空的孤岛,连鸟都看下到几只,要找外援是困难了点,不过,敌人的舰队每日来攻,若是能够取得联系,里应外合,就此攻破梁山泊,那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大方向有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联络的问题,好在朝廷方面设想周全,在屡次被梁山泊突破包围网后,也开始了新战术,在舰艇每次逼近时,发射一些没有杀伤力的细碎纸片,顺风飘送,如雨而下,难以全数拦截,上头书写着鼓励罪人们弃暗投明的文字,还有联系的方法。
  表面上,谁也没有把这些东西当真,实际上,已有不少人伺机而动,偷偷寻找可利用的通信方法,尝试与朝廷取得联系。
  殷红军知道自己在粱山泊内不会是最强的一个,但比起运气,自己绝对是最好的个,因为自己已经成功与那些飞舰联络上,还约定好破坏梁山泊的时间,让朝廷能够趁机发动袭击,一举攻下这个不落的空中岛屿!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地顺利,所以当殷红军拿着火把,预备放火制造混乱,却忽然察觉有人来到身后不远处时,他真的是被吓了一大跳。
  回转过头,三尺外的一棵树下,有个人站在那里,轻声咳嗽,一身教书先生的打扮,虽然看不清楚面孔,但梁山泊实在不大,来来去去就是这些人,光看这装扮与咳嗽声,就晓得是村里教书的李先生。
  殷红军并没有真的见识过什么江湖大风浪,对于那些叱咤风云的人名与称号也不识得几个,眼前这个姓李的教书先生,他听村里的人私底下议论过,好像曾经是江湖中的大人物,曾经干过许多大事,不过在粱山泊里头,哪个人从前不是赫赫有名过?放眼望去,村里个个都是杀人魔王或角头老大,要凭从前的事迹来吓唬人,在粱山泊是行不通的。
  “喂!姓李的,你……”
  殷红军压低声音,预备说几句话分散对方注意力,先将手中的火把扔过去,再发动自己近年来苦练的“赤炼破魂手”奇袭,成败定于一举,然而,一句话没说完,他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周围景物快速移动。
  “……站在那里,是不是想碍老子的……”
  身体快速移动,口里灌满了风,殷红军还能把话说出大半,直到他脖子转动,看到后方那具直挺挺站立的无头身躯,这才恍然大悟,晓得自己为何突然感觉身体变轻,一切只因自己的头颅已被快刀斩飞,少了身躯拖累,自然是轻得多。
  没有痛楚,当头颅坠地,所有感官迅速化为一片黑暗,殷红军只觉得一阵错愕,难道……自己的人生就这么结束了?结束得这么可笑?
  就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刻,他听到那个姓李的教书先生开口,略带埋怨地说了句话。
  “……别突然出现,一声不吭地把人脑袋砍飞。这种行为很恶劣啊!”
  “怎么,你看不过眼?难道对付这种小角色,你也要先开口叫阵吗?杀他不用半秒,叫阵呛声还得浪费几分钟,这种鸟事你做?”
  “不,我是想说,和尚你一现身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把脑袋砍得满地滚,制造垃圾这样很难清理,老是给人添麻烦,这种行为很恶劣啊!”
  “哦,说得是,罪过、罪过……”
  一条高大魁梧的身影,大步走向树下的李慕白。以梁山泊内的角色来说,这两个人分别是杀猪屠夫与教书先生,没有什么特别,但对于知道胡燕徒、李幕白两人名号的村民而言,他们不但是两大圣宗的宗师极局手,更是同盟会的开创成员,曾经在十几年前的那个时代,掀起惊涛骇浪,干下无数大事,是绝对招惹不起的人物。
  “三更半夜还要出来清垃圾,这座空中岛上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李慕白轻咳两声,目光望向村落后方的山岭,明明是黑夜,山上却被一大片白色的烟雾所笼罩,那不是自然的云气,是火龟胆在山腹内压缩推动所喷发的蒸气,不但温度极高,而且每隔一段时间,还会发出尖锐的鸣啸,声传百里,高亢破天。
  除了喷冒高热蒸气,当梁山泊进入高速飞行状态,能量需求大幅激增时,火龟瞻剧烈跳动,温度直线上升,有时候甚至会喷发出火焰来,汹涌炎流从山顶裂口撞天而出,那壮观情景实在和火山爆发有得拼。
  “什么替代能源不好用,偏偏弄颗火龟胆来,把村子弄得乌烟瘴气不说,没事还喷火乱啸,我每次听到那个声音,都觉得村长大人一定是很怕敌人找不到我们。”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以他唯恐天下无事的个性,自己整日在外头忙活,又怎么会放我们在村里纳凉?当然是要留点杂碎活下来,让我们三不五时怀念他老人家,要不然……我们也可以把心一横,放任这座空中岛被搞沉啊?”
  胡燕徒语带戏谑,但李慕白听得出友人这句话的沉重分量。粱山泊之内到底有没有强大火力或武装,这一点连他们两人也搞不清楚,说不定当初建造时就没有考虑过战斗的可能性,毕竟建造这座空中岛的时空背景特殊。
  摆在眼前的事实只有一件,若不是他们两人近日来的联手防护,梁山泊可能已经被飞空舰队给打下了。梁山泊存在的意义,还有它所维系的那道“封印”江湖上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各大势力的领导人物都晓得,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同盟会不管再怎么无聊,都不会来捅这个马蜂窝,只有武沧澜会干这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然而,这个人早在太平军国时期脑子就不正常了,怪一个疯子干蠢事,会这样子想的人脑筋同样不正常,胡、李二人也唯有徒叹奈何。
  胡燕徒道“有时候我挺同情银劫的,跟着这种老板干事,压力大不大很难说,挫折感恐怕很深吧?”
  李慕白道。“能长期跟着疯子老板的,多半也是浑蛋员工,用不着同情吧?我觉得你把同情心用在我们自己身上比较好,要是这道封印被破,我们恐怕也宁愿去当个疯子或傻子。”
  胡蒸徒闻言苦笑,这个素来豪迈直爽的汉子,极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但唯独这件事没有办法,注定是要被别人吃定的。存在于梁山泊的这道封印,可能再撑不了多久,但只要还存在一天,就不能看着它被破。
  从太平军团时期至今,两人历经无数大风大浪,不但是老江湖,连心态上都开始老了,对于眼前的乱局,两人都觉得厌倦,要不是还有些放不下的人与事。可能早就撒手不管了,尤其是……总是做着没意义的徒劳工作,那种感觉实在差劲。
  “……守着一个明知道守不久的封印,破戒和尚,你的感觉如何?”
  “就像当初建立同盟会一样糟糕。如果当年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你还会去建什么同盟会吗?”
  “嘿,那你觉得……眼前这个鸟工作,大概还要撑个多久?”
  “这问题不是我们觉得怎样就怎样的,但从情势来看,应该可以撑到域外那边的事结束。如果那颗火龟胆够力一点,或是武沧澜的喽罗别追得那么紧,我想可以维持的更久一些,不过……”
  胡燕徒话锋一转,瞥向那个滚在地上的人头。“话说回来,那个垃圾要怎么处理?”
  “……就搁在那里,明早会有人来扫吧!”
  “不晓得……这个人会不会死得很不甘愿?好歹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就这么莫名其妙死在这里,心里一定很不甘吧?”
  “不甘又能如何?之前我们就是处在这样的时代,身边认识的每一个人,随时都可能死得像垃圾一样,我们……”
  李慕白的话没有说下去,但身旁的友人却了解。当初就是为了改变这样的世界,李慕白与友人们改组同盟会,为此豁命奋斗,可是到了最后,梦想看似获得实现,太平军国被打倒,中土免于被异族统治,不过仔细看看世道,一切并没有好到哪里去,那么,众人的热血与牺牲又用到哪儿去了?又是为什么?
  “……这个答案不是我们能找到的,除了我们之外,相信也还有别人为此而迷茫。”
  胡燕徒道“哪怕是只改善一点也好,我们现在的使命,就是先维持住这个改善不多的世局,更少别再继续恶化下去了。”
  两人都很清楚一个事实,梁山泊的封印若是被破,对现有的世局绝对会更糟,中土将回到太平军国时期的乱局,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差别,他们也要守住这个越来越薄弱的封印。


第二章 双龙之会·石破天惊
  在孙武等人的感觉里,心眼宗的入神出鬼没,时而隐匿无踪,时而诡异现身,实在很让人头痛,但就心眼宗这边的角度来看,一切其实也没那么神奇,他们仍然是要用双脚走路,或是要凭靠坐骑代步,没法真的想出现在哪儿就瞬间移动。
  对这一点最深有所感的,就是担负起心眼宗内技术开发工作的狼司祭。擒拿虚谷子的任务失败,狼司祭不以为意,自己在组织中的地位特殊,就算任务失败也不会受到惩处,这件任务本来也不是由自己担任,只不过因为要再测试魔狼在实战中的表现,这才主动请缨,藉擒人的机会来测试。
  碰到孙武、羽宝簪的阻拦,致使擒拿工作功败垂成,这点虽然遗憾,但实际见了孙武一面的经验,却比什么都重要,虽说时间不长,但已足够让狼司祭看出许多东西了。
  “……那小于身上的遗传特征,摆明就是凤血一族,哪有半点龙的气息?中土怎会把他当成是真龙天子?是有人在操作情报?还是所有人都瞎了眼?”
  此事固然令人好奇,不过孙武被当成皇子的依据,是因为他数次使用“天子龙拳”这是流着皇家之血的铁证,就连狼司祭也想不通。只是孙武几次使用“天子龙拳”时,她没有在现场目睹,仅能怀疑当时会否有什么取巧之处。
  “唔……”
  凝神思考中的狼司祭,思绪被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打断,让她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当技术人员久了,长年都待在实验室里,像这种被人盯住、伏击的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狼司祭顺着这份感觉,寻找敌人的踪迹,想知道是哪路人马找上了自己。
  周围尽是滚滚黄沙,虽然有比较高的沙丘,但不存在什么山岭树林之类的东西,放眼看去,找不到敌人踪迹,狼司祭立刻高抬起头,在半空中看到了敌人的身影。
  敌人……漂浮在近百尺的高空,赤着双足,脚下踩着一个银盘,显然是某种个人飞行器,但底部电线外露,还不停地喷着火花,看来是仓促组装出来,而且应该维持下了多久。
  站在这个火花四冒的飞行器之上,面无表情的少女,一身粉红色的连身裙受强风吹拂,激烈翻飞,像是在半空中绽放出一朵粉红色的鲜花。对照起满地的黄沙,这一抹粉红色增添了几许柔和,但少女眼中的寒意,却足以瞬间冻结整片沙漠。
  少女的身分未知,但对于心眼宗而言,她却是一个备受瞩目的危险人物,突然出现在楼兰遗迹之内,一出手就扭转局面,让地司祭身受重创,还折去一臂。身为技术人员的狼司祭已经看过那段战斗纪录,心中有所揣测,尚未肯定,此刻狭路相逢,四目相对,什么怀疑都得到赞证实,狼司祭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果然,是你啊!还真的找来了……”
  狼司祭并没有大声嚷嚷,但她确信自己的声音应该可以博到少女耳中,可能是透过设备,也可能是凭着本身修为,反正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对方的身分,那么对方绝不可能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现身,为此,狼司祭特别拉紧坐骑,那匹独角巨马在狂嘶声中停下步来。
  “来这里做什么?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狼司祭挥了挥手,护卫在周围的大批魔狼远远地让到一旁,停止了咆哮声,刹时除了风沙狂吹,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但漂浮在半空中的粉红少女毫无反应,这让狼司祭有些错愕。
  “卖弄气势是一种浪费时间的杂碎行为,你如果不是来报仇,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总不会是来找我聊天的吧?”
  一句话脱口而出,半空中的人仍旧没有反应,但狼司祭却从紧绷的气氛中察觉,少女之所以没有任何动作,很可能是因为心情纷乱,还没有拿定主意。发现这一点的狼司祭,很遗憾地摇了摇头,决定主动推一把,打破僵局。
  狼司祭望向粉红少女,仔细地打量一番,目光几次上下游移,最后露出了微笑。
  “……挺想不到,还生得满标致的嘛!如此看来,这些年应该过得很不错,都是托了正确教养环境的关系……”
  声音低低的几句话,才刚说出口,就披风沙之声吞没,耳力差一点的,即使是站在狼司祭附近也无法听见,但该听见的人还是听见了,因为整个空间的气氛不但瞬间紧绷得让人皮肤发痛,半空中的那架飞行器更碎裂四散,站在飞行器上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影不见,首波攻击很快就会到来,狼司祭似混不在意,静静坐在马上,等待着敌袭,与此同时,狼司祭戴在脸上的眼罩,迅速进行分析,扫描感应方圆百里内的每一个动静,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扫描,大小资料,巨细靡遗,扫描结果化为特殊信号,直接传人大脑,并协助提高脑部处理效能,让操作者能在数秒内将庞大信息处理完毕。
  平面扫描,周围十里没有敌人踪迹:上方扫描,不见人踪,没有特殊能量波动,但不排除敌人以器械辅助,妨碍搜索;地下扫描……发现异常能量,波动极其剧烈!
  “……第一波攻击是来自地下啊!很不错的判断力,先瓦解我身边的护卫力量……”
  狼司祭轻描淡写地说着,稳坐巨马之上不动,但附近地面却开始摇晃,黄沙飞扬,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穿钻出来,紧跟着,狼司祭周围的黄沙爆开,七个巨物由地底生出,顶开上方黄沙,迅速生长茁壮,笔直朝天空伸展而去。
  月光之下,这七个巨物的型态似巨木,又像是某种枝节横生的藤蔓,古拙巨硕。沙漠之中无水无土,这七棵邪异植物瞬间萌芽,还生长得如此迅速,明显是经过改造的特殊生命体,成长的速度惊人之至,顷刻间就长成擎天巨树。
  巨型奇木不只生长速度惊人,枝干的硬度更是坚适铁石,在顶端部分伸抵百尺高空时,末端根部竟由木质硬化为石质,有棱有角,像是一座大石雕,稳稳屹立在沙漠上。巨木突然拔地而起,枝干繁生,护守在狼司祭附近的魔狼虽有察觉,却避无可避,被巨木的枝干缠着,一起被带往高空,它们尝试从树干上跳离,可是巨木持续生长,就算能跳离这一块枝干,也还是会被另一分枝给缠着。
  奇木的新生树枝,近似藤蔓、触须,大批阿默兹狼快速跳跃,挥爪破坏树枝。利爪所经之处,纵以奇木的惊人硬度,也会留下爪痕,部分脆弱之处更是应声而破,木层飞洒,但魔狼每破坏一处,就有更多的新枝蔓延伸来,过了不久,大批魔狼全都被困在百尺高的树丛中。
  相较于这些阿默兹狼,狼司祭则是安稳地在地面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幕景象。
  七棵奇木从地底疯狂生长时,早已探知此事的狼司祭不慌不忙,身不离鞍,两手挥出,一道青光、一道紫光分别飞出袖口,抢先一步没入下方黄沙。
  强光之下,青、紫厉芒凝结为两柄巴掌大的小剑,在黄沙内如龙影翻腾,剑气横削纵斩,把还没破土而出的第八棵奇木砍得支离破碎,在尚未成长壮大之前便被消灭。
  “……这一手……对了,之前慈航静殿大混战,姗拉朵搞出来的植物阵就和这差不多,看来是遇到了个好老师,课外科目学习得不错啊……”
  狼司祭看看周围高耸入云的奇木阵,喃喃道“沙漠里没水没土,要长这么粗壮的大东西,肯定是直接吸收地脉能量的,不过……一下子汲取这么大量的地气,下手奸狠,百里内的地气能量失衡,起码十年的时间,这里将变成天灾地祸频发的危险地带了……又狠又辣的出手,啧,真是明显的遗传……”
  巨木阵环绕周围,遮天蔽月,狼司祭静坐马背,动也不动一下,监测周围的能量变化。
  敌人隐匿气息的手段极高,一时间扫描不出什么,但狼司祭根据自己的推算,却肯定下一波攻击应是来自上方,果然,眼罩侦测到左上方的空中能量异变,先是两道红光在半空中一闪,跟着就化为光束射来。
  光束连射,竟不止两道,数十道红色光束如同骤雨,覆天盖地般射落,轰击威力未知,但射击方位却计算极准,七棵奇木繁枝错节,藤蔓延伸,数十道光束准确地穿越枝干空隙,像是会自行转弯一样,分别从多个不同角度射向底部的狼司祭。
  “……不差。”
  狼司祭一声低语,随手在左腕上一拍,腕上镯子灵光闪动,独角巨马似有感应,长声嘶鸣中,一道肉眼难见的能量护罩张开,以一个十圆的型态,将狼司祭连人带马护卫住。
  数十道红色光炮击在能量护罩上,全数激烈炸开,爆破威力席卷四方,将附近的树木根部都给炸开,硬若石块的碎木四散。奇木阵受到影响,剧烈摇晃,但经过准确计算的光炮仍旧连续射来。
  能量护罩稳稳运作,光束碰到护罩,炸开一团又一团的灿烂烟花,光彩夺目,逼得人睁不开眼,狼司祭无视这些爆炸,向半空仰望,眼罩开启透视功能,穿过层层树影的阻碍,在树影后的天空找到目标,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少女,肩上扛着一个几乎有她半身高的巨型机关炮,前端圆盘轮转如飞,无数光束有若星雨,从圆盘上七个旋转的发射孔飘出,形成一阵光束急雨。
  “……炮击威力不差,几乎是使用能量砖发射的技术极限了……不,甚至还超越了现有极限,真不愧是凤婕的嫡传…… 但也只是这样了,为什么不直接从自身提供能量,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方法操作法宝?”
  狼司祭的目光中露出迷惘,眼罩所扫描整理的资料虽多,却解答不了她这个问题,然而,她还是自己找出答案了。
  “对了,照遗传图谱的计算,你必须要长期呼吸高空的洁净之气,才能维持器官的正常运作,如果在平地上待得太久,不但身体机能受到影响,更会危及生命,所以,现在的你根本无法正常使用法宝吧?”
  看透这一点,所以不解之处就有了答案,狼司祭更明白这阵炮击将要结束,因为当敌人确认炮击无法突破护罩,就会放弃以能量砖发动法宝的攻势,改以更直接的方式袭击。
  这个结论才一出,大气之中忽然发生一股无声波动,尽管距离地面很远,但一瞬之间的震动,却如雷霆霹雳,无可阻碍,震得奇木阵剧烈摇晃,顶端部分还燃烧起来,狼司祭凝望上空,透视所呈现的影像中,已经见不到那道粉红色的倩影,而能量扫描的结果,天空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周遭能量仿佛顺着一个蜒形漏斗旋流直下,汇聚于一点。
  “……这个没教养的丫头,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发动家族异能,吸纳天地能量……也不想想会给周边地区带来多少麻烦,草菅人命……”
  狼司祭恨恨地说了一声,以个人作风而言,她没什么资格批评别人草菅人命,但现在谁也没心思管到这个。透视所见的影像中,赫然看到半空出现一条飞龙,张牙舞爪,盘旋于空,绕了一圈后,以无比狠恶的声势疾扑下来。
  飞龙的速度极快,闪电高速更转化为无匹大力,所向披靡,使得挡在龙行之路上的阻碍刹那间被摧破,坚硬的层层巨木,在连串轰然声响中一一爆开,无数碎木层纷飞,巨龙吼啸,风起云动,以惊人威势杀到狼司祭上方。
  狼司祭双手一扬,先前射入地底的青、紫双剑破土而出,形成两道厉芒,飞射向上方的巨龙,誓要将巨龙给阻截下来。
  青、紫剑光切割大气,恍若斩裂空间,却仍不敌巨龙之威,被浩瀚龙威吞没,巨龙声势稍弱,却仍张开巨口,狠狠地噬咬在能量护罩土,两股力量极端碰撞,仿佛几十颗炸雷在眨眼间连环响起,声传九霄,震惊百里。
  剧烈的能量冲击,疯狂摧毁周遭的一切,连地面都给掀翻开来,黄沙暴冲,满天飞扬,又被冲击波给远远地扫出去。在这一片恐怖的景象中,唯有护罩范围内是平静安和,虽然独角巨马显得不安,四蹄乱动,可是护罩之内连一颗砂子都没有扬起,守得极牢。
  法宝。金刚玄气大罩体!
  “丫头,开发专属的防护法宝,这是法宝开发师的第一课,尤其是仇家遍地的那一种。”
  狼司祭瞥望向上方,巨大的龙影渐渐淡化隐没,显露出少女粉红色的身影,冷笑道……“别得意太早,天子龙拳也不是所向无敌的 状态不全的你,是攻不破这层护罩的”和刚才相比,两者的距离近得多了,所以要回应这份挑衅也更快,本来金刚罩体守得极稳,任凭“天子龙拳”的拳劲一波波涌来,始终承受得住,但是当少女再次发动自己的能力,几乎是失控地汲取周遭空间能量后,渐渐淡化的巨大龙形再起变化,强猛气劲分裂、凝聚,撞击护罩的频率变快,像是全然不用回气般,瞬间发动第二、第三波攻击。
  超乎常理的攻击模式,纵使金刚罩体抗击力强横,也不堪在短时间内承受如此密集的冲击。透明的气罩开始显现色彩,不寻常的现象,正是崩解前兆。
  数十里之内的所有能量,天元、地气,乃至于所有生物的精气,毫无例外地被狂吸过来,不但沙漠地下的蝎子、毒虫刹时僵死,就连巨大的奇木、飞跃中的魔狼都受到影响,树木枯萎,狼群不安惊嚎,漆黑的夜空中黑云急涌,紫电窜闪,俨然一副末日景象。
  若是武沧澜在此目睹,必定会为此大大震惊,先前孙武数度豁力而战,虽能使用“天子龙宰”却欠了真正决定性的证据,未有发动龙族特有的血裔异能,但这名少女此刻做到的事,实实在在就是龙族的血裔异能,吸取周遭空间的所有能量以为己用,维持本身的力量源源不尽,永不耗竭。
  龙族的天赋异能,每一代仅觉醒一人,自有龙族以来,这个传承定律从没被打破过,但狼司祭却对此事不以为怪,并未因此受到任何震撼,只是对着天边频频闪动的雷电冷笑起来。
  大武龙族的天赋异能加持,“天子龙拳”得到另一层次的提升,连续鼓动的猛烈刚劲犹如海浪怒潮,不但未有衰竭,还越来越见强盛,在如此强大的拳劲攻击下,金刚罩体非但逐渐显形,甚至还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天子龙拳练得不差,但只靠这样的本事,要杀他败他是不够的……就算是来找我报仇,也还准备得不够充分啊!”
  隔着即将崩解的金刚罩体,狼司祭很清楚地看到少女的表情,对于即将破碎的金刚罩体,狼司祭不慌不忙,碰了一下腕上的手镯,之前拍动左腕的镯子,启动的是“金刚玄气大罩体”这次触碰的是右腕,刹时间,金刚罩体的顶端异光闪现,灿烂金芒璟合,形成了一个光筒。
  法宝·八卦简!
  光筒迅速旋转,底部浮现八卦卦象,随着卦象出现,光筒发出极强的吸收力量,轰击在金刚罩体上的龙拳拳劲,顿时被吸去一半,金刚罩体压力减轻,很快又回复过来,重新隐没。
  结合了八卦筒的金刚罩体,抗击力大幅提升,少女的“天子龙拳”无法攻破这道完美组合,大武龙族的天赋异能虽然神奇,力量源源无尽,但运使这异能会对肉体造成严重负担,少女不可能长时间维持下去,败势已成。
  “别以为龙血加上龙拳就是天下无敌,真要有那么好的事,大武龙族早就统治世界了,你……”
  说话到现在,狼司祭的话首次被打断少女的插嘴,之所以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原因,不是因为少女的插嘴,而是为了少女的一个动作。
  确认“天子龙掌”无法击破金刚罩体,少女骤然停招,双臂一掀,体内能量流向改变,由周遭空间吸取过来的强大能量,在双腕聚合,闪耀红光,更慢慢凝结成实体。
  和先前的攻击动作相比,这似乎没什么稀奇,但一直应付裕如的狼司祭却终于变了脸色。
  “你……”
  开战以来首次,狼司祭眼中有了如临大敌的慎重。先前少女的几波攻击,威力惊世骇俗,狼司祭却从容应付,将攻势一一拆解,但看到少女手腕上闪现红芒,众为实质,狼司祭的镇定终于被打破,战局开始超出她的控制范围了。
  当红芒在少女手腕上凝结成一双护腕,少女的嘴角溢出血丝,甚至还有鲜血从鼻子流下,样子虽然狼狈,但当她重组攻势,天上云气随之凝为龙形,如巨龙咆哮冲下,所涌现的绝世力量却陡增一倍。
  力量的暴增不是没有理由,事实上,这种现象并不稀奇,大武龙族名动天下的超级法宝“赤龙腕”便有这样的作用,武沧澜恃之横行天下,近乎无敌,而少女手上出现的赤色护畹,型态与“赤龙腕”没有多大分别,现在就连功能也一模一样。
  “赤龙腕”是武沧澜的随身法宝,从不离身,为何会出现在少女的手上,这似乎是一个不解谜题,如果不是此刻少女的力量激增一倍,一定会让人以为这是赝品,但无论如何,“天子龙拳”、龙族天赋异能、“赤龙腕”这几项要素合一,所构成的结果就是无人能敌、无坚不摧,当少女双拳击下,举世无双的力量有如怒潮溃堤,金刚罩体出现大裂痕,承受主要力量的八卦简硬生生被摧破,在爆炸中毁灭。
  “啧,什么东西不好学,偏偏学起这个,这个课外辅修也未免太过头了吧?有没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啊……”
  狼司祭寒声道“凭着这一手,你是有找他算帐的资格了,但还是杀不了他,因为你根本撑不到那一刻就会挂点。”
  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却完全反映出当前的现实,“天子龙拳”所向披靡,看似占尽上风,可是发招之人的表情却是另一回事。少女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鲜血溢出,但耳、鼻之中,鲜血却止不住的大量溢流,显示身体超过负荷,正受到严重伤害,若是再这么硬撑下去,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很明显的事实,然而,比起少女的状况,狼司祭无疑更加危险,八卦简已破,坚固的金刚罩体也满是裂痕,碎裂崩毁是转眼间事,不管少女有没有能力取“他”的性命,狼司祭自己的生命已是危如累卵。
  “……没有这么简单啊!祸害活千年,像我们这么黑心的科学家,才不会这么英年早逝,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后浪淹没,九泉之下会遭鬼耻笑的。”
  狼司祭冷冷一句,左腕一翻转,一件物体高速飞出,周围萦绕着一层五彩豪光,粲然夺目,正是不久前让孙武等人吃上大亏的“五色神石”这块看来不起眼的笨拙石头,有着不可思议的神效,从神石出现的那刻起,方圆十尺之内的混乱能量受到压制,就连少女狂暴的“天子龙拳”都受到影响,威力顿减两成。
  “砰!”
  一声爆响,狼司祭左腕上的手镯粉碎,金刚罩体也应声崩溃,与此同时,狼司祭手掌一举,“五色神石”就在这护罩崩毁的一刻,高速射出,像是一道最耀眼的流星,正面迎向怒啸的云中抂龙。
  得到龙族异能、赤龙腕辅助的“天子龙拳”几乎可以说是无敌状态,要与这种状态下的“天子龙拳”硬撼,世上没有多少力量能够做到,但此刻的“五色神石”却有这份能耐。龙拳与五色神石对撞,两股力量在短暂的对峙后,彻底爆发开来释放出的强光让黑夜如同白昼,冲击波更形成强烈风暴,将八方黄沙吹扬,犹如沙暴来袭。
  笔直参天的奇木群不堪冲击,开始碎裂崩坠,连串爆响声中,高耸的巨木被撕扯粉碎,纷坠而下,卷入满大江吹的风沙,被吹到远方。阿默兹狼虽然是世上少有的强横生物,在这种天灾地变的情况下仍能保命,但也做不了什么,全被狂风吹上半空。
  相形之下,狼司祭的那头坐骑就没有这么好运。做为改造生物,它当然有着特殊异能、强化肉体,可是在超近距离下,直接被冲击波打中,再优秀的强化肉体也禁受不起,“五色神石”的守护力量仅能保住狼司祭,顾此失彼之下,独角巨马连哀号都来不及,硬生生地被震成血肉糜粉。
  位于这场沙暴的核心,两股力量的源头仍在比拼对峙,虽然双方的身体都是人形,但在这一瞬间,她们都有着兽之眼,瞳孔由黑转金,最美丽、灿烂的黄金色,如蛇、如龙的细长瞳孔,相互辉映,在眼瞳中浮现彼此的身影。
  “嘿!”
  “嘿!”
  不断积蓄的力量正准备做第二重爆发,对峙中的恐怖平衡被打破,狂暴化的能量冲击四面八方,在造成毁灭性大破坏的同时,也将两道身影一起吞噬,消失不见。
  惊天动地的一战,幸好是发生在空旷无人的沙漠里,如果战斗地点是在人多的大城市,这一下不晓得要牵连多少条人命,现在由于决战地点挑得好,非但没有伤及无辜,就连晓得有这一战发生的人部不多。
  只是,虽说不多,但除了进行战斗的两人外,仍有旁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现象,再怎么说,沙漠里虽然常有风暴,可是莫名其妙雷电大响、强光盛放这种场面还是不对劲啊。
  “那边……怎么回事啊?”
  正在跟同伴说话的孙武,注意到远方天空的奇异变化,更感受到那边频繁发生的能量冲击,晓得这绝非自然现象,大为诧异。
  “这是有高手在战斗,级数……很高!”
  羽宝簪的见闻阅历远高过孙武,一见到这情形,马上就知道是什么状况,但见到如此天地风云变的景象,她也心下骇然,这种战斗规模已经超越寻常高手的级数,恐怕是两名绝顶强人在对战,而这一类的高手绝不会无故冒出。
  “哎呀,奸怀念啊……太平军国时期结束后,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好风景了。”
  虚谷子凝望远方天宅的雷电,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虽然对于分析事态没什么帮助,却惊醒了旁边的孙武,想到二人刚刚谈及的东西。
  “对了,前辈,你刚刚说的东西……再说一次,我姊姊她以前相西门朱玉有、有关系?这是真的吗?怎么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第三章 先入为主·双宿双飞
  自从离开粱山泊,降临尘世后,孙武充分见识到西门朱玉这号人物的恐怖活动能量。表面上,西门朱玉只是一个好色的淫贼,趁着战时天下大乱,走遍各地去搞他的淫行,但事实上,几乎那个时代的每一件大事,背后都有他活跃的身影,可以说他就是推动历史前进的人。
  孙武不只一次深刻感叹,一个人在那么有限的时光里,是怎样才能完成这么多大事?过得这么充实?每次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然而,感叹归感叹,孙武并没有料想到,西门朱玉的“无所不在”会跑到自己家里,和自己也扯上关系。
  “怎么?你不晓得这件事吗?当初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晓得,你说自己是凤婕的弟弟,你姐姐怎么没告诉你?”
  虚谷子打量了孙武两眼“看你一副儍呼呼的样子,大概也猜得到,你就是那种老婆偷了人,全中土都知道,唯有你最后一个才晓得的典型傻蛋,嘿嘿,你一定常常觉得身边人有什么事都不告诉你吧?”
  孙武闻言一愣,羽宝簪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不久前孙武也表示同情虚谷子,觉得像他这样的为人,一定没有什么朋友,结果现在就被虚谷子反将一军,这该说姜是老的辣?或者……这两个人都有着很不圆满的人生?
  “前辈,我姐姐并没有和我说过她和西门朱玉的事,她……”
  孙武说到这里,忽然有一种极度荒唐的感觉,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所有人都发疯了吗?还是说太平军国时期的审美观特异?自己的姐姐非但说不上是美人,就连“清秀”两个字都沾不上边,居然会搞到一堆人追,这样子正常吗?
  就算姐姐身为三美神之一,有着渊博知识与杰出技术,内在美无人能及,但内在美这种东西,向来是曲高和寡,欣赏的人足有,却绝不会多,一个路叔叔狂追着姐姐勉强说得过去,西门朱玉是举世闻名的大淫贼,身旁尽是绝色美人,居然也会相姐姐有一段情,他眼睛是已经瞎到分不清美丑肥瘦了吗?
  “西门朱玉相我姐姐……天啊,这种事情怎么有可能?杀了我我都不信!”
  “信不信由你,当初西门朱玉那淫贼整天追在她旁边,两个人一下有说有笑,一下怒目相向,嘴上都说是普通朋友,嘿,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相信……所有人都在猜,鼎鼎大名的西门淫贼何时能把这号猎物弄上手,结果出入意料,竟然是将军终要阵前亡,大淫贼被女人勾走了魂。”
  从虚谷子的话里,孙武发现西门朱玉的“追求”相当热烈,最后似乎还阴沟里翻船,真的与姐姐有一段恋情。
  这些话听来越发不可思议,孙武并不奇怪姐姐只字不提,反正姐姐本来就不喜欢提起前尘过往,什么事情都没说过,也不差这一件,反倒是……路飞扬叔叔知道吗?他追姐姐追得那么紧,姐姐的过去他应该知道,包括西门朱玉的事,但自己也从没自他口中听过这桩事情这点就……
  脑里还在为此事震惊,就听见虚谷子一声冷笑“看你吃惊的傻样,这件事吓到你了吗?你这表情简直就相当年陆云樵得知此事后的脸一模一样,”
  “啊?陆云樵陆大侠也知道·”这一句纯粹是巨大震惊下的随口回答,忽然听见陆云樵这个名字,让孙武很吃惊,脑里出现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又关陆云樵什么事?
  转念再想想,陆云樵与西门朱王、路飞扬等人既是同窗习艺,又是一起携手改组同盟会的同志,他知道这件事,就像听到同学的恋情或结婚一样,那也不算稀奇。
  孙武觉得这是合理解释,哪想到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的这样。
  “哈,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虚谷子指着孙武,大笑道。“陆云樵与凤婕曾有婚约,彼此是未婚夫妻,此事天下皆知,你说自己是凤婕弟弟,怎么连这个也不晓得?要嘛你就是假货,要嘛……多半是你姐姐心中有愧,这才不敢对你说起此事。”
  孙武脑里乱哄哄的一片,根本无法正常思考,打从自己懂事以来,姐姐的追求者并不是没有,但从没听她提过,她还有一个来头这么大的未婚夫。
  今天所接收到的震撼内幕实在太过骇人,姐姐一下子就多了两个名人追求者,既与西门朱玉谈起恋爱,又和天下第一高手陆云樵有了婚约,自己从不知道她居然有这样的好身价、这等抢手,想着想着,仿佛都看到她满脸得意地比起了胜利手势。
  (有谈恋爱的,还有两个未婚夫……哇,那个同盟会到底是同什么东西的盟啊?他们的关系也未免太乱了吧?一下是这个的女朋友,一下又是那个的未婚妻,这是革命组织还是婚友社?
  太多的讯息一下子消化不了,孙武最后得到了这样的荒唐念头,不过,想起了失踪的路飞扬,又想到陆云憔,姐姐的这两个未婚夫无论身分、才能都天差地远,真不晓得姐姐自己是怎么想的。
  (呃……这两个未婚夫……我好像想漏了什么事……似乎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我忽略掉了……
  孙武正为此苦恼,突然看到羽宝簪在摇头叹气,连忙靠近过去,低声问她有何不妥。
  “这个……孙掌门,你真的还没有发现吗?”
  “没发现什么?你说话语气怪怪的……思,你是不是想提示我,这位老先生说的话不可尽信?其实我也明白防入之心不可无,但我觉得他说的应该不是假话,因为……宝姑娘,我怎么觉得你一副很悲伤的表情啊?”
  “不,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可以迟钝到这种鬼哭神号的地步,实在是已经超越艺术,快要到伟大了。”
  羽宝簪摇摇头,看着孙武仍一脸困惑的表情,实在不晓得可以说什么,况且,这些话似乎也不该由自己来讲。
  短暂谈谈结束,孙武需要时间来厘清刚接收的资讯,羽宝簪提议往适才风云变色之处一观,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那边鏖战,造成如斯异象。
  孙武自无异议,但一心只想尽早离开域外的虚谷子却十分反对,在两票对一票的尴尬情况下,反对无效,只好被挟持着离开。
  半路上,孙武脑里虽然仍旧乱糟糟的,但还是把握住最重要的一件事。之前听过太多故事,奸不容易掌握到有利证人,还没能够问个清楚,重要证人就被杀掉灭口,秘密继续是秘密,现在虚谷子的处境很不安全:心眼宗的刺客都杀到面前来了,不先把该了解的东西弄清楚,等一下如果心眼宗主亲至,干掉虚谷子,那就真是后悔莫及了。
  “其实问题只有一个,前辈,请你告诉我们,心眼宗到底有什么计画?它对龟兹的阴谋是什么?”
  孙武问起话来单刀直入,但这直截了当的间法却踢到铁板,虚谷子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心眼宗的计画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会知道?”
  “因为你是河洛剑派的人啊!”
  “那又如何·谁说河洛剑派的人就会知道心眼宗内情?”
  “别人不知道,但你是河洛剑派高层人员啊,现在的心眼宗根本就是河洛剑派域外分部,有什么事情你应该知道的。”
  孙武提出的质疑,被虚谷子完全否认“小子,弄清楚点,老夫离开河洛剑派已经许多年,这段时间以来都在潜心研究,河洛剑派那边发生什么事,老夫哪有可能会知道?他们可不会好心到送行事历给老夫啊!”
  言之有理,但在孙武听来,这无疑是存心推托之词,只是他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得望向羽宝簪,看看她如何处理。
  “孙掌门,我想……虚谷子前辈说的应该没有错,是我们先入为主,有些事情弄错了。”
  与狼司祭的战斗,孙武是半途参加,羽宝簪却是从头到尾都在,整件事情看在眼底,稍微一想,就知道自己先前推想有差,虚谷子是前河洛高层不假,但被逐出河洛之俊,就和河洛剑派目前的决策阶层断了连络,自己本以为所谓的“逐出门墙”只是化明为暗的转移借口,可是,狼司祭的行动否定了这可能。
  羽宝簪道:“虚谷子前辈离开河洛剑派后,就与旧日同门切断关系,所以他此番重出江湖,才会引来心眼宗的找寻,如果他这段时间都藏于心眼宗之下,那叛逃之后,狼司祭直接斩草除根,把人灭了口就行,不用费那么多事。”
  “喔,是这样子啊?我还以为那个奇装异服的女人就是来灭口的。”
  孙武抓了抓头,发现自己完全搞错。
  稠宝簪道,“虚谷子前辈并未与心眼宗为伍这点应是可信,但也因此衍生出另一个问题,要请前辈给个答案。心眼宗在域外极为势大,您就算是找个最荒凉的角落,要躲个十年、八年做研究不被发现,那也是不太可能的,您能在域外一隐多年,应该是有某个很大的势力在庇护您吧?”
  虚谷子闻言像是要回答什么,羽宝簪抢先道。“如我所料不错,前辈进行研究的地点应该是龟兹吧?域外虽然有几个人部族,但有能力支持前辈进行研究,并且庇护于您的,也只有龟兹了,而且……这该是直属阿古布拉王的机密计画,知道的人寥寥可数。”
  话挑明说到这种地步,再否认就没意义,虚谷子干咳两声:“你们说得不错,这些年来老夫受命于阿古布拉王,化名耶律不花,在生物研究所里头工作,基本上是切断了外界的联系,没日又没夜的……咦,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
  难得虚谷子直言不讳,孙武追问:“叫辈你在那里头是研究什么啊?”
  虚谷子哂道“还能有什么?就是专门研究阿默兹狼,还有病毒病菌之类的东西,要不然难道还研究烤骆驼食谱吗?”
  这个充满阴谋意味的答案,听来委实让人吃惊,孙武想起伽利拉斯临终遗言,脑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阿古布拉王会不会已经遭人易容取代,才下令研究这两项野心计画?然而,转念一想就知道不对,虚谷子进行研究没有十年也有个七、八年,阿古布拉王纵遭取代,也是最近的事,不可能那么久以前就被替换。
  但如果这些研究计画真是阿古布拉王亲命执行,那……难道真如传闻所说,阿古布拉王是个道貌岸然的野心家,包藏祸心,意图掌控域外霸权·想着未知的答案,孙武觉得自己的头都痛起来了,幸好,三人这时已抵达目的地,来到适才风云变色的战场,看着大破坏后的满目疮痍,不由得脸色大变。
  沙漠的中心地带,出现了一个广达数百尺的深洞,黑黝黝地看不见底,从这情形判断,是表层的沙砾全被刮飞,露出了底下的岩层。
  单单出现这样一个深洞,可能只是让人感到突兀,但是当天空也被影响,满天乌云之中出现一个数百尺宽的大洞。直透苍穹天顶,周围云气久久不能聚合,那种突兀感立刻深化为惊愕。
  况且,这一战的影响范围,并不只是如此。沙漠中心的大深洞广及数百尺,但纵目所及,沙漠里到处都是这一战留下的痕迹,部分地方冻结、部分地方则是被高热熔化后重新凝结,变成杂质甚多的玻璃状黑色物体,积满各种奇形怪状的沙丘。
  沙漠是干燥的地方,水气不足,要看到水气成云不是那么容易,但天空中不但积聚云气,裂云成洞,在其余积云浓密之处,还不停闪着雷电,闷声隆隆,偶尔发出一道闪电直击地面,只不过没有落下雨来。
  “这……这是谁搞的破坏?”
  孙武凝望眼前奇象,问道:“是什么高手在这交战?我们之前车轮战武沧澜,高手尽出,好像都没有搞到这种程度啊!这个高手难道比武沧澜更强?”
  羽宝簪摇头道。“倒不是这么看……这边的异象,并不单单只是因为两名绝顶局手在战斗,嗯,我的感觉……”
  话说一半,虚谷子从中打断。“未必是两个局手,其中之一也可能是超级法宝的持有者在数招决胜负的速战下,就算无法完全发挥超级法宝的威力,只要能成功发动,两相硬碰也是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这判断和羽宝簪的相同,但虚谷子真正要说的话却是从现在开始。“或者,有大武皇家的高手在这里干了一架……绝不是普通的喽罗,起码也是能发动血裔异能的传承者,若非武沧澜亲至,那就是大武皇家新生代的继承人出现了。”
  孙武一惊,道:“前辈,你说什么?”
  “怎么?又一副什么都不晓得的表情?这也难怪,你们这些年轻人和平日子过久了,少见多怪,没机会看到大武皇族内斗的场面,那就跟现在这场面差不多,本族法宝对战本族异能,嘿,皇族的天赋异能,让他们力量源源不绝,这你们应该知道吧?”
  虚谷子道……“这种乱七八糟的天赋异能,每一代仅觉醒一人,发动时会吸取天地之气,也就是周遭空间的自然能量:目前的了解仅是这样啦,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相信他们汲取的能量不仅如此,但我也没法实验调查……总之,他们吸纳附近空间的能晕,倘使吸收过度,就会使得一定范围内的能量失衡,连锁产生种种天灾地变,直到能量平衡回复。”
  “呃……听起来这一家子根本是大地的乱源,大家都是打架,只有他们打完还会留后遗症,遗祸苍生。”
  孙武说着,发现虚谷子凝视着自己,表情古怪,正自不解,忽然想到一事。虚谷子把大武王朝的异能说得如此罕有。什么每代只传一人,但自己这个被视为正统继承者的人,未能发动此异能,武沧澜也不可能跑来打架,换句话说这代龙血的正统继承者另有其人。
  “哇!真是太奸了!”
  想到背负多时的争议问题,有了摆脱的希望,孙武不由得大喜,但在喜悦之后,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泛起,而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不过……那个使用龙族异能的人是谁呢?”
  既然出现了这样的嫌疑人,对方的身分就退让人费解,孙武很想知道那是何人,但却也明白自己现在不可能查出这一点。
  “嗯,孙掌门,大武龙族另外存在正统继承人,这件事确实有可能,但你连续几次使用天子龙拳,这点也不假,究竟事实真相为何,还要细查才是。”
  羽宝管道:“我们先确认一下,接下来的目标吧!”
  如果照虚谷子的意愿,首要之事自然是全速离开域外,回到中土,孙武对此并无异议,觉得大可由羽宝簪护送虚谷子出行,自己赶赴龟兹驰援,但羽宝簪却表示反对。
  “前辈这些年来居于域外,对于本地事物自是熟知,我想向您请教,在西南方的沙漠里,您可知道有什么特殊建筑或奇特遗迹那一类的东西?”
  羽宝簪一说到这个,孙武就明白过来,羽宝簪所指的东西,就是在楼兰遗迹之中,众人所被告知的能量库。太平军国时期,楼兰太阳王曾经在域外某处建立基地,存放机件,内中储存着大批军械与能量结晶,这些东西对中土战事将大有帮助,羽宝簪既然到了域外,自然不能两手空空回到中土。
  这是孙武想得到的部分,却不料羽宝簪这样一说,虚谷子闻言奇道。“哦,龟兹找到的那处西门宝藏,你们也晓得位置了啊?”
  孙武一惊,随及省悟,从先前拓拔小月所吐露的情报来看,龟兹的开国建国,从西门宝藏中得了不少好处,自己所知道的第一处西门宝藏,也就是大沙海中的楼兰遗迹,不得“凤凰血”便绝难启动,所以龟兹那边必定晓得笔二处西门宝藏的位置。
  西门朱玉与楼兰一族渊源极深,太阳王择地另建能量库之事,西门朱玉不但应该知道,甚王有可能根本就是出自他的建议,属于西门朱玉与太阳王合作计画的一部分,后来楼兰覆灭那个能量库自然也随之荒废,西门朱玉重回旧地,索性将那里当成西门宝藏的埋藏地,这都是很合理的考虑。
  孙武望向虚谷子,想到他受聘于阿古布拉王这些年来虽然过着与外界断绝的研究生活,但也接触到不少机密,连西门宝藏之秘都为他所知。不过,传闻中的阿古布拉土仁义宽厚,虚谷子如果真的在此人手下做事,又是为什么搞到要突然跑路,半刻也不停留地想回中土呢?
  这个问题,羽宝簪也想到了,为了不太过剠激到人,羽宝簪婉转地提出问题,而虚谷子的回答更是暧昧不清,尽说什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与其被人先下手,不如自己开溜,省得莫名其妙地被干掉。
  羽宝簪沉默半响,找了借口与孙武到一旁商议,认为虚谷子身上可能怀有重宝或是机密。
  “兔死狗烹,一定是失去利用价值了才会遭此结果,虚谷子从事研究工作,除非研究有了结果,否则谁也不敢随便动他,换句话说,多半是他研究的东西已告大成,他怕被人过河拆桥,所以先溜了。”
  羽宝簪言之成理,孙武点头道……“说得通,那宝姑娘的意思是,阿古布拉王的为人确实有问题吗?”
  “不,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以这位前辈的为人,如果他觉得有危险,紧急逃跑,你觉得他会两手空空出门吗?”
  “你是说……他把研究出来的重要机密或完成品一起带着跑了?”
  孙武这才晓得“重宝”的意思,但虚谷子这些年研究的东西是魔狼与瘟疫,不管他偷带哪一项研究结果出来,都不是好东西,自己非但没有觊觎之心,还很想把他连人带作品一起毁灭。
  “少安勿躁,这些事情只是推测,未经证实,说出来也没有证据,只能再观察一下。”
  羽宝簪道……“反倒是现在我们手上有把钥匙,你不觉得可以好好利用吗·”“你是说……先去那个地方,取得能量库里的东西?可是这样会不会……”
  孙武原本的顾虑是,先前与拓拔小月有过协议,若是能协助处理解决心眼宗一事,龟兹就会告知自己相西门宝藏的相关事情,现在倘若己方先去那个能量库,似乎有点背约的意味。
  然而,倒过来想想,西门宝藏是西门朱玉之物,并没有指定给谁继承,龟兹可取,自己也可以取,又不是龟兹的私有物,倒也不用对龟兹觉得愧疚了。
  “思,宝姑娘的想法我同意,但是……”
  看到孙武面有难色,羽宝簪早巳料到。“孙掌门是担心小殇小姐吧?她下落不明,你也不放心就这么远走,想与她先会合再出发吧?”
  “是啊,小殇不晓得跑哪里去厂,我们要是走远了,我怕她会出什么事,或者惹出什么事……但要等到她再走,恐怕也有困难,她神出鬼没,做事又不管轻重,真的要等,搞不好会在这里等到地老天荒……”
  孙武着实苦恼。羽宝簪微微一笑,已是胸有成竹:“这问题其实也不大,我想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办了。”
  “呃?怎么办?”
  “要你配合一下,首先把你把护身真气给压制下来是第一步。”
  孙武的金钟罩已练上第七开,再加上异种金钟护持,正常情况下,如果不是碰上绝顶高手,想要猝不及防地一击破他护身力量,几乎不太可能,羽宝簪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提出要求,而孙武基于对她的信任,答应并照做了。
  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当压下护身真气后,被人点住穴道,动弹不得,像一块石碑似的倒下,这点也就没那么奇怪。孙武觉得,羽宝簪点倒自己后,很有可能是要拳打脚踢几下,反正自己练金钟罩这种沙包武功,早就被打成了习惯,多挨几下也没什么,只是奇怪这样跟找小殇出来有什么关系?
  (难、难道……宝姑娘认为小殇没走远,就在附近看,可以引她出来?但就算打我几下,小殇也不会因此现身啊!还是说……宝姑娘想要引小殇出来一起打我?
  孙武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发现身上微痒,羽宝簪的手灵巧游栘,正逐颗解开自己的扣子。懂事以后,孙武更衣素来亲力亲为,就算是有了香菱贴身服侍,他也从没让香菱帮着脱衣服,现在突然被一个女人……还是这么美丽的千金小姐脱衣,少年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宝、宝姑娘。你这是……”
  “千万不要反抗,也不要想歪,我只是在做一件正常的事。”
  羽宝簪神情肃然,口气也很认真,孙武刹那间不敢乱动,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偏想歪,误解了人家的意思,真是可耻之至。然而,当腰带被慢慢解开,再迟钝的少年也会觉得不对劲。
  “宝姑娘,我很确定我没有想歪,但你这个……”
  “你没有想歪,只是反应慢了一点,要记着……人心险恶,现在你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伴随着这句笑语,孙武才发现事情不妙,而温热的香吻则是轻轻印落在他额头、脸颊上,灵巧的手指则是在他胸口绕圈,每回绕一圈,就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尽管少年感到窘迫,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满舒服的,更糟糕的一点是,脑子里正为此一片混乱。
  (这个……我应该要挣扎的,但是:为什么我要挣扎呢?这样下去我没有受伤,也没有吃亏,虽然这种事情不太好,不过到底是哪里不好呢?
  向来以迟钝而闻名的少年,瞬间面临重大的人性考验,眼前的少女美艳如花,语笑嫣然,呵吐出的香气,比最上等的美酒更醉人,她的指尖在自己的胸口灵巧拨弄,让整具身体滚烫似火,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开来,而她眼中的动人神采,情韵深深二让人觉得如果不有所回应,简直就是一种罪恶!
  这时,轻轻的吻来到了耳边,用细如蚊鸣的声音,低低说着几不可闻的话语:“其实啊!我很高兴呢!如果小殇小姐在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太好做下去了……”
  “呃,所谓等一下要做的事情不晓得是……”
  “呵,那当然是一些我很拿手,会让孙掌门非常舒服、快活的事情啊!你只要闭上眼睛,然后就会像上天堂一样了……”
  孙武很难做抉择,也不晓得该不该闭眼,事实上,他全身紧绷,激动到根本没法闭上眼睛,尽管心里一直想着要镇静,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跑出许多画面,其中最耀眼的一幕,是与羽宝簪在楼兰遗迹交战时,这名绝色美少女衣衫爆裂,胸口那一抹令人惊心动魄的浑圆雪白……
  “……宝姑娘……那边……旁边还……还有人……”
  “思?你要我去做掉他吗?可是有他在会比较刺激喔!如果等一下小殇小姐还没有回来,那我们就……”
  “就”字后头的话没有听清楚,理由有两个。第一,少女的丁香有若灵蛇,忽然缠上了少年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二坦对少年而言无疑是太过强烈的刺激,刹那间脑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第二,就是在这种甜蜜又刺激的空白意识中,少年听见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模糊却又熟悉,比什么闹铃都有效,瞬间让人清醒过来。
  “……你们两个就双宿双飞了吧!”
  话声一落,巨大爆裂声响骤起,一股强烈爆破力量由地底生出,炸裂地面,黄沙漫天飞扬,遮蔽了方圆数十尺内的所有事物。


第四章 三方同盟·共探机密
  当中土、域外的情势快速地发生变化,那场在龟兹王宫内的密谈,也有了结果,拓拔小月询问纳兰元蝶,为何青龙令会交到她手里。这虽然不算一件出入意料的事,却也不是纳兰元蝶能答得出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银劫要给我青龙令,或许他有他的计画吧,但无论他有什么打算,我都是真心与你们合作,请你们相信我的诚意。”
  纳兰元蝶不是笨蛋,知道自己如果这样回答,后果就是被人拎着衣服给踢出去。十几年来,银劫的名声太响,即使自己做出诚心诚意的保证,也难保此事早落在银劫算计之中,根本无法取信于人,所以,她只能选择一个高风险的回答。
  “坦白说,这个问题我答不出来,但是不是我答不出来,我们就不合作了?”
  纳兰元蝶道:“银劫统领的想法非我能推测,他交托青龙令给我的时候,也没有说理由,我随便乱猜,也未必是真实答案,这样对你们更糟糕,与其这样,不如我做个提议,要是你们对青龙令不放心,又有自信能使用好它,那我可以交出青龙令,等到一切事情解决,你们再把青龙令交还,如何?”
  这个赌注委实下得不小,拓拔小月为之动容,问道:“青龙令是大武王朝的超级法宝,更是皇室传承证明,你拿它来当交涉工具,就算能完璧而回,也有可能被问死罪,更别说中途发生闪失……我们与大武王朝仇深如海,青龙令交到我们手里,你以为还能让你拿回去吗?”
  “如果事情变成这样,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拿青龙令来交易固然是死罪,但要是解决不了眼前的事,我也没法活着回去,青龙令一样会落入旁人手里。”
  纳兰元蝶冷冷道:“银劫将青龙令托付给我,可能是布局,但无疑也是赌注,他愿意把筹码下在我身上,现在我同样把筹码下在你们身上,这就是我的诚意,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赢,但我晓得人生中的某些时刻,必须要有放手一搏的勇气。”
  一番话掷地有声,让大浴池内陷入沉默,除了水声流动,人声骤停,拓拔小月和妃怜袖并没有说什么,妃怜袖把发言权留给拓拔小月,而拓拔小月确实被纳兰元蝶打动了。
  青龙令仍旧由纳兰元蝶使用,这也是目前必然的结果,大武王朝的超级法宝,只有交付流有王族血统的人才能发挥最大功效,纳兰元蝶表现了诚意,但拓拔小月并无法就这么大剌刺地将青龙令收为已有。
  而当两名“战友”先后做出交代,拓拔小月也得有所回应。身为一国公主,她没有什么太多的事情好交代,尤其是幼时母亲早亡,父亲又是一个建国中的国王,自己的生活毫不浪漫,也没有多少豪华气息,“龟兹”这个家族企业其实是父亲与自己共同建立起来的。
  “我不能说龟兹没有黑暗面,毕竟每个政治实体都有见不得光的地方,然而,这些黑暗面……我也是最近几天才知道的,搞不好还知道得没有你们多,我父亲他教我隐瞒了很多事。”
  拓拔小月说了自己所知道的大概状况,就连与北宫罗汉、宇文龟鹤的谈话都没有保留,从实际意义来说,她自己也正如堕五里雾中,千头万绪,没法厘清出路,需要借助旁人来分析,眼前的两个女人恰好帮得上忙。
  这份用心果然得到了回报,拓拔小月才说完没有多久,妃怜袖便开口道:“你……你真的确定你母亲已经过世了?”
  “什么意思?”
  “你说过,阿古布拉王委婉地告诉你,你母亲到了很远的地方去。确实很多家庭用这种方式来向孩子交代亲人亡故,但从头到尾,阿占布拉王没说过一句肯定你母亲过世的话,完全是你一己的理解。”
  妃怜袖道:“特别是,龟兹上上下下的表现很不寻常,所有人在提到令堂时,都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即使是为了对死者的尊重,这种避讳也太过了,我想这里头应该有问题,而你的家臣不愿直言,只能由你自行寻找真相。”
  一语惊醒梦中人,拓拔小月刹时省悟,回忆起从小至今关于母亲的种种,觉得其中果然大有诡异之处,那些可能知道内情的老臣,从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提起母亲的一切,自己不知道她的姓名,不晓得她是什么样的人,只能看着唯一的那张画像凭空猜想。
  难道……母亲当真还在人世?但假若母亲未死,又为什么抛夫弃女离开这么多年音信全无?人们为何对她只字不捉,像是什么天大的禁忌?
  许多疑难现在想起来都是问题,只是过往不愿深思,居然对此视而不见,然而就算现下发觉不对,也想不出该去哪里寻找线索,一件事经过这许多年,早就变成无头公案了。
  结果,还是旁观者清,妃怜袖与纳兰元蝶不约而同地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向,虽说那个诡秘莫测的龟兹王后不着边际,但眼前却有一个立刻可以调查的地方,那就是龟兹的生物研究所。
  拓拔小月在研究所中见到诸多怪异之处,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先前未得阿古布拉王同意,拓拔小月没有足够权限进行调查,但阿古布拉王已失踪的现在,基本上就是拓揽小月说了就算,生物研究所自然是首要调查处。
  “可是……父王告诉我,研究所在找离去后,已被一场无名大火给焚毁,现在去恐怕……”
  说到一半,拓拔小月自己也知可笑,生物研究所那么庞大的建筑,又有那么多的人员在内,纵有大火,也不可能烧去所有痕迹,哪怕研究人员都成了死尸,死尸身上也不是没有讯息可查的。
  “多言无益,我们立刻去调查。”
  确定了三方合作后,拓拔小月就展现了惊人的行动力。简短的一下握手,她与两名国宾起身更衣,十几分钟后,三人已经在赶往生物研究所的车辆上。
  纳兰元碟道:“龟兹的技术的确是优势,这辆车不知是皇室专属?还是一般民间也有使用?”
  三人从王都紧急出发,所乘坐的并非马匹,也不是骆驼,而是一辆气垫式的飞行车,外表形式简陋,可是漂浮在离地面两尺高的空中飞行,速度颇快,不受沙漠地形拖累,能够以最快速度赶往目的地。
  “见笑了,这么一点简单东西远远不能与大武王朝的空中舰队相比,何用介意?不过,这辆浮空车不是单纯皇室专属,它是完成未久的模型作品,还有几个安全问题没解决,只要修正完毕就会开放,到时候也能让一般民众使用,但限制数量是一定的。”
  听拓拔小月说会开放给一般民众使用,妃怜袖感到龟兹的政策贴近人民,非大武王朝的封建闭塞可比,可是这句话后,又听拓拔小月说要限制数量,不由得困惑起来。
  “既然要开放,限制数量又是为何?这种浮空车会造成危害吗?还是有什么危险?”
  “危险是还说不上,但龟兹长期以来,对杪使用法宝技术抱持疑虑,态度慎重,每一项新开发出来的技术,都要再三慎思确认,才敢有限度地使用。”
  拓拔小月表示,阿古布拉王的想法是人生存在天地间,应该与自然和平共存,抱持敬畏的心情,而不是骄傲自大,不停地利用、榨取天地间的一切,像是制造多数法宝祈使用的能源砖,就是汲取日月光能精华,或者直接吸取大地气脉,看似无害,但长此以往,十年、几十午、几百年下来,会否产生什么不良影响,这是谁也不知道的事。
  “父王说,要比较使用法宝的技术,古往今来,没有哪个民族比得上楼兰,楼兰圣族是我域外子民的至高光辉,但即使是圣族,最后也不免天火焚城的下场,这正是玩火者必自焚的道理。父亲认为,楼兰圣族是自恃尖端文明,忘记了对自然的敬畏,我们后人不可不慎。”
  说着这些话,拓拔小月忽然发现,父亲的这些训示中,含有中土道家的反智思想,过去自己信服这些理念,却也好奇父亲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如今看来,那正是因为父亲习艺于河洛,才会有这种思想。
  只可惜,现今的河洛派,醉心于各种最新颖的法宝技术,无论中土总部,还是域外心眼宗,都奉行同样准则,将传统的深刻思想抛诸脑后,像父亲阿古布拉这样的想法,恐怕在河洛会被视为异端,受到排挤吧?
  妃怜袖道“真不傀是阿古布拉王,他的见解合乎本派天人之道,是真正的有道之人。”
  “有道吗?这也不见得吧,难道河洛剑派所谓的道,就是见不得人的阴谋丑事吗?”
  纳兰元蝶道:“既然那么讲究天人合一,觉得使用法宝有违自然,那可以废弃不用啊!没有人硬逼着你们用法宝的,更没有人逼着你们偷偷在研究所内制造魔狼。”
  前头的几句,拓拔小月还可以反驳。因为有着大武王朝的军事威胁,域外民族必须进行法宝研究以自保,但再怎么说,研究“魔狼”来自保,这种事情还是太超过了,父亲虽是以“知己知彼”来做解释,拓拔小月却觉得这种说法违背父亲一直以来的风骨与教诲,很不对劲。
  在研究所中与魔狼大混战一事,是拓拔小月自己告诉纳闻元蝶的,纳兰元蝶觉得其中很有古怪。研究所内突然出现大批魔狼,这已经很有阴谋气息,伹十多头魔狼衔尾追杀,拓拨小月与任梢佯能全身而退,就靠那个神秘蒙面人独自挡关,那个神秘人到底是何来历?
  许多的难解之谜,只有等待到了研究所才能解答,当二人乘浮空车抵达研究所位置后,只见到一大群人聚集喧哗,原本宏伟的研究所建筑,已被烧成一片白地,只余残烟袅袅,还有遍地的焦木碎瓦。
  众集在研究所遗址的人,多数都还穿着白袍大褂与制服,看来应该是里头的研究人员、杂役、员工等等,但旁边的一角空地,白布底下罩着几十具人形物体,显然火灾还是造成了人命损失。
  拓拔小月停车降落后,表明身分,自然有人过来接待,回答公主殿下的问题,向她述说整件事的始末。
  根据研究所内的人员表示,那天研究所内发生不明事故,造成大混乱后,负责研究所核心事务的耶律不花教授面色凝重地将大家乱骂一顿,没过多久,耶律不花便告失踪,还带走了一些金钱和研究作品,研究所里的人察觉此事,正要通报阿古布拉王,研究所内忽然起了莫名大火。
  照情形推判,很有可能是耶律不在临走之前,操作机械,设定时间,在他走后引燃大火,制造混乱,争取时间逃跑,火头在多处设施同时点燃,一发不可收拾,旁人束手无策,一面进行灭火,一面撤离,情况闹到不可开交时,阿古不拉王意外现身,冲入火场最炽烈的地方,好半晌才出来。
  阿古布拉王离开之前,只交代研究所人员在此收拾善后,小月公主会迅速派人来协助处理。
  “我…… 我父王已经来过这里了?”
  拓拔小月大吃一惊,父亲是曾告诉过自己研究所大火一事,却没说他已经赶赴此地处理。照时间来算,就是父亲与妃怜袖第一次会面后,神秘失踪的那段时间,整个王城都找不到他,原来是以绝顶轻功赶路,到了研究所这边来。
  “奇怪……那时研究所的消息还没传到王城,父亲他是怎么知道的?”
  稍微一想,拓拔小门就认为,父亲那时不可能知道自己在研究所内看到、遇到的一切,更不可能晓得耶律不花叛逃一事,换句话说,父亲是为了别的理由而来。
  问题是,有什么理由会让父亲十万火急地赶来研究所?耶律不花……也就是河洛派的虚谷子,又为什么要逃跑?两件事之间应该有着关联,至于要查探真相,线索就在这片大火梭的遗迹中。
  “虚谷子放火烧研究所,虽是早有预谋,但他本人既然不在场,这把火扰乱追查还可以,要说彻底毁尸灭迹,那就未免想得太美。”
  拓拔小月判断,像是研究所这种呙度机械化的建筑,本身机关重重,肯定有失火应变机制,就算整间研究所烧成空地,重要部分应该还是有被保护。
  “重要部分……应该是指地底下吧?”
  纳兰元蝶望向仍在冒烟中的残迹,大片砖瓦木块覆盖之下,要从里头寻找什么并不容易,就算是想要挡掘往地下的入口,也不晓得从何着手。
  幸好,这种困难仅是对一般人而言,此刻在拓拔小月的身边,正好有一位特殊的专业人士,轻松料理这个问题。
  “铮!”
  妃怜袖拨弦发音,侧耳倾听,一一分辨普通人听不见的细小回音,在脑中构成了瓦砾堆下的实际地貌。
  确认了这一点,挖掘工作就很简单,现场没有适当的大型挖掘工具,可是对纳兰元蝶而言却已足够,大武王朝的超级法宝发动异能,青龙令黄光闪动,五个足足三尺高的巨大土偶从废墟堆里现身。
  构成元素是土,不过足由碎木砖瓦拼组而成,自然也少不了钢筋铁块,相对提升了硬度,若是与强敌交战,这样的召唤物处处都是破绽,但如果只是用来做破坏工程,那已是绰绰有余。纳兰元蝶一声令下,五个巨大土偶挥拳击碎地上的障碍物,并且进行搬运,迅速清理出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来。
  拓拔小月道:“青龙令的召唤物,其威力以五行分级,我看你多数都是召唤水妖、土偶,难道召唤不出金、木两级的异物吗?”
  纳兰元蝶专心使用青龙令,脸上反映着碧蓝光华,额头见汗,低声道:“我能力不足,召唤时最多可以催使到水妖,再往上就无法召唤成形,至少想要一次多召唤几个,那就只能用最低阶的土偶。”
  “……其实,青龙令的使用,除了操作者的个人力量外,想象力与应变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妃怜袖道:“我对青龙令不是很了解,不过使用超级法宝别墨守成规,针对天时地利做调整,能够提升召唤物的效能,比如说……你召唤土偶的时候,若是唤出一个二面四臂的土偶,战力未必提升,但搞工程却肯定好用,不是吗?”
  妃怜袖的提点,让纳兰元蝶陷入沉思,想着该怎么变化召唤物的型态,提升战斗时的效果。
  “……谢谢。”
  “不用,毕竟现在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齐心合力之下,往地下的入门被清理出来,三人尝试进入,但没走多远就又碰到障碍。
  研究所在建筑时,多处重要地点设有闸门,碰到紧急事故,闸门就会放下,把地下分隔成区,灾祸蔓延范围有限,不至于影响全局,这些闸门在火灾中正常运作,将地下封闭起来。
  每个闸门足足有半尺厚,俱是合金所铸,不用重重去敲一下,也晓得要破坏这些闸门并不容易,拓拔小月手持祭刀,却没有拔刀的打算,侧眼望向身旁的中土同伴。
  “依样画葫芦,这个还是交给你吧!”
  “你有刀子,直接砍不是更快?”
  纳兰元蝶皱起眉头,使用青龙令必须耗损本身力量与精气,刚才一次召唤出五个巨大土偶工作,已经让她感到疲惫,不想这么快又来一次。
  “祭刀虽然是锋锐神兵,在实战上效果很好,却不利于硬劈硬砍,尤其是碰到这么厚实的金属,砍是轻易就能砍得进去,但如果没有足够力量做后盾,会因为刀刃过薄,万一损伤或折断……”
  拓拔小月没有说得很明白,但谁也听得出来,要充分发挥祭刀的应有威力,拓拔小月的力量下足,所以她也面临着与纳兰元蝶同样的困境。认真来说,她们两个人都是优秀人才,都很努力修练,都持有超一流的法宝,却也都没有足够的力量使用手中的法宝……这不能说是她们的错,但敌人并不会体谅这一点。
  “知道了,那就由我来吧!”
  迫于无奈,纳蔺元蝶只得提振精神,再次使用青龙令。先前召唤的五个巨大土偶,在清理出通往地下的入口后便已解体消失,现在只得重新召唤。在把力量注入青龙令时,纳兰元蝶想起妃怜袖适才所言,脑中灵光一闪,突发奇想,自己若是能直接从这些闸门中召唤出衍生物,其所构成的材质便是金属,这些召唤物的成形让闸门变薄,此消彼长之下,只要召唤出来的衍生物回头攻击几下,闸门便可攻破。
  想法很好,无奈目前做不到,要直接以闸门为材质召唤出衍生物,这牵涉到金属的物质变化,超乎纳兰兀蝶现有能力,最后还是只能召唤出土偶,攻击闸门。
  众人所走的地下通道甚宽,三人并肩而行不成问题,但要容纳土偶的巨大身躯,却显得不足,尤其是当土偶连续几下重拳击打在闸门上二泛成周围壁面摇晃、沙土洒落时,三人都觉得不妙,再这样下去,不用等闸门被轰开,周遭已经坍塌,而三人必然的收场就是被活埋。
  “铮!”
  土石滑落声响中,一声尖锐清音刺痛耳膜,妃怜袖计算距离后发出堕首剑,配合土偶的攻击,成功地破坏了闸门,让三人继续前进。
  这样厚度的闸门并非只有一处,而是有十几处,将研究所的地下设施做有效地分隔,也就是因为这样,火势航没有在地下蔓延开来。拓拔小月回想起自己探查研究所的经过,试着找路深入,想走去那个巨大水槽中绿发美人的所在,这个神秘人物的事她并未告诉两名同伴;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觉得羞于启齿,毕竟自己的父亲偷偷藏了一个裸体美人在这种地方,怎么说都很不妥。
  妃怜袖并不晓得拓拔小月想寻找的东西,她敏锐地感应周遭的气息、温度变化,整个精神都只集中在一个目标上,就是这里所不应存在的浓烈血腥味。
  照拓拔小月的说法,她与任徜徉是在地下被魔狼袭击,换句话说,这边可能会留下关于魔狼的蛛丝马迹。妃怜袖是和孙武等人一路从慈航静殿出发,来到域外,那个疤面大侠的真面目,别人不晓得,妃怜袖却清楚得很,只要把同行人马的名单一算,怎会不知道是姗拉朵的易容改扮?
  碰到大批魔狼,非战斗员的姗拉朵让任徜徉、拓拔小月先走,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她有什么把握能击退魔狼逃生?而最后的事实是她无伤无血,全身而退,代表那一群魔狼果真被她逐退,三女神盛名所传非虚,但她究竟用了什么奇特法宝?还是……
  连破去几道闸门后,妃怜袖与拓拔小月各自找到了目标,在一条岔路上,拓拔小月认出了通往那处秘库的道路,妃怜袖则在反方向发现浓烈血腥气味。
  “这个气息……不是人血,是魔狼的血……如此强烈的气味,不是一点血迹,恐怕是有数匹魔狼碎尸于地气味才会那么强:换句话说,姗……唔,疤面大侠的安全撤离,是以真本事击毙魔狼,这、这不可能啊!”
  妃怜袖感到不可思议,为了节省时间起见,三人分路探查,妃怜袖沿着血腥味追查下去,纳兰元蝶与拓拔小月则朝秘密库房而去。
  拓拔小月的运气比较好,沿途无阻,顺利找到了那处秘密库房,只见房门大开,一地凌乱,所有柜子都倒了下来,到处都是打烂的玻璃碎渣与收藏物,但在满目疮痍中,拓拔小月却没找到自己的目标物。
  “不……不见了……”
  那个巨大的直立水槽,还有水槽中标本似的绿发美人,赫然不翼而飞,从原处的痕迹来看,显然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紧急运走的,许多管线来不及好好拆卸,被强行割断,散落在地上。
  纳兰元蝶不晓得拓拔小月在找什么,但观其神色,也知道是重要事物:心中梢一盘算,已有结论。
  “可能是火灾时被紧急撤出,也可能是耶律不花出逃时带走,或者……”
  纳兰元蝶没说出口的那句话,重逾万斤,阿古布拉王之前紧急赶来,冒奇险进入火场,又匆匆离去,所以他也可能是把东西带走的嫌疑人。
  两人在这边面面相觑,独自行走在黑暗通道中的妃怜袖却碰上麻烦。黑暗的环境对闭眼之人毫无分别,但一道沉重的闸门却让妃怜袖暗怪自己鲁莽居然忘记了这种可能性,现在身边没有纳兰元蝶,只能自己尝试解决。
  黑暗中骤然亮起红、蓝两道光芒,妃怜袖催动五蕴龙珠,汲取龙珠中的能量,全力发招。
  “铮”的一声,原本无形的音剑,这次因为全力出手,骤然释放出一道蓝虹,撞击在闸门上,登时斩出一道大裂痕,宛如巨斧大凿一击。
  “还嫌不足啊……看来只能搭配河图使用了。”
  妃怜袖神色严肃,凝气再发音剑,音剑威力透过“河图”堵幅,瞬间激增,释放出的蓝虹耀眼夺目,变成了一道令人无法直视的雪色白虹,撞击在沉重闸门上,闸门应声而破,切斩成四分五裂的金嘱碎块。
  在确定门的另一头有什么东西之前,仓卒开门,确实是太鲁莽了……


第五章 身世解谜·龟兹祸因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与魔狼狭路相逢,对妃怜袖而言是一件非常不妙的事,自己的近身战能力有多少,不用别人说也是很清楚的,自己已经落入一个很危险的状况。
  不过,要是就这么被干掉,多年修行就变成了笑话,这也是很荒唐的。妃怜袖发动法宝异能,以“河图”进行调律,指尖一弹,音剑透发传出,射向黑暗中的狼嗥之处。
  魔狼正在黑暗中全速靠近,妃怜袖感受得到,这一发音剑的威力虽然不强,却是针对魔狼而发,只要命中,哪怕只是听到,甚至能触动魔狼与生俱来的毁灭密码,将魔狼诛灭,之前在龟兹王城之中,大批魔狼都是这样被干掉的。
  音剑发出,准确命中魔狼,能否视物瞄准对妃怜袖而言根本全无意义,这是对她最为有利的地方,但之后的情况却出乎预期,魔狼被音剑打中之后,竟是完全不受影响,还因为痛楚而被激怒,更凶更狠恶地急扑过来。
  “这……”
  由于震惊,妃怜袖的反应更慢上几分,魔狼来势又快,要再重组音剑击发已是慢了一步,眼看难以幸免,一道冷冷的劲风从身旁闪电穿过,抢在狼爪落下之前,先一步将狼爪贯穿。
  只是缓得一缓,妃怜袖已经争取到足够时间反击,五蕴龙珠闪亮发光,一道威力十足的音剑近身轰发,光虹切割大气而出,斩钢破岩,将魔狼的巨躯一分为二。
  阿默兹狼生命力极强,受到腰斩重伤后仍能生存一段时间,尚有威胁性,但妃怜袖深明这一点,再也不敢大意,音剑一发之后,接连发出,将魔狼大卸八块,一举击毙。
  “你没事吧?”
  后方传来同伴的声音,刚才最危急的时候,正是来自同伴的一记掷刀,贯穿狼爪,这才替妃怜袖争取到宝贵的自保时间。魔狼的躯体坚固之至,普通兵器难伤,能够一举穿爪伤敌的当然不会是寻常凡铁,若非拓拔小月有祭刀随身,妃怜袖肯定在劫难逃。
  “……没什么大事,多谢你了。”
  “你、你受伤了?”
  拓拔小月来到妃怜袖的身旁,见到她肩头血流如注,很是吃惊,再仔细一看,却发现伤口不是狼爪留下,反倒像是刀剑伤。
  “没什么,不用在意,祭刀太过锋锐,射来时候的刀气横切,难免误伤。”
  妃怜袖说得平淡,语气中却有一丝讶异,拓拔小月远距离掷刀破敌,为了能抢救成功,自然是出了全力,但这全力一击的效果,虽能伤敌,却无法将刀气有效集中,以致误伤,换句话说,她对力量的控制不好,武艺未臻上乘,实力比自己估计得要差。
  “公主殿下,政务繁忙,你辛苦了,但……前路茫茫,强大的实力才是护国基本,别太倚靠法宝了。”
  “谢谢。”
  拓拔小月衷心感谢,她觉得圮怜袖是真心替自己担忧,以一个中土人的立场,这份关怀可说是非常难得。
  “先不说这个,这里怎么会有魔狼的?”
  “魔狼神出鬼没,在什么地方出现都不奇怪,况且研究所内本就有魔狼,碰到一、两匹没死净的,不用大惊小怪。”
  纳兰元蝶从旁接口道:“比较奇怪的是,这匹魔狼为什么这样强悍?连我们的杀狼专家都差点要栽了.”纳兰元蝶感到不解,妃怜袖在王城诛杀魔狼时,所向披靡,所有魔狼不堪她音剑一击,但刚刚音剑对魔狼无效,若不是自己与拓拔小月心有担忧,赶来会合,及时相救,妃怜袖大概也完蛋了。
  “我想……”
  妃怜袖略微思索,已经得出了答案:“这里的魔狼,与那天进攻王城的魔狼不是同一批,这些魔狼并没有与生俱来的缺陷,音剑无法引发它的毁灭密码。”
  拓拔小月皱眉道:“这代表什么?”
  “代表这座研究所里的魔狼,与心眼宗驱使的不同,两边是各自生产,不能混为一谈。换言之,最担忧的那个猜测,这座研究所与心眼宗相互勾结,应该是不成立的.”妃怜袖的这句话,着实识拓拔小月松了一口气,阿古布拉王离开之前,曾解释过研究所内的魔狼存在,只是为了“知己知彼”想要晓得魔狼生理之秘,预防日后魔狼卷土重来,这些话言之成理,但在当时听来,却让人难以相信,现在妃怜袖提出的这点,重振了拓拔小月对父亲的信心。
  回想起那时候父亲的话,拓拔小月依稀记得,父亲说阿默兹狼是白虎一族的生物兵器,在太平军国末期被制造出来,因为失去控制,酿成第一次魔狼之祸,这些事情别说自己不知道,恐怕域外也没什么人晓得。
  如此机密,要说什么地方有迹可循,必是在这座研究所,虚谷子逃跑之前特别放火,可能销毁了一些重要资料,现在只能向生化所的研究人员做调查了,如果真是从太平军国末期开始,这边就在秘密研究魔狼,那第一次魔狼之祸,根本就是龟兹所引起的祸端了。
  不管这几年来域外的瘟疫真相为何,若是魔狼之祸真由龟兹引起,此事的严重后果将难以收拾,拓拔小月不敢想象,一旦这件事传出,龟兹会面对多大的压力?在这种情形下,别说是与心眼宗对峙,恐怕马上就要亡国了。
  妃怜袖道:“阿古布拉王在域外素来不是主战派,除非他所谓的谋求和平,只是一个用来争取备战时间的掩饰,要不然,龟兹没理由大举制造魔狼……会不会是什么人瞒着他暗中进行的呢?”
  “……谢谢。”
  拓拔小月只能如此来回应同伴的鼓励,另一方面,顺着魔狼出现方向深入探查的纳兰元蝶,也有所发现,看着一大片狼尸横籍,彷佛血肉屠坊般的景象,大为吃惊。
  妃怜袖与拓拔小月一看,也颇为震惊,拓拔小月并不晓得当时疤面大侠如何脱困,可是从现场看来,肯定不会是智取,绝对是以优势武力技压当场,将所有魔狼击毙轰杀.在龟兹王城,妃怜袖能够诛灭这许多魔狼,是靠魔狼体内存在的先天缺陷,此处的魔狼数量虽不比王城,但每一匹死状极惨,裂胸、碎骨,还有被硬生生拦腰打成两段的,出手之人的力量至刚至霸,威猛绝伦,妃怜袖感应遍地魔狼的残尸碎块,仿佛都能够看到,下手者威风凛凛,站在魔狼残尸中的雄姿。
  结论立刻就有了,这不可能是姗拉朵干的,姗拉朵没有这样的力量,妃怜袖察觉到姗拉朵的背后可能藏着什么高人,助她脱困,这个人假若不是忽然冒出来,那至少此人的存在,瞒过了拓拔小月与任徜徉,武功高绝。
  以姗拉朵的为人,不太可能有什么情谊深厚的朋友跑出来救人,会跑出来救她的,多半是想利用她的专业技术,现在姗拉朵也下落不明,可千万不要是落在什么人手里,那就很麻烦了。
  地下设施里头可能还存在着什么,妃怜袖与纳兰元蝶一起进行搜索,拓拔小月则是离开地下设施,先去上头看看状况。
  回到地上后,拓拔小月开始查问现场人员,想看看他们整理现场的进度如何,有没有找到什么重要对象,结果询问之下,他们从火场中紧急抢救出的物品里,并没有自己所要寻找的东西。
  拓拔小月感到失望,正要重回地下设施,看看妃怜袖与纳兰元蝶的状况,目光忽然一顿,被一件东西给吸引住。
  那是一幅被烧去一角的画像,虽然已经被烟熏得微黑,却还是可以看出,图中所绘的是一名高盘金发、身穿礼服的贵妇人,面容清秀,正姿态高雅地安坐在一张木椅上,睁大眼睛,凝视着拓拔小月所站的方向。
  “这是……”
  拓拔小月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无法离开,身旁自然有人员过来解释,说这是从大火中抢救出来的机密物件,本来收藏在研究所的密室中,也没人知道为什么这张图会是机密,但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负责抢救机密物件的人员进入密室,就把墙上燃烧中的这张图给救了出来。
  话声入耳,拓拔小月却是充耳不闻,脑海里突然忆起童年时,有一次见到这张画挂在父亲的卧房里,她询问父亲,父亲告诉她,这张画里的贵妇人就是母亲。当时自己又惊又喜,常常到父亲房里看画,但不晓得从哪一天开始,画忽然不见,父亲说是遭窃,将整座王宫搜索得天翻地覆,一无所获,自己伤心大哭,却已是莫可奈何,年长懂事以后,凭着脑中印象请画匠重绘,却总是画得不像,这件事从此变成了心头一大遗憾。
  不料,那张被窃许久的画,原来自始至终不曾遗失,一直在此。这样看来,应该是父亲将它从王宫中转移来此,却故意装作失窃,而他所要欺瞒的人,当然就是自己了。
  为什么父亲不敢让自己看到母亲的画像?拓拔小月脑里一片混乱,又想到宇文龟鹤说过的话,觉得问题核心一定在这里,正不知道怎么厘清思绪,突然听到旁边一声惊呼。
  “啊!”
  回头看去,纳兰元蝶正与妃怜袖一同上来,看到自己拿着一幅烧了一角的画,纳兰元蝶的表情显得很错愕。
  看了看那幅画,再看看拓拔小月,纳兰元蝶显然看出了什么:“你捧着这幅画,又一脸这种表情,该不会……画里的人,是你的母亲吗?”
  不管纳兰元蝶这么问有何目的,拓拔小月都没有否认的理由:“是啊,我本来以为母亲的画像已经遗失,没想到被我父亲藏在这里,我有很多年没看到它了。”
  “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
  “不晓得,我父亲每次都只说,她是个好女人,剩下的就……”
  说到这里,拓拔小月蓦地惊觉:“难道你知道我母亲的身分吗?这幅画你认得出来是谁?”
  略带迟疑,纳兰元蝶点了点头,道:“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古布拉王要隐藏这个秘密了,他也算煞费苦心,这幅画虽然与本人的面孔一样,但发型、服装一换,整个感觉都不同,几乎认不出来了。”
  一生最想知道的秘密就在眼前,拓拔小月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句子也说不完整:“我的母亲……名字?”
  “……姗拉朵·伊凯尔。”
  拓拔小月等人在生物研究所中得到宝贵线索,拨开迷雾,距离事情真相更近一步,但在域外的另一个角落,孙武等人却被黄沙给掩埋,还费了不少力气挣扎才重回地上。
  “宝姑娘做的事情是不好,拿我来开这种玩笑,这不是摆明利用我当工具吗?老爹说,只有好人才会被女人当工具,我可不想当那种好人啊!”
  背着青梅竹马的同伴走路,孙武说:“当然小殇更不对,一声不吭消失那么久,出来了就搞得惊天动地,也不分一下场合,那么多沙子覆盖下来,我们差点被活埋了耶!”
  “是是是,您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但如果能当着小殇小姐的面说一次,我想会更有教育意义的,不是吗?”
  羽宝簪忍笑说话,却也知道孙武不可能回答,因为尽管孙武的语气中含有怒意,但应该要聆听这些话的小殇,却早已趴在孙武的背上昏迷过去,不醒人事,当然也听不到孙武的斥责了。
  “宝姑娘那时候早知道她藏在附近吗?”
  “不确定,只是推测而已,我那时是想说,如果小殇小姐在附近,这方法一定能把她引出来,因为她对你的强烈占有欲可是众所周知喔!”
  羽宝簪的玩笑,让孙武不知所措,想了一下才回答:“别乱说,哪有这样的事?不过要是你猜错,小殇那时候不在附近,又该怎么办?”
  “这个啊!也不难啊!早就想好了……”
  羽宝簪眼珠一转,柔柔轻笑间,说不出的慧黠娇媚,醉人更胜春风拂面。
  “……那时候就双宿双飞了。”
  孙武没有回答,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羽宝簪所开的这个玩笑,自己并不喜欢,但也不至于恼怒,认真来说,自己更不喜欢在羽宝簪绽放笑靥的那一瞬间,自己突然的心跳加速。
  不过,现在也没心情来想这些,羽宝簪的计画成功,把小殇给诱了出来,但小殇现身以后的情形却很怪。
  引发爆炸,掀起那么大规模的沙浪,这倒是没有什么,那个善于伪装的破坏神每次出来要是不搞点破坏什么的,反而不像她了,只要没有造成实际伤亡,其余的损伤就无所谓了。
  但爆炸之后,众人从沙砾底下挣扎爬出时,小殇早已昏迷过去,虽然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伤,却不停地吐血,怎么都压制不下来,孙武焦急不已,却也束手无策。
  “怎么搞的?小殇最近好像常常吐血……她是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伤势又恶化了”孙武记得,在楼兰遗迹里头,小殇也是莫名其妙地受了重伤,甚至还危及性命,只不过被遗迹内的先进设备治疗,这才把伤势稳定下来,现在短短一下子不见,本来已好转的伤势突然剧烈恶化,体内脏器还有多处破裂,实在不晓得怎么会弄成这样。
  小殇失踪之前,碰到阿默兹狼来袭,孙武在火场中找不到她,害怕她受到魔狼的伤害,如今看她伤重,担忧的事情成真,可是仔细检视伤势,她体外全然无痕迹,似乎不是被魔狼所伤,仅是单纯体内一塌糊涂,令人难以索解。
  正常来说,这时候最该做的就是去找医生,但放眼黄沙漫漫,旷野千里,不晓得去哪里才找得到医生,即使赶去附近的中小型绿洲市镇,那边也未必能有治疗小殇的良医,如果只是寻常大夫,绝比不上羽宝簪的急救手段,找他们根本没意义。
  “宝姑娘,小殇这边……情况严重不严重?不会危及性命吧?”
  “我很想告诉你,以小殇小姐的个性,再怎么冒险,也不会做出危及生命的举动……不过,这次的情况比较特别,她似乎是碰上什么特殊情况,让她真的拿命去赌一次了。”
  羽宝簪的回答让孙武大为吃惊,自己是知道小殇伤得甚重,但因为小殇的状况一向神秘莫测,本来是希望从羽宝簪的口中听到,小殇只是貌似伤重,实则无碍,哪想到情况当真恶劣如斯。
  “我可以尽量稳住她的情形,至于更进一步的治疗……我只能建议,与其盲目乱跑求医,还不如想办法让小殇小姐醒来,她可能有办法,即使没有,她身上的法宝运作起来,也比寻常庸医乱治要可靠。”
  羽宝簪在说明的同时,做了两件事,一是扬手打出火箭烟花,在天上爆开,尝试连络可能的援手;一是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圆盘,按下中心部分,金属圆盘的周围就开始亮灯,一闪一闪地发光。
  “如果是在中土,两种通信方法用一种就够了,看到天上烟花、收到电子信号的一刻钟内,我万紫楼门人必来援,但来到域外,再加上我们刚从楼兰遗迹出来,我也不晓得原本跟踪在后的安全人员到了哪里,现在放出联络信号,什么时候有人能接头上来,我也不知道了。”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吗?”
  “如果我们别无要事,这方法也不算差劲,但眼下诸事纷扰,还有其它的重要事务等着我们处理,留在这里空等,浪费时间,我们可以朝目的地赶路,如果我派门人收到信号,自然有办法在最短时间内追上我们。”
  这个提议被采纳,众人便朝目的地赶路,整个过程中,小殇昏迷不醒,羽宝簪的急救虽然有效,让伤者不再连续呕血,可是小殇始终苍白的脸色、微弱的呼吸,着实让孙武放心不下。
  虚谷子对突然出现的小殇很感兴趣,提出了尝试帮忙治疗的要求,但由于他表情有异,看小殇的眼神像是看见某种实验动物,孙武不得不拒绝他的好意,省得急病乱投医,若是后头惹出什么事来,小殇肯定会把自己抽筋剥皮。
  一行人匆匆而行,烈日之下,沙漠的温度极高,但清醒的三人都算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这点高温还不至于对他们造成困扰,孙武一路上用布做伞,撑在小殇的上方,尽量不让她被阳光曝晒,就这么走了几个时辰的路,当太阳下山,三人判断情势,觅地休憩。
  要是这一路上碰到心眼宗教徒,一场战斗多半难免,但大漠辽阔,孙武等人又不辨路径,只顾一路西行,没走在主要路线上,几个时辰里头别说是人,就算动物都没见到几只.夜晚休憩,三人没找着市镇,自然也没有房屋可宿,就找了一座沙丘为靠,暂且过夜,虽说沙漠中天气变化不定,半夜也可能倒霉碰上沙暴,但这种时候也没得选择,若真有什么意外,就只能到时候再来应变了。
  宿于野外,滋味自然是不好,但孙武饱经历练,也不会把这点小小辛苦放在眼里,反倒是担心小殇的状况,令他难以入眠,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入睡。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孙武惊醒过来,这种非自然的醒来,让他想到必是周遭有了什么事,而脑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敌人来袭。
  睁眼望向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小殇依旧昏迷,虚谷子仍在睡觉,就只有羽宝簪不知所踪。
  (宝姑娘不见了?敌袭?这个想法很快被否定,因为以羽宝簪的机警与武功,就算是陆云樵亲至,也不可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形下,瞬间将她擒走。羽宝簪应该是自行离开的,但这种时候离开,总不会是半夜尿急,跑出去小便吧?
  侧耳倾听,隐约听到一点说话声,孙武藏起自身气息,蹑手蹑脚地循声走去,爬过了一座沙丘,看到羽宝簪在数十尺外,与一名浑身黑衣、黑头套的人说话,气氛似乎有些怪异。
  在这样的沙漠里头,一身黑色夜行装束走路,这应该说是很没有常识的举动,看起来非但不能隐匿身分,反而特别显眼,不过或许那人是坚持专业,无论如何都要穿这一套制服吧!孙武的判断,来者多半是万紫楼的人,接到了羽宝簪留下的信息,追踪来此,要不然羽宝簪与一个这样行迹可疑的人说话,必定会先通知大家,确保安全。
  相距颇远,孙武的耳力目力也不算特别出色,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但远远看去,羽宝簪的表情严肃,甚至说得上凝重,显然黑衣人并不是在报告什么好消息,孙武心中紧张,担忧小殇的状况可能比想象中严重。
  看了一会儿,羽宝簪与黑衣人不晓得在说些什么,双方竟然一言不合,动起手来。黑衣人主动出手,一掌袭向羽宝簪,后者不慌不忙,一指戳向对方手掌,两人闪电对拆数招,最后黑衣人吃了亏,踉舱后跌数步,相当狼狈。
  羽宝簪的实力明显高于对方,但在刚才的短暂交手中,羽宝簪也动了真怒,最终震退黑衣人的一指,烈焰飞腾,周身火光耀眼闪动,是相当认真的出手,更让远远偷看的孙武大吃一惊,一度生怕状况有变,想要冲出去援手,只是看羽宝簪稳占上风,这又是别人的家事,自己一个外人难以干涉,这才忍耐下来。
  (宝姑娘几乎就是万紫楼的主人,为什么一个手下敢向她动手?是因为万紫楼门规特殊?还是我搞错什么了?孙武讶异不解,后来看看两人谈话将终了,不想被误解,连忙小心翼翼地离开,回到原处,躺着装睡。没过多久,羽宝簪就回来,摇醒孙武,告知已取得药物,可以进行治疗。
  “喔!太好了,万紫楼果然神通广大。”
  孙武看着羽宝簪治疗小殇,连声称赞,心里却觉得有点怪异,万紫楼也未免太过神通广大了。
  (宝姑娘发出信号,只是招来万紫楼的人,并没有告知他们这边的状况,照理说,也该是刚刚才把委托发下去,过一段时间会有回报,怎么我们的求救内容还没出去,治疗药物就已经到了?万紫楼怎么知道小殇受伤?就算知道,他们也没看过小殇,如何晓得治疗的方法?难道……万紫楼人才济济到能够未卜先知?太、太奇怪了吧……孙武越想越觉得诡异,羽宝簪也没有针对这一点做解释,反倒是虚谷子知道这件事后,“哦”了一声,笑得非常诡异,好像明白了什么,这点让孙武颇难释怀。
  结果证明,万紫楼不只是情报侦探无孔不入,甚至还有通天的医疗技术,羽宝簪喂了小殇几颗药丸,再以内力辅助药力化开,一刻钟过后,小殇便清醒了过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小殇的身体状况一向古怪,碰到什么问题、要怎么解决,也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清醒过来后,小殇看来仍是虚弱,但却立刻提出要求,从她身上取出紧急用的能源砖,跟着就开启“九龙神火罩”将她放入神火罩中进行自疗。
  “九龙神火罩”是小殇的最高杰作,不但具有高防御性,更能利用高压状态来疗伤,只不过疗伤需时,在小殇进入“九龙神火罩”之前,孙武曾问过她预备要治疗多久,得到的答案是:起码十几个小时。
  “这么久……我们现在在赶路耶!”
  “这是对重伤病患说话的口气吗?又不是我希望待那么久的,十几个小时是做最起码治疗的时间,还不是完全痊愈,你如果不满意,可以扛着九龙神火罩走路,我造的机械很有品质,不怕摇晃的。”
  “我哪有可能做得到这种事?”
  “做不到就闭嘴!或者你也可以把九龙神火罩埋入地底,去忙你的重要大事,等我结束疗程,再来想办法找你。”
  “开玩笑,你不见一下子,就差点把命给玩掉,如果放着你跑不见,这次还不晓得要闹多大的事!”
  孙武道:“十几个小时,我们等你,但你闭关疗伤之前起码也交代一下,到底是为什么搞成这样吧?”
  “这个……昨晚在客店的时候,半夜忽然来了一群野狗……”
  “野狗?”
  “后来发现不是野狗,是一群野狼。野狼见到东西就咬,我说文明世界的动物不能乱咬,如果要咬我,就要先打赢我,于是我们就开始决斗比高低。”
  “你这种身高与本事,怎么和阿默兹狼比高低?”
  “我们坐一桌打牌啊,大家睹上尊严与志气,谁输一台就被咬一口,最后才来结算,大家打了几圈,互有高低,最后忽然有一头母狼跑来乱入,弄得场面大乱,你咬我、我咬你的,乱七八糟,我在混乱中就受了点伤。”
  小殇说得很认真,但听的人就是另一种表情了。孙武道:“姑且不论你这些话的真实性,如果真的是咬来咬去,为什么你的伤都是内伤,外表都看不到伤口的?”
  “就是因为咬的伤口外表看不到,所以才叫魔狼啊!”
  “是喔……那你可真是魔人啊!”


第六章 揭开假象·残酷事实
  眼前要做的事情千头万绪,孙武很想尽快赶到西门宝藏的所在,或者和拓拔小月取得联系,但却被硬生生绊在这里十几个小时,心中焦急不已。
  然而,多这十几个小时的休息,并非没有意义。从进入楼兰遗迹开始,连场恶战,孙武受的伤着实不轻,与狼司祭的那一场,完全是抱伤上阵,旧伤未愈便添新伤,连续几场乒乒乓乓打下来,孙武都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自己好像变成职业斗士,走到哪里都要和人拼上几场?
  “伤成这样,我需要时间来疗伤,但疗伤完毕,我又要和别人开打,然后又被别人打伤,这种无限回圈太奇怪了吧?我又不是为了被人打而活着的,这样下去,我不就和沙包没两样了吗?”
  孙武很认真地这样思考,但却被羽宝簪笑着回了一句:“如果不想当沙包的话,一开始就不该练沙包的武功啊!”
  这种话听了让人不是很高兴,可是细细一想,孙武觉得羽宝簪说得也没错,自己的人生可能在最初就走错了路、做错了选择。选择修练“金钟罩”的结果,不管把自己练得再怎么坚固,也还是脱离不了被人打的命运,别人就算打得累了,顶多再换个人来打就是了,如果不想要当沙包,看来该认真思考一下,往后以攻击来取代防御,主动出击。
  不过,不管以后要怎么做,现在还是得先把伤养好,否则碰到下一场战斗,敌人可不会因为自己受伤就手下留情,到时候要是被活活打死,那就不用谈未来了。
  除此之外,也要思考一下连场战斗的心得,要不然,也只是重演之前内过程,再被揍一次。孙武知道自己脑筋不好,但也很专心地思索,该怎么防御敌人的绝招。
  “狼司祭的五色神石,那个实在很厉害,虽然没有直接致死的杀伤力,不过好像完全无法防御,被打到超痛的。还有那根大地神戟,简直就是作弊嘛!专门用来破金钟罩的,我碰到那种东西只有挨打的份,觉得好不甘心,金钟罩练了十几年,那东西居然说破就破,我的努力全都被抹灭了……”
  心眼宗的两名司祭,手上各有独特技艺让孙武忌惮甚深,但真正让他觉得无法对付的,仍然是心眼宗主的“修罗劫”这套绝学不单威力强猛,还兼具多种属性变幻,不愧是魔门的一品绝技,天妖能恃之横行大地,实非侥幸,但自己的“如来神掌”、“天子龙拳”也不是次等货,就算拼不过天妖的“阿鼻血劫”要与“修罗劫”比个高低应该没有问题,所以现在就是要想想怎么充分发挥绝学的应有威力。
  孙武专心思索,羽宝簪远远避开,不来打扰。事实上,羽宝簪的情形并不会比孙武好到哪儿去,虽然涅盘不死身能催愈伤势,但对自身元气的耗损却更大,连场恶斗之后,羽宝簪也需要相当时间来休养,回复最佳体能,除此之外,她也有自己的烦恼要思考。
  当众人分散开来,各自运功调息休养,或者凝神思索方向,无伤也无痛的虚谷子却待在孙武附近,让孙武觉得有些怪异。
  还记得最初遇到虚谷子的时候,这个老人一心所望,就是尽快逃回中土,彷佛只要在域外多待一秒,就会有不测之灾,但现在众人休憩于此,没有再继续行程,孙武本以为老人会激烈反对,至少也会提出抗议,可是他听到要在此待上大半天时,他只是“哦”了一声,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便极感兴趣地一直盯着自己。
  没错,孙武肯定这一点,不晓得为什么,虚谷子盯上了自己,尤其是在自己数次调息结束,都看到这个怪老人坐在距离自己不远处,一双眼睛直看过来,可能几个小时都是这么看着,假如是被什么美女盯着,那倒也罢了,但被一个老人这样瞪着,那种感觉……实在是令人浑身发寒。
  到最后,孙武发现自己已经忍不下去,在自制力整个崩溃以前,他决定主动开口提问。
  “请问一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前辈你一直看着我,总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臭小子!你这长相有什么好看?万一将来有女人看上你,肯定不是因为你的长相。”
  虚谷子看着孙武,上下打量,道:“小子,你脑子真的那么单纯啊?凤婕这些年来在什么地方将你带大的?说来让我听听。”
  孙武不回答。虚谷子言谈中对凤婕的语气并不如何尊重,这点让孙武感到不快,而且,他也不想逢人就自我介绍,随便把自己的生长环境告诉别人。
  这样的尴尬气氛,虚谷子当然看得出来,他是见惯世面的老江湖,不愿意与人交谈的时候,有千种方法拒人于千里,反过来说,有意与人攀谈时,也绝对有办法引起对方的兴趣。
  “小子,你练的是金钟罩,又与河洛剑派交手,是不是吃了大地神戟的苦头?还有,刚才的那个什么……五色神石的,你正在想要怎么破解这两种神器对吧?”
  姜是老的辣,虚谷子的话让孙武感到兴趣,自己和羽宝簪讨论想法时,并没有当着虚谷子的面,这个老人怎么知道自己的问题?
  “太平军国后期,河洛剑派无意中得到了大地神戟的情报,我后来虽然离开,但那些人总不会毫无行动,把神戟弄到手是意料中事。你会使如来神掌,足以与天下最强者争锋,能难住你的东西不多,肯定是碰到了大地神戟。”
  “前辈你推测得没错,可是……那是超级法宝耶.你知道该怎么应付吗?”
  孙武的目光带着怀疑,看了虚谷子几眼,引起了虚谷子的不悦。
  “小子真是狗眼看人低,老夫的武功也许不怎么样,伹却是专业技术人员出身,对法宝方面的知识与眼光,当今天下几人及我?就连你们所谓的三美神,当初还不是都曾受教于老夫。”
  虚谷子亮出履历,果然有震慑效果,孙武吃了一惊,不料这老头子如此了得,姐姐还当过他的学生,但转念再一想,三美神虽然向他学艺,却个个成就、名气超越于他,这个老师实在是差劲得很。
  不晓得孙武的想法,虚谷子得意洋洋,向孙武表示,世上的超级法宝虽然各有厉害异能,属性不同,有些还具有无法防御的特性,能够无视一切的护体真气,直接透体破坏,但只要是有形的存在,法宝就有必须遵循的定理,让人们可以针对处理。
  “大地神戟我虽没有亲自接触过,但从典籍记载中看来,仍脱离不了超级法宝的发动原理。小子,你回想与大地神戟交手的经验,下次再对上神戟的时候,你可以尝试快攻,在敌人发动神戟之前,将人打倒或是打断发动神戟的过程,河洛派能凭一己之力发动神戟的人没几个,多数人发动神戟都是用邪魔外道的手法,必不顺畅,便会造成可趁之机。”
  “对,我也这么想,制敌机先,打敌人措手不及,但速度不是我的强项……”
  “嘿,你速度不快,这是一个难处,而且这方法也有隐忧,敌人可以伪装发动不及,诱你靠近,等你深入异能范围,突然发动神戟,你跑都没机会跑,必死无疑!”
  “不会吧?不是说大地神戟的异能打不死人吗?还是它有别的异能?”
  “蠢材!使用法宝前不看说明书,固然是该死;你使用法宝的时候只知道看说明书,也是蠢得要死!你用法宝是上阵作战,难道不会自己运用衍生吗?”
  虚谷子怒道:“就算大地神戟的异能无法直接取命,敌人发动完异能之后,拿着神戟对奄奄一息的你捅一下,这还不要了你的狗命?”
  “有、有道理……”
  孙武摸摸头,困惑道:“那该怎么办?就算我的命是狗命,也不想随便被敌人取走。”
  “对付大地神戟……不,对付这一类超级法宝的关键,就在于波动两字。”
  “波动?”
  孙武不太了解,便听虚谷子慢慢解释,根据他多年的研究与观察,多数超级法宝的异能发动,都是以波动的形式,一波一波地传递出去,当这些波动碰触到目标物,就会自行变动,与目标物同调。
  “同调?”
  “不错,你要知道,所有生物的身上都有波动,你的心跳、你的五脏活动,乃至于你体内的血流循环,都会形成波动,说得更明白一点,哪怕是你躺着思考,你的脑部都会形成波动。大地神戟就是掌握波动的神器,它发出的大地震波与你体内生命波动同调,因为同调,你的护身真气便不会有反应,无法防御,直接造成伤害。”
  虚谷子说的东西,对孙武而言好像是一个新世界,一时之间,似懂非懂,不过反正自己不可能想得通,还是直接问专家比较快。
  “前辈,你说的道理很宝贵,但你还是没说要怎么防御啊?”
  “你脑子里头就只想到防御吗?难怪你这辈子都是挨打的命。”
  虚谷子摇头道:“超级法宝的制造技术远超现代,既然异能目的是为了造成无法防御,那就没有办法可以防御。”
  “那……你说了半天不都是废话?我的狗命一点保障也没有啊!”
  “不能防御,但可以抵销啊!”
  虚谷子傲然道:“这是老夫的研究心得,还没有和任何人分享过,世上生物都有其波动,只不过寻常的生命波动太微弱,无法与超级法宝相提并论而已,但透过练武,生命能量可以大幅度增长,只要掌握时机,用对方法,就能发出不弱于超级法宝的波动。”
  听到这里,孙武完全明白过来,虚谷子的意思就是让自己直视武学本质,将神掌或其它武技化作波动击出,消除大地震波,这样就能抵御“大地神戟”的异能,不至于每次都白白挨打。
  “但话先说在前头,这只是我研究出来的理论,还没有机会实验,是不是真的能这样干,我自己也不知道,你要是试了失败,那就自己瞑目闭眼,不用来找我了。”
  “前辈你没和超级法宝对战过吗?”
  “你以为我是谁啊?我这种技术人员是在大后方研究与支持的,与超级法宝的对战哪有我的份?不管是赤龙腕或七宝指环,挨上一下我就粉身碎骨了,这种东西是西门朱玉、陆云樵他们去挨的,我哪有可能这么英勇?”
  “喔,你能破解大地神戟,那狼司祭的五色神石,你也有办法处理吗?”
  “嗯,问得好,那颗五色神石很古怪……我从没听过有这件法宝存在,看起来像是自制的机械系法宝,但却威力不凡,还有和超级法宝一样的不可防御性,很不寻常。”
  虚谷子皱眉思索,表示这种不可防御性是超级法宝的特性,目前还没有办法被仿制,现有技术是做不出来的,他也还想不出要怎么应付。
  “不能用波动形式反向抵销吗?”
  “嘿,我刚刚说过,波动理论只是我提出的一个理论,还没有证实,也不保证所有超级法宝的异能都是这么运作,就算能对付大地神戟,未必可以摆平其它的超级法宝,除非……”
  “除非什么?”
  听到这个关键处,孙武紧张起来,倾身聆听。
  “除非有个皮厚的傻蛋当敢死队,再去被五色神石打上几次,回来让我验验伤,分析几次以后,运气要是好,或许就能找到破解方法了。”
  虚谷子说得认真,一掌拍在孙武肩上:“小子,其实我刚刚发现,你正是我寻觅多年的传承人才,我决定要收你为徒,以后你就当我的徒弟,配合我进行研究,成就不朽大业。”
  “你收我当徒弟,该不会是看上我练金钟罩,要我去当沙包,被那些法宝打来打去,再回来被你验伤当纪录吧?”
  “当然不是,你想得太多了。”
  这句话让孙武惊喜不已,不过这份惊喜没能够维持太久。
  “你真皮真肉的,要当也是当肉包,不会当沙包。再说,我也没有要你专程去挨揍当实验品,那太残忍了,你只要每次被超级法宝打完,顺便来给我做个纪录就好,反正……像你这种热血笨蛋我看得多了,你们什么都看不惯,天下事都关你们的事,就算我不催你,你也会自动跑去累积超级法宝挨揍纪录……”
  说到这里,虚谷子还特别补上一句:“加油了!你哪时候集满七大法宝攻击各一次,老夫就换一个爱心贴纸给你!”
  这种加油实在让人听了很泄气,孙武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讲不出来,因为从过往经验来看,虚谷子的话早晚会实现,自己唯一能让结果好一点的方法似乎也只有……
  “那……我集满的那一天,贴纸一定要给我啊……”
  “……我不知道该说你太没志气,还是夸你太有志气……看到你这种后生晚辈,老夫都会想要流泪了。”
  谈话谈到这个结论,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结果,不过,透过这样一番谈话,倒也拉近彼此不少距离,孙武对虚谷子的戒心略微放下,当虚谷子再问起他的成长过程时,他就挑选认为能说的部分来讲了。
  “所以,凤婕带你在空中岛长大,你从小练一本乱七八糟的秘籍,练到最近才发现里头是大杂烩,什么武功都有,然后你姐姐有个姓路的狂热追求者,武功一下高一下低,家里开米行,与心眼宗主战斗以后下落不明?”
  虚谷子边听边问,尤其是在听到村长老爹的事迹时,浑身一震,问得特别仔细,孙武心觉有异,不敢说得太多,但虚谷子已经满意点头,似是得到了想知道的情报。
  结束谈话之后,虚谷子点头想了想,整理脑内思绪,孙武没有出言打扰,知道虚谷子之后一定有话对自己说,而且还是与自己有关的事。不久,虚谷子抬头睁眼,那种含着揶揄的微笑眼神,孙武晓得自己没有料错。
  “唔,小子,在一切开始之前,我先问你一件事,你对万紫楼知道多少?”
  “万紫楼?那是宝姑娘的门派,要知道万紫楼的内情,请她来回答比较好吧?”
  “蠢蛋!我不是要问她,是问你对万紫楼了解多少?”
  虚谷子气得拿石块敲孙武的头,让孙武开始回想自己对万紫楼的认知,所得的结论就是一个神秘门派,不过开妓院的本来就神神秘秘,每个人都知道妓院在哪里,知道那里头藏污纳垢,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却也都不想要太了解,不愿意让那些污秽沾身。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开妓院如果开得光明正大,到处宣扬,官府与老百姓势必无法容忍,所以搞这种营业,就注定是一个神秘的门派,羽宝簪是万紫楼的少主人,孙武每次对万紫楼的营业内容感到好奇,都想要向她请教,但又觉得不好意思,最终还是开不了口。
  “嗯,你不了解万紫楼的详情,那是正常,不过万紫楼的源流呢?你有没有听说万紫楼是怎么成立的?”
  “妓院的源流很难考证吧?有人类应该就有它了,至于万紫楼这边,我只听说那是在太平军国的末期,由凤凰夫人一夜之间建立的门派,后来发展得很好,变成了足以与两大圣宗分庭抗礼的组织。”
  “说得好,但凤凰夫人是何许人也?为什么一夜之间就能开宗立派?你要晓得,开创一个门派、建立一个组织,需要大量人力与财力,不是说创立就创立的,凤凰夫人何德何能,一夜之间就建立了一个遍布大江南北的组织?”
  孙武本想回答“大概是她客人多吧?”
  却终究不敢出口,总觉得这样一句话若是传到羽宝簪耳里,肯定后患无穷。
  不过,既然是组织,那就是很多人的聚合体,一个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成立大型组织,必定是在这之前就已准备,于大地各处设立分舵,安排人员,等到诸事齐备,这才一次对外宣布,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夕之间成立组织。
  这个道理很浅显,自己既然想得出,别人当然也想得到,所以虚谷子要点醒自己的东西,就是凤凰夫人早就在中土成立了组织,或者……凤凰夫人是加入某个巨大的组织,取得了控制权?(等等,好像有点奇怪,宝姑娘是楼兰族人,她母亲也是,而且听她说过,她母亲的凤血纯度不高,并非楼兰凤族的高阶人员,所以才能逃过一劫。如果只是普通的楼兰族民,应该不太可能独自在中土建立巨大组织吧?要说篡夺也不太合理,那难道是继承吗?孙武精神一振,顺着这个思路去想,立刻被吓了一跳。凤凰夫人是楼兰族民,而中土与楼兰一族关系最深的组织,就是太平军国了,若是没有楼兰一族的技术支持,太平军国怎么都发展不到这等声势,后来太平军国虽然败亡,但要说死而不僵,留下点资源,那也是情理中事。
  以太平军国当初的声势,即使只留下一、两成的资金、人马,那也是一个大规模的组织了,凤凰夫人一夜之间建立万紫楼,后来更与两大圣宗分庭抗礼多年,难道……她是继承了太平军国的残余势力吗?
  这个发现非同小可,孙武望向虚谷子,惊疑不定,不知该不该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子,想到什么东西了吗?嘿,想到了什么都不要紧,也不用说出来,因为会让你惊讶的事情后头还有。”
  虚谷子道:“再问你第二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你所熟悉的一切,周围的人、事、物,其实全都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所有事都只是一个巨大的假象,而大地上多数的人都与你一样,生存在这个假象之下。”
  “……前辈,你说的东西有点深奥,我听不太懂耶!”
  “嘿,懂与不懂都无所谓,我刚刚也说过,不管你想到什么都不用说出来,因为你现在想到的东西与真实一定有偏差,重点只在于你是否有那个勇气、欲望,还有那份准备,去揭开假象之后的真实。”
  虚谷子望向孙武,笑得非常古怪,低声道:“男人的成长,都是从偷听女人的说话开始。你觉得昨晚来送药的人,当真是万紫楼的使者吗?万紫楼是什么东西?羽宝簪和那个使者说了什么?如果老夫所料不错,那个使者这两天必会再来,届时你可以与老夫一起听听他们的谈话,嘿,老夫可以保证,那将是你迈向真实的第一步。”
  在生物研究所的火场遗址,拓拔小月刚刚接受了一阵晴天霹雳的冲击,甚至可以说,她比孙武更早受到“真实”的残酷洗礼。
  “你……你说什么?我母亲的名字……”
  纳兰元蝶说出的答案,超过了拓拔小月的接受范围,从小曾无数次想象过母亲的形象,也做过许多假设,但不管怎么揣测,答案选单里从没有过这一种。
  姗拉朵·伊凯尔,巴伐斯夫的红色魔女,域外人尽皆知的响亮大名,拓拔小月刚懂事的时候就听过她了,这个女人是中土的奸细,受到中土人指使,在巴伐斯夫毒杀中土与域外各部族的代表,让中土得到借口对域外用兵,在之后的十余年里,不晓得有多少域外子民为此家破人亡。
  如果要说不曾见过却让自己痛恨的人,姗拉朵这个女人一定能排进前三名,自己也曾查过这个女魔头的相貌,但因为那时候域外各部族战祸频繁,资料保存不易,能够查到的资料并不多,自己取得的几张画像,都是一个身穿研究白袍的女人,高傲地仰头叉腰,做狂笑状,模样看起来邪恶嚣张,果然是一派魔女的样子,就是……因为高仰头的关系,脸看起来并不清楚。
  把记忆中那几张图像的样子,和眼前这幅母亲的画像对比,片刻之后,拓拔小月不得不承认,两者的脸部轮廓非常相近,只不过由于表情、眼神的完全差异,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这点……或许该称赞画画的人用心良苦,特别把画弄成这样。
  “你以往都没发现吗,这幅画看起来很怪,两眼无神,没什么生气耶!”
  纳兰元蝶问道。
  “没有……我一直以为,宫廷贵妇就是这样的,我父亲以前也说,母亲还在的时候,武功不怎么好,几乎就是不会武功,身体也不怎么样,所以我认知中的母亲……健康状况欠佳。”
  “生物科学家不用武功高强,她比普通的武学高手更危险得多,至于身体不怎么样……大概是因为研究中常接触毒物与放射物,多少受到影响……你父亲没说谎,他只是用心良苦,唔,你能健康出生不畸形,这点实在不简单。”
  纳兰元蝶说得认真,并非挖苦,拓拔小月现在也顾不了这些。这十几年来都以为母亲已经逝世,突然晓得母亲可能还在人世,心中的狂喜难以言喻,要拼命克制,才能控制住这股喜悦,不表现出来。
  可是,难得的喜悦,突然就急转直下,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事情变成这样,自己也不知道是这样好,还是宁愿从来都不知道母亲的事好。
  要是有得选择,自己很想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就当纳兰元蝶说的是谎言,不去相信,那就不会这么难过,然而,情感上是一回事,自己长期以来被培育的理性思考,却本能地分析各种线索,得出的答案是:纳兰元蝶没理由说谎,她说的正是事实。
  更糟糕的一点是,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自己的母亲,是龟兹目前所遭逢的乱局之源,母亲的身分,自己可以盲目地拒绝相信,另外尝试找线索去推翻,但这么一来,对于破解眼前僵局毫无帮助,甚至会被敌人抢得先机,所以,无论自己再怎么反感与难受,这个母亲是不能不认了……
  或许,父亲也是因为觉得很难告诉自己这件事,才选择离开,让自己来发现这个事实吧。


第七章 父债子偿·血债血偿
  随着龟兹王后的身分被揭开,拓拔小月顿时明白了许多以前不解的事,尤其是那场瘟疫爆发后,一些与父亲交往甚密的多年好友,却不愿意站出来为父亲证明清白,语气中还颇带质疑,自己过去不解,现在却全懂了。
  “就算信得过阿古布拉王,也信不过他老婆,姗拉朵是百分百有能力、有企图制造危险东西的人,更何况……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外人哪可能清楚,搞不好多年来他们一直暗中有联系,要真是共谋什么,那也不足为奇。”
  纳兰元蝶轻描淡写地做出结论,拓拔小月听得刺耳,却无法反驳。
  回想到父亲离开之前的话,他说“阿默兹狼是白虎一族开发出的生物兵器,但还没有到能够付诸实用的程度,太平之乱的末期,生体素材与资料落入某人手里,在开发接近完成的时候出了意外,失控的阿默兹狼逃了出去,酿成第一次魔狼之祸”自己当时听完,震惊的同时,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制造阿默兹狼的场所极可能是生物研究所。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没有错,而且进行这研究的人就是母亲姗拉朵,她可能是意外得到这个生物兵器的资料,尝试制造,但出了意外,魔狼窜逃,酿成巨祸,造成域外无数伤亡,更连带造成一个后果。
  拓拔小月以前常常想不通一个问题,父亲的个性看似温和,其实是非常有主见、坚毅沉稳的人,绝不可能为了酬谢,随随便便把女儿许配给人,哪怕是再大的恩惠都一样,所以,与其说父亲是为了感恩,就这么决定了自己的婚姻,倒不如说是答应了一宗无奈的勒索。
  可是,这个想法的问题更大。父亲为人外和内刚,自己跟随父亲一路走来,不知看他面对多少强横威逼,最后都被他一一化解,从没有屈服过,若说有谁能向他勒索什么,那实在不可思议,这点自己始终想不通,最后只好认定,域外无数百姓的幸福,关系太过重大,父亲不得不让步屈服。
  现在,自己知道那个答案了,魔狼之祸若是由母亲惹出,那父亲与自己就同样负有责任,必须要负责解决魔狼,父亲也是因为这样,才答应那笔交易的。
  “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我刚刚问你的话,你好像没有听到。”
  “没什么,一点私事而已。”
  拓拔小月匆忙回答了纳兰元蝶,又望向妃怜袖,她慢步朝这过过来,好像发现了什么。
  “我问了一下研究所人员,尤其是年长一辈的老所员,我想……这座生物研究所,应该是阿古布拉王为姗拉朵夫人所建,专门供她研究之用。”
  妃怜袖说出这个事实,却也略下了一些话。姗拉朵的过去如何固然是重点,但姗拉朵目前的下落更为重要,只不过自己不晓得该不该点醒拓拔小月,那个一直没露脸的疤面大侠,正是她的亲生母亲,这种事……之前倒还没有什么,一旦知道真相,连自己也同受震惊,反而不好说出口了。
  情势发展至此,一切已经很清楚,姑且不论这场波及整个域外的大瘟疫,背后谁是始作俑者,打从它与龟兹牵连上的那一天起,就注定阿古布拉王无可辩驳、有口难言,因为知道龟兹王后秘密的人虽然不多,却非没有,这些人信任阿古布拉王,却怎么也不会相信姗拉朵,他们没有跳出来言明此事,已经是仁至义尽,而猜疑与压力就在这种情形下逐渐累积,现在……已经是要爆开来的时候了。
  “不好!”
  拓拔小月听了妃怜袖的话,心念一转,想到了敌人的策略。原本知道生物研究所有问题,甚至可能在偷偷研究魔狼时,拓拔小月就想到敌人可能会公布这个事实,让龟兹陷入危机,父亲也是因为无法证明清白,这才不得不避走他处.但随着了解更多,拓拔小月这才明白,敌人所掌握的秘密不只如此,将要公布出来的东西也许更为狠辣。如果只是公布研究所中密藏魔狼,拓拔小月还可以尝试应付,凭着龟兹多年来建立的形象与公信,未必不能取得子民信任,毕竟龟兹研究魔狼本就不是为了一己野心,这是再真实也不过的。
  可惜,事情远比这样要麻烦,如果心眼宗要抖出来的秘密,是龟兹王后的身分,那真是什么都不用说了,光是姗拉朵的大名,就是阴谋与不祥的铁证,没有人会相信龟兹王室的清白,更别说巴伐斯夫的血债,让姗拉朵变成了域外仇家最多的人,光是那些复仇者的愤怒,就足以吞没龟兹。
  “公主殿下,你预备怎么办?抢先一步公布真相吗?”
  纳兰元蝶道:“这次状况不同于前回,就算你抢先公布事实,也取信不了人了。”
  “这我明白,但……不公布,又能怎样?祈祷敌人注重隐私,不会拿这点出来说事当武器吗?又不是我们这边提心吊胆,敌人就会松手放我们一马的。”
  “有道理,所以你的决定如何?回去就开发布会,将这个秘密公诸域外?”
  “……我不知道。”
  拓拔小月的声音听来很无力,尽管外表看来沉着镇定,但拓拔小月的心里其实已乱成一片,方寸尽失,突如其来的连串惊愕,将她所熟悉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一时间根本适应不过来,更别说想出处理办法了。
  最后,拓拔小月只能提议,众人先回到王都,再谋对策,自己趁这段时间好好冷静一下,想出点办法来。
  妃怜袖与纳兰元蝶均无异议,她们很清楚拓拔小月需要思考的时间,事实上,她们也很佩服拓拔小月的冷静与坚强,自叹不如,就连纳兰元蝶都明白,换作是自己碰到这些事,此刻多半已经精神崩溃,别说什么筹谋对策了。
  思考,变成三人在归途中尽力完成的工作,尽管困难,却是非要做到不可的,而这份努力最终收到了成果,当王城的城壁出现在拓拔小月视线中,而她脑海里仍旧一片混乱时,妃怜袖忽然说了一声“不妥”拓拔小月道:“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当初本派中人告诉我,那此一叛徒对龟兹志在必得,我听了之后一直在想理由,为何心眼宗会这么执着龟兹?这个答案如今仍是未知,但……心眼宗目前所做的一切,除了夺取龟兹的控制权外,很明显地还包括一个目的,就是逼走阿古布拉王。”
  妃怜袖道:“如果只是单纯要夺取龟兹,以心眼宗在域外的势力,大可直接诉诸武力.凭藉目前的军力与魔狼群,倾全力一战,龟兹必难抵挡,即使阿古布拉王武功再高,独木也难撑大厦,心眼宗不必如此费事,等待、筹谋多年,花上这许多工夫。”
  拓拔小月道:“所以心眼宗营造出这种局面,逼我父王离开,但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不知道,目前想不出可能的答案,勉强要说的话,有没有可能是有某样东西、某个地方,是由阿古布拉王所独力守护,不击败他就没法取得?阿古布拉王的武功不凡,本派高手对上他能稳操胜券的,纵有也是寥寥数人,最理想的状况,就是逼得他自行离去,否则纵使夺下龟兹,也还是取不得那件东西。”
  妃怜袖的话里还藏着另一个意义,河洛剑派的高手甚多,如果再搭配法宝,要败下阿古布拉王便没那么难,可是击败了阿古布拉王之后,马上就要面对更大的挑战,甚至可以说是致命危机。
  阿古布拉王败死,必然伴随心眼宗举事,域外局面大变,中上王朝不可能视若无睹,以武沧澜的霸气作风,大有可能御驾亲征,届时心眼宗就要对上武沧澜的强势压境。阿古布拉王绝非弱者,要将他杀败,任何高手都不可能不付出代价,若以负伤之躯对上武沧澜,别说取胜,怎么保命逃生都是问题,所以最好能设计逼走阿古布拉王。
  事情的演变往往出人意料,心眼宗不可能料到中土的变局,也因此,当中土忽起变乱,烽烟席卷大地,武沧澜面对各地起义,无暇再顾及域外,心眼宗立刻发动所有布局,将多年的准备一次用上,务必要在中土乱局平定之前,夺取龟兹大权。
  “这个猜测有些一厢情愿,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可能……”
  妃怜袖的话说完,纳兰元蝶忽然插上一句:“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复仇?或是什么情感上的理由?”
  “复仇·”“阿古布拉王与河洛剑派渊源甚深,会不会是当初发生过什么,河洛剑派非要逼得他身败名裂,所以才做出这许多无谓的举动?”
  “这个……不是没有可能,但筹谋多年的大计,却混入太多个人情愿的干扰因素,这样好像很……”
  “哼哼,很荒唐、很不能理解对吧?你能说这种天真的话,真是一种运气啊!将来你就知道,这世上多数的领导人和长官都是这种德性……”
  妃怜袖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被嘲弄也会觉得不开心,不过纳兰元蝶的这番话,她不晓得该不该当成讽刺来听,因为听起来……很像是纳兰元蝶对自我职场生涯的感叹。
  拓拔小月维持沉默,没有对两人的想法表示些什么,但妃怜袖从她的心跳、呼吸声中得知,她在听了自己的推断后,确实是有想到些什么的。
  “对了,公主殿下,有件事情尚未请教。”
  纳兰元蝶道:“曾经听你说,你可能有个兄弟,这句话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
  “问得好,我正巧也想问你,大武王朝没有我的身家资料吗?照理说,你们应该有我的完整资料啊!”
  “大家目前在一条船上,我真的有详细资料就不会问废话了,军部那边的记录,对你们父女两人都查得很失败,一堆不详,连阿古布拉王与河洛剑派的关系都没查出来,剩下的就更不用指望了。”
  纳兰元蝶道:“当初,军部在域外的情报人员集体叛变,倒戈向心眼宗,这对我们的情报搜集伤害很大,一直没能再建立起有效的情报管道……当然,也不排除其实有建立起来,只是我的层级低,没资格接触到第一手资料……毕竟我们那边的头头坚持奉行欺敌必先欺己的基本思想。”
  听这句话,拓拔小月便知纳兰元蝶的难处,一个人如果做事的时候,又要提防敌人,又要被长官掣肘,那确实是很辛苦的事。
  “关于我的兄弟……我也不是很清楚,甚至不确定是不是有这个人,只是小时候约略听人提起,龟兹其实是有王子的,而且……本来如果那个人在的话,龟兹的继承人无疑就是他。”
  “只是听人提过?你没有任何印象吗?巴伐斯夫事件后,姗拉朵就潜逃中土,如果你真有兄弟,那个人一定是你哥哥,不管他是死了还是跟着一起跑了,你小时候都应该看过的。”
  “我回想过很多次,确实没有什么印象,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我连母亲的样子都记不得,更别说其它人了。我也问过父亲,他每次都笑着不说话……”
  拓拔小月说着,双眼忽然张大,想起了一事:“我想起来了,以前有一次我问他,他的回答很怪,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个金发的男孩抱过我,还说将来有一天,当我碰到危险时,会出现金发的王子来救援……”
  纳兰元蝶惊道:“你父亲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啊!金发的王子……你怎么会听不懂?”
  “年纪太小了,他那时候常常拿我开玩笑,还说我个性好强,犹胜男儿,将来骑白马的王子都去救美丽公主,我只有骑黑猪的份……我哪可能把他说的每个王子玩笑都当真?后来年纪渐长,这些玩笑话就都忘光了。”
  拓拔小月给纳兰元蝶的回答,让妃怜袖开始思索一个问题.如果拓拔小月有兄长,人会在哪里?这个人不可能已经死了,死了的话不需要这么保密,直接宣告于世就成,哪用得着这么遮遮掩掩?所以最可能的解释就是,这个人确实有,而且当年与姗拉朵一起离开域外,目前也还在人世。
  不过,姗拉朵到了中土以后,立刻就受到苦茶方丈的庇护,藏匿于慈航静殿之中,这么多年来不离慈航静殿禁区,可从没听说她身边还带了个儿子……当然,如果不是今天揭发了秘密,妃怜袖甚至不知道姗拉朵结过婚,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即使亲眼看到证据,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阿古布拉王豪侠仁义,是大地上少见的英雄人物,怎么会如此没有眼光,与姗拉朵结为夫妻?
  “该、该不会……”
  妃怜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虽然自己不认识什么符合资格的金发王子,但域外人士在中土活动,易容改扮本就是正常,要说顶着一头金发到处跑,那绝对是找死,恐怕走不了几步路,就被前仆后继的挑战者给打死了,所以,龟兹王子如果在中土长大,肯定不会是本来面目。
  那么……妃怜袖的脑中浮现了一个人名,或许龟兹的金发王子就是……尽管这件事想起来很荒唐,那个人的气质怎么都与王子扯不上关系,但姗拉朵是王后这种事,本身就已经超越合理界线了。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三人所乘的浮空车回到王城。距离魔狼群退走未久,城壁上犹自留下各式伤痕与缺口,工匠们正倾全力补强修筑,要抢在敌人再次来袭之前,修复城墙,武器也放在预定位置,为此,大量的工匠枣集在城墙各处,这是早就预见的景象。
  但除了工匠们,拓拔小月还看到一堆莫名其妙的人围在城门口,蜂拥叫嚣,看来怒气还不小,不知所为何事,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当浮空车靠近,城门口的人见到拓拔小月,登时就像炸了锅似的,大批人马发狂冲来,声势狠恶,拓拔小月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是好,要回头跑固然不妥,要拔刀开始斩人更是不对,就这么一下迟疑,这么一大批人全都杀到眼前来了。
  幸好,王家骑士看到公主回来,连忙策骑来援,将一众鼓噪中的暴民分隔开来,让拓拔小月三人驾车入城.“怎么回事?为什么外头乱成这样?”
  一到安全地方,拓拔小月立刻向王家骑士提出质问,但素来忠心耿耿的王家骑士们,这次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拓拔小月见状,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敌人的攻势确实是部署已久,一波紧接着一波,不留给自己半点喘息机会,才刚把父亲逼走,新一波攻势马上到来,而且还是最要命的那一种。
  “不要有什么顾忌,如今父王不在,支撑龟兹就要靠我们自己,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心都与龟兹同在,你们或许信不过别人,难道也不相信我吗?”
  拓拔小月看着眼前的王家骑士们,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个个看过去,大多数的骑士团员都较她年长,但也有些成员没大她几岁。不管是哪一种,这些骑士都是从她小时候开始,就与她一起练武、骑马的同伴,彼此间的情感羁绊,比什么都要深厚,拓拔小月认为,即使别人不了解自己,但这些人……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都会是自己的伙伴。
  果然,这些伙伴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当自己表态后,他们也随即表示支持,不再回避自己的目光,而是回以鼓励的眼神。
  “殿下,刚刚外头传来了消息,也不知道是谁在外放话说……已故的王后是……是那个巴伐斯夫的罪人姗拉朵·伊凯尔,我们没有人相信,也力斥谣言,但听说……外头部族有人取得了证据,铁证如山,我们……”
  简单的话就说到这里,拓拔小月看着骑士们的眼睛,感受到他们的疑问,但值得感谢的一点,就是他们并非在问此事的真假,而是想间他们共同支持的领导人,眼下该怎么办?
  这时,听到公主殿下已经回城,龟兹的文武重臣纷纷赶来,看见拓拔小月站在王家骑士的面前,气氛凝重,所有人聪明地保持沉默,自行找到位置,静静地站在公主殿下的身前,在表达支持之意的同时,也静待公主的开口。
  当然,不是整个龟兹都如此团结,在一个由众人所组成的团体中,一定会出现不同的声音,更何况以姗拉朵在域外的仇家之多,纵然是在龟兹,也存在着誓要报此血仇的苦主后人,他们没有理由要支持拓拔小月,相反的,他们要拓拔小月先为这笔血债来偿点利息。
  只是,龟兹从来就不是纯理想化的和平组织,能在域外屹立不摇多年,若是没有雷霆霹雳的重手段,怎可能建国延续至今?骑士团员在等待拓拔小月说话的时候,王家骑士的两名统领迟迟未有现身,他们早已率众埋伏,当有可疑人物出来要有所行动的时候,他们便抢先一步。
  北宫罗汉、宇文龟鹤,这两人所代表的武力,龟兹境内几乎无可匹敌,又是突然间以雷霆之势发动狙击,所有想要来复仇或闹场的阻碍者,甚至连吭一声的机会也没有,就被一一制服擒下。
  周围陷入一片寂静,只余下数百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最中央的美丽小公主,等待她开口说话。在这样的沉静压力下,终于,拓拔小月的声音响起。
  “根据我刚刚才得知的事实,我想……外头所传布的那个消息,是真的没有错,我父王也是因为这件事,不得不离开王城。”
  一句话打破先前的沉默,却也让全场像轰雷炸开一样,即使心里有了准备,但实际听到这个结论,冲击还是比预期的要大,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其中还有不少单纯的乱吼乱叫,毫无意义,却也都是情绪紧绷的发泄。
  拓拔小月静静地看着眼前众人,保持沉默,现在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承认事实,是自己站在这里必须做的事,打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想过要否认,眼前纸已包不住火,再想遮盖事实,只会落入敌人的算计,万劫不复,因此自己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真相交代,重新建立起人们的信任。
  幸好,眼前的这阵喧闹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心里都早就做了选择,有了自己的答案,来这里不是为了质疑什么,只是想知道现在的这位领导人,要如何力挽狂澜,守护龟兹,所以……短暂的喧嚣很快平静下来,人们的目光集中在拓拔小月身上,等待她的答案。
  拓拔小月的目光平移,心里充满感动,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此时仍支持自己,龟兹建国以来,父亲和自己所付出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些付出就在这一刻得到回报,当然,现在就高兴未免嫌早了,因为很可能整个龟兹愿意信任自己的人都已集中在此,外头的臣民……尤其是气昏头的那些,才不会与自己讲什么感情、道义,要是自己掉以轻心,出去立刻会被乱石砸死。
  “有关于我母亲的一切,我也是这几个小时内刚刚得知,所知的内容并不完整,因此关于巴伐斯夫的血案,我无法回答什么,但有几件事情,现在可以告诉大家…… ”拓拔小月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平静一些,缓缓道:“阿默兹狼,也就是我们所称的魔狼,其源流出自古老的白虎一族,是人工造出的生物兵器,后来在太平军国时期……”
  把阿古布拉王告知的东西、生物研究所内发现的讯息,还有自己所想出的结论,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拓拔小月证面前的这些同伴了解一切。从他们的表情看来,拓拔小月知道他们受的震惊绝不会比自己要少,这个不让人意外,只希望他们不会被这些震惊给击倒。
  “……因此,除了巴伐斯夫事件,当年的第一次魔狼之祸,也是龟兹的责任,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事实。”
  拓拔小月的话说完,底下的人没有再乱成一团,相反的,有些脑筋灵活,动得够快的文臣,已经把拓拔小月给出的讯息清楚分析,厘清脉络了。
  “殿下,第一次魔狼之祸是我国的责任,那么……目前的这一次呢?还有,一直以来困扰我国的瘟疫丑闻,是否……”
  “我无法说不是,但根据我的调查,近年来生物研究所里头不曾走私或运出魔狼,也没有任何证据题不这场疫病是我国造成,如果以我的个人判断,我认为这两件事都不是我们做的。”
  拓拔小月肯定的回答,让事情有了结论,一众文臣武将在思索应变策略的同时,也下得下面对一个事实。
  “……殿下,您必须要明白,就算此次魔狼祸端、瘟疫疾病与我国无关,就算我们全体都支持您,但等眼前事告一段落,您……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巴伐斯夫事件、第一次魔狼之祸,这两件事的责任太大,即使旁事都与拓拔小月无关,单单就这两件事,已足够让拓拔小月付出沉重代价,不可能大家握握手就当没发生过。
  “我明白,这一点……我很清楚了。”
  拓拔小月回答得很快,甚至可以说……快得让人心疼。虽然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她完全没参与其过程,但她很明白,自己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被留下来承担责任的。
  “我之所以要和大家说明这些,不是想脱罪或逃避责任,只是想要和各位一起弄清楚整个状况,应付野心分子的阴谋,不垩让我们多年来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毁掉。只要龟兹能保住,待此事告一段落,我会交出龟兹的统治权,给各位一个交代,该面对的东西,我不会躲也不会逃……”
  这一次,一众臣民没有高呼拥戴,也没有拍手鼓掌,因为他们都已看得很清楚,若是眼前的乱局应付不过,龟兹自然是没有生路,但即使能应付过去,结果也没什么好高兴的,这位受他们衷心拥戴的公主殿下,势必要负起她的责任,而导致一个悲惨的结局,想到这一点,没有人还振奋得起来。
  “那么,如果各位都已经了解状况,以下就是我的紧急命令……”


第八章 男儿成长·半夜偷听
  处在龟兹最激烈的动乱中,两名中土人没有办法置身事外,虽然她们对于拓拔小月面临的困局帮不到什么忙,但她们也不是来这里吃闲饭的,当拓拔小月开始在王城内发号施令,提出种种应变策略,也同时对这两名盟友做出委托。
  “我很感激妃小姐的帮助,你所做的假设提醒了我,心眼宗一直针对龟兹,确实是有理由的,象以齿焚身,龟兹也是因为这个秘密,被心眼宗给盯上。”
  拓拔小月的说法,证实了龟兹秘藏有宝,得到称赞的妃怜袖并不如何欣喜,淡淡道:“盯上龟兹的理由,是因为西门宝藏吧?我之前居然忘了这一点,真是不可原谅。龟兹得到西门宝藏一事,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西门朱玉留下的宝藏事关重大,楼兰遗迹那边甚至藏着动摇天下的力量,心眼宗若要对抗中土王庭,势必要取得西门朱玉的遗产。”
  “你说得没错,西门宝藏在域外共有两处,一处是藏于大沙海内的楼兰遗迹,那个由于太过虚无缥缈,我们也接触不到,但另一处,十多年前被我父亲发现,更凭着西门宝藏的力量,建立了龟兹……”
  拓拔小月道,“父亲以前告诉我,为了不想让西门朱玉的遗产被滥用,他只有在草创建国的最初期,使用了里头的资源,待局势一稳定,他便将宝藏重新封锁,对外更从不提起,就是怕引人觊觎。”
  宝藏被封印太久,再加上身边诸事纷扰,拓拔小月整颗心紧盯在龟兹国内事务上,直到妃怜袖在回程中的点醒,这才想起此事。
  “妃小姐曾说过,你目前的力量,只能逐个弹奏剑音,诛杀魔狼,若要大规模诛灭,必须要提升力量,而你的力量来自五蕴龙珠,换句话说,你需要我的合作,就是要我给你西门宝藏内的龙珠吧?”
  “正是,当初呼伦法王曾在慈航静殿告诉孙掌门,失落的五蕴龙珠在西门宝藏之中,而龟兹发掘到了宝藏……那时,我就想到过要到龟兹来求取龙珠。”
  妃怜袖求取龙珠的目的,是增长自身的修为,若那是为此而来,肯定会被龟兹一脚踢出去,但现在情势不同,妃怜袖成了对付魔狼的关键,拓拔小月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道理。“五蕴龙珠在西门宝藏之中,我可以教你开启的方法,但以当前形势,我无法离开王城,只能派遣部下与你同去,沿途护卫。”
  妃怜袖不是弱者,但武力状况太过畸形,与人实战若是被欺到近处,又或者碰上陷阱狙击,很可能一个照面便落败身亡,比三流的武者还不如,拓拔小月无法任她独自前去,必须要有人同行,可是这也伴随着一个问题。
  “公主殿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你的部下……哪怕是最忠诚的王家骑士,也有可能出现心眼宗的内奸,至今我们仍无法肯定,心眼宗是否当真知道西门宝藏的位置,若他们本来不知,但我们这么一引导,大事就不妙了,所以此行不能派你的部下。”
  说到这点,拓拔小月无言以对,单从情感上来说,她绝对信任王家骑士,可是若把问题诉诸理性,那除了王家骑士团的两大统领,其他人确实是难以保证,而王城当前情势动乱至此,北宫罗汉、宇文龟鹤无法离开,更不可能派出。
  “知道了,那就是我来当护卫了。”
  纳兰元蝶接口说话,她知道拓拔小月、妃怜袖不是在等自己开口,自己也不想开这个口,因为自己对妃怜袖没有多少好感,甚至还抱持疑虑,但目前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别人能接下这任务,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也只得认了。
  两个被临时凑起来的搭档,基本上是立刻成行,要赶在新一波攻击发动之前,取得足以应付的力量。
  不幸中的最大庆幸是,龟兹当年建国,得助于西门宝藏之力,所以建立王城的位置,距离那处宝藏并不远,骑乘骆驼全速奔驰,半天的时间就可到达。
  半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说不上友好,尽管是盟友,但妃怜袖与纳兰元蝶的立场存在冲突,一旦合作结束,翻脸动手似乎是肯定的,而且想得深点,搞不好合作还没结束,就有可能要抢先动手,制敌先机,在这样的情形下,要这两人相处和睦,无疑是痴人说梦。为了让情况好转一些,两人尽量不开口说话,即是开了口,也把谈话内容锁定在公事上,讨论心眼宗是如何取得阿默兹狼的制造技术,照推测,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内奸,以心眼宗之势大,多年苦心经营,要安排几个奸细混入生物研究所并非不可能。
  纳兰元蝶道:“更何况,公主说主持研究所的耶律不花教授,就是当年的河洛叛徒虚谷子,他完全有可能把技术秘密地传出去。”
  妃怜袖皱眉道:“虚谷子贪淫好色,用卑劣手段坏了无数妇女名节,被本派逐出门墙,照理说是不可能与本派中人有联系,不过……确实也不能排出这可能,逐出门墙什么的是否是藉口,很难说,但我想提出一点,你觉得阿古布拉王是个傻瓜吗?”
  “这个……相信不是。阿古布拉王表面看起来像是好好先生,但内里着实精细,我甚至认为域外所发生的一切,他其实都心中雪亮,若非他是心眼宗阴谋的实际受害者,我可能会怀疑他才是最大的阴谋家。”
  “我也认为阿古布拉王智仁双全,有勇有谋,那这么样的一个明白人,既知心眼宗与河洛剑派的关系,又晓得虚谷子是什么人,难道他会全不防备,让心眼宗容易得手吗?”
  “你是说……泄露制造技术的不会是虚谷子?也不是从研究所那边流出去的?那……虚谷子为何要逃跑?”
  “我没有这么说,现在可供判断的资料太少,这些事说不准的,我只是想强调,别太早把视线锁定在单一方向,忽略了其他可能性。”
  妃怜袖的话并没有受到反对,纳兰元蝶想了一想,阿默兹狼不是杂货店的酱油,随随便便就可以生产,目前所知道的制造源头,除了那座生物研究所,似乎就只有……
  “白虎一族是什么东西?”
  当初听拓拔小月说到白虎一族时,纳兰元蝶就觉得不解。能制造阿默兹狼这种生物兵器,那个部落的科技水准高得惊人,应该是不逊于楼兰一族的强大势力,但为何自己从未听过?
  妃怜袖也摇头不知,在她看过的书籍里,没有提过这个名词,但楼兰一族素以凤凰后裔自居,或许这份崇拜并非偶然,而是与其他势力并列分属,出于同源也未可知。
  “凤凰、白虎……超越现今世界的技术,这些家伙真的是人类吗?怎么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突然冒出来的?”
  纳兰元蝶不知道始祖之人、四灵之民的事,也不晓得孙武在楼兰遗迹内发现的秘密,但她所做出的感叹,却完全命中事实,这点妃怜袖不会知道,只是觉得这位盟友的想法很有意思。
  不过,纳兰元蝶接下来提出的东西,就让妃怜袖感到不快,觉得这像是故意在挑衅了。
  “如果能剿灭心眼宗,此事过后,只要河洛剑派肯臣服归顺,我可以试着让朝廷不追究河洛剑派的责任。”
  就纳兰元蝶来说,这是主动释出善意,妃怜袖虽然晓得这点,却不可能接受。一来,说这话的人不是武沧澜或银劫,以纳兰元蝶的地位,根本没有能力承诺什么;二来……
  “此次事了,清楚我派不肖叛逆,救出我师父长河真人后,河洛剑派必会深自检讨,绝不会再出现这种野心分子,也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苍生百姓的事,这是我可以承诺的事,但……如果战争不是妄动刀兵,而是吊民伐罪,行天正道,那么本派的立场就……”
  妃怜袖说得委婉,却仍触动了纳兰元蝶的怒气:“你是说,此间事了,河洛剑派会参与叛逆,和同盟会的乱臣贼子一同叛国?”
  “如果你要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讲,但很多事的答案都早在你心里,我虽然眼睛看不见,却也知道中土百姓的日子算不上安居乐业。从官兵的角度看,造反与革命是同一码子事,老百姓可未必这么想……”
  如果这话题继续下去,不用到目的地,两个人就要翻脸动手,所以双方可以停止了谈话,回避这个问题,只是纳兰元蝶似乎心有不甘,在结束了谈话之后,仍冒出一句:“长河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为河洛派卖命?”
  “我是河洛剑派的人,长河真人是我师父,我为自己的门派鞠躬尽瘁,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你是河洛剑派的人?呸!河洛剑派的人真有这么想吗?你看看自己练的什么本事?那么致命的破绽,他们如此防你,这哪有把你当自己人在看?长河如果真的把你当徒弟,就不会把你扔在荒岛上这么多年,像躲瘟疫一样在躲你。”
  这已经很接近是指着鼻子骂人了,换做是别人,可能会气得跳起来,但妃怜袖的反应却平静得让纳兰元蝶大出意外,她语气平静,虽然带点迷惘,却仍静静地回答道:“以前,我也反复想过这些问题,师父将我收养,又传我一身本事,恩重如山,他本人忙于修炼,总是在闭关钻研本派更高层的绝学,却还记挂于我,再忙都不忘对我进行指导,本派之中没有其他弟子获此殊荣,让他如此青睐有加……这是我的荣幸,虽然师父没有亲自出现在我面前,但这份关怀,我觉得就是师徒之情的最好证明了。”
  “是吗?我觉得……”
  “而且,直到最近我才领悟师父的一片苦心,他虽然身为本派掌门,很多事情也是有力难申,多有顾忌,本派之中既有众多叛徒虎视眈眈,师父为了我的安全,自然不能表露真实想法,他刻意冷淡与我的关系,正是为了保护我。”
  妃怜袖性情平和,一向没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可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但语气急促,脸上更满溢着孺慕之情,纳兰元蝶就是再笨,也不会在这时候出口反驳。
  “唔……就算你说得有理吧,但一个师父如果真的有心,不管现实环境有多困难,应该还是能做点什么让你感受到的……”
  纳兰元蝶说着,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惊道,“该不会……那个圣诞老人,就是你师父改扮易容来的……”
  妃怜袖闻言一震,纳兰元蝶点出了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圣诞老人虽然是自己从小就看熟的,但每次出现都是浓密的大白胡子遮住半张脸,真要问起实际相貌,自己也说不清楚,至少身高、眼神、语气,圣诞老人与师父长河真人都不同,然而,只要是练过缩骨功的内家高手,再搭配些许法宝,要改变那些是轻而易举的事。
  缩骨功、易容法宝,河洛剑派都不缺,要凭此说长河真人就是圣诞老人,太过武断,但要反过来说一定不是,恐怕谁也不敢打包票。尤其是,妃怜袖始终想不通,圣诞老人与自己非亲非故,花上这么多年的时间与心血栽培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假若圣诞老人是师父长河真人改扮,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师父为了顾忌派中的叛徒,刻意易容改扮,秘密教导弟子,而且他经常闭关修炼,旁人也很难知道他是否真的就在闭关处,还是离开外出,这是最好的掩饰。
  这么一想,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很合理,妃怜袖心中激动,喜形于色,虽然骑在快速奔驰在骆驼上,仍旧忍不住冒险握了一下纳兰元蝶的手,很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谢谢你,你解了我多年的困惑,事情一定就是这样。师父苦心孤诣栽培我,我绝不会让他失望,这次我一定要肃清叛逆,拨乱反正,来报答他的教养之恩。”
  妃怜袖说得振奋,就连策骑骆驼奔驰的动作都加快几分,却不知道这种情形看在纳兰元蝶眼里,让她打从心里发寒。
  “该不会……自始至终,她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河洛剑派对她……”
  这句话没有说下去,因为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也没有人会听,纳兰元蝶加快坐骑奔速,追上妃怜袖,与她一同赶路。妃怜袖修炼功法特异,打近身战时虽能鼓发音剑出击,但基本上没有身手可言,这种缺点在骑骆驼奔驰时完全显露。像纳兰元蝶这样的武者,对于骆驼奔跑中的剧烈颠簸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对妃怜袖而言,这种体力活就足够要命,好几次都险些被骆驼给甩下来,要不是纳兰元蝶及时出手救援,后果很可能就是被骆驼乱蹄给踏扁,壮志未酬身先死。
  饶是如此,妃怜袖要这样长途奔驰,受的苦也绝不轻松,纳兰元蝶起初没有留意,知道又一次把险些摔下的妃怜袖给拉起扶住,这才发现她双手虎口早已磨破,却仍紧紧握住缰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意志力着实惊人。
  佩服这一点,纳兰元蝶对这名女子生出敬意,虽然仍旧存有反感,但却愿意多几分耐心与容忍,与她一路上相互合作,在几个时辰之后,终于到了拓拔小月所指的那个地点,一座沙漠中的美丽绿洲。
  虚谷子对孙武所提的建议,最后被孙武给拒绝了。虽然虚谷子说他什么也不明白,要引导他到一个真实的世界,但孙武觉得,羽宝簪的事情自己不明白是正常,也不需要特别去明白,那毕竟是人家的隐私,而所谓真实的世界,如果是指万紫楼背后的种种黑暗内幕,自己更没有必要去了解。
  自己以前在梁山泊的时候,偶尔是会期待冒险,希望能出外闯荡一番,看看外面的世界,但认真说起来,自己的愿望是当个旅行家,刺激一点可能还是个冒险的旅行家,不过再怎么冒险,都不会搞到整天打打杀杀,因为自己从没想过要当个江湖人物。
  现在这样行走江湖,几乎天天在与人战斗的日子,并不是自己的意愿,全是因为敌人主动杀过来,不应战就会被杀,连逃都不行,这才是只得豁出生命去战斗,虽然无奈,但身在江湖,谁也不得不遵守这游戏规则,自己明白这一点,不过再怎么说,遵守规则是一回事,主动去挑起新游戏,又是另一回事。
  “我觉得啊……我并不是那种有志改革的理想家,江湖有很多的黑暗面,但人多的地方本来就会很黑暗,我不会自以为能够改变它,而且,宝姑娘的背后如果会光明灿烂,那才是怪事,我不至于连这点也不懂。”
  孙武道,“既然早就知道这一点,那宝姑娘的背后牵涉什么江湖秘密,就是她的个人隐私。有光明就有黑暗,只要黑暗的东西是堆积在角落,没有干扰到我们,那又何必非要把垃圾挖出来摊开检视?我没有兴趣窥探宝姑娘的隐私……喂,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啊?”
  坐在孙武的对面,理所当然的聆听对象便是小殇。结束了十几个小时的治疗后,小殇看起来已经回复如出,虽然脸上没什么血色,稍嫌苍白了些,但因为她平时表情就很臭,现在也不算特别明显。
  不过,这些只是外表看起来的样子,实际情况怎么样,那就谁也不知道了,毕竟小殇的外表原本就没什么伤痕,只是内脏受创严重,“九龙神火罩”虽然在治疗上有奇效,却也仅是合理范围内的效果,不能创造起死回生的奇迹。孙武很担心小殇的情况,因为从进入楼兰遗迹到现在,要讲连续受创的伤势积累,小殇比自己还要严重得多,自己是不断遭逢强敌,小殇则是一直离奇重伤,真实莫名其妙。
  虚谷子的提案,与羽宝簪相关,孙武不能拿这问题去请教羽宝簪,所以当小殇醒来后,就把问题与这位青梅竹马的不良同伴一起讨论。“讲什么黑暗光明的,你想得满深刻的嘛!我才睡了一觉,醒来你就变成思想家啦?不错,真实不错,有前途!”
  小殇说着,重重地在孙武肩膀上拍了拍,孙武当然不回天真到把这当成嘉奖的意思。
  “……应该还有半截话没说吧?”
  “聪明,真不愧是与我从小鬼混到大的知己孙武兄。”
  “是被你从小欺负到大吧?”
  “万紫楼的私事你不想管,那中土千千万万人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同盟会政变起义,你就跑来域外帮他们找武器,这样你不觉得是多管闲事吗?这个闲事你管,那个闲事你就说是别人隐私,你的标准在哪里?”
  小殇的问题,一向让孙武觉得无言以对,不过,现在他已经学习到,如果认真去思考小殇抛出来的问题,后果只是给自己徒添烦恼,因为发问者并不是以正经的角度提问,只是单纯想扔些麻烦给自己,就算自己真的想出什么,也只会被她继续扔新问题耍着玩。
  所以,与其认真地想答案,倒不如思索一下,这些问题背后的含义,小殇的态度明显是不认同自己,换句话说,她对虚谷子的提议有兴趣,这种事情倒是不奇怪,而且虚谷子的提案本来有一个大难题,就是怎样瞒过羽宝簪来进行窃听,如果有小殇的技术支援,要做到这件事的可能性就高得多了。
  不妙啊,看来我是找错谈话对象了,与魔鬼聊心事,不会有好下场的,要是真的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一定后患无穷,现在要拒绝也太晚了,只能先想办法打混过去……存着这样的想法,孙武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希望能不着痕迹地消去这场未来的灾厄,但这样的努力却没有得到回报,几乎是他才一开口,就被极恶非道的残酷同伴窥破用心。
  “你这是干什么?想要逃避现实吗?我最看不起一个堂堂大男人想逃避现实了,该面对的就要面对,不该面对的就连脸也给我贴过去,怎么说你都是堂堂的勇者,不管是什么内幕,都要勇敢地把真相查出来!”
  逼问的气势汹涌,如怒涛潮水掩面而来,几乎就要让少年无力招架,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在试着进行抵抗。
  “话都是随便你在说的,以前我说要勇敢面对,你还说什么我是发情的公牛,看到什么危险都要冲上去,有勇无谋……宝姑娘和什么人讲话,都是她的自由,我们不要去偷听人家的秘密,而且现在我们很忙,龟兹都要完蛋了,不可以在这里闲耗。”
  “什么她的自由?她是你的未婚妻,你老婆和别的男人三更半夜偷偷谈话,你看见了却不敢去听,这样子和龟公有什么差别?以后就叫你绿帽武,或者改叫你……咦?这样说起来,你名字里头有武字,人又长得不是很高,还真是挺像武大郎的。”
  当被小殇叫着“大郎”在肩头上一拍,孙武就知道自己的努力已全面溃败,像这种莫须有的侮辱倒没什么,重点是小殇握着的那个秘密,自己实在很怕她满口未婚妻地乱叫,要是让人听见,真是后患无穷。
  最后,小殇表示想找虚谷子说话,无奈的少年竖起了白旗,虽然自己可以置身事外,让小殇和虚谷子去胡来,但一个不管别人死活,一个不怀好意,这两个人到底会惹出什么样的事,谁也不知道,自己是非参与不可的。
  “宝姑娘,万紫楼的使者是什么时候送药来?他们……怎么知道要送什么药啊?”
  夜晚降临之前,孙武特别去找羽宝簪说话,心中忐忑不安,不晓得该不该把虚谷子的计划向她坦白,另一方面,万紫楼这次的诡异送药,确实也让孙武心存疑虑。
  “唔,我们万紫楼……有很独特的传讯手法,发出的讯息包括病情资料,所以才会……”
  讲了几句,羽宝簪似乎察觉这些话难以自圆其说,便摇摇头,换了一个表情,微笑说:“嗯,机密,总之,这是我们万紫楼的独特技术,还不能对外公布的。”
  说着这些话时的羽宝簪,笑得非常美丽,但在这几乎令人眩目的微笑之后,孙武却强烈感觉到,羽宝簪有事隐瞒自己。由于身份特殊,羽宝簪是一个藏有很多秘密的人,有很多事情没告诉自己,自己也没有特别需要特别去问,因为那些本来就不关自己的事,可是,那和这一刻的感觉不同,羽宝簪不是有事没说,而是刻意隐瞒什么。
  孙武困惑起来,这种感觉让自己不太好受,而羽宝簪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事关万紫楼重大机密?还是……事情与自己有关?
  除此之外,孙武也察觉羽宝簪眼神中的深深忧色。那名使者带来的不是好消息。这点是早就晓得了,但平常不管碰到什么,羽宝簪总是很快就恢复轻松态度,谈笑应对,哪怕心里再怎么焦急,都不会流露出来,这次居然这么明显地忧形于色,时间还那么长,这肯定是严重问题。
  出于担忧,孙武几次都想开口询问,但他也晓得,羽宝簪不可能把问题告诉自己,尤其在自己可能涉入这问题时,羽宝簪怎样都不会实话实说,因此,他把这些问题压下,不敢提出口,而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告知羽宝簪关于虚谷子的行动,更没有进行阻止。
  万紫楼的使者,可以说是非常地有时间观念,当夜幕地垂,月正当空,应该要熟睡的人纷纷躺着装睡时,那名一身黑衣的使者再次到来。
  连续两次看见那个黑衣人,孙武能够比较清楚地判断出来,黑衣人的武功不弱,但还没有到绝顶高手的程度,比起羽宝簪也还逊色一筹,只是摆出来的态度极为高傲。羽宝簪本身的武功极高,耳目又灵,要近距离窃听她说话,那是做不到的,但靠着小殇肉眼难见的窃听虫,可以做到远距离的窃听,尽管小殇使用不了法宝,可是只要把法宝交给另一位技术人员,一样可以发挥功用,甚至可以让三人躺在原地装睡,透过耳里的耳塞来听。
  当然,什么事情都不可能这么完美,由于设备太过克难,耳塞里传来的声音不但断断续续,而且杂讯甚多,基本上属于三、四句里头可以听清一句的状况,不过,虽说孙武事前也暗自做了一些假设,他还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听见这样的一句话。
  “……你最好搞清楚一点,既然你是魔门的一分子,就没有违反命令的可能,这次域外的行动,不管你怎么想都必须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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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本卷简介】

没想到魔门玩很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藏身江湖多年, 大家还常常光顾咧!连教主都说自己是个领薪水的上班族?
纳兰元蝶与妃怜袖的双人宝藏行程会不会太刺激!小小一洼池塘竟然惊动了“大地神戟”这下必死无疑……
连场激战迫使超级法宝尽出,简直可以在域外办一场世贸展览了!各方人马交手数回,战况起伏,此时竟出现一位留着大白胡子、头戴红帽、身穿红衣,背后还扛着一个大红布袋的魁梧老人!这……现在来发礼物会不会太早了?


第一章 石人举足·惊撼大地
  仅仅一年以前,大武王朝的统治基础极为稳固,如果对中土人说:王朝即将陷入动乱,而且是威胁到王朝存续的大型危机。这句话绝对没有半个人会相信,所有人都会认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
  因为从平民百姓的角度来看,朝廷不但握有强势军力,还将各种尖端法宝技术收归国有,制造出许许多多民间难以想象的法宝,在这种情形下,如果说有什么农民发动起义,万民怒吼,推翻掉这个政权,无疑是痴人说梦。
  同盟会和两大圣宗,这些都是给予人们希望的正道组织,如果要赈灾救难、造桥铺路,此类正道组织一定有份,但如果期望他们挺身推翻苛政,那就未免太不切实际了。太平军国败亡已经十余年,若有心要讨伐***,早就挺身而出,不用等上这许多年,时至今日,两大圣宗与同盟会,都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尤其是河洛剑派,几乎已经变成了朝廷的最佳合作对象。
  虽说每个人都感觉到,看似平静无波的时局下,潜藏着一道道暗流,一切不像外表看来那么简单,但暗流流了十几年,始终没有浮上表面,人们也早就合理地无视于这些暗流的存在,以为现在这种日子会年复一年地过下去,至少……在现任皇帝驾崩之前,局面是不可能改变了。
  不过,事情的变化,总是比人们想象得要快。
  汹涌的暗流,虽然表面上看不见,却依旧存在,甚至因为十几年的潜藏积压,更具爆发性,一经引动便狂涌冲出,无可阻挡。同盟会与万紫楼的合作、河洛剑派的暗中活动,都是在累积能量,十几年的等待,只为了一个适当的天时。
  武沧澜对慈航静殿的威压行动,后果是可大可小,但当同盟会的准备工作已经到了相当程度,无须再多忍耐,慈航静殿的一场恶斗,最终成了天下大乱的火源,同盟会揭竿起义,各处分舵同时举兵,取得当地的控制权。
  朝廷的武力固然傲视群伦,以同盟会十余年来的研究与发展,也仍是有所不及,无论是飞空舰艇的数量,或是重火力武器的素质,朝廷都领先各个民间势力,但这样的情况,却在同盟会出动楼兰一族的遗产后,产生了改变。
  “独眼石人”是当初楼兰一族支持太平军国起义时,最犀利的几件兵器之一,曾经打得中土军队抱头鼠窜,一看到那巨大的身躯、震动大地的脚步,所有人立刻斗志全消,只有逃命的份。石人坚不可破的身躯,几乎没有什么攻击能对它奏效,在它能量充足的全盛状态时,十指、双眼还能发射不同属性的破坏光线,别说是遇到军队,哪怕是遭逢堡垒或要塞,先是破坏光线扫过,再整个跳过去大力践踏,瞬间就能让所有障碍灰飞烟灭。
  当年中土联军对这个庞然大物束手无策,不晓得牺牲了多少人命,最后才在三美神的筹谋定计下,找出石人的弱点,寻隙击破,将它封印起来。十几年的时间过去,独眼石人的脚步再次踏上大地,它曾有过的弱点被改善,曾熟知它威力与详情的人也早已不在,朝廷的官兵碰上它,除了被践踏、毁灭,根本没有其它办法。
  如果要说有什么武器,能够正面压倒独眼石人,那就是楼兰一族的“圣贝贝尔要塞”虽然同属楼兰的遗产,但两件兵器的意义全然不同,独眼石人是楼兰研究出来的缺陷品,威力虽强,却在某些方面有无法弥补的致命伤,圣贝贝尔要塞则是楼兰研究开发出来,预备当作太阳王座舰的一级兵器,无论是设计或是装配的兵器,都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点最初还得不到什么证明,但在历经多次实战,朝廷方面为此付出惨痛代价后,已经完全被确认了。
  圣贝贝尔要塞本身除了强大的火力之外,还具有对其它法宝的干扰手段,当圣贝贝尔要塞发出干扰电波,在影响范围内的所有法宝,几乎全数冒火瘫痪,无论是发射型的还是直接打击型的,全都无法运作。在这种情形下,敌人自然只能被单方面屠戮,朝廷最引以为傲的几艘飞空舰艇,甚至连开一炮的机会都没有,圣贝贝尔的电子波一发,飞空舰艇应声由天上坠落,炸成巨大火球,输得彻底。
  就算有少数法宝在特殊方式的保护下得以运作,也没法造成多少伤害,圣贝贝尔要塞的巨大体积,让普通程度的攻击犹如蚊叮、搔痒,攻击效果有限,更别说这座变态的机械还能形成防护力场,将所有攻击拒诸于外,只有它打人,没有被打的份。
  凭靠这两件压倒性的兵器,同盟会势如破竹,连连攻下重要都市,在短短时间内便占据半壁江山,与大武王朝形成分庭抗礼之势。面对敌人来势汹汹,朝廷方面并无有效的应付办法,只能设法激励士气。
  “不用怕!单是武器强大,不能征服我们,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还是在人,不是机械!当年太平军国也有厉害的法宝,最后还不是也败亡了?”
  类似的话,在太平军国时期常常听见,军中的长官总是激励士兵,人心比单方面的武器优劣重要,纵然战争打得辛苦,最后还是能赢得胜利。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却无法套用在现今的时局。
  太平军国时期,中土方面虽然在设备上处于劣势,却有杰出人才,靠着他们的研究与活跃,最终对太平军国的武器想出了克制之法,封印了独眼石人,更断绝了楼兰对太平军的支持,但如今……放眼望去,朝廷方面并无那种惊才绝艳的人物。三美神俱往矣,宫廷研究院所中的那些专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到专家的责任,满口“不知道”、“不可能”、“我们还需要时间”至于战争最重要的人和,当时是抵抗异族入侵,保卫家园,中土各门各派站在大义名分底下,团结一战,如今……朝廷方面别说人和,连最起码的“人德”都没有,就算斥同盟会为乱党、叛国,但老百姓心中自有评价,当官兵大声地要求民众勤王、为国尽忠,所得的就只有一双双冷漠眼神。
  任谁也想得到,同盟会打着驱逐鞑虏、吊民伐罪的旗号,那些早就忍受到极限的老百姓,只会聚集在这面旗帜下,在正面与暗地里给予各种支持,官府想要像太平军国时期那样凝聚民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整个情势处于一面倒,在这样的状况下,取胜只能回归单纯的武力,大武王朝虽然在武器设备上居下风,却仍属于人多势众的一方,而且大武王朝的两名绝顶高手,正是不可忽视的强大资源。
  慈航静殿事件结束后,皇帝武沧澜御驾亲征,赶赴最前线,与同盟会的军队正面厮杀。
  举世无双的战力,就算武沧澜没有使用“赤龙腕”也轻易占到上风,将同盟会的高手、军队杀个片甲不留,然而,碰上同盟会的两大兵器,这位所向无敌的暴虐君王也踢到铁板,一身武功起不了什么作用。
  已不晓得是第几次,大武王朝的真命天子对上独眼石人,武沧澜身形闪动,以惊人的高速在大地上奔走,形若鬼魅,就连独眼石人所发射的破坏光线都追不上,只见破坏光线毁物裂地,掀起漫天烟尘,也在大地上切出深深裂痕,而大武天子身如游龙,风驰电掣,无论那些破坏光线怎样交错扫射,他总能抢先一步,跑在所有光线的前头,将那些可怕的破坏光线远甩在后。
  穿越过层层险阻,武沧澜来到独眼石入之前,纵身跃起,虽然没法像万紫楼的绝顶轻功那样离地飞行,但这一下全力跃高,数十尺的瞬间拔升,看在普通人眼中,威武犹如天神,尤其是在武沧澜跃至最高处,凭着不世神功,在半空中短暂停留,蓄势发招的那一瞬间,哪怕是对武沧澜心怀怨恨之人,都不能不承认他此刻的凛然王者之威。
  武沧澜虽是狂傲霸道,但对于敌人的实力强弱,却不会估计不清,要对付独眼石人这种等级的超级武器,普通的攻击根本不管用,所以他一出手就是皇族绝学:天子龙拳。
  龙拳绝式一出,天上云气流转,倾泻地面,扯动九天能量,在真龙天子的周围缭绕汇聚,化为龙形,就像是一尾白色的巨龙,摆动身躯,咆哮着冲向巨大石人,正中胸口。
  石破天惊的剧烈爆响,震憾着方圆数里内所有人的听觉,大武天子的一击果真非同小可,大批军队倾全力攻击多日仍难损其分毫的独眼石人,立刻被这一击创伤,胸口被打出了一个大洞,无数碎石如雨纷坠,独眼石人受此重击,小山般巨硕的躯体摇摇晃晃,脚下踉跄,仿佛就要倒下。
  只是,这样的状况维持不了多久,后跌中的独眼石人一脚撑住地,巨大脚掌没入地面,强烈震动透过地表传出,数十里内如遭强烈地震,人仰马翻,那些不久前被破坏光线扫过的地方,更是严重塌陷,一时间天愁地惨,沙尘蔽日。
  独眼石人的一记重踏,造成强震,但也让它得以稳住,本来要往后倒下的身形受到支撑,跟着便缓缓站立起来。
  要是武沧澜能在这时候补上一击,便可以深化攻击效果,但未使用血限异能的大武天子,纵是武功盖世,仍只是血肉之躯,猛烈一击之后需要回气,此时真气未复,正从半空中缓缓降落,双眼盯着石人胸口的大洞,还要数秒的回气时间,才能做出第二击。
  数秒的时间很短,但对于独眼石人已是太足够,深深踏入土中的一足,除了稳定身形,止住跌势外,还有其它的功能,当这异能发动,原本剧烈震动的大地一下子平静下来,没有半点摇晃,连所有声响也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百里内地底的气脉能量疯狂流动,全数朝着这一点汇聚过来,被独眼石人急速吸纳。
  吸收了土属性的大地能量,独眼石人很快就将这股能量实体化,形成土与岩石,胸口被打破的那个大洞迅速填补起来,在不到十秒的时间内,复原如初。假如只有这样,武沧澜仍有办法破解,可是,独眼石人的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盛放红芒。
  照过去的经验,石人眼中每次闪起红芒,接着就会发出毁灭光线,摧山破石,威力极大,只是从来没有一次打中武沧澜过。不过,这次的状况很明显不一样,石人眼中亮起红光后,并没有发出光线,而是张开了口,下一刻……猛烈无俦的震波,由石人体内向四面八方透发。
  “唔!”
  强猛震波,犹如海涛般汹涌,穿云毁物,离得最近的武沧澜首当其冲。绝顶神功护体,石人发出的震波虽然厉害,却还伤害不了武沧澜,雄浑真气组成护身气罩,尽数封锁所有震波,堪称无懈可击的防御,只是……身在半空,就算能不受震波的伤害,却不可免地仍受到物理冲击,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远远飞坠出去。
  这种被打飞出去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很没有帝王威严,有损王者形象,可是在官军这边看来,皇帝陛下亲身上阵,与那个恐怖的独眼石人对战,面对如山高的庞大巨躯,游刀有余,不落下风,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这等武勇已经超越了人类的程度,不管是谁,都不能不对皇帝陛下感到敬畏。
  况且,武沧澜的战斗也收到效果。独眼石人虽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破坏,可是因为和武沧澜的一战,石人的前进速度被拖慢,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停滞,每次战斗结束后,独眼石人便以近乎迟钝的龟速,慢慢地迈步前进,有时候还直接在原地站立不动,就这么过去一整夜,直至天明。
  若是没有武沧澜的阻挡,独眼石人将守护着同盟会的部队前进,一路摧枯拉朽,破城拔寨,这时就算没有兵临王都,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绝不可能形成如今各拥半壁江山的局面。
  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茶,而每逢战斗结束,武沧澜不会立刻进入他的帝王行帐,却是独自站在外头,远远凝望着夕阳下的独眼石人。
  如果战斗的另一方是人类,武沧澜的这个举动,就会被解释为是在向强大对手致上敬意,不过独眼石人没有灵魂,也不需要敌人的尊敬,所以武沧澜的长时间凝视,就只能解释为试图寻找敌人破绽,至于结果……
  “唔,掩饰得很好,但其实与当年差不多,耗能过大的缺点仍然存在……”
  身为一个走过太平军国时期的强人,武沧澜很清楚独眼石人过去的弱点。这一具看似永不倒下的巨大兵偶,攻、守、行动俱皆无懈可击,当时不晓得多少高手前仆后继,都命丧在它脚底,直到有人设法探查出情报,这才晓得独眼石人是一个狂吃能量的高耗能怪物,太平军国为了让它动起来,每天花钱如流水,也不知道消耗了多少金山、银山在里头,后来同盟会的那班人也是利用这弱点,将它困住,封印起来。
  此次独眼石人重见天日,投入战场,一开始的攻势非常凶猛,石人的行动快捷,一日内连下数城,让人怀疑它的巨大耗能问题已被解决,尤其是当它开始疯狂吸纳地气能量,修补自身破损时,这个以前从没出现过的异能,吓坏了所有曾与它敌对之人。
  同盟会把独眼石人当成起义的秘密武器,这些年来暗中所准备的东西,果然不只是修复而已,还包括了改良与强化,否则独眼石人的弱点早已为人所知,只要依样画葫芦,就可以将它重新封印,不过……话说回来,当年同盟会封印独眼石人的行动极度机密,外人仅知道原理,却不知详细经过,真要照样效法也没那么容易。
  “……石人虽有重大缺陷,但本身的构造与设计,却是太平军国当时最尖端的技术结晶,多年来朝廷的开发师针对石人研究,所破解的秘密尽管不多,已令我方获益匪浅,同盟会那边能够将石人改良、发动重启,技术方面很不可思议啊!”
  当军部的专家向武沧澜这样报告时,武沧澜立刻意识到问题重点,这票所谓的专家在暗示:同盟会修复、强化石人的技术,优秀得不可思议,至少这群军部养的饭桶做不到!而这件事透着不寻常的气息,因为多年来官府严格管控法宝技术,更把最优秀的人才吸收掌握,同盟会、河洛剑派纵使暗中研究,在先天不足的条件限制下,不应该得到比官府更大的成就。
  专家们认为,同盟会可能是从域外遗迹得到好处,这才会有如此惊人的突破,但武沧澜却有不同的想法。
  “……同盟会的背后存在着某些人,或者……某个人。”
  太平军国之役,中土这边的胜利,并不是在技术上全面赢过太平军国,而是后期忽然冒出了几名天才型人物,巧思妙想,对太平军国的种种法宝想出针对策略,一一分析破解,这才取得最后胜利。同样的情形,现在未必就不会发生,或者该说……搞不好就是同一批人在作祟。
  “躲的躲,逃的逃,最后还是一一冒出来,这些潜在的危险因子,还是该早点铲除,这才是上策。”
  “既然说了,那就认真做做看吧,如果陛下真的有这个意思,那么臣下的工作就简单多了。”
  武沧澜并不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回到自己的王帐后,他便和头号亲信银劫讨论对策,只是银劫不在王帐之内,两人是透过通信设备进行商讨。
  “身为臣子,不应对主上的做法有什么意见,君要臣死,臣子也当鞠躬尽瘁,不过,如果陛下的命令能够明确直接,臣下直接照章办事,不用顾忌什么别的,那确实会减轻许多我们的负担。”
  银劫的话说得恭敬,但任何一个熟悉他处境的人,都会听出话中满满的讽刺之意。
  武沧澜喜怒无常,又一向表现得高深莫测,普通臣子要揣摩他的心思着实不易,但真正最要命的一点,就是这位帝王的喜怒不定并非伪装,大多数时候连他自己也摸不太准自己的性情。
  处理问题需要冷静的规划与计算,一步一步理性地处理事情,这方面的能力武沧澜绝对有,但不时在他胸中燃起的野性火焰,厌恶平淡无趣,总会失控释放,烧毁理性,恣意而为,让原本稳当进行中的工作功亏一篑。
  这种性情,让武沧澜变得难以对付,所有敌人都算计不到他的想法,畏惧与这名兼具疯狂与力量的王者敌对,但反过来说,在这样的王者麾下做事,头痛的机会比正常人高出百倍,纵是银劫这等智计百出之辈,也不晓得有多少次看着眼前失控乱局而头痛。
  “乱臣贼子应该及早诛灭,这句话说得不错,陛下若是真有这个意思,下次做决定的时候,请不要参杂太多个人喜好在里头。当初挑选的处理对象,不该是慈航静殿,而是一开始就该灭了同盟会,趁着陆云樵斗心未复之前,铲除他的党羽,免却日后大患。”
  银劫没有强调自己的先见之明,但在许久之前,他就察觉到同盟会的不妥,想要先发制人。陆云樵处于半退隐状态,袁晨锋一人撑不了大局,尽管同盟会的实力殊不可侮,银劫仍有把握透过种种手段,将这个早晚会变成要命问题的组织铲除,无奈这个建言不被天子采纳,银劫只能暗里进行刺探、调查,一面与同盟会打情报战,一面尝试削弱对手力量,不能摆明车马,雷霆万钧地强势进剿,终致今日之祸。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再改变什么,武沧澜没有做出明确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电子屏幕,屏幕中的银劫同样位于一处营帐,帐内的摆设没有什么特殊,但隐约可以听见隆隆炮响,还有一种特别的机械声,不是很大,却很浑厚。
  武沧澜认得出这个声音,这是圣贝贝尔要塞飞行时的特有机械音,它的存在也正说明了银劫此刻处境。
  “情况怎么样?”
  大敌当前,武沧澜与银劫各率领一批手下,分别赶赴两地,抵御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的攻击。
  对付独眼石人,还可以由武沧澜亲征,正面硬拼,对石人造成创伤,但遇上更麻烦的圣贝贝尔要塞,能够做的事情几乎是没有。
  别的不论,光是圣贝贝尔要塞飞行的高度,就是一个大问题。漂浮在离地数百尺的高空,来自地面上的攻击一半以上都打不着,就算是武沧澜这样的绝世强人,也无法一跃直飞上去,“天子龙拳”虽然厉害,打不到就没意义了。
  当然,以大武王朝的科技实力,飞空战舰都造得出来,精巧的个人飞行器更是不在话下,然而,圣贝贝尔要塞的防御炮火,足以摆平大多数的空袭,要穿越层层火网靠近空中要塞,绝不是一件容易事,就算真能做到,要塞一旦发射破坏电磁波,射程内的机械全数走火故障,成为由高空坠地的垃圾。
  银劫曾靠飞行器接近,并在飞行器被电磁波摧毁下坠之前发出一记重击,但却被一层极坚固的无形护罩所阻,无功而返。比起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的防御手段更为高级,能够组成透明护罩,抵御一切的攻击,多重防护策略加在一起,让银劫等人只能拖延时间,根本没有反击或抵御的策略。
  “……时代真是进步了,这些东西过去没有这么难对付的……”
  听着银劫的报告,武沧澜有了这样的感想。比起十几年前,大武王朝的实力已经大幅增进,那时候碰到独眼石人,别说还击,真的只有挨打的份,但那个时候的独眼石人,也无法与今日的相比。
  不会吸纳地气能量,也不会重组破损身躯,更不会发射震波,那时的独眼石人若是碰上今日武沧澜,在胸口被打出大洞后,将完全无法抵御,武沧澜只要连续使用“天子龙拳”持续扩大破坏,就可以打倒独眼石人。
  可以说,今时今日,武沧澜的力量之强,已使他可以完成昔日连梦都不敢梦的事,若不是独眼石人同样被改造、强化,那么现在碰上这具超级机偶,只会让武沧澜充份印证自己的强大,关于这一点,武沧澜确实有不少感慨。
  “目前看来,正攻是行不通了,智取……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正攻是行不通,但面临困境的不是只有我们,从种种迹象推判,敌人应该也很头痛,甚至犹胜于我们。”
  银劫冷静地提出分析,独眼石人耗能巨大的缺点,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改善,而圣贝贝尔要塞的状况,看来也不会比独眼石人好到哪儿去,现在之所以没有出现能源危机,一是因为同盟会长时间的准备,库存的能量还够供给;二是由于这两件超级兵器都有吸收外部自然能量的设计,或是九天电能,或是大地之气,这些都起了不小的帮助。
  但这两件超级兵器的耗能速度,却远非目前的库存能够补给得上,而吸纳自然能量,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时间一长,供给不上是早晚的事,届时失去能量的独眼石人、圣贝贝尔要塞,不过是两大块无法运作的废铁,所以同盟会那边也表现得很焦急,不住发动猛攻,就是希望在能量耗竭之前,尽可能地多占地盘,甚至攻破王城,结束战争。
  “目前我们对那两具超级兵器束手无策,只能尽量拖住敌人的步伐,保留我方的元气,当要塞与石人的能量耗竭,就是我方全面反攻的时候,至于鹿死谁手,那就要看到时候的情势了。”
  银劫道:“要说有什么变量,那就是域外的情况。”
  “你是怕乱党从域外取得能量?”
  “要塞与石人都是来自楼兰,楼兰遗迹之中到底有些什么,那是谁也不知道的事,若说留下了能量库,也是合情合理的,这些我们无法预知,不过若是同盟会取得足够能量,让那两具超级兵器多运作一到两个月,情势将无可挽回。”
  “那决定一切的关键就在域外了?”
  武沧澜思索半晌,把问题转到另一方向,问道:“你让那娃娃带着青龙令出去,到现在有没有讯息传回来?”
  “照日前最后一次联络的状况看来,与她同行的部属应该已经全军覆没,死得一个不剩了,这是意料中事,不是重点。”
  银劫道:“重点是……青龙令目前没有反应,还没有得到那个人的相关讯息。”


第二章 弱肉强食·野火焚躯
  虽然小殇、虚谷子事先都对孙武说过“幻灭就是成长的开始”而偷听人家说话所得的内幕,很容易让人感到幻灭,不过孙武还是想象不到,自己会窃听到这么一个大内幕。
  羽宝簪是和万紫楼的使者密谈,而使者是个男人这件事情虽然有点奇怪,但以万紫楼这样庞大的组织,里头有男性成员也是理所当然,不用大惊小怪,重点则是在他们所谈的事情上。
  孙武本以为,会听见他们讨论什么万紫楼的活动,毕竟巾土现在烽火连天,万紫楼做为同盟会的战友,相互支持,应该也是很忙的,一些重要军情就算不用羽宝簪裁决,至少也要向她报告,使者应是为了传达这些情报而来。
  对于中土的状况,孙武也很关心,这也是他没有太反对窃听行动的理由之一,但怎么也没想到,听见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愣住了。
  “……你最好搞清楚一点,既然你是魔门的一分子,就没有违反命令的可能,这次域外的行动,不管你怎么想都必须服从!”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听见这句话,震惊之余,孙武只会觉得自己无意中涉入一个大阴谋,消失多年的中土魔门,居然在这里显露形迹,而自己好死不死地碰巧听到了,但横竖自己不是那种热血侠客,不会一听到“魔门”两字,就想要去消灭那些妖魔鬼怪,所以只要当做没听见就好了,大家各走各路。
  不过,现在的情形是怎么回事?孙武的理性无法组合眼前事实,魔门这么大的组织,有多少门徒、暗桩都不奇怪,有些暗桩混到其它组织高层,这也还算合理,但……羽宝簪?万紫楼少当家?这个实在很没有道理,以羽宝簪的条件,魔门怎么可能把她也吸收了?她又有什么理由要加入魔门?
  (该不会……这个羽宝簪其实不是真的羽宝簪,她是魔门易容顶替的好细,真正的羽宝簪早就被取代,或者早就被干掉了?呃,我这样子想会不会太荒谬?好像是小说故事,没什么真实感啊……
  孙武脑里生出的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荒唐,但除了这些解释,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合理化眼前的情况。
  (果然偷听都是幻灭的开始,这些东西实在是不该听的……
  孙武觉得自己等一下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羽宝簪,无意中听到的这件事,似乎是开启了一个禁忌的盒子,里头所释放出的东西,超过了自己的负荷程度,更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承受。
  不过,情势的诡异多变,似乎更在想象之上,羽宝簪那边在这句话之后,陷入了一阵沉默,紧跟着,整个气氛发生了改变,尽管窃听虫那边没有传回声音,羽宝簪也仍默然不语,但孙武忽然感觉到,羽宝簪那边传来一股很强的气势,而且是那种让人浑身紧绷、充满恶意的气息。
  这股气息,在大老远距离外的孙武有所感应,和羽宝簪面对面接触的那名使者,感觉应该更为强烈。
  “你……你想做什么?”
  从使者先前说话的口气,他和羽宝簪似乎是一种上对下的关系,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威胁,半点尊重都没有,但羽宝簪对此人的高压态度没有反抗,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服从,这让孙武惊疑不已,只不过,这样的情形产生变化,羽宝簪好像有了什么决定,连态度都有所不同。
  “哇啊~~~~”一声剌耳的惨叫,就算不用窃听虫都可以听得清楚,显然羽宝簪猝然出手,那名使者已吃上大亏。
  “我、我的手……”
  看情形,那个人伤了一条手臂,或者可能完全废了,羽宝簪这一下出手非常重,跟着,窃听虫的那头传来气劲破风声,两人动起手来,那名使者自足落在下风,连声闷哼,没拆上几招,就在一声痛嚎中结束了打斗。
  “你……你这样对我,就不怕……”
  或许是因为受了重伤的关系,口气不再是狂妄强势,反而充满惊惶恐惧,但这样的变化并没有招来什么好结果。
  “魔门之中,唯强是尊,这是一切的铁则,你技不如我,有这样的收场不用意外吧?”
  “你以下犯上,那个人……那个人一定会……”
  “一定会发奖状给我吧!枉你身为魔门前辈,怎么连这点基本观念都没有?他派你过来传信,你以为这是重用你?错了,这个意思是说,我收信后若是心情不佳,可以斩来当作宣泄!”
  “胡、胡说,哪有可能做这种解释?你这全是胡说八道。”
  “我的解释,信不信由你,但至少有一点你要相信,就是你今天死在这里,我不会有什么责任,更不会有人替你报仇。”
  羽宝簪的语气,残忍中带着一丝快意,似是乐在其中,孙武从没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心头剧震,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脑里还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羽宝簪正在施什么计策?
  “小子,别想太多,事情很简单,那个小妞要杀人了。”
  看出孙武的想法,虚谷子冒出了这样一句话,点出事实真相,但这句话却引来旁边一句冷冰冰的反驳。
  “……不光是这样吧?你们都没有发现,她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听了吗?”
  小殇的话点醒孙武,羽宝簪毕竟不是普通角色,窃听这种事情瞒不了她太久,她正是因为发现秘密泄露,所以才变了态度。
  “不过,为什么发现我们在听,她就要……”
  孙武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轰”的一声爆响,不远处火光冲天而起,燃起了一道火柱,火焰爆炸声响中,隐约听见微弱的惨嚎,看起来应该是某人已经毙命了。
  “不好!宝姑娘杀人了!”
  “这有什么不好?她又不是没杀过人,你自己也杀过人,干什么看到她杀人就大呼小叫?”
  孙武没有理会小殇的质疑,从躺着的地方跃起,朝火光冒起之处跑去,穿越几座沙丘,只见一截残尸在火光中炽烈燃烧,迅速炭化,而羽宝簪负手站在火光旁,目光正望向这边,似乎早已在等着他的到来。
  “宝姑娘,这个……”
  开了口,孙武却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是要问一切怎么回事?还是先为了窃听行为道歉?因为虽然羽宝簪有所隐瞒,但魔门秘辛与己方无关,她本来就没有必要告诉自己,自己也没立场为此质问。
  “孙掌门,你真是为我添了个大麻烦,值此多事之秋,太有好奇心对你没什么帮助。”
  羽宝簪看着孙武,表情严峻,眼神却很温柔,轻轻摇头道:“小殇小姐所做的建议,你该判断一下,不该什么都听进去的啊!”
  一语道破整件事的关键,羽宝簪对孙武、小殇的了解,让她在察觉到被窃听的几秒后,就猜到了具体状况。只是,有一点羽宝簪实在是想不通,孙武不可能主动来窃听,必是有人唆使或强逼,说得明白一点,除非是被小殇强押着做,否则孙武不会有这种行为,但小殇……羽宝簪不能明白,那个女孩真的连一点轻重缓急都不分吗?还是说……
  “孙掌门,有关万紫楼的一切,还有你刚才听见的那些东西,你……真的想要了解?”
  羽宝簪问得很认真,孙武本想否认,毕竟别人的事自己没必要知晓太多,但转念一想,自己窃听在先,如果现在才说什么自己无意了解这些,那未免太过没有担当。
  “是的,我想知道,如果可以,请让我也了解一下,但如果宝姑娘你觉得不方便的话……”
  “嗯,是别人的话,现在会准备动手灭口,绝不能让消息传出去,但你的话……没关系,你是有资格知道这些的,说到底,早晚也要让你明白。”
  羽宝簪的话,让孙武半天摸不着头绪,不解其意,尤其想不通“自己是有资格的……”
  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孙武露出困惑的表情,羽宝簪没有多做解释,先和他一同回到众人休憩地点,与剩下的两个人会合,临走之前,孙武看羽宝簪没有收埋尸体的打算,便推动黄沙,将那仅剩半截的焦尸给掩埋了,这样的善心举动落在羽宝簪眼中,却不禁让她哑然失笑。
  “……你这样可不行啊!以后碰上魔门中人,杀了就杀了,你现在所做的事,会为你带来麻烦的。”
  “这个……人死为大,不管他生前做过什么,放着让他曝尸荒野,太残忍了些,我觉得为死者收埋尸骨,是对死者的起码尊重。”
  孙武说得认真,却不料引来羽宝簪的一句问话:“哦,这么说来,如今在孙掌门的眼中,我是一个既残忍又不尊重死者的女人了?”
  这话真是不好回答,直接承认势必会得罪人,但说不会又是违心之论,孙武一下迟疑,已经被羽宝簪看透想法。
  “孙掌门,魔门讲究弱肉强食,内部有许多外界匪夷所思的事,若你以为人之将死,其心也善这条规则适用于他们,那早晚会吃上大亏,好比说,魔门中人怕遭到死后辱尸,往往身上藏着厉害毒物,或是什么其它后着,你这样靠近,当心被反咬一口”羽宝簪的话说完,掩埋焦尸的黄沙底下,忽然传出一股异常的腥臭气味,正是某种毒物被焚毁之后的焦臭,如果不是羽宝簪杀人时,烈火焚躯,连带身上毒物一并成为焦炭,羽宝簪的警告可能就成真了。
  孙武觉得不好意思,羽宝簪却没有趁势夸耀什么,只是示意孙武动身,回到同伴身边。
  见到小殇,羽宝簪忍不住叹了口气:“小殇小姐,你这样做,完全都没有考虑过后果的吗?或者……请你稍微顾虑一下别人的后果好吗?”
  “哈,怪我没什么意义吧?我又没有拿枪抵着别人的头去听,单纯是我想知道别人的隐私,有人想要和我一起听,我就顺便分个耳机出去。各人责任各人担,难道要怪我强迫别人做事吗?”
  “……你平常从来不是那么顺便的人啊……唉,虽然我也知道说这些没用,不过,请你多体谅我一下吧,就算没有你的搅局,我这边也已经够烦了啊!”
  羽宝簪不认为小殇的行动,是一时兴起随便搞搞,这个女孩做事虽然任性,却不会妄为,她所行的每一步,后头牵涉到的精心算计,恐怕连自己都有所不及,只不过……她从来不管别人死活的这点,真是令人头痛。
  再望向虚谷子,这个老人现在一派隔岸观火的悠然模样,还吹起了口哨,但羽宝簪相信促成此事的定然有他一份,说来还是自己太过大意,留这个老人在身边,却小觑了他漏风点火的本事,这些走过太平军国时期的老狐狸,果然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就算武功不强,他们毕竟还是凭着一己之力存活到现在。
  孙武站在一旁,感觉到同伴之间的气氛诡异,这时候如果再出去说什么“你不想说出来的话,可以不用勉强”那无疑是种伪善,也只会惹人讪笑,看来自己真是骑虎难下了。
  “好吧……虽然我不觉得让你们知道这些,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但事已至此,如果不跟你们解释,恐怕接下来也很难合作,所以,请你们做一下心理准备,因为知道了这些以后,就有知道的负担。”
  羽宝簪在沙地上坐下,目光从周围同伴脸上扫过,小殇与虚谷子看来都是一派轻松,甚至好像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有孙武认真地坐下,专注地倾听。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魔门一直都在暗中活动,只不过换了个型态而已,所谓的万紫楼,只是魔门现在使用的一张新壳,你们要叫它万紫楼或是魔门都可以。”
  “什么?”
  孙武惊得跳了起来,不管他之前怎么猜想,都没想到羽宝簪会说出这种答案,魔门化身万紫楼,以这样的型态光明正大地存在,世人对之视而不见,这种事情若非羽宝簪亲口说出,真不晓得有谁会相信。
  然而,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孙武又发现另一件让他吃惊的事,那就是同样听见此事的小殇与虚谷子,两人毫无反应,就像这话早在意料之中。
  “嘿,小子,你那么惊讶干什么?用不着吓得尿裤子吧?”
  虚谷子道:“多年来老夫一直在猜想,太平军国之役,中上各大势力皆被重创,魔门想必无法置身事外,为了休养生息,只好隐藏起来,但这么大的组织不可能全转入地下,怎样躲藏都会露个尾巴出来,而台面上又刚好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新组织,来历神秘,势力又出奇地大……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得到这个结论:万紫楼就是魔门。”
  “是、是这样吗?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事呢……”
  孙武摸着头,对自己的迟钝颇为懊恼,结果还是羽宝簪开口打气:“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魔门的行动极为机密,真能看出魔门动向的,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况且……虚谷子前辈的看法也不算全对。”
  “哦?老夫什么地方说错了?”
  “魔门的情况并不如您想象,事实上,太平军国之役闹得虽然大,却没有真的伤到魔门什么,相反的,魔门那段时间养精蓄锐,当中土、域外两败俱伤,彼此状况都是百废待举时,魔门已是人强马壮,随时预备有所作为了。”
  虚谷子闻言一怔,略为一想,回忆十余年前的天下大势,便明白羽宝簪所言非假,因为在那个时代,有太多重要的历史事件背后,都存在着魔门挑拨的痕迹,魔门甚至一再促成两大圣宗与皇室的联手,让中土的大小势力得以统合,与太平军国进行殊死战。
  趁着中土和域外战得如火如茶,魔门也没有忘记同时扯双方后腿,削弱两边的力量。慈航静殿为了佛血舍利而牺牲惨烈的事,对外固然是秘密,但虚谷子当时身为河洛高层,这件事他是晓得的,甚至……魔门在搞惨慈航静殿的同时,也没有忘记照顾河洛剑派,只不过此事知者更少而已。
  照这情形来说,魔门在太平军国末期保存了元气,实力并未受损,这种事情相当合理,因为本来他们就没有实际参战,也没理由受什么创伤。但……如果魔门保存了元气,那又为何这十余年来中土风平浪静,魔门非但没有四处活动,反而彻底销声匿迹?魔门中人阴狠毒辣,从来就不是爱好和平的善男信女,他们怎么可能不趁势出来恃强凌弱?
  当困惑的目光落在羽宝簪脸上,她也清楚自己无法回避这问题:“魔门的宗旨,是在黑暗中操控一切,就算要有什么动作,也不代表就要摆明车马,兴兵问鼎天下……”
  这回答解释了一些东西,却仍嫌不够,因为就算魔门是在暗地里操控一切,现今中土也没有被操控的痕迹,而且真要躲起来操控,大可以潜藏到更深的地方,不用搞个半调子的万紫楼,在人前留个显眼的尾巴。
  “……若老夫所料不错……”
  基于先前的失误,虚谷子这次开口小心得多,“魔门后来应该是出了事吧?越是精密的计算,越是容不下意外失误,一个误算就可能导致严重伤害。”
  “前辈这次确实说对了,在魔门预备要有所作为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起初只能算是一点意见不合,但……后来演变成了内斗,虽然时间不长,不过造成的死伤却很惨重,最后导致魔门也必须休养生息,无法干涉江湖事务。”
  羽宝簪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尴尬之色,孙武光看这表情,就晓得她话中必然省略了什么,而小殇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魔门发生了内斗啊……这种事好像不奇怪……”
  孙武心中寻思,魔门既然是一个自私自利、讲究强者为王的门派,尔虞我诈、发生内斗理所当然,或者该说,这种鬼门派不内斗才奇怪,但内斗会斗到死伤惨重,这就显示整件事已经完全失控。
  魔门处心积虑,厚积实力,就是为了在中土各势力都弱体化的时候,有所作为,好不容易这个理想达成,中土与域外两败俱伤,正可以大展拳脚,将魔门暗影覆盖天下,却在这节骨眼上激烈内斗,伤亡严重,弄到自己也元气大伤,这种行为简直是搞笑,魔门难道是个小丑门派吗?
  (宝姑娘说,魔门内斗的起因是意见不合,这不可能是那种普通的小打小闹,会吵闹到不顾现实利益,爆发那么激烈的内斗,这种意见不合可能是路线之争,或者……是领导人与周围部属的纷争?
  孙武脑中浮现出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想象当年魔门内斗的惨烈。像这样的黑暗组织,平时再怎么算计斗争,都会避免发生全面性的武力冲突,如果终究避不了这一步,那就一定会拼到你死我活。
  忽然间,孙武想到另一个重点,那就是村长老爹在这件事里扮演何种角色?
  魔门的领导人天魔,足以至高实力统御魔门的绝顶强人,魔门的局势失控,这个大魔头一是压制不住,一是他本身被牵制,无法顾及魔门内乱。世人都说,巨阳武神约战天魔,经过一番剧斗,终于降伏了天魔,将之囚禁,所以是因为老爹击败了天魔,这才让魔门内乱不可收拾,演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吗?
  想到这里,孙武不禁往羽宝簪多看一眼,因为魔门如果要重新活动,首要目标应该是营救前任领导人重见天日,羽宝簪既然是魔门中人,恐怕也打着同样主意,想要释放被囚于梁山泊的天魔,那她与自己同行……
  “宝姑娘,可以请教一下,目前魔门的领导人是凤凰夫人吗?”
  一反先前的被动态度,孙武踏前一步,虽然说是请教,但脸上神情严肃异常,看来已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
  对于熟悉孙武作风的人来说,这种情形真是难得,即使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小殇,除了在慈航静殿时曾看过孙武挺身面对武沧澜,她几乎想不起来有什么其它时候,少年曾出现这样的神情。
  同样的震惊,也出现在羽宝簪身上。直接承受孙武质问的她,感觉特别明显,甚至可以从孙武眼神中察觉到一丝敌意,这可实在不得了,羽宝簪吃惊之余,脑中思索缘故,随即恍然。
  “哈哈哈哈~~~~”大笑出声的人不是羽宝簪,是在旁同时想通关键的小殇,虽然虚谷子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但小殇已经明白孙武这等转变的理由,并且好像看到什么大笑话一样,笑倒在地。
  “喂,有什么好笑的啊?”
  觉得自己被嘲笑的孙武,理所当然地表现出不快,另一个高兴不起来的人则是羽宝簪,自己现在的处境真是心酸,难道就没有什么人能帮自己疏解一下压力吗?
  当然,这里并没有那样的好心人,羽宝簪只能亲自回答这个问题,而这实在是一个很不好回答的难题。
  “……我的母亲,凤凰夫人,她……她多年来一直处于闭关修练的状况,不管是万紫楼或魔门的事务,她都已经没有在管了。”
  “凤凰夫人没有在管,那……现在魔门的事情是谁在负责?”
  “如果把万紫楼当成魔门,那么魔门的大小产业都是我在打理,虽然我一直觉得这是超时劳动,但我被交代说合理的训练是训练,不合理的训练是磨练……思,我被磨练很多年了。”
  羽宝簪道:“自从当年天魔被封印以后,魔门就整个隐遁起来,以万紫楼为主体,其它还有几个大的分支,以及无数个小支派,彼此之间各不相干,除了潜伏休养这个大前提外,就没有别的联系……万紫楼的域外分部,也就是这么回事,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无法调动域外分部了。”
  孙武确实是明白了,打从一开始,万紫楼的势力就只限于中土,不被允许进入域外,因为魔门在域外另有分支势力伏藏,经营已久,当然不会让万紫楼这边进入干涉,而羽宝簪到了域外,只能请这些人基于同门情谊支持,不能下命令,会使唤不动也是正常的。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魔门分裂的此刻,羽宝簪岂非成了实质的魔门之王?如此年纪轻轻,却能够统帅整个魔门,这种事情……太过不可思议。
  “你是魔门之主?那为什么……刚刚被打死的那个,还对你用这种口气说话?他根本没当你是魔门领袖啊!”
  “嘿,我只说魔门的产业由我打理,充其量不过是个打工的,哪时候说过我是魔门之主了?现在魔门中的几个大头,各自分立,谁也不服谁,要说魔门之主这号人物,目前是不存在的。”
  羽宝簪道:“至于那个人的口气……唉,魔门中虽足以实力为尊,下过自以为资历高便目空一切的前辈也不少,多数时候为了避免麻烦,我都会息事宁人,但偶尔……如果不做点什么来立威,就会被人给看扁,他们不只把脚踩在你脚上,下一步可能就要踩在你脸上,所以……”
  孙武脑中乱糟糟的,羽宝簪说的魔门秘辛,每一件都很有道理,只是自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偏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想想真是懊恼。
  “宝姑娘,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想与你变成敌人……思,我想向你确认一下,魔门那边有营救前任领导人的计划吗?”
  孙武问得认真,但羽宝簪闻言,却笑得很古怪:“魔门之中派系繁多,我不能代表所有魔门份子发言,他们想做些什么,我也没有约束力,但至少我能保证,万紫楼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从来也没有想过。”
  “喔,这……听起来还好。”
  “而且,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前任领导人喜怒无常,又有嗜杀为乐的习惯,除了少数极端份子外,会想要解救他的魔门之人还真是不多。”
  听羽宝簪这么说,孙武应该觉得放心,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羽宝簪的笑容、语气不单怪异,而且还很熟悉,好像之前也曾在哪看过。
  (啊,想起来了,以前宝姑娘说,心眼宗绝不会是中土魔门化身的时候,她的笑容就和现在一样啊……


第三章 魔门之主·血染天下
  过去,孙武曾经怀疑过,心眼宗是中土魔门潜伏域外、借尸还魂的组织,当时羽宝簪斩钉截铁地否认,让孙武觉得不解,那时还想不通她为何可以如此笃定。
  后来,随着河洛剑派的黑幕揭开:心眼宗是中土魔门的可能性烟消云散,羽宝簪的推论也得到证明,只不过孙武还没来得及说声佩服,就发现一个更黑的真相,那便是羽宝簪的话并非推论,而是她一早便知道事实真相!
  身为魔门中人,羽宝簪自然知道心眼宗不可能与魔门有关系,只不过当时不好说破,所以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才会笑得那样古怪。那么,现在她的笑又与当时相近,背后蕴含的意义……想起来就让人放不下心。
  孙武看着羽宝簪,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时把话接下去的人便是虚谷子,万紫楼的真实面貌,早在老人的预料之中,虽然有点误差,但万紫楼就是魔门一事总算获得证实,自己多年来反复怀疑,如今所料无差,只要再弄清楚几个关键,大概就可以把握整个事态。
  “……凤凰夫人与你是楼兰遗民,和中土半点关系也没有,是怎么和魔门搭上线的?就算你们身份特殊,也不可能在大街上高喊要加入魔门,然后就有人来接洽吧?”
  虚谷子的问题看似普通,但羽宝簪却看出隐藏于其后的第二个问题,而那将是很难应付的一个难题。
  如果只是要应付虚谷子一人,羽宝簪绝不会回答,甚至会动手诛杀虚谷子,免除后患,可是碍着有孙武在,此法不通,只能另外想策略应付。
  “家母虽是楼兰凤血的传承者,但在族中的地位不高,原本也说不上什么高贵的纯血,只不过楼兰全族覆灭,这才变得奇货可居。当时,中土域外都有很多人觊觎楼兰凤血,家母为了避祸,离开域外,前往中土,想要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平安度日。”
  羽宝簪道:“可惜,家母的行踪与身份意外暴露,被人盯上,从域外到中土的途中,连场激战……”
  如果这情形是发生于现在,位列二宗之一的凤凰夫人,天下少有敌手,不管是怎样的群殴,都是只有她打人,没什么人能威胁到她,但在那个时候,凤凰夫人技艺未成,根本就只是楼兰一族中芝麻绿豆大的小角色,面对众多野心份子的觊觎,一路上躲逃藏匿,惊险万分,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为了争夺目标,彼此还频繁内斗,她绝对不可能逃出域外。
  然而,就算离开域外,也不代表就安全了。为了得到楼兰凤血,中土又何尝没有野心家?朝廷方面,由银劫亲自领队指挥,要把这个难得的凤血活样品拦截擒下,用于军部的秘密研究,还特别发出悬赏与阻吓,凡是协助朝廷擒拿到这活样本的,重重有赏,阻碍者则是格杀勿论。
  在这等强势压逼的情况下,一些蠢蠢欲动的中土高手、太平余孽,都打退堂鼓,放弃了先前打算,转而协助朝廷成事,一时之间,在中土边境张开的搜捕之网,铺天盖地,可以说是连只飞鸟都跑不掉。
  凤凰夫人曾考虑过投奔慈航静殿,请求苦茶大师的庇护,但在空前的压力之下,慈航静殿并没有采取动作,而凤凰夫人也没有办法连系上慈航静殿,照理说,凤凰夫人应该会就这么落入朝廷的手里,后来之所以没有变成这样,并非是她的本事或运气,只是另一只无形黑手的运作。……一个足以媲美朝廷的庞大黑暗势力。
  “在家母最危急的时候,魔门庇护了家母,当时我尚未出生,出生之后也没有什么选择,就直接继承家业了……”
  羽宝簪说得轻松,但谁也听出她话语中的苦涩之意。孙武觉得好奇,那么多人想要夺取楼兰之血,可是抓到了人又能如何?把人擒获后,要怎么才算“得到”楼兰之血呢?自己也同样是凤血的传承者,要是消息传出去,当年打凤凰夫人主意的那些人,说不定也会对自己有不良意图,这点可要先问清楚,总不会是一被抓到,立刻抽干全身血液吧?
  “杀鸡取卵,那是最笨的方法,抽血抽一次就没了,不会有人那样干的。”
  做出解释的是小殇,她用一种揶揄的冷笑,向孙武解释抓住入之后,把人当牲畜来养,定期抽血的可能,毕竟四灵之民不同于寻常人类,特殊血统经过适当引导便能发动异能,要是长期服用,搞不好还有延年益寿的可能。
  “什么?真的能延年益寿?”
  “……当然是放屁!四灵之民自己就没几个长命的,吃了怎么可能延年益寿?来历不明的怪东西要是吃多了,一定会短命的。”
  小殇道:“除了这样以外,另一种得到四灵之民血统的方法,就是配种。”
  “配种?”
  孙武一开始听不明白,但当意识到这个词代表的意思后,整张脸瞬间通红。
  “是啊!就像种猪种马一样,送几个基因优良的对象去给她搞,搞多生多,十年之后就得到一堆新的凤血,还顺便复兴楼兰,人丁兴旺,好耶!”
  “……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但拜托你不用解释了,这些东西对你而言,根本就是你不该知道的东西,让一个小女孩用这种表情向我解释什么是配种,这种事情太奇怪了吧?”
  “……没有办法,资讯发达,是生长的环境太过优秀了。”
  孙武与小殇的拌嘴,羽宝簪没有加入,因为小殇的话虽然残酷,但却是事实,如果真是落在朝廷手里,后果大概不出这两种。
  虚谷子道:“落在其它人手里是这样,但魔门也不是做善事的,庇护凤凰夫人还不是一样为了楼兰凤血?有什么理由魔门就好过其它人?还有……小姑娘,老夫很好奇,太平军国末期,魔门已近乎完全停止活动,是什么人出来庇护令堂的?”
  从整个对话开始,羽宝簪就一直尽量回避这个问题,因为那个答案不该在现在出现,听的人或许也还没做好准备,无奈,天不从人愿,自己最终还是被逼到这个节骨眼上。
  “当时……家母正受人围攻,敌人不但实力强横,而且为数众多,家母身上的伤势不轻,眼看就要落败遭擒,战场上忽然刮起一阵狂风,狂风过后,所有敌人都被打倒,而且……无一活口。”
  “是什么高手这么厉害?”
  孙武推想话意,能够参与凤血争夺的高手,力量想必不弱,这个突如其来的高手能够瞬间杀光他们,实力之强,委实令人难以想象,而且制敌死命的狠辣手段,也不可能是陆云樵这样的侠士,若是魔门中人,那就只有……
  “该、该不会是……”
  “正是,出手营救家母脱险的,便是天魔本人,他孤身到来,杀掉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杜绝泄露风声的可能,然后便将家母藏匿起来,让她养伤。”
  孙武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从自己过往接触到的许多事看来,这位天魔实在是厉害角色,身为魔门之主,武功奇高自足不在话下,但他在幕后策划的阴谋,还有亲上慈航静殿谈的恶魔交易,这些都是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形下顺利完成,若不是因为被封印起来,太平军国垮台后的十余年,中土不晓得还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虚谷子道:“果然如此,这也没什么好庆幸的,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楼兰凤血就此落入魔门手里。”
  “前辈这次还是只料中一半,家母当时的武功虽不高,却也不会任人鱼肉,要是这么容易就屈服于人,那么就如前辈所言,这个火坑与其它火坑并无差别,之前早就退让屈服了。”
  羽宝簪道:“天魔当时并不足以暴力胁迫家母,而是邀请家母加入魔门,并且承诺在家母技艺大成以前,保障她的安全。比起其它的结果,这条件相当不错,家母思考过后便同意了。”
  “邀请加入魔门?这只是说得好听而已吧?实际上的结果还不是一样?”
  “如果是加入魔门当普通门人,那确实是如此,但如果是加入魔门当领导人,情形就不一样了。”
  “什、什么玩意儿?”
  这是首次,一直觉得整件事大致如己所料的虚谷子,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在一旁的孙武则更是迷惘,虽然听见了羽宝簪的话,但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正细细思考听见的话语是否就是那个意思,因为这件事听来实在很荒唐。
  羽宝簪笑了一笑,淡淡道:“说出去真是没什么人肯相信,天魔向家母做出一个有趣的提议,说他在一段时间之后,或许会遭遇不测,届时魔门无主,情况将会非常麻烦,为了防止这种情形出现,他必须要找个人来暂代宗主之位,而家母正是他所看中的最佳人选。”
  魔门之中有许多的奇宝、密技,如果不惜血本、不顾后果的话,要在短时间内催生一位高手,并不是不可能的,虽然这样往往会带来严重后遗症,因为被急速开发潜能的人,等于是透支自身精元,在正常的情形下,大概运功运个几次,自己就会毙命。
  但四灵之民却不适用于正常情形,与普通人不同的血脉基因,天赋异能蕴藏着许多可能性,只要用对方法、控制得当,那些会榨干普通人的透支功法,在四灵之民的身上便是最佳帮助,这些地方不难想到,最奇怪的一点,就是天魔怎么会找上凤凰夫人7.“道理其实很简单,一想就明白了,天魔要找个人来暂代魔门宗主之位,既然是暂代,就代表他以后还会回来接掌……至少他是这么打算的,而这个暂代者就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这个人不能太弱,一个弱者是不能稳坐魔门宗主之位的,连一天都坐不稳。”
  羽宝簪道:“第二,这个人在有能力守护宝座之后,将来要能老实把宗主权位交还才行,这点魔门之内几乎找不到适合的人,魔门高手虽多,却个个居心叵测,坐上宗王之位后,必会趁机夺权,相形之下,家母并没有这个问题。”
  凤凰夫人的武功哪怕再高、再想夺权,她始终是一个外人,即使魔门中以实力为尊,但要众多魔门高手接受一个异族女子来当领袖,这种事情近乎不可能,宗主之位由她代为掌理,可以说是最理想也不过的事。
  不过,纵然这一切都合情人理,孙武还是觉得很恐怖,因为只要是正常人,绝不会想到这种办法,找一个这样的人来暂代自己之位,这不仅是大胆,简直可以说是疯狂,假若自己与当日的凤凰夫人易地而处,面对这样的提议,怎样都无法拒绝吧?
  (……可是,天魔想要找人暂代宗主位,这是为何?难道他事先已经知道自己将被封印?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孙武觉得此事诡异,但再深想一层,高手决斗之前,相互约战,决定时间地点后,私下进行准备,料理后事,那也不足为奇。很有可能是当年村长老爹约战天魔,天魔没有必胜把握,就先来做准备了,或许当年老爹也做了准备,只不过身为战胜者,他做的准备无人知晓而已。
  “天魔提出的邀请,条件十分优渥,家母同意了……然后就一直维持到现在。从小家母就特别训练我打理事务的能力,当我可以接下万紫楼管理工作后,家母就几乎不太管事,认为她在魔门始终仅是一名外人,不需要硬出头做太多事,而在中土扎根立足,一切还须靠实力,所以长时间闭关练武,做为维持万紫楼稳定的后盾。”
  话说到这里,万紫楼与魔门的秘密,可以说是完全清楚了,孙武凝视羽宝簪,忽然觉得很同情她。最初听到羽宝簪是魔门中人时,孙武只是单方面的感到震惊与猜疑,之后晓得她在魔门中身居高位,那个感觉更是糟糕,完全就是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愤怒。
  不过,现在看来,一切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能提出这种邀约,天魔的胸襟、气度确非凡人,那种疯狂大胆的程度,甚至可说跟武沧澜有得拼,但不管怎么样,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凤凰夫人足以客卿的身份暂时打理魔门事务,身为她女儿的羽宝簪,也不会被魔门当成自己人,而无论她愿不愿意,魔门都是她无可推卸的责任。在那样的环境里,她可以对手下发号施令,但恐怕没有多少人会真心服从她,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她仅是一名外人,就算表现得再杰出,终究有一天是要被请离开这个位置的。
  羽宝簪曾说自己只是一名单纯拿薪水打工的,这话初听时匪夷所思,现在想来,她说得果然不错,这正是她处境的最佳写照。
  一念至此,孙武觉得自己该向羽宝簪道个歉,但还没开口,虚谷子抢先道:“天魔老儿能出此奇招,确实大出老夫的意料之外,不过魔门之中能人辈出,当时野心与实力兼备的强者也不少,令堂的武功是短时间内急速造就而成,真能压得住这些魔头吗”“……若是现在,家母的实力自可压下异议份子,但那时候确实是做不到的。”
  羽宝簪苦笑道:“所以,魔门爆发了内乱。”
  孙武奇道:“等等,魔门因此发生内乱?那……凤凰夫人如果当时压制不住,应该就被弄下台啦?怎么能到现在还……”
  羽宝簪摇头道:“要让魔门稳稳地交接传承,家母的实力必须压制得住魔门各山头,达成这条件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提升家母的力量,一种就是削弱魔门各派的力量。天魔不是笨蛋,他选择双管齐下的高效率措施。”
  “呃……该不会是……”
  孙武忽然明白过来,魔门的内乱并不是因为有人密谋反叛凤凰夫人,而是天魔在正式交接之前,率先摘除了魔门中的危险因子,让凤凰夫人可以接掌大位。
  羽宝簪说得轻描淡写,但不难想象,当时必定是连场恶战,血流成河,不晓得多少穷凶极恶的魔头,就这么被天魔干掉,让魔门就这样安安静静了十几年,天下也得以无事。
  (这个天魔……不但行事鬼神莫测,而且也超任性的,准备了多年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还自己亲手彻底破坏,跟到这种老板的属下,应该觉得自己很倒霉吧?
  孙武有一个想法:幸好天魔被封印起来,要不然当初如果任由魔门肆意妄为,这十余年来的中土世界,就是武沧澜、天魔这两大狂人肆虐的舞台,或许这两名狂人会觉得非常快意刺激,但被夹在他们两人当中的其它演员,包括千千万万的生民百姓,大概都会痛不欲生吧!
  (天魔被封印之前,先削弱了魔门自身的力量,但不管他再怎么强,用暗算偷袭下毒都好,要摆平魔门中那么多高手,一定也付出不小代价,搞不好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败给老爹。
  这样想来,魔门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或者该说:天魔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苦心准备个几十年,预备要有所作为,结果事到临头,却又自己摧毁了一切;本来胜负难料的一战,因为自己胡乱消耗,最后打得赢的也变打输,落败被封印,连带让魔门也沉寂下来,这一切除了用“本末倒置”来形容,实在没有别的话好说了。
  “小姑娘,真是辛苦你了。”
  虚谷子道:“但是你……”
  “前辈,你也稍微收敛一点吧!如果是照魔门过往的作风,光是你刚刚问的那些问题,便一定将你尸横大漠,我已经尽力坦诚相告,也请你为自己的性命安全着想,留点余地吧!”
  软中带硬的回答,却不会让人生出反感,因为羽宝簪的语气轻软,甚王可说是带点撒娇的感觉,普通人面对她的绝色仙姿,听见这样的轻柔软语,大概早就色授魂予,连脑袋也不清醒,不过,虚谷子虽然是出了名的贪淫好色,却在此事异常清醒,听羽宝簪这么说,立刻将孙武拉过来。
  “老夫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但如果是他想问你,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孙武被拉过来,先是一愣,但很快也明白过来,望向羽宝簪:“我想前辈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天魔就算是个疯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善心人士,他有没有向凤凰夫人提什么条件,或是……”
  说到这里,孙武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羽宝簪本身可能就是天魔向凤凰夫人索取的报酬。纯以楼兰血统来论,凤凰夫人的价值并不是那么高,反而没有羽宝簪来得奇货可居,天魔很可能要求凤凰夫人留下一个女儿在魔门,当作换取自由的条件。
  (……如果真是这样子,这问题我不该问啊,里头牵涉到的东西,说起来太尴尬了。
  宁神偷瞥,发现羽宝簪忽然双颊通红,似乎迟疑着什么很羞耻的话,孙武心中七上八下,发现自己真是打开了某个禁忌的箱子。幸好,有人帮忙出来收烂摊子,考虑到这个人平常都是出来砸摊子的,这次的义举真是种奇迹。
  “吵死了,这种问题有什么好想的?很简单啊,天魔又不是出来做善事的,当然会开条件要人,不过管他要什么人,现在天魔都被干掉了,就算有开什么条件,也通通可以被当成空头支票,不用兑现了。”
  替羽宝簪解除危机,小殇一面说话,一面做着扭摆身体的奇怪动作,如果是由羽宝簪这样的美人来做,这些扭腰摆手的姿态,可能既美丽又性感,但在小殇身上,看起来就跟一只灵活的八爪章鱼没有两样。
  尽管如此,看到小殇开始“章鱼舞”的孙武,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不但暗运“金钟罩”护体,甚至悄悄后退,留下一个不晓得厉害的虚谷子站在原处。
  对虚谷子面言,这也是一种新奇体验,就算是太平军国时期都没尝试过的体验。当小殇手臂柔若无骨地击来,看上去一点威力也没有的拳头,虚谷子不以为意,可是当那拳头敲击在小腹的瞬间,所感受到的剧烈冲击,仿佛被一根海碗粗的木桩重重砸中般,伤害不只停留表面,更直透入里,摇晃内脏。
  “呜哇~~”虚谷子跪倒在地,张口便是一阵乱呕,剧痛临身,眼冒金星,睁眼唯一看到的东西,就是刚刚发出一记肝脏攻击的女拳王,向周围比出一个胜利手势,继续摇摇摆摆地离去。
  “年纪大了就该节制一点,不要像三岁小孩子一样什么都问到底,没看到人家女孩子脸已经红了吗?问她那么多问题,要不要连她穿什么颜色内裤都告诉你?如果把人弄哭了,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小殇的声音平板一如机器,跪倒狂吐的虚谷子自然是没有能力回答,羽宝簪则是看着小殇微笑,一方面感谢她做了自己想做却不能做的事,一方面也是心下雪亮,她想必是觉得一切说到这里就好,所以才打断了虚谷子的问题,替自己解围。
  能够不用像个犯人一样再被审问,羽宝簪着实松了一口气,但小殇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打算,打倒虚谷子之后,摇摇摆摆地靠近孙武,不晓得要做什么,这让羽宝簪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提心吊胆的人不只羽宝簪,孙武也同样陷入恐慌中。看到虚谷子倒地狂吐的模样,孙武忽然想起,如果用不可防御的特性来看,那么小殇的拳头与超级法宝有类似特性,都是完全无视护体真气,一拳必倒,现下虚谷子被打倒,小殇往这里来,脸上笑得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孙武开始替自己的内脏祈祷。
  冲击果然如预期到来,但却不是拳头,而是女孩压低声音的话语。
  “天魔被打倒封印以后,本来立的契约就无效了,但巨阳武神战胜后,曾跑去找凤凰夫人踹腹为婚,如果凤凰夫人不答应亲事,就把天魔再放出来,管他世上刀山血海死多少人,凤凰夫人为了天下苍生,就和某龟兹国王一样,卖女儿保平安了,这样子讲你了吗?要不要我再大声说一遍?”
  这个冲击确实够大,少年几乎是立刻就脸色苍白地猛摇头,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
  或许就是因为这份罪恶感,当羽宝簪问说还有没有什么下了解的事需要解释时,孙武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没法接话。
  “孙掌门,世事难料,我无法向你保证天魔一定不会脱困,但至少希望你明白一点,就算是在魔门内部,除了少数特别狂热份子,也没有几个人真心想要看到天魔被解放的,所以……也不会有人试图营救天魔出来。”
  如果说孙武先前对这句话还会有怀疑,在听完羽宝簪的解释后,他已经百分百相信这句话了。
  道理很简单,今天如果武沧澜失去力量,无法再以强绝力量压制属下,那么愿意无条件效忠他的人只怕少之又少,因为像这种偏离理性的领导者,不仅本身没什么人格魅力,甚至发起狂来还会先杀自己人,跟在他旁边时时刻刻有生命危险,试问哪个人这么嫌命长,好端端日子不过,还要把夺命煞星给解放出来?搞不好,他脱困的第一报酬,就是赐自己痛快一死。
  “目前的我,只想将万紫楼引导为一股稳定局面的力量,非善非恶,但不管黑白两道哪一边想要有所作为,都不得不考虑到它的存在,我想这样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好的。”
  羽宝簪道:“至于魔门各支派的意愿与行动,我无法向你保证什么,不过,这世上的人本来就有好有坏,又不是没有了魔门,世上就没有坏人,坏人想要做些什么,你总不能全都来问我吧?”
  “你说得是,是我太过鲁莽了。那这两天与你联络的,是域外的魔门份子吧?我们现在对心眼宗一筹莫展,他们有没有什么情报可用?”
  “确实是有的,本土机构就有本土机构的好处啊,我们现在预备动身吧!路上我再告诉你那些情报。”
  羽宝簪微笑说话,孙武自无异议,赶紧扶起一旁几乎吐到晕去的虚谷子,预备上路。
  “呼……”
  羽宝簪松了口气,很高兴此事能这样解决,孙武或许是因为短时间内连续受到冲击的关系,一时间忽略了几个疑点,像是魔门为何能这么快就送来小殇的救命药,这个要是问了起来,胡扯一通是容易,却未必会有人相信,到时候就麻烦了。
  想到这一点,羽宝簪不由得再往小殇那边看一眼,发现她已经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这是否代表……事情先做到这里,暂时就够了呢?那个女孩不太可能会做无谓的事,会挑在这个时间点上揭破魔门秘辛,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什么了?


第四章 沙漠绿洲·海市蜃楼
  占着地利之便,纳兰元蝶与妃怜袖所组成的联合小队,早孙武等人一步,抵达了龟兹的藏宝密库,也就是传说中的西门宝藏。
  西门朱玉留在域外的遗产,共分两处,其中一处是藏于大沙海之内的楼兰遗迹,那里妃怜袖虽然没有机会去,但却已经从拓拔小月的口中得知;另一处则是当年被阿古布拉王发掘,用以成为龟兹建国资本的秘藏,也就是妃怜袖两人此次的目的地。
  当她们疾疾赶路至此,眼前所见是一大片绿洲,清澈的水潭、苍翠的树木,为荒凉的沙漠世界增添绿意,对于两个饱受烈日、强风所苦的女子面言,眼前的这一幕无疑就是天堂了。
  拓拔小月在讲述宝藏位置时,并没有说这里是个绿洲,现在眼见潭水清澈冰凉,潭边甚至绿草如茵,让周围的空气都有了生气,吹来的凉风拂面,大大减轻了沙漠中的燥热。
  出于本能,纳兰元蝶快步走向前,想去享受一下清凉的潭水,但却被妃怜袖给拉住。
  “我们前头的……是一座绿洲吗?”
  乱七八糟的问题!纳兰元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回答“你自己不会看吗”却马上想到,妃怜袖目不视物,纯凭感应,所见的东西可能比自己更多,这座绿洲必是有什么古怪。
  这么一想,纳兰元蝶马上察觉不妥,虽然眼前的景象没什么特别,但这座绿洲的存在本身就很怪异。沙漠之中,水是很宝贵的东西,域外王要的都市都是濒临绿洲而建,这座绿洲距离龟兹王城虽有段距离,但也还不至于说是偏远,怎么可能会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而且,除了不见人踪,这里也看不到别的动物,草丛中不见昆虫,水里头也没有鱼虾,整座绿洲除了风声、树木枝叶摇晃的声音之外,没有其它声响,安静得吓人,本来如同仙境般的美丽景色,因为这一点不寻常,变得诡异莫测,似乎有什么危机潜藏。
  “……那个公主,话也不讲明白一点,只说是在这附近,现在碰到这种情形,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这种等级的宝藏,多半都设了防护,她事先完全没提,难道是要我们自己去破机关?”
  “……你觉得不妥,出发之前怎么也不问?现在才说这个,未免晚了吧?”
  “急着要出发,想说有什么危险她应该会提醒我们,就没多问了……你又为什么没问?”
  “……和你一样。”
  妃怜袖还记得,拓拔小月所描述的方位、距离,还有周边地形,确实就是这个地方,虽然她没说目标地点是绿洲,却有补上一句“我只有小时候去过一次,这么多年来父亲禁止我再靠近那里,便没再去过,那边有没有什么变化,我也不晓得,不过一片沙漠应该变不出什么吧”“小月公主当年来的时候,这里应该不是绿洲,恐怕是后来有什么变化。”
  “哦?灵觉告诉了你什么吗?在你的感知中,前面这片地方是绿洲吗?”
  “我感觉到水的湿度,嗅到植物的气味,也听到了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但脑海里没法像平常一样,把接收到的讯息组成具体影像,感应到的画面模模糊糊,非常不清晰……”
  “……能不能说一点正常人听得懂的话?”
  纳兰元蝶冷冷的抗议,妃怜袖并不会觉得难受,在低声说抱歉的同时,倒也有些喜欢她的直接,便简单地解释,通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代表那边有着特殊的能量干扰,所以自己才会无法清晰感应。
  “嘿嘿,能量干扰啊?这个就简单了,会有能量干扰,至少代表我们找对了地方,如果这里平凡无奇,那才麻烦,如今再也没有比我们找错目标、迷路,搞到还要往回跑更麻烦的事了。”
  可以不浪费时间,这个自然是最理想的状况,两人心里其实都不约而同地担心一件事,只不过现在不好说。
  既然有了明确的方向,接下来的事就很好办,所有秘密想必都是隐藏在绿洲之中,只要靠近水潭,应该就能发现什么,两人抱持着这个想法靠近,结果发现情形正如所料,水潭的存在虚妄不实,看似具体的存在,却是碰不着也摸不到的幻影。
  “果然是这样,在沙漠里头不搞点海市蜃楼一类的花样,就太浪费此处地利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纳兰元蝶恨恨地说了一声,但妃怜袖却另有想法。
  “域外各部族在开发各种法宝效能时,相中土相比,他们似乎更喜欢使用各种幻觉,在我们目前交过手的对象里,心眼宗尤其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说人类听得懂的话。你讲这些是想表示什么?我们被心眼宗的叛徒给埋伏了吗?”
  “我与心眼宗交过手,他们营造出的幻觉,还不足以扰乱我的感应,但此处遗迹却有这种效果……我行走江湖至今,能够惑乱我的感知能力至如此程度的,实在没几个,我不觉得这是心眼宗的布置。”
  “……所以呢?”
  “这里若是西门宝藏,一切布置自然是当年西门朱玉所留下,而根据此人的作风,我在想……他会不会利用了什么旧有遗迹或设施。”
  纳兰元蝶并不笨,听到这样的提示,顿时一惊:“你是说,这里也是楼兰一族的遗迹?”
  “我不敢肯定。越是往这里头走,整个磁场的反应就越乱,我建议你小心一点,这边很有可能埋藏着……”
  妃怜袖还没来得及把“机关”两字说出,忽然就发生了意外,她察觉到周围能量产生变化,纳兰元蝶瞬间就消失踪影,而自己身边的一切也浑沌不明。
  目不视物,妃怜袖对身边所有事物的感知,是由听、嗅、味、触四感与本身的超人灵觉所构成,在脑海中描绘出一幕幕虽无色彩,却无比清晰的画面,平常时候,这种感知能力对环境的掌握,比普通耳聪目明的人更强百倍,可是打从接近这座绿洲开始,感知能力受到干扰,应该清晰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模糊,这种经验妃怜袖少之又少,当纳兰元蝶一下子消失不见,她甚至判断不出发生何事。
  不久,模糊的景物迅速清晰起来,妃怜袖感觉到阳光的热力、拂面的强风,还有脚下松软的沙地,这些讯息在脑海中勾勒出实际影像,让她确认自己身在沙漠之中,也使她感到迷惘,自己先前明明在绿洲里,脚都已经踩入水潭,感受到潭水的冰凉,怎么几句话一说,突然就变成在沙漠里了?
  是因为扰乱自己感知的那股能量消失,所以自己能感应到真实?还是……
  “……空间转移,瞬间移动?”
  对于这个可能性,妃怜袖错愕不已,影响时间、空间方面的异能效果,堪称是法宝技术的巅峰成就,理论上是可以做到,但就自己所知的范围,想不起来有什么法宝真的做得到,哪怕超级法宝也是如此,或许只有那种超大型的装置,用足以供给整座城市的能源反应炉来发动,才有可能做到。
  若这推论属实,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个宝藏的规模绝不是西门朱玉一人建立得起来的。
  “果然,这处西门宝藏的确结合了某个旧有设施,小月公主应该把话说得更清楚点的,指点了方向,却没说怎么开门,这是要我们自行摸索吗?唉,或许不该对当年的她指望太多……”
  妃怜袖试着辨认方位,先与纳兰元蝶会合。这工作比想象中容易,因为纳兰元蝶被传送出的距离不算太远,当妃怜袖奏起琴音,声传数里,听见这声音的纳兰元蝶立刻有回应,两人循声会合,再次回到那座绿洲。
  一次失败的探索经验,并没有让两人放弃,事实上,除了眼前这诡异的幻影绿洲,一切可说茫无头绪,不持续探索也没别的方法,只不过这次她们小心了些,两人不再一起步向水潭,而是妃怜袖先行,纳兰元蝶在后方观视。
  结果,纳兰元蝶清楚看到,妃怜袖在步入水潭的刹那,整个人消失不见,不久之后,琴音从一里外传来,代表妃怜袖被传送到一里外的地方,纳兰元蝶跟着也进入水潭,遭到同样命运,却比较倒霉,被传送到几里外去。
  连续几次的试验结果证实,水潭中蕴藏神秘力量,拒绝外人进入,会把侵入此地的人自动传送走,但距离不一定,试验中最远的一次,甚至被传送到十余里外,连走回来都要费上不少力气。
  纯以杀伤力来讲,这个转移机关倒没有什么太大威胁,只是不断把人抛远出去,不许人接近,当然重复地走回头路,这种事情确实很折腾人,但如果考虑到这是闯关失败的惩罚结果,实在是太便宜了。
  最后,妃怜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在大概第四次回到水潭边后,她没有再往水潭里走去,只是静静地等纳兰元蝶回来,共谋对策。
  “唔,这样也不晓得算不算偷懒,如果算的话,等一下肯定会被抱怨的,要解释一下了……”
  妃怜袖这么自言自语着,想着纳兰元蝶回来后,自己该要如何,但纳兰元蝶却迟迟没有动静,直到西方数里外传来能源震波,妃怜袖这才发现事情有变,纳兰元蝶很可能碰上敌人,正在与敌人交手。
  在沙漠里临时爆发遭遇战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如果敌人不是专程前来这里,半途遇到,那么有很大的机会,是尾随自己与纳兰元蝶而来。这种事情是很有可能的,所以自己沿途特别留意,一直在确认有没有被人跟踪,答案也是没有,不过……如今看来,敌人似乎是躲在自己感应范围外的远距离,遥遥跟踪,这才没有被发现,若不是纳兰元蝶够倒霉,转移过来,转移过去,这次直接被转移到敌阵里,恐怕敌人还是无声无息地躲着。
  既然发现了敌踪,妃怜袖没有旁观的道理,立刻赶去接应,但这也就发生了很悲惨的一幕,妃怜袖的战力虽强,取得“河图”后也有了相当的近战能力,可是一下子要跑上数里路的体力活,却是她的大弱项,在黄沙中才跑出半里不到,已是气喘吁吁,几欲坐倒,别说去援助战友,连自己都快站不起来了。
  “我……我……我真是……”
  妃怜袖喘气长叹,勉力撑着身体站起来,看见数里外烟尘滚滚,正是激战方酣的证吵。
  纳兰元蝶的出现,过于突然,可以说是误打误撞地闯入敌人阵营,让敌人也全然措手不及,双方在意外的状态下开打。敌人若是心眼宗,那么纵然没有人多势众,也必定存在着高手,纳兰元蝶修为有限,真要打起来,绝不会是敌方高手的对手,但凭着手上的超级法宝,任何人想要动她也不是那么容易。
  妃怜袖感应正前方的能量波动,纳兰元蝶确实已经发动“青龙令”召唤出数具土偶迎敌,敌人的数目超过百名,两边斗得相当激烈,但从能量波动的程度看来,敌人那边的高手应该还未参战,感受不到太大幅度的能量震动。
  心眼宗的高手里头,除了大批魔狼以外,妃怜袖最忌惮的也就只有两人:心眼宗主与地司祭,前者是武功太高,后者则是那枝“大地神戟”异常棘手,若是“大地神戟”突然发动,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抵御,但这次敌方似乎是大队人马出动,如此阵仗,发动“大地神戟”的可能性很低,否则神戟一动,自己这边的人就先死伤殆尽,如何作战?
  妃怜袖心中寻思,也不敢浪费时间,勉力撑起身体,想去与纳兰元蝶会合,只不过沙地松软,就算想跑快也速度有限,幸亏纳兰元蝶也存着想要会合的心理,主动朝这边靠近,过不多时,战场已经笼罩在妃怜袖的射程之内。
  远距离战斗是妃怜袖的强项,催动“五蕴龙珠”再以“河图”增幅发出的力量,弦音一动,就是无形音剑破空飘发,锋锐难当,尤其是在得到超级法宝“河图”之后,音剑维持不散的时间更长,射程等若陡增一倍,两、三百尺之内都可造成有效伤害。
  连番音剑攻势,疾若星雨,似乱实准,全都命中敌人,避开了纳兰元蝶与土偶,照妃怜袖的估计,普通人被音剑打中,筋折骨断是必然结果,倒霉一点的甚至可能整个人被砍成数截,但这一轮音剑发出,妃怜袖很快发现威力不如预期,多数敌人身中音剑,虽是动作一顿,却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护体力量如此浑厚?心眼宗何来这么多的高手?可能性不高,那么,是使用法宝还是肉体改造?”
  妃怜袖思索着问题,而另一边的纳兰元蝶则趁势突围,让土偶挡住敌人,自己趁势往音剑发来约方向奔去。
  换作是别人,现在就会碰到问题,纳兰元蝶朝这方向跑来,后头又有敌人在追,要阻截敌人就会先碰到纳兰元蝶,但妃怜袖技艺高超,音剑虽是由声波构成,在凝聚为剑后,却可以操控方向,音剑将发未发之际,扬手一绕一带,音剑曲折发出,赫然是绕过纳兰元蝶,直击她身后的敌人.追击者全都穿着心眼宗的白袍,上头画着血红色的眼睛,遮住头脸,是很典型的心眼宗教徒装,但奔跑之际,落足或是轻盈敏捷,或是沉稳有力,居然都是各具特性的武学好手,音剑击向他们,他们之中有些人还能提前察觉,飞身闪躲,速度极快,就算是那些没能闪开、被音剑击中的,也不见得都会受伤,部分护身硬功了得的,甚至凭罡气硬挡。
  音剑命中敌人肉体,像是打中硬度极高的合金一样,进发出耀眼火花,完全显示出这些人的肉体异常,妃怜袖感到些许困惑,从这些反应看来,敌人的武学根基深厚,但表现出来的一些地方,又不是单纯的武学效果,妃怜袖甚至无法肯定他们是不是活人。
  靠着妃怜袖的掩护,纳兰元蝶终于和妃怜袖会合,连续使用呈青龙令的结果,对体力的负担不小,纳兰元蝶脸色苍白,一与妃怜袖会合,马上抓着她的肩头,低声道:“有劳,这一关就交给你了……”
  “……你、你这么信任我,我是很感动啦!但你下次要交任务给我之前,可不可以提早一点?现在都被人家包围了,交给我我也没办法啊!”
  “可以修正一点,不用说是人家,那不过足一堆会摇手摆足的僵尸,不能称之为人的。”
  纳兰元蝶的回答,让妃怜袖皱眉,她听过这种特殊的改造技术,之前与孙武、路飞扬等人闯洞窟的时候,也曾发现蛛丝马迹,但实际听到心眼宗将这技术开发成功,做出如此玷污河洛声誉之事,仍旧很气愤。
  “他们将死尸改造成战偶?这种手段有伤天和,更是法宝开发师的大忌,你能确定?”
  “……什么鬼大忌,这种禁忌恐怕只有你一个人在守吧?我能肯定,是因为朝廷那边也开发出同样的技术,我以前也率领过这种僵尸兵出击,相同的动作特征,保证不会认错。”
  纳兰元蝶道:“心眼宗用的尸体素材,不是普通人的尸体,恐怕是挎掘一些武学好手的陵墓,将其尸骨盗出,加以种种强化措施改造,便有现在的效果,这还不算最厉害的,据我所知,朝廷那边研究的最新尸偶,不但会使用生前的武功,还可以使用一些简单的法宝。”
  话只能说到这里,纳兰元蝶不敢让妃怜袖知道,军部为了提升尸偶的素质,甚至偷盗慈航静殿、河洛剑派的前辈遗骸,此事是军部的高度机密,若是外泄,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很难收拾。
  妃怜袖察觉出纳兰元蝶的语气异常,但此时兵荒马乱,无暇去顾及这些细节,整个精神都放在退敌上,拨弦发剑,一曲如潮如浪,狂袭向敌人。
  平常时候施放音剑,若时间紧急,妃怜袖都是缠发为弦,拉弦发剑,但在备战时间比较充裕时,便会取出她所专用的法宝琴具,虽然比较沉重,却能透过琴弦变化音阶,发出不同属性与频率的音剑,此刻她手上所捧的,正是一具瑶琴,五指挥拨,数弦齐动,音剑如潮,将敌人逼在一定的范围外。
  与之前相比,由于距离拉近,妃怜袖的音剑威力更大,也更难闪躲,只要被音剑正面击中,即使是强化过的尸偶,也落得残肢断体的下场,但敌人数目众多,更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妃怜袖渐渐感到压力。
  擅长远距离攻击的她,经过刻意锻炼,近身战也有相当水准,但还是有一些情况被她归类在难以应付的状况,像是“近距离的群殴战”就是妃怜袖希望能免则免的战斗,很不巧,现在就是碰上这种情形,尽管音剑连环发射,仍能把敌人逼在一定距离外,可是那个距离却越来越缩短,倘使要奋起全力发剑,是可以重创距离最近的一批敌人,但这样一来,会导致身体负荷变重,后头将无以为继,未必划算。
  “你那边怎么样?可以起来战斗了吗?我还可以撑一段时间,但要是被敌人欺近身边,情况会很不利。”
  妃怜袖对纳兰元蝶抱持期待,纳兰元蝶也没打算让妃怜袖独力支撑,除了起码的联盟道义,纳兰元蝶并没有打算将自己的性命交托给她,还是要靠自己守护才放心,至少……死也死得瞑目些。
  纳兰元蝶握住“青龙令”之前召唤出的土偶,已经在追逐战中被打散,现在正准备重新进行召唤,帮助妃怜袖,哪想到“青龙令”在手,什么都还来不及做,蓦地一阵震荡波动无声传来,由脚下大地震动整个身躯。
  这股异常波动,纳兰元蝶并不陌生,妃怜袖更是熟悉,来自“大地神戟”的异能震动,透过地面传震,无声无息之间,已侵入两人体内,纳兰元蝶暗叫不好,大地震波的伤害初时不显,但当震波晃击腑脏,那个伤害却是什么护体真气都防御不住。
  千钧一发之际,妃怜袖停止发射音剑,将琴竖直于地,手按弦上,动作奇快,两颗五蕴龙珠盛放红、蓝厉芒,灿烂夺目,交织汇入琴弦,妃怜袖闪电一挥,琴弦剧烈扬动,却是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成了无音之调。
  琴发无音,却非无功,纳兰元蝶清楚感觉到,一股绵密而浑厚的波动,从被竖起的琴座透入地下,与大地震波相互触碰、抵销,虽然没有能够完全抵销,但却截断了传来的大地震波,除了已经传人体内的少部分,大部分都被阻断在外,没有持续传人体内,造成更大伤害。
  虽是如此,当大地震波的伤害终于显现出来,纳兰元蝶仍旧承受不住,腑脏受创,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呛喷而出,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妃怜袖身上,只不过她的承受力稍高,嘴角溢出鲜血,没有呛喷出来。
  “……失、失算了,没想到他们……”
  纳兰元蝶有着和妃怜袖一样的计算,认为“大地神戟”敌我不分,绝不可能在两边人马混杂的时候发动,所以明知道敌人手上有这件利器,却没有特别防范,结果一下子就大意中招,如果不是妃怜袖应变得当,两人现在绝不可能只是受一点内伤,而是重创倒地了。
  “你这一手……算是什么?还挺有效的。”
  “河洛剑派的武学原理……所谓波动,不过是能量行进所留下的轨迹,只要明了本质,拥有相等的能量,就可以反向进行防御……”
  “你有相大地神戟相等的能量?”
  “没有,所以只是理论。”
  妃怜袖抹去嘴边的血渍,纳兰元蝶也仿着相同的动作,伤得不重,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放眼望去,还看不到地司祭与“大地神戟”的踪迹,但“大地神戟”每次发动完毕,再度发动必须要相当时间,趁着这个空档,还有附近敌人也同为大地震波所伤的时候,正好可以冲杀出去,突破包围网。
  想法很好,但在实行上却再一次碰到了障碍,纳兰元蝶与妃怜袖惊愕地发现,周围那些尸偶战士摇摇晃晃,虽然受了点创伤,却没有太大影响,包围网无隙可寻。
  “怎、怎么会这样?”
  “……看来心眼宗有真正掌握到大地神戟的特性,是我们自己一知半解,料想出现偏差,大地震波的影响,对于非生命体似乎不太大,所以他们虽然被震波打中,却没受什么实质伤害。”
  妃怜袖的分析只说到这里,因为尸偶群再次逼近,虽然攻势不算凌厉,却封死所有出路,不可能趁机冲出去,这种奇异的战术,让妃怜袖有所警觉。
  “不好!第二波大地震波要来了!”
  妃怜袖一声警告,将瑶琴再次竖直,一端碰地,当那股奇异的震波出现,妃怜袖制敌机先,反向将五蕴龙珠的能量弹震送出,与大地震波相抵消。这一次由于抢在前头,效果比先前更好,纳兰元蝶只感到体内一阵痛楚,晓得那是因为第一击所造成的旧伤被触动,却没有再造成新伤。
  然而,应该比纳兰元蝶伤得更轻的妃怜袖,却咳了一口血,纳兰元蝶一愣,随即明白,妃怜袖的伤无关乎大地震波,纯是五蕴龙珠使用过度。妃怜袖使用法宝所需的能量,全由五蕴龙珠供给,五蕴龙珠的能量传送经过身体时,不可免地对身体造成负担,平常时候倒也罢了,这次要抗衡超级法宝的大地震波,连续全力施为,妃怜袖的身体承受不住,出现了伤害。
  “……我、我没事……”
  “我没有问你,你就别急着解释了,你这种样子,白痴看了都知道你很有事!”
  纳兰元蝶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使用“青龙令”下场不会比妃怜袖好到哪去,但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只能冒险使用。
  “且、且慢……”
  猜到了纳兰元蝶的想法,妃怜袖吃力地抹去唇边血迹,低声道:“这样做的胜算太低,我另外有一个破敌策略……”


第五章 紫青神器·破邪除奸
  超级法宝,是当前大地上最高层次的法宝,不可被重制、复制,甚至损坏了都未必修得好。如此厉害的法宝,对使用者的要求自然也不是普通高,若是修为不足,轻则无法发挥真正威力,重则引发反噬。
  大武王朝的“青龙令”正是超级法宝之一,纳兰元蝶并没有将之活用操控的能力,在其所召唤的五行衍生物中,“水兽”是纳兰元蝶目前的召唤极限,还只能勉强成形,称不上什么精微变化,与敌人战斗时往往相形见绌。
  妃怜袖几次冷眼旁观,注意到纳兰元蝶的窘境,也明白若是“青龙令”能发挥更强威力,对己方战局必定大有帮助。经过思索,妃怜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虽然还没有机会告诉纳兰元蝶,但此刻正是测试的好时候。
  “你力量不足,我将五蕴龙珠的能量灌输到你体内,用这来发动青龙令,应该能召唤出更强大的战兽。”
  “呃……此法确实可行,但我怕会……”
  纳兰元蝶有着顾忌,运使法宝并不是单纯供给能量就算了,能量通过肉体传达至法宝时,会对肉体造成负荷,若是承受不住,还没发动法宝就会先粉身碎骨,即使成功发动了,像“青龙令”一类的法宝,发动后必须持续释放能量,维持召唤物的活动,虽然没有发动瞬间所需的能量那么多,却也负担不轻。
  妃怜袖将五蕴龙珠的能量输入,纳兰元蝶自信还能负荷,但纵使召唤出强大的战兽,后头还是要一直放出能量维持,这个就让纳兰元蝶甚为顾忌,若是当真召唤出什么特别强大的东西,瞬间榨干自己,那就弄巧成拙了。
  “不然,青龙令也可……”
  “不行!”
  纳兰元蝶斩钉截铁地拒绝:“别误会,不是我不愿意将青龙令借给你,只是这次我出行之前,银劫统领曾对青龙令下过禁制,让法宝仅能由我一人使用,以免落入敌人之手,酿成大祸……我想你应该不至于修为高到可以突破他下的禁制吧?”
  这点妃怜袖自知不可能,就算用五蕴龙珠,也不可能做得到这一点,眼见敌人包围的压力越来越大,纳兰元蝶权衡情势,做出决定,采纳妃怜袖的意见。
  “好!那你准备好了!”
  两颗五蕴龙珠旋绕,红、蓝两色强光逼得人无法正视,妃怜袖将能量输给纳兰元蝶,由她吸纳、转化后发动“青龙令”“青龙令”绽放冰蓝色光芒的一刹那,妃怜袖突然感觉不妥。
  之前妃怜袖看纳兰元蝶使用“青龙令”都只是从旁感应,受到“青龙令”本身的干扰影响,只能感应到那边有强大能量运作,无法感应出什么具体讯息,但此刻妃怜袖与纳兰元蝶气脉相连,那边的能量如何运行,妃怜袖感应得清清楚楚,顿时发现“青龙令”的能量运行不对劲,虽然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但确实有所散失。
  “奇怪,超级法宝怎么会有这种现象……”
  妃怜袖所察觉到的异常,是“青龙令”在发动之前,有部分能量被转移到其它地方去,从流向看来,能量是被银劫留在“青龙令”之内的禁制所吸收。这委实不合情理,一个禁制不会用这种形式来运行,这等汲取能量的手法,是另外执行某个功能,换句话说,银劫在纳兰元蝶拿着“青龙令”出发前,便对“青龙令”做了手脚,每次纳兰元蝶发动“青龙令”异能时,就会连带执行某个功能。
  那个潜藏的功能是什么,不得而知,但考虑到银劫的作风,妃怜袖实在不觉得会是什么好事。想归想,一切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不过这一次“青龙令”的发动状况诡异,冰蓝晶芒剧烈闪动后,居然没有召唤出任何东西来,冰蓝色的光芒凝聚为东,从“青龙令”上飞射而出。
  前所未有的怪异情景,让纳兰元蝶几乎震惊得傻眼,那道光芒飞射上天后,忽然转向,疾若星火,飞快朝西方射去,落在数百尺外的沙丘上,一下子炸开来,好像打中了什么东西,尘沙飞扬,紧跟着,一道强光从那个地方笔直往天上射去,明亮耀眼,数百里内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怎么一回事?”
  “青龙令”生出如此变化,纳兰元蝶反应不过来,惊愕不已,更不明白这究竟代表什么,反倒是妃怜袖,见到如此情势:心中约略判断出方向,银劫对“青龙令”所做的手脚,似乎是某种搜寻,每次启动都先搜查周边范围,若是发现了目标物的踪迹,就发射蓝光确认,如果确认无误,便会发出强光直射天际,照理说,那道强光的可见范围仅有数百里,中土绝不可能看到,但银劫既然下了这个布置,必有办法将这道讯息火速传回京城。
  “你被银劫设计了!他让你带青龙令到域外来,是趁机要你去搜寻某个目标,每次青龙令启动,就会自动搜寻一次。”
  妃怜袖的解释让纳兰元蝶如梦初醒,惊愕道:“那……刚才的反应,是找到了吗?他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目标远落在数百尺外,风声与沙漠的热气干扰,我感应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必是银劫得到风声,知道这个目标物在域外,自己又无暇分身,这才让你前来……咦?”
  妃怜袖一声惊呼,虽然她感应不到数百尺外的具体状况,却忽然察觉那边出现强烈能源反应,而纳兰元蝶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刚才蓝光落下、发生爆炸的地方,一身白袍的地司祭手执“大地神戟”威风八面地站上了沙丘,“大地神戟”笼罩在一片赤红色的血雾当中,正迅速地吸收血雾。
  “是……是那个家伙?银劫要找的人是他?还是要找大地神戟?”
  纳兰元蝶想不出来,自己虽然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组合,但上一次在龟兹王宫碰到地司祭要使用神戟时,自己并未近距离发动“青龙令”异能,所以无法确认。
  “那个问题不重要,大地震波马上就要过来了,做好准备吧!”
  妃怜袖语气平静,心里却是暗叫不妙,自己虽有办法抵消大地震波的部分威力,但要做那种程度的正面能量对拼,对身体的负担太大;附近这些由尸骸、合金、莫名物质所构成的尸偶,攻势又逐渐加强,包围网越缩越小,如此一来,当大地震波传至,尸偶也同时发动攻击,自己将很难接下这波攻势,换句话说,如无意外情形,敌人的下一轮攻击,将会打倒自己与纳兰元蝶!
  地司祭缓缓举起“大地神戟”戟上的血光越来越浓烈,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也越来越强。从上次在龟兹王宫的情形来看,地司祭发动“大地神戟”的方法,是填装入一颗红色的血珠,用以供给能量。一颗血珠是由多少人命提炼而成,不得而知,但今日地司祭已连续发动两次神戟,再算上这一次:心眼宗此仗尚未取得实质战果,却已付出不小的代价……不过,在这些丧心病狂的叛徒眼中,人命或许算不上什么代价吧!
  妃怜袖心头暗叹,脑中却进行另一番思索。敌人的布局巧妙,若一切都照着情势发展,自己和纳兰元蝶自然只有完蛋的份,但反过来说,如果会发生什么意外变化,让自己命不该绝,时间点也一定就是现在,所以妃怜袖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等待着可能的变化。
  “……终于来了!”
  距离地司祭立足之处数十尺外,沙地骤然炸开,漫天黄沙飞卷中,一道黑影藏匿于黄沙,借势高速枫向地司祭。
  沙地炸开之势甚猛,无数黄沙夹带锐劲,犹如暗器骤雨,飞射向地司祭,要先打乱他的防御,但地司祭竟似早料到有此一着,神戟翻飞,无形气劲自生,形成护罩,全数遮挡袭来的黄沙。
  “你果然现身了!”
  地司祭大喝声中,握戟的手一紧,耀眼的血光闪动,神戟异能发动,大地震波再一次透发而出。
  最糟糕的情形发生,妃怜袖拄琴于地,再一次以龙珠、河图施放能量波动,反向抵消大地震波所造成的伤害。那名飘向地司祭的黑衣人,距离最近,首当其冲,理当无幸,却在震波发动的同一时间纵身跃起,躲避大地震波。
  寻常高手跃起,不过寥寥数尺,但这人一跃,竟跃上十余尺的半空,而且跃高之后伸足一踏,点在虚无一物的空中,本应无从借力的情况,居然被他硬生生打破,像是踩在一道看不见的无形阶梯上,凭空又升了半尺,就这么双足连踏,短短数秒之间拔升十余尺,完全避开大地震波的伤害,更藉着阳光掩护,整个人消失在三十尺高空。
  “呃!”
  妃怜袖全力催动五蕴龙珠,与大地震波正面冲击的结果,虽然抵消掉大部分的杀伤力,龙珠本身的强大能量却替腑脏带来严重负担,顿时创伤,妃怜袖想强忍住喉间一口鲜血,不料鲜血自鼻端呛咳喷出,血染衣衫。
  周围的尸偶战士趁机急攻,妃怜袖无力应付,幸好纳兰元蝶及时回复体力,手腕一转,“青龙令”绽放蓝光,从沙地中召唤出两具土偶,尽管这两具临时召唤出的土偶蓄能未足,结构松散,但仍足以挡下众多尸偶的近身一击,只听见“轰隆” 一声,两具甫成形的土偶被击散溃灭,化为沙尘,漫天飘扬。
  相距几百尺的两处战场,都处于沙尘飘扬中,远远望去,只见黄蒙蒙的一片,地司祭手持神戟,独自站立,忽然见到上方天幕出现一点微光,跟着,微光化为无匹锐气,破沙狂袭而来。
  “来得好!”
  地司祭心中有数,敌人若要发动攻击,必然是在这一刻。“大地神戟”能以血珠填充能源的技术,是狼司祭在十日前的新突破,虽然可以预存血肉精华,靠填充能源来发动神戟异能,大幅减低对使用者的负担,却终究还是要有所付出,连发三击已是自己目前的极限,几个时辰内都不可能再用,敌人想必也是看准这一点,挑在这时候出击。
  星芒耀眼,化成一道紫色虹光,直贯而下,所经之处,若是用仪器细观,每一颗沙粒都被削开。见到这抹紫虹,一直预备迎击的地司祭终于变了脸色,惊道:“本宗的紫霞神器原来落在你手里?”
  “大地神戟”舞动,浑厚的土黄色光芒,笼罩住地司祭周围半尺,当紫虹进入这片土黄色的世界,一路势如破竹的锋锐终于也受影响,速度顿减,虹光凝化为剑刀,显露出一柄仿佛由紫色晶体打磨而成的宝剑。
  剑身透亮澄澈,像是上好的紫水晶,没有一丝杂纹、暗影,但灌注了使用者的真气后,却不断地闪着耀眼的紫色光芒,闪光同时,一圈一圈的紫色光虹竟似涟漪,以剑身为中心,往周围扩散,所接触到的沙粒均被切裂,好似神剑有灵,控制不住本身的杀性,跃跃欲动,渴求着鲜血,若不是受到神戟的上色气罩压制,还不晓得要造成怎样的破坏。
  神戟压制住紫虹,减慢了紫虹的进击速度,让紫虹慢慢一吋一吋地逼近,握剑的黑衣人手腕一转,内力加倍疾吐,剑上紫芒大盛,竟然从剑尖上凝聚一点,狂飘喷出,切裂土黄气罩,刺向地司祭眉心。
  这一下变化来得太快、太急,换作是别的高手,定无幸理,但地司祭出身河洛剑派,这一柄“紫霞神剑”是河洛派出名的凶器,当年他亦曾接触,早知道其中厉害,在以神戟气罩牵制紫芒时,便已防着这一着,连忙侧挥神戟,千钧一发之际,以戟杆挡住这一记刺击。
  “紫霞神剑”切金断玉,这世上它砍不断的东西还真是不多,只是碰上超级法宝,再锋锐的兵器也唯有垂首。话虽如此,地司祭一点都没有觉得好过,“紫霞神剑”的锐气太强,主力被神戟挡住,余劲随紫虹涟漪外散,仍具破坏力,地司祭握戟的手指立刻被波及,五指溢血,奇痛攻心。
  “呜呃!”
  听见地司祭的闷哼,黑衣人变招奇速,手腕一抖,紫虹荡漾,再次攻向敌人,地司祭将神戟挥舞如轮,尽数封挡黑衣人的进击,但却对“紫霞神剑”的锋锐剑气束手无策,几招一过,身上也不知多了几处细小割伤。
  超级法宝能位列所有法宝的顶峰,其来有自,“大地神戟”的威力并不只是发射震波而已,其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存在,如果能充分使用神戟,那么单是挥动神戟的劲风,就能将“紫霞神剑”的剑气全部弹开,因为这两者本就不是同位阶的法宝。
  然而,靠旁门左道手法,勉强运使超级法宝的缺点,就在此时凸显,地司祭并没有运使神戟的力量,尽管以填充能量的方式发动震波异能,但当他凭己力舞动神戟时,神戟本身的力量未被引出,能发挥的威力不过一半,自然无法弹开紫霞剑气,于是被剑气连连割伤,苦不堪言。
  “那柄剑……是河洛派失落多年的着名凶器,紫青双剑之一的紫霞神器?”
  纳兰元蝶见多识广,一见到那独特的紫虹,便认出这件传说中的凶器。“紫青双剑”是河洛剑派仅次于“河图”、 “洛书”两件超级法宝下的几件法宝之一,而且是出了名的凶兵、凶器,在太平军国时期屡建威名,杀人无数,后来也在连场血战中失落,只不过相较于“洛书”河洛剑派对这件法宝可说毫不在意,甚至不曾试图寻回,因为它实在是一柄弃之可惜、得之难用的麻烦东西。
  凶器之所以被叫作凶器,当然不只是随便叫叫,“紫青双剑”的杀性极大,实战时难以驾驭,稍一使用不当,随时反噬剑主,河洛剑派过往曾佩戴它的前辈,过半都是丧命于其下,当中也不乏长期接触使用,为其影响心智,堕落为杀人狂魔的例子,所以到了后来,“紫青双剑”被缠上符咒,以铁炼封锁,放置在河洛派的禁地,严禁门下弟子碰触,直至太平军国之战爆发,河洛派迫于无奈,这才将之解封起用。
  “……不过,单凭一柄紫霞神剑,就能将超级法宝的兵主逼至这等窘境,这真是很好的教学,一件适合自己的法宝,远胜于使用不良的超级法宝,如果能看到这一幕,很多盲目追求法宝威力的人就会醒一醒了。”
  纳兰元蝶这么说着,但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惊奇,毕竟类似的画面已经看过,就在不久之前,同样也是这名黑衣人,就在龟兹王宫前完封地司祭的神戟,让大地震波有力难伸,那次甚至用的还只是一柄普通长剑。
  而且,自己也没有太多心力去观摩教学,尸偶的攻击压力仍重,要不是妃怜袖几乎豁命出去,承担大部分的防御责任,自己早已横尸就地,哪可能有机会在这边想东想西?
  妃怜袖注意到纳兰元蝶的话,约略猜到了她的想法,但自己却不这么认为。超凡灵觉所感应到的东西,超脱耳目表象,总能比一般人看得更多更远,那名黑衣人虽然衣着打扮都与那日在龟兹王宫前一样,手持“紫霞神剑”使的也是河洛剑术,可是身高、体型、气息、心跳频率,都与那日有所差异。
  这些差异并不大,尤其是身高体型方面,更是极其相似,普通人哪怕是近看都很难分辨出来,但这些伪装对自己全然无用,不管这个黑衣人怎么装扮,自己一下子就能认出他并非龟兹王宫前的黑衣人,并非是阿古布拉王,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现身至今一语不发,生怕开口露了形迹。
  那么……这个人故意伪装成阿古布拉王,究竟有什么目的?是单纯的顶替冒充?或者……背后还有什么计谋圈套?这些计策是针对谁?心眼宗还是己方?除此之外,倘若自己感应无误,这名黑衣人搞不好还是一位熟人……
  基于这些考虑,妃怜袖最终决定维持沉默,因为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没有提醒地司祭的必要,只须谨慎提防局势变化,便已足够。
  另一边的战场上,地司祭被“紫霞神剑”完全压制,连连后退,看似全无抵御之力,但每一次“大地神戟”与“紫霞神剑”对碰,火花四溅之余,由“大地神戟”上所传回的反震力量也逐渐增强,显示地司祭的元气渐复,也慢慢找到了应付“紫霞神剑”的方法。
  黑衣人察觉到这点,全力抢攻,起手连环三剑,迅捷无伦,一剑快过一剑,杀得地司祭汗流浃背,差一点来不及挥举神戟防御,但也就在黑衣人一轮快攻、将要取得战果时,一股强大的压力自天而降,瞬间便压得人喘不过气,与地面一接触,立即爆开,将大量沙尘轰飞上天后,如雨倾泻而下。
  落下来的除了沙尘雨,还有一个极具分量的存在,是刚才那股压力的源头,在降落地面的同时,也发动了袭击,刹那间狂风怒卷,毫无实体的强风,居然变得有若实质,仿佛千万把冰冷利刀,分割空间,切裂前方的一切事物。
  如果说劲风如刀,那么夹杂在狂风中的无数细小沙粒,就是先刀刀而至的子弹,随着强风轰击出去,让这阵狂风刀雨更难抵挡。
  修罗劫·狂风劫狱!
  中土魔门的一品绝学,昔日天妖横行世上的邪技,得到地利之助,威力倍增,疯狂轰向黑衣人,而一直被压在下风的地司祭,也在这时全面反攻,豁尽一身修为,挥动“大地神戟”尽封黑衣人的所有退路,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前有狂风、后有神戟,两记猛招同时到来,黑衣人眼看无幸,命悬一线之际,黑衣人一声大喝,双手一分,右手的“紫霞神剑”幻出点点紫光,一时间仿佛开辟出一道辽阔星河,每一点紫光都激起剑气涟漪,扩散出去,组合成一道防壁,暂时挡下“修罗劫”的狂风刀雨。
  这一手剑技妙到巅峰,将“紫霞神剑”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旁人只能看到点点紫芒,闪烁放亮,根本看不清楚剑刀纵横的轨迹,但这一切的绚丽耀眼,却都比不上左手荡出的那抹绿光,一瞬间的惊心动魄。
  就连感应能力敏锐超人的妃怜袖,都很难形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注意到黑衣人双手一分,左手从右手剑柄中抽出了某件东西,能量干扰一下子变得巨大,让自己感应不到详细事物,而地司祭就像是被一件极沉重的巨大兵器打中,整个人飞跌了出去。
  这一幕也正是纳兰元蝶所看到的东西,前后寥寥数秒,黑衣人左手绽放出一抹绿芒,地司祭就被打飞了出去,仿佛承受了巨斧重锤的一击。事实上,就算真的被巨斧重锤打中,地司祭也不会如此不济,那抹绿光来得神秘,偏偏威力又大得出奇,如果地司祭手中的兵器不是超级法宝,肯定在这一击之下被打成两段。
  地司祭被打飞出去,包围网顿时出现空隙,黑衣人趁势脱出,狂风刀雨亦在这时突破紫霞剑气而入,黑衣人跃起飞退,中途承受狂风劫狱部分威力,身形一滞,摔落在沙地上,无数风刀、狂沙追击而来,黑衣人眼见难以防御,左手疾挥,瞬间绿芒放亮,化为一支巨木似的大剑,正面硬撼沙雨风浪。
  第二次使用,这次众人都看了清楚,黑衣人左手握着一柄长仅数寸的小剑,剑刀过短,在强光掩映下甚至看不太出来是否真有实体剑刀,绿光由剑柄中生出,无形无定,变幻自在,一下子组成巨剑,一下子又变为长枪、弯钩,兼具威力与灵活,正是“紫青双剑”之一的“青霞神剑”“紫霞神剑”锋锐无匹,但论起爆发性的破坏威力,青霞似乎犹在紫霞之上,这一下硬撼“修罗劫”青色透明的巨大剑刀里头,蕴含着沛然之威,与狂风劫狱所鼓动的刀雨一碰,发生剧烈爆炸,已是强弩之末的黑衣人承受不住,被轰飞出去,在黄沙上洒下一长道血迹。
  漫天黄沙落下,显露出隐藏在沙中的人影,这个人刚才自空中的飞行器上跃下,一落地便发动袭击,逆转了战局。白袍飘飘,血眼狰狞,能够使用“修罗劫”的心眼宗人,自然也只有那个在黑暗中操控一切的心眼宗主了。
  “……紫青神器居然·在·你·的·手·上……”
  依然是那么古怪的说话腔调,但在河洛剑派与心眼宗的关系渐渐为人所知后,这样的说话方式只会让人觉得故弄玄虚。
  黑衣人呕出一口鲜血,从沙地上挣扎站起,指着心眼宗主:“少在那边装神弄鬼!你到底是谁?报上名来!”
  一开口,黑衣人的声音年轻而富有朝气,全然不是阿古布拉王的声调:心眼宗主身躯一震,察觉到自己弄错了人,很有可能还中了敌人的计谋,正要有所应变,却是迟了一步。
  “……昔日日众师兄弟之中,你对名利素来淡薄,与我虽不亲近,却也没有仇恨,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我实在很难相信,你会组织什么心眼宗,做出这么大的事……”
  说话声音从后方传来,在话声响起的同时,一股刻意迫出的凌厉气势,自后方笼罩住心眼宗主全身,让他清楚地了解,只要自己稍有妄动,便会引来敌人的全面攻击,而在先机已失的情形下,承受这攻击的自己将非常不妙。
  “时间过去那么久,人总是会变的,你过去也不是会玩这种把戏的人,现在这算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或许是因为身份被认出,无须再隐藏什么的关系:心眼宗主说话的口吻回复正常,不再是之前的怪腔怪调。
  站在心眼宗主身后的男人,来得离奇,没有人看到他是怎样现身,既不是由天而降,也不是破地而出,是忽然之间就出现在那里,当人们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那边,控制住局面了。
  这个男人并未遮脸蒙面,在阳光下,他的面容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素来平和的表情,这时增添了几分严肃感觉,不怒自威,令人不敢造次,正是日前失踪的龟兹国主阿古布拉王。
  “我奉劝你不要太得意,占了一点优势,不代表稳操胜券……”
  “我也奉劝你,最好别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即使我未必大有胜算,但如果在眼下这种情况动手,已足够让你付出很大的代价,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同门师兄弟,你该知道我的本事。”
  阿古布拉王缓缓说话,语气中不带威胁,却充满自信,无形中生出一股压力,镇住前方的敌人。
  心眼宗主冷笑一声:“确实,你的本事,当年河洛九子的每个人都清楚得很……虚·江·子!”


第六章 螳螂捕蝉·极恶黄雀
  太平军国时期,河洛剑派除了掌门与几位长老耆宿外,就以中生代虚字辈的多名弟子最为活跃,各有一身惊人艺业,主持正道,行侠仗义,被江湖豪杰合称“河洛九子”威震当代。
  战火无情,河洛九子虽然修为不凡,但是在与太平军国频繁激战中,也无法避免伤亡,到最后,河洛九子仅余四人,其中虚谷子被逐出门墙,李慕白下落不明,真正留在河洛派支撑大局的,唯有虚河子、虚原子两人,这也是当今天下人所共知的事实。
  随着时间过去,已经阵亡的人们,不管生前多么有名气,终究会慢慢被人所淡忘,现在还记得“河洛九子”之名的人已经不多,更鲜少有人会记起,九子之中除了现为河洛掌门的虚河子,还有一个行事稳重方健,差一点就要坐上掌门之位的虚江子。
  根据文献记载,虚江子得到前任掌门的真传,通晓河洛剑派诸般绝学,武功高得出奇,更得到同门的拥戴,一度被前掌门钦点为继任人选,若不是在太平军国之战中阵亡,今时今日,河洛剑派的掌门人必定不是虚河子,也就不会有长河真人的存在了。
  当这个早已埋葬在历史之中的名字,再一次被叫唤出来,造成的效果本应非常惊人,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什么反应,阿古布拉王表情镇定如恒,淡然道:“名号已经足过去的事,现在提来没有任何意义,就像你……当年的修为甚至还不足以列名九子,十多年来勤修苦练,今日也成为河洛派中的有数高手,干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嘿,后悔了吗?当年的虚真子确实只是一个弱小人物,你们没有一个看得起我,但风水轮流转,今日便轮到你要付出代价了。”
  心眼宗主傲然说话,语气极硬,阿古布拉王却明显不当一回事:“付出代价吗?单凭眼前这些恐怕不够吧?魔门绝学你练得并不好,虚原子也未能发挥超级法宝的真正威力,你们两个人联手,再加上那一堆活尸人偶,我是没有能力将你们一举消灭,但要说你们能对我产生什么重大威胁,这就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或者……你们是把希望寄托在仍躲在后方沙丘的那只黄雀身上?”
  这句话说完,后方十余尺外的那座沙丘,顿时有了变化,一道白影从沙丘之中缓缓升起,虽是被深埋在沙丘内部,但周身却连一粒沙子也没有沾着,一层无形的气罩,将这人从头到脚给包裹护住,沙尘不沾身。
  如果是普通的武者有此表现,那便足以展露一身内力高强,不过来人并不是凭个人武功做到这些,而足以手腕上法宝所施放出的力场隔绝外物,阿古布拉王注意到了这点,更清楚来人的身份极不寻常,很可能就是自己这些年来持续追查的心眼宗最高法宝开发师。
  环顾当世,河洛剑派在开发法宝的技术上,确实堪称优秀,但心眼宗能在短短十余年内取得偌大突破,不仅开发出许多幻觉法宝,更将阿默兹狼重现于世,这就不是河洛剑派独力能成,况且自己由虚谷子口中得知,太平军国之战后,河洛派的技术人才凋零,并没有什么可以执牛耳的大匠师,所以。心眼宗的法宝技术,必定另外有高人相助,自己多年来一直追查这个人的资料,但此人却被心眼宗藏得很深,半点线索都没有泄露。
  直到今日,心眼宗为了此战,可说是资源尽出,不但两名最高首脑联手出战,就连幕后的这名神秘人都现身出来,确实是一副要摊牌的样子。如今,虚原子折了一臂,又连发三记大地震波,短时间内无法再启神戟异能;虚真子的功力自己心里有数,“修罗劫”虽是不世奇功,自己倒也还承受得住,那么今日胜负的关键,便在这名神秘人身上。
  “千万别误会,也别搞什么先发制人,我不是战斗人员,来这里只是单纯跑龙套过场,拿个全勤纪录,不用把我当成战斗对象,要是有得选择,我根本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出现!”
  女子的嗓音从后方传来,特别低沉的声音,听得出来是使用变声仪器的结果,阿古布拉王正以全身气机压制心眼宗主,若敌人有什么动作,正气机牵引之下,第一时间便招来重击,绝难防御,但听到这特别变造过的低沉女音,仍旧让他一阵愕然。
  “……是你?”
  说话的嗓音经过改变,已不是本人的声音,而且那个人以前绝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但这番话听在耳里,阿古布拉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名故人,或许,是因为天下的女人虽多,怪成这样的怪女人却实在寥寥无几。
  “哇!不会吧?我站的位置你看不到,声音也经过变造,口气和以前完全不一样,这样子听你也知道是谁?你该不会一开始就心有定见了吧?”
  如果说先前还是半信半疑,现在就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阿古布拉王点了点头,道:“果然是你……”
  奇异的对峙成形,阿古布拉王压制住心眼宗主,背后出现了狼司祭,而被击飞至远处的地司祭,这时已重新站起,手握神戟,朝这边赶来;那名受伤呕血的黑衣人,却不知是对阿古布拉王太有信心,还是为了什么别的理由,竟然飞奔冲出,弃下这边的战场,赶往另一边驰援。
  妃怜袖、纳兰元蝶正在生死关头,光是这一群尸偶战士的威胁,倒是还好,但抵挡前后三次大地震波的伤害,却是两人无力支撑下去的主因,黑衣人的来援,无疑是救命的及时雨。
  “紫霞神剑”纵横飞舞,砍金断铁,所向披靡,之前被大地神戟挡住,其威力无法尽其全功,现在碰到超级法宝以外的金属,整个特性完全被凸显出来,尸偶战士的强悍身躯与剑上紫光一沾,立即被削断,只见耀眼的紫光不住飞跳,每当紫光闪动一次,就有一具尸偶战士被破坏。
  这些尸偶战士的身躯,都经过特殊强化,部分的外壳、骨架甚至由合金铸造,就算被砍头、截肢,也都还能活动一段时间,爆发出要命的最后一击,与敌同亡,但黑衣人对这种改造尸偶似乎很有经验,出手迅捷无伦,紫霞挥斩,绝不是单纯的一下斩击,横劈之后立刻竖砍,两下紫芒闪动后,尸偶起码被分解为四块,不管生命力有多顽强,蠕动尸块所能造成的威胁性终究有限。
  单纯以锋锐度所造成的杀伤威力来看,“紫霞神剑”犹胜伽利拉斯的“水龙吟”一筹,但如果单凭一柄锋锐神兵,就能将这些尸偶战士切菜砍瓜般杀灭,那心眼宗耗费偌大资源所开发的秘密武器,就只是一堆烂渣,所有技师的心血全变成笑话。
  尸偶战士能使气发劲,周身也有护体力量,配合坚硬的合金身躯,寻常刀剑别说砍之不入,光是砍中,都会引来强猛劲道反震,换作是普通人持神兵,在砍到目标的瞬间,便被反震力量给震麻手腕,尚未砍断尸偶身躯,兵器便要脱手,根本不可能拿来连砍,更别说纵跳如飞,连续闪电砍倒敌人。
  就算是实力不错,经过相当锻炼,像纳兰元蝶这等级数的武者,也不可能做到如此效果。使用“紫霞神剑”会被神兵汲取自身元气,用得越久,耗力越大,对身体的负担也越重,此消彼长之下,还要承受敌人的反震力量,最多连砍上十几个,挥剑的力量与速度就会大幅下降,为敌所趁。
  因此,一看到黑衣人用这等速度使剑,内行人马上知道其中厉害,那正是本身修为、身手均臻上乘的具体表现,任何方面只要稍差一点,都做不到现在的杀伤力,而且,黑衣人能缔造如此战果,还另有原因。
  “紫霞神剑”锋锐无匹,这是杀伤王力,但黑衣人左手的“昙睱神剑”变幻无方,却是让他能维持高杀伤力的关键。
  “青睱神剑”几乎没有剑刀,剑身全由一团青光凝化而成,挥动之际,与其说是斩击,其实更偏重打击,所变化出的剑身忽长忽短,时如钩、时为锤,虽是全无锋口,却力重千钧,凡是被青光带过的物体,马上被砸飞出去,甚至扭曲变形,黑衣人先以青光开路,扫开所有阻碍物,孤立出自己的目标,进行瞬间斩杀,只见青光、紫芒错落闪动,几乎只是一眨眼间,黑衣人就从尸偶群中清出一条路来,杀进包围圈中央,与妃怜袖两人会合。
  “尊驾是……”
  纳兰元蝶一句话没问完,黑衣人抢先道:“你们两个没事吧?刚才为了引蛇出洞,没法先支援你们,真是对不起了。”
  声音出奇熟悉,纳兰元蝶肯定自己曾听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更猜不透是谁会与阿古布拉王联手行动,正要开口询问,妃怜袖已经开口:“你认不出他是谁吗?他是任兄啊!”
  “任、任兄?”
  纳兰元蝶一怔,随即猜到,失声道:“任徜徉?”
  黑衣人拉去头套,露出本来面目,赫然正是失踪多时的任徜徉,他点头道:“果然瞒不过你,遮头遮脸只能骗过普通人,你应该一听声音就认出我来了。”
  其实,早在听见任徜徉开口之前,妃怜袖就已经认出他的身份,只是这点此时不用解释,妃怜袖真正想弄清楚的,是另外一件事。
  “当时,我与阿古布拉王在王宫内会谈,他忽然离开,有一段时间行踪不明,是去救你与姗拉朵女士了吧?”
  阿古布拉王是河洛剑派的顶尖高手,以他修为,察觉王城之外的骚动不足为奇,自从姗拉朵的王后身份揭露后,妃怜袖便想到当时阿古布拉王之所以离开,多半是为了赶去救人,所以姗拉朵、任徜徉的失踪,也就顺理成章了。
  面对这个问题,任徜徉没有立刻回答,显得很犹豫,但这样的表现已是最好答案,妃怜袖也不再追问,只是提醒任徜徉一件异事。
  “像修罗劫这级数的绝顶武学一经运使,周遭真气鼓荡,形成能量干扰,我无法准确探测出运功者的数据,所以也无从对比。”
  妃怜袖道:“根据资料,狂风劫狱是修罗劫的第一式,威力最弱,话虽如此,今天这一式的威力,却与那天洞窟之中,我们所见识到的另两式修罗劫天差地远。”
  任徜徉道:“是啊,那个鬼洞窟,先天上克制释家武学,害得我们在那里发挥不出应有力量,被打得好惨,敌人明明只有十成力,都相对变成加倍,这次换到一般战场,谁也不占地利之便,终于轮到他们要有好戏看了。”
  “嗯,你觉得就只是因为这样吗?”
  “不然你想说什么?”
  任徜徉又看了妃怜袖一眼,顿时省悟:“你是说,那天我们所看到的心眼宗主,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并不是现在这一个?”
  “我无法判定,只能说有这可能,希望你们谨慎小心,别误中了敌人计策,一着错,满盘输。”
  妃怜袖说得慎重,任徜佯也知道她所言非虚,当下就想提气发声,告知阿古布拉王,请他有所戒备。
  同一时间,处于三方面遥遥包围中的阿古布拉王,在压制心眼宗王之余,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狼司祭的身上,这位风雨故人的出现,大大超出了意料之外。多年相交,阿古布拉王深知此人厉害,半点也不敢小觑,生怕她突然放出什么攻击法宝来。
  “你怎么会和心眼宗混在一路?难道……这一波河洛剑派的内部动乱,也有朝廷的黑手在幕后操弄?武沧澜到底想干什么?到慈航静殿玩火还不够,要把河洛剑派也拉进火圈吗?”
  阿古布拉王问得疾言厉色,狼司祭却回答得满不在乎。
  “武沧澜到底想干什么?这种事情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如果他还是十几年前那种个性,估计他也回答不了你的问题,至于玩火,他和银劫早已玩得习惯,就算不去慈航静殿搞,早晚也会搞到河洛剑派,只不过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躲在域外多年,可能还不晓得,我现在是朝廷钦点的头号通缉犯。”
  狼司祭双手一摊:“当然也不是我愿意的,不过银劫派出的那些走狗确实卖力,像杀狗一样把我当野狗追着跑,差点就被他们干掉。后来流亡到域外,才刚刚听说这边有个怪异组织,他们就主动找上门说要吸收我……你知道的啦,我只是一个单纯的上班族技术员,太复杂的事情一个不懂,要保命又要找地方吃饭,哪有这么容易?只好依附当地组织,先来混口饭吃,后来意外发现这组织与河洛剑派的关系,已经是上了贼船,想下也下不了了。”
  “这么多年都是你在替心眼宗主持研究?阿默兹狼是你的作品?以你与大武龙族的关系,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
  “大武龙族都快被那家伙给杀光了,和他攀亲带故,你不觉得只会死得更快吗?至于什么阿默兹狼,那就好笑了,明明是尊夫人的杰作,怎么能说是我的作品?这个烂摊子没有人收拾,我硬着头皮顶上了,你不谢我收拾善后,还要怪我吗?”
  狼司祭轻描淡写几句,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阿古布拉王不感意外,道:“你今天来,也是要帮他们夺取西门宝藏?”
  “呵,西门宝藏?这句话拿去骗小孩子吧!后生小辈可能不晓得,唬我就不必了,西门朱玉生前忙到晕头转向,哪有时间搞那么多宝藏留下?还不全是靠鸠占鹊巢的本事?此处有宝不假,但要说是什么西门宝藏,嘿,那不过是西门朱玉张冠李戴的能耐。”
  狼司祭冷笑:“这里本是白虎一族故居之地,灭亡之后,楼兰凤族老实不客气地将人家老巢占为己有,建起了要塞、库房,加上了特有封印,在这边研究白虎一族的遗产,研究到自己也灭亡,最后西门朱玉循线而来,关上这两族的遗迹,又加了他自己的封印,想要留着日后处理。他死后,这里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西门宝藏。嘿!山河依旧,人事全非,就是这种滋味了。”
  “你果然全都知道,那你今日来此,是有把握开启此地的封印了?”
  “哈,少来这一套,楼兰、白虎两族均足以各自的血缘施加封印,没有凤、虎两族人的血,根本不可能开启封印,更别说西门朱玉成事不足、乱事有余,胡乱加上了自己的第二重封印,想开启此地,必须要连续破解三道不同的印锁,就算是你也未必能再开一次,我才不会没脑子,跑来做这种高难度任务。”
  狼司祭高声大笑,阿古布拉王首次泛起不安的感觉,这个敌人的出现纯在意料之外,她既投奔心眼宗阵营,自己的盘算便被全部打乱,很多刻意保守的秘密,敌人可能早已知悉,而自己却直至此刻才明了这一点。
  “你大概也觉得很奇怪,如果我们明知道此处无法开启,又料到你弃下王位而走,必是存心引蛇出洞,要在这里等候我们上钩,我们又为什么要乖乖过来让你砍呢?”
  狼司祭冷笑道:“那个答案……当然足为了在这里干掉你啊!”
  此语甫毕,另一边忽然传来任徜徉的大喊,示意警告,表示心眼宗主功力不对,可能有诈。这一声大吼震动四野,包括阿古布拉王在内的所有人都清楚听到,狼司祭摇摇头,道:“嘿,这小子真是太小看你了,就算没这提醒,你也不会相信心眼宗首脑只有我们三个人吧?你看似粗豪,其实心眼细得很,连亲生女儿也瞒了这许多年,从不让她知道重要秘密,当然,我们这边也省得抓人取供就是了……”
  “闲话休提,你不是要干掉我吗?光在这里说这些,有何意义?”
  “哈哈!河洛剑派最重养气,对敌时讲究以静制动,你这样催着我们动手,是心乱的征兆,大家一场旧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其实呢,对付你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你武功太高,正面相搏,我们没有人打得过你;要说什么放毒下药,尊夫人是这方面的大行家,也不晓得留了什么万能套餐给你,多年来这些蠢蛋数次加害,都没能把你怎么样,真是明枪不行、暗箭也无效,被你一个人阻头阻势,十几年也拿不下域外,弄得这些蠢蛋又是搞生化兵器,又要到处放瘟疫,嘿,真亏了他们,我才知道当坏蛋要征服世界,居然这么辛苦。”
  狼司祭说话同时,地司祭也来到近处,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阿古布拉王虽感威胁,但真正让他放心不下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虚真子并不是真正的心眼宗主,那么就是宗主的替身,传说心眼宗在宗主之下,有三位身份神秘的大司祭,今日的场面不妨视为三大司祭到齐,阵容确实堪称坚强,但真正的心眼宗主又到哪里去了?是躲藏起来预备暗中偷袭?还是有什么其它的打算7.如果只是藏匿等待出手,那倒是不幸中的大幸,一切问题仍可由自己承担,最怕的就是计划早已被看破,敌人趁隙反击,做出什么厉害的非武力部署,那就……
  “哦,怎么好像神色不宁啊?是心里有事放不下吗?哈哈,虚江子英雄一世,到底还是有牵挂的人啊!这也难怪,疼爱子女是父母天性,正常人都会放不下的。”
  狼司祭说着,忽然叹了口气:“闲话休提,你且猜猜看,真正的宗主不在,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你家王宫的建筑牢不牢靠?经不经得起修罗劫轰击?”
  最担忧的心事被一语道破,阿古布拉王心头一震,本来无懈可击的气机流转,出现了一丝细小破绽,尽管这丝破绽几难察觉,但正与之气机相牵引的虚真子却立生感应,第一时间发动反击,而一直在说话制造机会的狼司祭,也在这时候出了手。
  异光流转,五色神石激速飘射向阿古布拉王,当两股巨力正面对撞,阿古布拉王所担忧的事,也在龟兹王宫中发生。
  妃怜袖、纳兰元蝶走后,拓拔小月调动兵马,准备种种防御,希望在心眼宗发动第二波袭击之前,尽可能多加强王城的防护,否则上千魔狼一次来袭,王城必然无阵。
  除此之外,王后的丑闻杀伤力甚大,龟兹子民未必都还忠心王室,拓拔小月也需要时间去安抚民众,一切都要赶着与时间赛跑,正当拓拔小月焦头烂额之际,却没料到心眼宗的第二波攻击,竟然以这样的形式发动。
  没有上千魔狼,没有大批高手,甚至连一件强力法宝都没用上,单单只用了一个人:心眼宗主单枪匹马独闯王宫!
  拓拔小月先前也曾猜测:心眼宗主的武功如此厉害,又志在龟兹,那为何不擒贼擒王,先刺杀自己与父亲,这样下是很容易就可以把龟兹弄到手?后来得知父亲身怀绝技,这疑惑看似有了解答,却还是有一个破绽。
  自己平时出入王宫,也曾多次远离龟兹:心眼宗伤害不了父亲,却大可以擒下自己来要胁,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总不会是心眼宗的人大过白痴,没想到有此一着吧?肯定是他们顾忌些什么,自己不知而已。
  但不论如何,当自己想象多时的场面终于发生,心眼宗发动针对自己的斩首攻击,拓拔小月才知道情势有多严重。
  那个身穿白袍,头戴三角白头套,上头还画着一堆血红眼睛图案的怪人,看起来像是个装神弄鬼的滑稽骗子,离奇地出现在王宫之前,毫无征兆,但当他开始出手,却像来自幽冥的死神,将周围化成地狱。
  哪怕是魔狼来袭,都没有替王家骑士带来如此大的损失:心眼宗主缓步走过,阻挡在前的王家骑士突然离地飞起,身遭莫名重击,还在半空就浑身喷血,掉落地上时,早已变成一具肢体扭曲的死尸。
  拓拔小月被惊动,赶了出来,见到这样的场面,才发现敌人的目标必定是自己,莽撞现身太过不智,但此时想要再躲起来,却又已是难以脱身,幸好两大统领在此时赶来,挺身护主。
  北宫罗汉、宇文龟鹤,这两人是域外一等一的高手,面对这两人的联手夹击,就算是心眼宗主,也不可能再像早先那样轻松。
  然而,也只是没那么轻松而已,事实证明,“没那么轻松”与“很辛苦”之间,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北宫罗汉的法宝“浑天印”所释放出的红光无法锁定心眼宗主,连带也让宇文龟鹤配合的第一击落空,紧跟着,一股突然生出的冰冷冻气,将方圆二十尺内的世界变成一片冰霜。
  修罗劫·寒冰劫狱!
  这一击,曾经让孙武、任徜徉吃足了苦头,此刻重现,就算扣除了阿鼻血的克制,情形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十余名身在劫狱范围内的王家骑士当场毙命,两大统领身遭强大劲道轰击,尽皆重伤,虽然他们斗志仍顽强,一心护王,但挨上一击之后,双双被困于冰封之中,不管他们要做些什么,那也都是破冰而出以后的事了。
  拓拔小月站得够远,这一击“寒冰劫狱”她得以身免,眼见强弱悬殊,她第一时间选择转身离开,务必要把敌人引走,远离此地,才能减低伤亡。
  这个想法很正确,却无力贯彻执行,她才刚转身举步,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轰得离地而起,在浑身剧痛中,深陷入后方的一堵墙内,好不容易意识稍微回复,转过身来,便看到心眼宗主已来到身前,正朝自己举手掐来。
  “要·命·的·束·手·就·擒!”
  怪异的声调似蕴含妖异邪力,令人浑身松软,生不出抵抗的念头,拓拔小月强忍住想认输的冲动,勉力挥起右手,想拨开敌人的手。
  这是全然无意义的举动,心眼宗主的伸手,来势虽慢,却肯定蕴含劲道,以彼此的实力差来看,就算是拓拔小月运足全力去推,都只是蜻蜓摇石柱,不可能有什么作用,更别说此刻浑身酥软,运不出力道。
  然而,奇迹正是在彼此都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拓拔小月挥出的右手,在碰到敌人的瞬间,两股力道一碰,非但将敌人的手给拨开,余力未尽,竟然让心眼宗主身形一晃,假如不是他立即止住身形,甚至还会后退小半步。
  突如其来的意外,拓拔小月吃了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七章 百变天魔·万劫修罗
  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事,拓拔小月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可以说意识不到发生什么事。
  自己的武功是高是低,拓拔小月向来心中有数,自己分心于政务,刻苦练功的时间本就不多,如果不是靠着祭刀来撑场面,凭自己这点微末修为,在真正的高手眼中,绝对是连渣都不如。
  纯内力的比拼,在高手对决中,是属于硬碰硬,毫无花巧的硬仗,半点都取巧不得,这也是拓拔小月的最弱项,过去都是凭着祭刀的异能,战斗时尽量发挥招式、速度上的优势,绝不与敌人硬拼内劲,否则自己的实力马上就会泄底。
  这些事情拓拔小月自己都很清楚,对上心眼宗主这种强人,自己根本称不上他的对手,不过是一只随手可捏死的小虫,如果连会使“如来神掌”的孙武、任徜徉都惨败,自己有什么资格与心眼宗主动手?
  心眼宗主的一爪,直探颈项而来,若是被他掐中,后果可能是束手就擒,也可能是当场就被掐断脖子断气,紧要关头,下意识地想要自救,挥手出去想推开,但在手挥出去的同时,也有心理准备,可能两边劲道一碰,自己就会被震断手臂。
  脑里都已经浮现臂骨震断、刺出皮肉的画面,预期中的痛楚却迟迟没有到来,反倒是自己随手的一推,居然将心眼宗主的一爪给拨开,碰撞时感受到的爪上力道也不大,难道……这个心眼宗主有问题,不是真货?
  拓拔小月一愣,随即想到这个可能性很低,若说心眼宗主是假,他刚才那一式一修罗劫”威力无俦,一招便打得王家骑士两大统领重伤,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本事,北宫罗汉、宇文龟鹤也没理由陪他做戏。
  这样的错愕,不只出现在拓拔小月身上,同样也让心眼宗主一怔,适才拓拔小月的一下挥手,自己不以为意,但两人双手对碰的一瞬间,一股雄浑内劲自拓拔小月腕上透出,将自己的一爪给弹开,这股内劲不仅浑厚绵密,更是河洛剑派的正宗心法,怎么会出现在拓拔小月身上?
  “故·弄·玄·虚!”
  这四字从心眼宗主口中说出,令人觉得格外剌耳,但为了确认情势:心眼宗王再次出手,仍是一爪探出,抓向拓拔小月的脖子。
  刚才的侥幸,拓拔小月不认为自己会有第二次好运,可是,就算自己回头奔逃,也没法破墙而走,既然逃跑无路,只有奋起挣扎了,目前与敌人的距离太近,祭刀刀身过长,拔出了也难以灵活使用,仍是只能最简单地挥手还击。
  心眼宗主意在试探,没有全力以赴,使上了四成劲,拓拔小月奋力求生,全力挥手出去,双方再一次对碰,当两只手碰在一起时,心眼宗主再一次得到确认,拓拔小月手上传来的反弹力量,确实是正宗的河洛派“太极真气”而且运转之际圆熟老辣,绝非新手初学乍练,怎么看都是具有数十年勤修之功。
  拓拔小月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就算再怎么天资聪颖,也练不出这样的浑厚内力,况且日前洞窟内一场混战,自己对她的微末功力心中有数,怎会在短短时间内增强至此?肯定是有人将力量输入她体内,而她自己却懵然不知。
  “虚江子果然对·女·儿·心·疼·得·很,但就算留下几成内力,又·护·得·住·谁·了?”
  心眼宗主在冷笑声中说出的话,拓拔小月似懂非懂,她听不明白虚江子是谁,但从话意判断,应该就是自己父亲阿古布拉王,若说父亲走之前曾输留内力给自己,这种事情是合情合理,但为何自己全无半点印象?而且在此之前,此事也无征兆,父亲当真在自己体内留下内力?
  心中怀疑,拓拔小月觉得父亲此举实是败笔,若真有此事,父亲起码也该告诉自己一声,让自己能靠这股力量偷袭敌人,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反把自己吓一跳;再者,自己武艺低微,与其把真气输给自己,还不如输给北宫罗汉,这样更增胜算。
  输出功力极伤自身元气,父亲若把真气输留给自己,他那边情况如何?若是碰到强敌,如何是好?
  拓拔小月想着这些问题:心中叫苦:心眼宗主前行一步,一股无形压力直逼而来,拓拔小月知道敌人这次要来真的了,自己体内就算有父亲留下来的内力,却没有足够的本事去发挥,对付寻常庸手自是大占便宜,却不可能真的与高手正面对战。
  正思索间,心眼宗主又是一爪探来,出手形式、方位都与先前一样,可是正面承受这一击的拓拔小月,却明显感觉出不同,这一爪夹带劲风,招末至,气劲已封住自己退路;看似平凡无奇的一爪,蕴含着五种以上的生克变化,不管自己怎样格挡招架,都会被敌人的变化给打倒。
  情势又回复到最初的束手无策,只能在无奈败死、束手就擒之间选择其一,眼见敌人的一爪将至,拓拔小月把心一横,再一次挥手推出,想要奋力一战。
  “嘿!”
  心眼宗主一声冷笑,拓拔小月的反应在他预料之内,这一爪的击出速度陡增,预备先折断她的手臂,再掐住她的咽喉,微裂喉骨,让她知道厉害。
  十拿九稳的一击,眼见就要得手:心眼宗主眼前一花,竟然失去了拓拔小月的身影:心中一凛,却见她低腰跨步,形若闪电破空,瞬间掠至自己身前极近处,挥出的左拳收回化肘,一记肘顶,将全身力量集中于一点,重轰而来。
  慈航静殿、河洛剑派都有类似的肘顶招术,与一些不世武学相比,这当然算不了什么,但电光石火间的匆匆一瞥,拓拔小月这一击的运劲、速度、姿势俱皆完美,便是心眼宗主自己,一时间也想不出自己处于此情此境更好的攻击形式。
  既然完美,就会有完美的效果,拓拔小月一下闪进心眼宗主双臂活动范围内,时顶敌人小腹,速度迅若奔雷,换作是对上普通高手,这一下别说把人打飞出去,肯定是筋折骨断,倒地不起,但心眼宗主岂是易与,简单举掌二止,拓拔小月的一肘撞在掌上,像是撞在什么极柔软的物体上,所有劲道未及发出,就被承受化解。
  化劲、散劲,本就是河洛剑派的看家本领,似心眼宗主这样的高手,承受敌劲,以柔化刚只是第一步,跟着便是反弹回去,尤其是这种拳掌相碰的情况,只要反向将拓拔小月的拳头黏住,反弹笔劲回去时,她不但无法闪躲,更立刻会演变成互拼内力的局面,届时无论这小了头有什么打算,一招就可以将她败下。
  理所当然的打算,却在实行上出了问题:心眼宗主正要反弹敌劲,拓拔小月体内忽然爆发一股更强横的大力,不但震开心眼宗主的手掌,更让拓拔小月如陀螺似的激转,高速转动中,拳打、指戳、脚踢,乱舞攻敌,力道又大,速度又快,又是近距离内连环递出,即使是心眼宗王这样的高手,心存大意之下,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应付吃力。
  “哼!”
  连吃了几个暗亏,心眼宗主怒意上涌,左掌一转、一推,在身前立出一道柔韧的气墙,全数封挡拓拔小月的乱舞攻击。这一掌看似平凡,却已蕴含河洛派武技菁华,任敌袭千刀万剑,俱是一掌尽封,只要先把拓拔小月的这一轮攻势接下,跟着便施展“修罗劫”重手轰击,绝不允许她再出些什么奇异怪招。
  对拓拔小月用“修罗劫”这本是杀鸡用牛刀的过激行为,但连吃几个暗亏后,心眼宗主收起轻慢之心,决意狮子搏兔,再不给这连连超出自己估计的诡异少女半点机会。只可惜,这个决定仍是慢了一步,拓拔小月竟似完全把握住敌手心态:心眼宗主才释放出气墙,正急转攻敌中的她,忽然收招撤身,以倍于来时的神速退走,敌人还来不及变招拦截,她已轻轻巧巧地退回去,靠墙站立。
  没能拦下拓拔小月,任她说来就来、说走便走,对心眼宗主面言,这是莫大的耻辱,更令他怒火中烧,冷哼一声,气墙余劲向外震出,踏脚之处的青石砖、周围的墙壁瞬间爆裂,一时间地上的青砖碎裂炸起,两侧墙壁轰然颓倒,一副天动地摇的骇人景象,直逼拓拔小月而来。
  拓拔小月靠墙而站,面对这惊人的一幕,竟是不做任何反应,看似镇定,其实却是无力作出反应。刚才与心眼宗主两度碰手后,心眼宗主第三次出手,自己已知不敌,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间一股热流在体内窜走,穿经过脉,所经之处如遭电殛,身不由主地动了起来。
  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整个人就已经如箭飙出,举肘攻敌,在战斗中,体内的热流连接生变,身体也随之反应,热流到哪里,手足便摆动出击,其之速度、力量,都非自己能够控制,甚至就连一轮攻击完毕,瞬间撤离,这都是体内热流影响之下的反应,非己所为。
  一轮激烈抢攻,退回的时候,拓拔小月气空力尽:心头狂跳,差点就脚软栽倒在地,可是二异上背后的墙壁,消耗的元气瞬间回复,拓拔小月精神大振,面对敌人,摆出防御姿态。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拓拔小月自己犹如身在五里雾中,搞不清楚。在自己生平所听过的各种实例中,武功高强之人确实可转赠功力,传输真气给别人,但再怎么灌功传气,都没听说灌人体内的功力,隔了一段时间后还能窜走,操控人体发招,此事闻所未闻,自己也想不通父亲怎么能做到。
  同样的问题,也让心眼宗主感到困惑,最初他确实判断是阿古布拉王在女儿体内做下手脚,但哪怕是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先灌入真气,多日后产生反应,操控人体。勉强要说的话,除非是极近距离内输气操控,这才有可能做到,换句话说,拓拔小月身边有高人隐藏护持。
  “……不是虚·江·子,那么……是姗·拉·朵?”
  心眼宗主说出了姗拉朵之名,拓拔小月心头一震,听其话意,难道是分离多年的母亲在暗中相助,替自己解围吗?
  “唔……不……姗拉朵无·此·能·耐……”
  心眼宗主微一思索,便肯定了这点,姗拉朵种种惊天手段虽奇,但拓拔小月体内的真气,货真价实,必定是绝顶高手灌输,姗拉朵怎样都不可能有此修为,不该是她。
  刚才心眼宗主一怒发劲,裂石毁墙,两边墙壁尽皆倾倒毁坏,就算没有坍倒,也出现大裂痕,这些裂痕分向左右蔓延,直延伸向拓拔小月身后的一堵土墙,在一片残破景象中,就只有那堵土墙完好无缺,显得份外突元。
  一堵土墙分隔两边,墙的这一边是拓拔小月,另一边……又是什么?
  拓拔小月靠墙而站,发现心眼宗主的目光不对,虽是朝自己看来,可是目光落点不在自己身上,竟似穿透自己,直探土墙之后。察觉到这点,拓拔小月也发现自己身后土墙的异常,再细心一探,赫然发现墙后传来丝丝热气,迅速透入自己体内,也就是这一股热气,让自己能与心眼宗主周旋至今。
  “何·方·高·人·阻·我·大·事?”
  心眼宗主长声喝问,土墙之后没有任何回应,拓拔小月也不敢出声,周围陷入一片静寂,整个情况怪异莫名。
  沉默之中:心眼宗主忽然想起一事,拓拔小月最初所使用的力量,确实是河洛派正宗内力,但环顾整个河洛派,根本找不到可以隔墙控人、还爆发如此强横力量的高手,如果说是别派高手所为,又为何能使出如此纯正的河洛派内力?
  想到这一点:心眼宗主陡然一震,意识到了那个答案,激动之下,身上白袍无风自动,浑身杀气大盛。
  “百变天魔?西·门·朱·玉·你·果·然·未·死!”
  心眼宗主奇异的说话方式,一字一顿,听起来非常刺耳,却也让旁人印象深刻,拓拔小月听上几次后,现在已经比较能够习惯,但这次情形不太一样,心眼宗主一字一字地说话,竟像是气愤到极点,咬牙切齿地讲话,而他所说出的话更是匪夷所思。
  西门朱玉未死?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大概有很多人会睡不好觉,也有很多人会欢喜若狂,但这怎么可能?十几年来,关于西门朱玉的死讯,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传闻,其中最广为人所知的,就是那个跌进粪坑淹死的死法,但不管是哪一种,西门朱玉已死的这件事,都是被人确定的事,现在突然说西门朱玉末死,实在太过荒唐。
  但心眼宗王也不是那种没事会大声嚷嚷的人,他会如此认定,想必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那么,难道与自己一墙之隔的那位神秘人物,真是西门朱玉?
  拓拔小月志忑不安,同样也紧张等待这个答案的揭开,但墙后之人相应不理,不但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其它动作,这点终于惹恼了心眼宗主,他左手一扬,周围的温度忽然疯狂下降,空中水气冻凝成冰,无形中的肃杀之气,让拓拔小月呼吸困难,心叫糟糕。
  “藏头露尾,就死也死得像·个·鼠·辈·吧!”
  心眼宗主吼喝声中,身形闪动,转眼间便已来到拓拔小月的面前,重掌劈落,以开山裂碑之势,轰向拓拔小月的脑门。
  这一掌发招神速,拓拔小月还没意识到敌人进攻,这一掌已经劈落脑门,如果是纯凭一己之力应敌,早就被打破头颅,当场毙命,幸好在心眼宗主发掌同时,墙后传来的热气瞬间暴冲,操控她的身体活动,右手不由自主地举起,正好挡住敌人的一记重掌。
  拓拔小月能及时招架这一掌,这早在心眼宗主意料之内,所以两掌一碰:心眼宗主立刻狂催内劲,排山倒海般重压而下,而拓拔小月掌上也出现强猛反震力道,双方掌力迅速递增,很快就变成了互拼内力的惊险局面。
  “唔!”
  拓拔小月闷哼一声,虽然竭力压抑,脸上还是露出痛苦神情。通常两名高手互拼内力,强胜弱败,结果直接分晓,但拓拔小月的反击力道非出于自身,一切都只是由墙后传输而来,她成了两股巨大力量比拼的媒介,随着两边力量增加,她承受不住,慢慢对身体造成了伤害。
  情势至此也很清楚,如果这对拼再持续下去,胜负未分,拓拔小月铁定先被震死:心眼宗主虽仍显得悠然,但墙后之人却终于有了回应。
  轰然一声巨响,拓拔小月身上所承受的巨力,蓦地被转移到身后的上墙,整堵土墙瞬间炸裂,纷飞散开的土石之中,蕴含的力量不住爆发,所有土石碎块末及落地,半空中就化为尘粉。
  土墙粉碎,承受力量的载体消失:心眼宗王后续催来的掌力,落在拓拔小月身上,使得她五内如冰,仿佛体内每一滴血液都要被冻住,奇痛难当,正要张口叫出,一只手掌及时抵在背后,源源不绝地输入热气。
  “你……”
  心眼宗主的语气微感愕然,似乎是不认得来人,这也让拓拔小月为之感到有些失望,因为心眼宗主如果认不得来人,那这人也就不可能是西门朱玉复生了,然而……这人到底是谁?
  拓拔小月无法回头转身,只有抬起头,望向心眼宗主的眼睛,试着从那里看到身后之人的身影。几经努力,依稀看到一抹红色身影,正想要再看清楚些,体内陡然剧震,胸腔如遭火焚,一口鲜血忍不住呛喷出来。
  土墙粉碎后,双方掌力互拼回归拓拔小月的身上,情形比之前更为险恶,僵持时间只要再长一点,被活活震死就是必然结果,但这口鲜血含劲喷出,不逊强弓硬箭,距离又近,连钢板都可能被射穿,直喷心眼宗王的头脸,纵是心眼宗主自恃神功无敌,也不敢硬接,偏头闪避。
  心眼宗主一侧头,拓拔小月掌上骤然涌来一股大力,劲力路数并非河洛派心法,却极为熟悉:心眼宗主不由一惊。
  “修·罗·劫?”
  极为熟悉的霸道内劲,炽热如烈阳,正是“修罗劫”的“火海劫狱”自拓拔小月掌上狂飘直冲,逆撞而来:心眼宗主正分神闪躲鲜血喷出,掌上劲道不足,两边劲道一撞,顿时给震退。
  “修罗劫”是魔门镇派神功之一,刚猛霸道,尤其是在强弱分明时,杀伤力最是强横:心眼宗主一被震退,知道“火海劫狱”的后几重劲道立刻会追击爆发,不能停留,马上飞掠后退,拉开距离。
  心眼宗主的身影才一退,他适才所在之处就被一团烈火所笼罩,熊熊火球快速往外燎烧,本就残破的走廊被烈火吞噬,近成焦土。灼热火劲像一尾红龙般追着心眼宗主,一度要将他整个人吞没下去,直到心眼宗主举掌反攻,森寒的冰冷之风,把火龙的龙首冻成一块巨冰,雪白寒霜眨眼间蔓延开来,将烈火反过来冻成冰雪,直至火龙中段,两种属性背道而驰的力量僵持不下,巨爆炸开。
  强猛的爆炸冲击,几乎将拓拔小月当场震倒,而连续成为两名强人比拼力量的媒介,对她虽未造成明显伤害,但能量冲击所留下的余波,若是化解不得其法,也足以慢慢形成残疾,幸亏按放在她后心的那只手掌,适时再传来一股暖流,使她全身热烘烘的,甚是舒服,如沐春风,更化解了所有能量冲击的余波。
  当这只手掌撇开,拓拔小月浑身瘫软,差点坐倒下去,努力撑住身体的同时,更没忘记先把那个人看清楚。
  “咦?你……”
  红色的身影映入眼中,拓拔小月看到了一张被大白胡子遮蔽的脸,头戴红帽,身穿红衣,高大魁梧的身形,背后还扛着一个极沉重的大红布袋,整个打扮像是街头表演艺人,十分滑稽讨喜,但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有一股难言的威仪,令人心生敬重,不敢妄动。
  “我是来自露云娜美,专门保护好孩子的圣尼古拉斯!”
  白胡子老人报了名字,但却是一个很没诚意的自我介绍,至少拓拔小月记忆所及,无论中土或域外,都没有什么地方叫做“露云娜美”的。
  “……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圣诞老人。”
  “圣、圣诞老人?”
  虽然同样是没诚意的自我介绍,但浑厚平和的声音,让人打从心里对他产生信赖与好感,拓拔小月闻言更是一惊,想起了不久之前听过的事。
  “你是圣诞老人?是妃怜袖小姐的……”
  话说到这里,想起这样可能泄露妃怜袖的隐私,拓拔小月闭口否言,但望向圣诞老人的目光,便多了几分猜疑之意,只是对方全然无视她的疑虑,大刺刺地指着她说话。
  “……你是好孩子吗?”
  拓拔小月无言以对,自己由于责任的关系,素来早熟,已经不晓得多久没有被人当小孩子看过,现在被这么一问,还真是很难回答。
  “你是好孩子吗?”
  又问了一次,这次语气中出现了些许压力,拓拔小月不是那种会轻易屈服于威迫的人,但被圣诞老人这么一问、手指一点,也不知道怎么的,点头“嗯”了一声。刚刚点完头,拓拔小月立即清醒,但尚未开口说话,对方已经霸气十足地摩拳擦掌,开口道:“是就行了,圣诞老人专门替好孩子出头,锄强扶弱,惩奸除恶,你就闭上眼睛许个愿,让圣诞老人替你打坏人吧!”
  在拓拔小月的记忆中,圣诞老人的工作似乎不包括替人打架这一项,也与“伸张正义”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更别说眼前这位红衣老人豪霸英武,动作里还带几分流氓气,要说是来惩奸除恶,实在没有说服力,然而,现在都已经到了这田地,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把一切交给这位圣诞老人了……
  “尊驾是……”
  相较于拓拔小月:心眼宗主的态度就慎重得多,毕竟刚才几次交手,充分体认到眼前这名敌手的惊人实力,尤其是出手之时,总是暗留几分余力,更显得深不可测。
  环顾当世绝顶强人,拥有这等实力的高手不是没有,但行为会如此颠三倒四,做这种古怪打扮,不以真面目见人的,恐怕就只有那一位了……
  “巨·阳·武·神?”
  心眼宗主的话,再次吓了拓拔小月一跳,而她马上就发现这个答案的合理性,确认这个圣诞老人便是玩弄自己大半生的那个人。
  “你……你是巨阳武神?”
  微带几分怒意的惊呼,对方并没有理会,一身大红色的圣诞老人,满不在乎地拎扛起大布袋,迈开大步,朝心眼宗王走去。
  如果说,先前颠三倒四的种种行为,都只是正戏开演前的小闹剧,那么此刻随着迈步进逼,铺天盖地而来的凝重压力,无疑就宣一不着他已认真,重头戏即将到来。
  “哼哼,小朋友,很久不见了啊!要说声别来无恙吗?你会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你终于想通了那个关键,嘿,真是让人等得好心焦啊!”
  巨阳武神的话,令拓拔小月心中一动,本来自己就在猜测:心眼宗主要杀、要擒自己,在此之前都有无数机会,为何以前迟迟不动手,今日却忽然杀上门来,还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这其中必有缘故。
  如今看来,巨阳武神知道那个理由:心眼宗主是因为想通了某个关键,才决定来抓人,换句话说,那个关键与自己有关:心眼宗主必定是突然发现自己身上藏有某种过去没发现的利益,才决定付诸行动,但那个关键是什么,自己却不可能知道了。
  幸好……巨阳武神不是一个说话讲半截的人……
  “虚江子当年受托取宝藏建国,解开宝藏封印需要三把钥匙,你一直想不通,他如何取得凤血解楼兰封印,这问题想必让你困扰了十几年,却对近在眼前的答案视而不见。”
  巨阳武神豪迈笑道:“姗拉朵出身楼兰的奴族,体内流有稀薄凤血,虽然那只是不纯杂种的隐性血裔,无法使用,但楼兰一族灭亡后,基因感到灭亡危机而活性化,她生出的女儿反而有可能拥有高纯度凤血……要开启楼兰遗迹是不够,但用来通过凤血的族人认证,是绰绰有余了。”
  拓拔小月对母亲的事知之甚少,还是首次听说母亲与楼兰一族有关系,更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楼兰遗民,正自错愕,就听到心眼宗主寒声说话。
  “……果然如此,多谢你证实了这个猜想,看来我能成就大业,要拜你巨阳武神听赐了!”
  或许是因为无须掩藏身份,心眼宗主不再怪腔怪调地说话,回复平常语调,拓拔小月听了竟觉得有些耳熟,而巨阳武神所给予的回应,是一阵震得入耳边隆隆作响的大笑。
  “不用谢,既然是老夫给了你这个美梦,那也就由老夫亲自善后,破你的白日大梦吧!”


第八章 一元赌约·直破青天
  心眼宗主是非常诡秘莫测的人物,自从第一次见面,拓拔小月对他始终忌惮甚深,无论是他冷血的策略,还是压倒性的绝对力量,都让拓拔小月生出一种不能战胜的颓败感,一直担心如果再碰上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可是,一山还有一山高,似乎是不败的真理,这个同样不能以常理来臆度的巨阳武神,事事料敌机先,自现身以来就没让心眼宗主占到半点便宜,拓拔小月真是觉得眼界大开,只不过一点也安不了心,因为从语意听来,巨阳武神并不是来这里救苦救难,伸张正义,而是为了阻止心眼宗主的企图,不让心眼宗得到好处,这才出手救人的。
  无论如何,拓拔小月至少明白一点,就是眼下的命运并非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己唯一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安静地看着事情的进行。
  巨阳武神大步迈进:心眼宗主沉静以待,两人还未接触,彼此护身气劲已相互碰撞,刮起强风,飞砂走石声中,只听见心眼宗主长叹感慨。
  “……实在有太多人,挡在我要行进的路上。”
  “哦?那也许你该换条轻松的路走,又或者你根本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巨阳武神的回答仍旧霸道,但敌人之所以开口,真正目的却是后头这一句。
  “修罗劫虽是魔门镇派绝学,但百变天魔8888,却是魔门最神秘的武功,又名无相神功,传说能够模拟各家各派的真气、心法,唯妙唯肖,但我却觉得不只是那么简单。”
  “是吗?那你就亲身来体验看看它的不简单吧!”
  连拓拔小月都听出了心眼宗主话中的陷阱,巨阳武神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但他却像巨兽踩过路面一样,轻易践踏过去,就在两人即将近身接触的前一刻,他忽然停步,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币,后头的拓拔小月看得一奇,不知这个圣诞老人又要变出什么奇妙礼物,随后只听见他朗声大笑。
  “这枚铜板落地之前,若不能败你,老夫当场自尽。”
  这句狂言伴随着无比自信说出,让所有人都明白他绝非虚言:心眼宗主更受这狂言所挑衅,怒喝出声。
  “好大的口气!”
  怒吼声中,心眼宗主率先抢攻,一掌直击,而巨阳武神拇指一弹,铜币如同强弓硬箭怒发,撕裂大气,发出尖锐的鸣叫声,直上青云,不见踪影。
  硬币飞上如此高度,心眼宗主为之一愣,巨阳武神的反攻则在此时发动,手一扬,一直背在身后的大布袋扔向心眼宗主,同时反手一掌,却是回头击向拓拔小月。
  拓拔小月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被卷进战局,这一掌轰来,连闪躲都不及,便被一掌轰飞出去,只是掌力虽重,却意不在杀伤,拓拔小月只觉得整个身体犹如飘在云端,毫无重量,周围景物飞快倒退,一下子往后飘飞几十尺,所触及的事物皆如豆腐般脆弱,一一粉碎,转眼问便远远脱离战场。
  红色大布袋沉重扔来,心眼宗王全然不当一回事,正要一掌将之震散,但看到巨阳武神攻击拓拔小月的动作:心中一惊,竟是不敢硬接,往后全速掠去。
  “哈哈,不愧是***湖,确实聪明,但已经太迟了。”
  巨阳武神大笑声中,一掌劈出,炽烈无伦的灼热火劲,一下子便将大红布袋燃起,化成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加速往心眼宗主方向落去,紧跟着,巨大火球内部发生爆炸。
  假如大布袋内所装的东西,仅仅是烈性**,那心眼宗主倒还有多种方法应付,事实上,武功练至他这样的境界,对付这种普通程度的“百斤**爆炸”有太多方法可以减轻伤害,根本没有实质威胁,但在火光由布袋内窜出的那一瞬间,惊鸿一瞥所见到的冰蓝光芒,却让心眼宗主不得不惊。
  布袋内所装的东西,竟然是专供法宝发动所用的能量晶体,这些晶体不仅价格昂贵,内中还蕴藏巨大能量,一旦爆炸开来,威力远比什么火药都厉害。这么一大布袋,如果都是能量晶体,其价值足可买下小半座王城,巨阳武神的出手果真豪阔之至,当然,这么一大布袋的能量晶体爆炸开来,其威力也足以将小半座王城夷为平地。
  要在这种爆炸威力下生存:心眼宗主自忖可以做到,却绝无可能全身而退,更别说还要趁隙战敌,巨阳武神抛出布袋后,还抢着冲上来追击,如果不是脑子发癫,狂得没了边,就是另有所恃,身上装配了能减低爆炸威力的法宝,换句话说,只能纯凭本身力量防御的自己,处于很不利的情势。
  无计可施之下:心眼宗王只能全速后退,同时鼓动真气,全力击出“修罗劫”修罗劫·寒冰劫狱!
  温度骤降,冻气凝冰,方圆数尺之内的空间,瞬间被冻凝为一大块坚逾钢铁的巨冰,就连喷卷过来的火舌,都被冻住,反过来形成一支支冰刀回射。然而,这只维持了不到两秒的时间,当剧烈爆炸连锁发生,坚冰的硬度再高,在巨大的热能与爆破威力之前,仍显得渺小:心眼宗主急掠狂退途中,将所经之处都冰封起来,但连锁爆炸所喷吐的火舌却以更快速度粉碎坚冰,追上了他。
  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没有特别惊慌的必要,“寒冰劫狱”将爆炸威力称做压制,减去了几成杀伤力,剩下的爆破力就要由护体真气来承受,下一刻:心眼宗主被熊熊火舌给吞没,犹如身入熔炉,剧烈的冲击像要拆散全身每一根骨头,这感觉固然难受,但心眼宗主却感到诧异。
  爆炸的威力……没有预期中那么强,那个布袋中所装的东西不全是能量晶体?或者……晶体的品质不纯?
  脑中才闪过这个念头,袭身而来的火焰忽然被一股大力逼开,比爆炸冲击更强、更霸的一记重挚,破火撕风而至,重重轰击在心眼宗主的小腹上。
  奇痛彻骨,心眼宗主几乎压不下要呛喷出喉的那口鲜血,这一拳将天时地利掌握得太好,更利用爆破力助威,所以仅仅一举,便击破自己的护身真气,令己受创,但看到敌人扔出布袋后,自己便料到敌人会有此一击,虽然抵御不住,却早已预备好反击,在小腹中拳的同时,反手一掌便轰上敌人面门。
  掌势似不凌厉,却是河洛派太极真劲的巅峰之作,触物瞬间将太极劲透打入内,别说创伤,连五官都会被打得凹进脑子去:心眼宗主本预料敌人会闪躲,也准备了厉害后着,哪知道敌人不避不闪,只是稍微一低头,让这掌打在额头上。
  吐劲瞬间:心眼宗主察觉敌人的护身力量出奇强横,居然还把太极真劲反弹了小半回来,未能尽其全功,而敌人轰在小腹上的拳头,更在此时做第二、第三重的内劲爆发,这才让他明白过来,敌人目的不在求胜,而在俱败!
  “你……你居然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
  “嘿,小朋友,比起有些人的不择手段、卑鄙无耻,我这玉石俱焚的喜好又算什么?”
  朗笑声中,巨阳武神猛力一咳,口鼻俱皆溢血,已伤在心眼宗主的太极劲下,但拳头上的第四重劲道也同时爆发,将心眼宗主震得离地飞起,直射上天。
  “铜板掉下来了没有?要是你在上头没见着,就和我一起去找吧!”
  长笑声中,巨阳武神自大火中跃离,拖画出一道长长火线,往空中追击敌人,一记重拳再次往心眼宗主轰去,心眼宗主又岂是弱者,未等他靠近,已抢先发掌反攻。
  从地上仰望天空,会看到这两大强人在半空中闪电交战,一眨眼间便已对轰数招。他们都没有装配飞行法宝,也不会万紫楼的轻功,可是凭靠着两劲交击时的回震,巧妙借力,赫然能维持不坠,还越打越往高空移动。
  拓拔小月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战斗,在这一刻,她深切体认到自己与这两个人的差距有多远,那非但不是同一级数,自己甚至怀疑与他们不是同一种生物,不然怎会差得这么远?血肉之躯能做到这种程度,他们……真的是人类吗?
  剧烈爆炸的威力惊人,拓拔小月因为被击飞,没有受到多少伤害,但她所担心的倒不是自己,而是王宫内的其它人。
  光是看那炽烈暴风破壁穿屋,火光肆无忌惮地蔓延,拓拔小月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没有伤害,王宫中的宫女、仆役,不晓得有多少人命要伤在这场巨爆之下。
  幸好,爆炸的威力没有看起来那样严重,巨阳武神似乎做了某种防护,减轻了爆炸的实质杀伤力,不然他打着救人的旗号而来,却杀得比心眼宗主还厉害,只救一个公主,拖上百条人命下地狱,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最后点查,死了二十几名宫女、仆役,全都是在爆炸中当场身亡,没有伤者,至于也身在爆炸范围的北宫罗汉、宇文龟鹤,则是因为被玄冰所困,因祸得福,又有心眼宗主在前挡了头几波爆炸,高温热流袭来时,只是融冰脱出,受了点烧伤,没有太大问题。
  一场大祸就这样消去,看着被摧毁的半座王宫,拓拔小月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暗呼侥幸。巨阳武神来得太奇,一个十几年来都只闻名不见影的人,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突然出现,还抢先心眼宗主一步?除非,他早就在窥视着一切,伺机而动,这才能将时机掌握得如此准确。
  一个好人……似乎不会搞伺机而动这种事,拓拔小月难以索解,巨阳武神现身救自己,是为了单纯救援?或者只是不想让心眼宗主得逞?他们两人的战斗,现在到底谁胜谁负了?
  这些问题,现在当然不可能知道,但刚刚从一场大难中解脱的拓拔小月,看着残破的王宫,忽然觉得非常担心,不知道妃怜袖、纳兰元蝶那边的状况如何,如果己方的一切都落人心眼宗算计,她们前往西门宝藏取物,恐怕也不会那么顺利,只能希望她们平安了。
  拓拔小月的忧心,命中了现实,一度陷于危境的妃怜袖、拓拔小月,因为得到任徜徉的援手,压力骤减,情况好转不少,但阿古布拉王却遭逢危机:心眼宗三大司祭联手发动袭击。
  地司祭、狼司祭,还有专门当宗主替身的影司祭,三名司祭将阿古布拉王围在中心,同时出手。以个人武学根基而论,狼司祭应当是三名司祭中最弱的一个,但阿古布拉王最忌惮的也是她,尤其是看到她扔出一块东西来,还未砸到身前,便已心惊。
  这块笨重的石头,外表看来只是一块压酱缸的顽石,说大也不大,迎面砸来,速度不算太快,普通人会被吓一跳,对高手却没有什么威胁性,但阿古布拉王绝不会轻易忘记,十余年前,许多太平军国的高手、强将,就是抱持这种心态,莫名其妙地死在她那些看来很不怎么样的法宝之下。
  一块投掷型的法宝,潜藏的杀伤可能性,是含毒?爆炸?或是其它的异能?阿古布拉王不敢大意,举手轻扬,状似拨羽,浑不着力,却已运上了河洛派最上乘的太极真劲,要在不实际接触的情形下,先将这石头以柔劲挡下,化去来力,从容卸开,只要没有实际触碰,就不会引动其破坏异能。
  基本战术正确,但实际发生的变化,却非阿古布拉王所能料。和孙武一样,阿古布拉王在接触五色神石的瞬间,便惊觉自己运起的柔劲全然无用,那颗石头视自己的真气如无物,狂砸而来。
  “这是……”
  真气无用,阿古布拉王仅能凭借自己臂力硬挡,仓促问运力不足,被石头砸开手臂,轰向面门,虽然紧急偏头一闪,还是被石头砸中肩膀,身形露出破绽。肩膀并非要害,被砸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五色神石砸中肩膀的瞬间,阿古布拉王的护身真气竟似不存在,一股雄浑力量自肩膀逼入,直压腑脏经脉而来。
  以阿古布拉王的修为,纵然被这股力量透入经脉,若时间只是短短一下,他立刻可以宣泄排出,不受伤害,但他同时要面对的,还有另外两大司祭的联手夹击。
  “砰!”
  “啪!”
  两声不同的轻响,发声于两记不同的对掌,在千钧一发之际,阿古布拉王双掌同出,分左右拦截住两大司祭的掌击,三人艺出同门,这一下掌力对拼,用的全是正宗河洛派掌力,阿古布拉王的修为高出两位同门,本应大占优势,却吃了五色神石的大亏在先,又足以一敌二,瞬间便受内伤。
  地司祭、影司祭一招得手,正要猛催掌力,一举将这强敌毙了,但掌力甫运,却像是碰到一堵厚实的坚墙,非但难有寸进,似乎还蕴藏着极强的力量,随时会反震回来:心下俱是一惊,骇然于对手的修为高绝。事已至此,再没有需要保留的必要,两人心意一样,不约而同地用上了最后一着,刹时间,两股歹毒、霸道的邪劲轰向阿古布拉王。
  修罗劫·狂风劫狱。
  修罗劫·火海劫狱。
  两人得心眼宗主传授“修罗劫”后,秘密修练,便是为了此时此刻。论威力,这两式劫狱与正在远方以“修罗劫”对轰的心眼宗主、巨阳武神相比,真是天差地远,不只本身威力远逊,就连轰出时的威势与霸道,都没法相提并论,然而,当两式“修罗劫”绝技同出,却相辅相成,威力陡增,足可媲美天下任何强人的一击。
  本来还勉强能敌住两大司祭联手,预备反击的阿占布拉王,受此一击,再也禁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呕,双手腕、臂骨应声而折,整个人被击得往后飞出,远远跌飞出数十尺外,坠落于黄沙之中。
  地司祭惊道:“如此绝境,他还能纯凭真气走脉,硬是卸去三成劲道?”
  照两人原先的预想,这突袭一击便应该足以将阿古布拉王当场震死,哪想到他在肢体不动的情形下,犹能以真气走脉卸劲,虽被震飞重伤,却藉此卸去三成劲力,保命不死。
  影司祭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过今日,快追上去把人解决了!”
  狼司祭道:“不错,夜长梦多,那个年轻小鬼往这边冲来了,你们赶快冲去那边,把老的给解决了,我要先闪了,帮你们打这一仗真不划算,我自己身上都还带伤咧!”
  由于是在占上风的时候说要走,狼司祭的行为似乎算不上临阵脱逃,另外两人听到这风凉话自是不悦,但这女人在心眼宗的心中有特殊地位,算是一名倍受礼遇的高级客卿,素来不参与实战,她能出来配合这次战斗,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事,如果要指望她从头到尾态度良好,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见到阿古布拉王被重创轰飞,坠入沙中,死活不知,正在与尸偶群战斗的任徜徉大惊失色,拼着受伤,朝这边狂奔赶来,势若疯虎,手中的两把神器剑光纵横,瞬间让地司祭、影司祭都为之忌惮。
  “失算了!整个杀局照计划进行,就是漏算了紫青双剑这个变数,否则区区一个任小鬼不难解决的!”
  “无妨,我们也还有后备方案,再发一次大地震波就是。”
  影司祭说着,从地司祭的手中接过“大地神戟”两名司祭的力量相差无几,地司祭连用三次“大地神戟”后,元气大伤,一时之间无法再启动神戟异能,但填充血珠后,却仍可交由影司祭发动。
  环顾此时战局,阿古布拉王已被重创,任徜徉、妃怜袖、纳兰元蝶身上都有伤,伤势也不轻,如果再放一次大地震波,必定能重伤逼三人,届时凭着己方两人,再加上未损坏的尸偶,足可控制场面。
  地司祭道:“小心点,死了别人无所谓,别把姓妃的也弄死了,后头计划说不定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嘿,那不过是备用的计划,只要在此一次收拾了这四人,那些备用计划就都可以省了。”
  影司祭说完,手持神戟,主动朝任徜徉跑去,地司祭也奔向阿古布拉王坠地消失之处,一方面是为了斩草除根,一方面则是为了离开影司祭发动震波的影响范围,不然大地震波无分敌我,连地司祭自己也会遭殃。
  只是,愤怒出击的任徜徉,在即将要与影司祭对上时,忽然纵身跃起,“紫青双剑”同出,用全身之力击向地下,轰然一声巨响,击出了一个巨大的沙坑,整个人也随之沉入沙中,消失不见。
  影司祭一怔,但想到大地震波发动后,就算藏在地底也会受创,正要发动神戟异能,脚下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地面生出一朵朵灿烂盛开的红花,冒出的速度如雨后春笋,短短几秒之间,就开得数百尺内到处都足,成了一片花海。
  沙漠之中开出红花,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怪的事,更别说短时间内一下开出这许多,影司祭只想到这必定与任徜徉全力轰地的那一击有关,可能是藉此触发了偷藏在地下的什么东西。
  “哼!三流把戏,跑得了吗?”
  话声甫落,这些红花的中央竟喷出浓浓黄烟,气味腥臭难当,还熏人生泪,难以睁眼,顷刻间弥漫开来,风吹不散,形成一片大雾,就连去追杀阿古布拉王的地司祭都被卷入其中。
  影司祭生怕黄烟中带有剧毒,全力运功护体,又想到这多半是敌人的脱身之策,正要发动大地震波,忽然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冷冷话语。
  “省省吧!跑光了。”
  随着这声说话,上方传来一股强大吸力,弥漫数百尺的这片黄色大雾,迅速被往上吸收,十数秒间便被吸得干干净净。当黄雾散去,任徜徉依旧不见踪影,就连妃怜袖、纳兰元蝶都不知去向,而失去攻击目标的尸偶群呆立不动,站在原地。
  离地十尺的空中,狼司祭脚踏飞行器,横举手腕,将黄烟源源不绝地吸入左手护腕。
  “他们人呢?这几个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面对同伴的质问,狼司祭并未回答,而足以锐利的眼神望向远方,好半晌过后,这才慢慢开口。
  “……好一个姗拉朵。”
  狼司祭很清楚这些红花是谁的杰作,也察觉到姗拉朵并不在这里,红花只是预洒种子于沙中,突然灌输能量引发。
  这次进行杀局前,己方早料到敌人会有姗拉朵的技术支持,也特别进行了事前搜索,但因为怕打草惊蛇,没法搜查得太彻底,再加上妃怜袖、纳兰元蝶被瞬间移动传送,意外发现了己方的人马,使得战斗提前开打,又偏离了预设的战场位置,很多布置都没用上,否则应该可以打得更顺利些。
  战场出乎众人的意料,姗拉朵也不可能预先埋好植物种子,唯一的解释,就是任徜徉从战场这头跑到那头时,趁机洒下这些种子,而己方未曾察觉,这才被他一举成功。
  这边的围杀行动虽有成效,却是功败垂成,但与此同时进行的,由那个人奇袭龟兹王宫,捉拿拓拔小月的行动,怎么想都没有失败的理由,若是拓拔小月已被擒下,那开启此地秘窟的条件就几乎齐备,只要花上几个时辰,便可破解三道封印,开启秘窟。
  那么……
  “奇怪,姗拉朵不在这里,会跑去了哪里?她一向不是会动脑子、玩智谋的人,不在这边辅助战斗,跑到别的地方又是去做什么呢?”
  狼司祭对这个问题着实感到困惑,深为不解,但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有另一支小队伍正朝着这边赶来。
  “波动……波动……波……动……”
  一面行走,孙武一面思索着虚谷子的能量理论,想象如何将自己的力量化为波动,抵挡大地震波的袭击。
  自己过去练功都是直来直往地修练,比较少做这种抽象的想象,练习起来颇为吃力,如果是擅长玩音乐的妃怜袖在此,应该很快就能把握到要点了,可惜自己也不知道妃怜袖身在何处,那场战斗过后,路飞扬、妃怜袖、香菱都没有机会再碰上,实在很令人下安。
  想到这里,孙武不由得呆了一下,这模样自然引起了旁边同伴的侧目,小殇立刻开口问话。
  “干什么想到发呆了?一口一个波动波动的,你是刚刚领悟了波动拳奥义?还是你也有波正在上下跳动,杀得很大?”
  “你、你不要讲那种我听不懂的话啦!什么很大很小,什么意思啊?”
  孙武才刚抱怨,忽然发现地平线的那一头,黄沙飞扬,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高速住这边赶来。
  “什么东西?呃,这个沙倒真是很大。”
  看沙尘扬起的样子,似乎是骆驼在快跑,但记忆所及,好像没有什么骆驼可以在沙漠里跑出这等高速,转眼之间便近了好多,想来应该是经过改造的生物。这不重要,真正的问题应该是……骑着骆驼的人是谁?
  “哎呀!不妙!”
  虚谷子站在最前头,远望那道骑影,似乎发现了什么。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虚谷子惊叫一声,正要转身逃跑,却被羽宝簪给拦了下来。
  “前辈,有什么事情请说清楚再走。”
  “说清楚了就走不了了。”
  只是这一下耽搁,那一骑便已冲到众人跟前,骑士勒停骆驼,才喘了一口大气,便摘下脸上的面罩扔掉,劈头就对众人说话。
  “色鬼老头、红牌婊子、沙包好人,还有变态小萝莉,我有事情要你们帮忙,马上跟我走!”
  一番话说出,马上引来底下的强烈抗议。
  “姗拉朵女士,要帮忙我不推辞,但一来就叫我是沙包,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这个纯出于自然反应的抗议,反倒让同伴沉默下来,红牌与萝莉一起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比起沙包,你应该抗议的,是好人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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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卷


【本卷简介】

出来混,八卦不要乱问!尤其是碰到像姗拉朵和虚谷子这等人物;好奇心不会杀死一只猫,只会让孙武变得更像笨蛋就是了。
所有八卦…喔,不,所有江湖恩怨总有个起点,当年的“不周山”上,究竟埋下了多少日后玄机?河洛剑派又藏着什么千古之谜?就连大淫贼背后竟也有一段赚人眼泪的辛酸过往!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能说的秘密,就是这些秘密,造就了一切云涌风起……


第一章 血溅琴弦·惊绝百里
  与心眼宗三大司祭的一场激战中,任徜徉对着黄沙猛力一击,将预先洒在沙地上的异花种子全都触动,瞬间开花。这个动作对敌人而言非常突然,但却早已和同伴打过招呼。
  “我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附近地下做了手脚,一旦发动,便会立刻弥漫刺鼻烟雾,你们可以先做准备,要是状况顺利,利用敌人被干扰的一瞬间,我们趁隙攻击,一下子便可决定胜负;要是不顺利……那要开溜也不难。”
  一面与尸偶激战,任徜徉简单向妃怜袖、纳兰元蝶解释了情况,但之后战况急转直下,心眼宗三大司祭联手一击,阿古布拉王重创倒下,任徜徉在顷刻间权衡情势,妃怜袖、纳兰元蝶已是强弩之末,又各自负伤,如果再与敌人打起来,绝对会变成自己一人独撑大局。
  紫青神器,威力无双,却挡不住无形无影的大地震波,敌人只要先放两次大地震波,再来厮杀,自己九成九是挡不住的,即使那时还有战力,却怎样都不可能又战斗又护住同伴,顾此失彼之下,这一仗怎么都打不下去。
  “奇迹这种事,是孙武那小子的专门项目,我这种平凡人……不,正常人,还是稳扎稳打比较长命百岁。”
  平时自谢热血狂放,但在战场上也能冷静地判断情势,虽然不是每次都能这样,不过任徜徉确实从之前的几次挫败中学到了弹性,并且做出正确的判断,事实上,如果他坚持要战到最后一秒,这场战斗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他们全被杀光,因为心眼宗的筹码尚未用尽。
  当千百朵奇花喷发浓烟,任徜徉早已遁入地下,他虽不擅长地行术,但凭着河洛派两柄神器在手,别说前方只是区区沙地,就算是坚固岩盘,也是照破不误,事实上,如果前方挡路的只是岩盘,那还比容易塌陷的沙土要好处理得多。
  妃怜袖与纳兰元蝶,早与任徜徉有共识,一见到情形不妙,马上采取行动,两人俱是伤疲交加,要再长时间战斗下去,那是万万不能,可是奋起余力,在沙地上打洞开溜,那倒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三日龙令”所召唤出的土偶,在搞这种紧急工事上,实在是天生的能手,比狂挥紫青神器在地底开路的任徜徉更要轻松。
  任徜徉负责救援阿古布拉王,两边人马各自行动,一段时间过后,在约定的地点会合。
  所选定的那个隐蔽地点,是绿洲边缘几块巨岩的正下方空隙,四面八方都被坚硬的岩石所遮挡,无法从外头看见,众人由地下潜行进入后,藏匿在巨岩彼此堆叠的缝隙中,可保一时平安。
  任徜徉道:“没有办法,只能先藏在这里了,外头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敌人不是瞎子,在沙漠上一定跑不掉的。”
  纳兰元蝶道:“这里已经是绿洲的边缘地带,虽然敌人看不到岩石里头来,但这里也够显眼的了,早晚会被找到,你没有办法带我们躲到宝藏里头去吗?”
  “躲到宝藏里面去?我还真想咧,问题就是进不去啊!如果能进去的话,你以为我会故意藏在这里,是为了等敌人找上来开打耍帅吗?我也是要命的啊!”
  任徜徉没好气道:“你们刚才自己也听到了,这个宝藏被三道封印锁上,要进去取宝,就要解开那三道封印,我哪有这种本事?”
  “你无法开封印,那这一位……”
  纳兰元蝶所指的对象,便是正盘膝运气,接受任徜徉传气镇伤的阿古布拉王。身受两记“修罗劫”重击,阿古布拉王不仅腑脏重创,连助骨都断了好几根,脸上满是血污,看来十成命中已去了九成,但当他开始导气疗伤,微弱的呼吸迅速回复平稳,连脸色都好了许多,看得纳兰元蝶暗自惊异,佩服河洛派的心法确实有不凡神效。
  任徜徉摇头道:“他也不行啦!要是可以的话,早就打开宝藏了,他对我说过,要开启这座西门宝藏的三道封印,其中两道血裔封印最是困难,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说开就开,要不然,就可以利用宝藏内的防御设施,将心眼宗引诱进去,趁机歼灭。”
  纳兰元蝶似懂非懂,只明白开启封印的条件极难满是,阿古布拉王开启过一次后,就连他自己都很难再开第二次,所以这些年来不管龟兹碰到什么危机,都不会倚靠这个宝藏来解决。
  “对了,你们怎么一下子就混得那么熟了?我看他连紫青双剑都交给你使用,很信任你啊!”
  纳兰元蝶的问题,任徜徉似乎感到犹豫,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这时旁边默不出声的妃怜袖开口了。
  “如果我所料不错,虚江子师伯……是任师兄你的父亲吧?你的变装真是不错,多年来没有人发现异状,这想必是你母亲姗拉朵女士的功劳了。”
  纳兰元蝶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想到此话绝非虚言,所有事情这样都解释得通,也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解答阿古布拉王、任徜徉、姗拉朵三人的种种奇怪作为,而任徜徉也很快承认了这个事实。
  “当年巴伐斯夫事件发生后,她……思,那个人知道事情不妙,回去简单收拾东西后,连夜逃跑,怕敌人追踪上门,给龟兹带来麻烦,她逃跑的时候被我看见,追了上去,她几次想要把我甩开,都被我从后头追上,最后没有办法,就一起到了中土……”
  纳兰元蝶推想事发时间,当时任徜徉应该也只有几岁,是个筒未懂事的孩童,照说不能理解母亲大祸临头,只是看母亲惊惶失措,紧急出走的忧惧模样,心里不安,便跟着追了下去。过去听说这人在女性面前名声甚佳,艺成之后总是替各地女子仗义出头,惹起无数风波,今日看来,倒是纯出于天性,在他还是个小小孩童时,便已见不得女性受欺负了。
  依常理推测,姗拉朵既然选择偷跑,那么当她发现儿子追上来,不可能就这么欢天喜地带着儿子逃命,肯定会想办法把儿子挡回去,而从任徜徉的话里,也不难想象当时情形,肯定是姗拉朵连续几次失败,都无法在不重伤儿子的情形下将人挡回,眼看追兵越来越近,迫于无奈,只好带着儿子一起流亡中土。
  姗拉朵到了中土以后,凭着往日交情,托庇于慈航静殿,苦茶方丈秘密收容这对远方而来的母子后,想必是看中了任徜徉,将他收为弟子,传以一身神功,甚至还不顾他是域外人士,将慈航静殿至高无上的神掌相授,这件事如果传扬出去,在中土必会掀起轩然大波,一个搞不好,苦茶方丈就会被当成卖国贼了。
  慈航静殿一场大战后,姗拉朵离开中土,回归域外,任徜徉名为护送,其实是跟母亲一起回来。两人与阿古布拉王相会后,理所当然地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心眼宗,由阿古布拉王、任徜徉进行实战,姗拉朵幕后支援,只是不晓得姗拉朵跑到哪里去,至今尚未现身。
  纳兰元蝶道:“你和姗拉朵一起失踪前,听说你伤得不轻,没想到一下子就能生龙活虎地战斗,姗……呵,令堂的治疗手段,果然惊人。”
  任徜徉闻言怒道:“惊人个屁!她那种方法哪能叫做治疗?根本就是直接改造别人身体,我从小就讨厌她的治疗,还说什么我武功练得好,正好配合她的研究,可以试验新技术……每次我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活人还是尸块。”
  这种抱怨虽然怪异了些,但倒也不难想象,纳兰元蝶正要开口,妃怜袖忽然插嘴道:“不好,我们被包围了。”
  “包围?”
  纳兰元蝶望向四周,除了岩石,什么别的也看不到,但随即领悟,想到必定是敌人在外发动包围,已经将这岩石区给团团围住了。
  大漠黄沙之中无处可逃,就只有这处绿洲最显眼,而绿洲中心部位有结界守护,随便接近就会被瞬间转移扔到远处,所以能够藏身的地方,也只有绿洲边缘的少数区域,敌人会找过来早就是预料中事。
  任徜徉问道:“是什么敌人?刚才的那群尸偶吗?”
  纳兰元蝶摇头道:“不可能,若是尸偶,敌人在发动包围之前,一定会先用大地神戟攻击,反正尸偶受震波伤害不大,重创我们之后立即抢攻,不会只是包围。”
  “说得没错,包围我们的敌人呼吸粗重,是野兽,不是尸偶。”
  妃怜袖道:“敌人放出阿默兹狼,藉由它们的嗅觉与听觉来找出我们……情况不妙,包围我们的魔狼数目很多,方圆半里内有数百头,后头还有……太多了,我判断不出详细状况。”
  “几百头魔狼?”
  纳兰元蝶闻言变色:“进攻王城也不过用了一百多头,对付我们几个伤兵居然要用上几百头,真是太看得起人了!”
  数百魔狼,后头还有支援,总数可能近千,甚至破千,这等惊人的数量,恐怕是心眼宗已经用上了全数魔狼。对照此刻己方的人疲力弱,何止是杀鸡用半刀,简直是拿了把大关刀在杀鸡了,纳兰元蝶觉得这太不寻常,但或许……心眼宗真的很忌惮阿古布拉王的存在,不管动用多少力量,绝对要他死在今天。
  “那……现在怎么办?”
  阿古布拉王运气镇伤,正到紧要关头,对身边一切不闻不见,有一段时间不能移动,而魔狼的力量在场众人都会领教,周围这几块小山似的巨岩虽硬,却挡不住成百上千的魔狼,估计拖延一段时间后,魔狼就会从巨岩中开出缝隙,攻进来了。
  任徜徉看了阿古布拉王一眼,道:“我父亲不能移动,我要在这里守护他,你们趁魔狼攻击之前,从地下钻出去逃走吧!”
  让同伴先行逃开,这是任徜徉的好意,但在此情此境下,他的好意却有欠考虑,被纳兰元蝶一口拒绝。
  “……心领了,魔狼已经包围了这边,这些怪物的嗅觉又灵,从地下钻出去不可能不被发现,出去死得更快,我·愿留在这里安全些。”
  纳兰元蝶苦笑着说,想让整个气氛和缓一点,却对眼前的恶劣状况毫无帮助。
  “或许……我可以试试看。”
  出声的是妃怜袖,她总是冷不防地插话进来,却从不会让旁人愤怒,因为熟知她个性的人都晓得一点,就是她说话从不无的放矢。
  “外头魔狼可能上千,那足足以破城灭国之力,你一个人如何……”
  纳兰元蝶一句话说出,忽然想到问题关键:“你想用琴音对付魔狼?但琴音一次只能针对单个魔狼,外头又有大石头挡住,这个办法……”
  “这个办法现在是不行的,但如果得到适当辅助,就未必不可行……关键只在于西门宝藏内的那颗五蕴龙珠。”
  妃怜袖与纳兰元蝶赶来此处,为的也正是这颗龙珠。世间是不真的有龙,谁也说不准确,五蕴龙珠的构成材质不明,非金非石,世人以龙珠为名,妃怜袖身上所有的两颗,分别代表水、火属性,相辅共济,若是再取得一颗龙珠,三颗一起发动,威能更强,所能做到的事将远超过现在。
  纳兰元蝶皱眉道:“可是……刚刚这个人说了,就算是阿古布拉王自己,如今也没有办法开启宝藏,而龙珠在宝藏里,你又怎能……”
  “所以只好赌一注,如果龙珠真的还在宝藏里,那就是天不佑我,我们四人注定要命丧此地,不过……当年虚江子师伯开启宝藏后,取出部分资源用以建国,我有理由相信,他所取出的法宝里头包括那颗龙珠。”
  妃怜袖道:“宝藏封起之后,就没有那么容易重开,师伯有鉴于此,很有可能将龙珠留在外头,只是不为外人所知而已……这是一个理由,不算充分,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纳兰元蝶点点头,将目光望向静坐中的阿古布拉王:“就算你说得没错,现在也没法证实,你师伯可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这件事我明白,所以问题的关键不在师伯身上……”
  妃怜袖举起手来,指向任徜徉,虽然没再往下说,但意思却不言而喻。纳兰元蝶似懂非懂,不过有一件事是很明显的,那就是魔狼已经逼得极近,无论任徜徉身上有什么问题,若不快点采取行动,他很快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任徜徉面色凝重,先撒手收功,结束了对父亲的辅助疗伤,调匀自己的气息后,望向妃怜袖,叹气道:“女人的直觉果然厉害啊!这么离谱的事情你也想得到……没错,我家老头子当初确实留下了那颗珠子,没有封藏回去,而那颗龙珠此刻也正在我身上,不过……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它拿出来。”
  死到临头,任徜徉当然不会故意找事,而是真的有难处。
  在这一战爆发之前,阿古布拉王取出自己封印多年的“紫青双剑”珍而重之地交给儿子,做为他在此战中的护身武器,除此之外,还将那颗贵重的龙珠也一并交托。
  阿古布拉王表示,这一仗完全是针对自己而来,敌人必定倾全力在战斗中除掉自己,有什么重要物件,自己带在身上,反而危险,所以除了武器,也把龙珠在战前交付给儿子,若是出现什么意外变故,就由儿子来判断使用。
  ‘……这些东西托付给你,包括这颗五蕴龙珠中的风珠,要怎么运用由你来决定,但唯独对那个女孩,我有些保留。’‘那个女孩?你是说妃师妹吗?她没什么不好啊,而且,不是听你说她想拿这颗龙珠来对付魔狼吗?大家有志一同,这颗龙珠该交给她才对,有什么问题吗?’‘问题……不确定,但她的样子,很像我一位风雨故人,让我有些难以释怀,另外,虽然她展示了对付魔狼的能力,可是我仍然感到怀疑,很难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如此轻易地一次就能诛杀魔狼。’阿古布拉王对妃怜袖抱持疑虑,所以未曾将龙珠相赠,但他也无法全盘不定妃怜袖的建议,故而将这迟疑难解的问题交给儿子,由任徜徉去做判断。
  “伤脑筋,这种要动脑子的问题,居然丢到我这里来,不负责任的老头子,哼哼……”
  抱怨归抱怨,任徜徉也不可能去踢阿古布拉王一脚。经过短暂的思考,虽说还无法完全猜到父亲的想法,但却想到一个可能性:“……该不会……喂!刚刚看你全数发挥两颗龙珠的能量后,就搞到吐血受伤,再加上一颗新的,三颗一起运作,你撑得住吗?”
  想想也知道,要发出高频率的琴音,一次摆平几十头、上百头,甚至几百头的魔狼,背后需要多大的能量运作!而这么强大的能量通过人体,血肉之躯能够负荷吗?
  特别是妃怜袖已为强弩之末,现在要发动三颗龙珠,这种事情的危险性不用想也知道。
  “我想……任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并不以牺牲为美德,你们两位都是我的朋友,我尊重你们,但如果说我会为你们牺牲性命,这个误会就未免太大了,我只是觉得……与其就这么死在魔狼的嘴里,不如奋力一搏,哪怕最后结局不变,至少能多除去几头魔狼,那也算是不亏了。”
  妃怜袖尝试将事情单纯化,倘使在此主事者是羽宝簪,问题就不会那么简单,羽宝簪肯定还要反复思考,确认整件事真的是这么没得选择,才会点头配合,但任徜徉简单直接的思考模式,却让他没有耐心去想那么多,再加上面对女性,他根本是一开始就站在相信对方、替对方着想的立场,听妃怜袖这样一说,他想了想,随即点头。
  “说得也对,但……这件事只能由你来做吗?我是说……”
  “任兄,拿超级法宝来狂轰乱炸,这个很多人都可以做,但要进行细微操作,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就像青龙令只能由纳兰小姐来发动,目前能使用河图的,也只有我一个了。”
  妃怜袖缓缓道:“我不想催你,但你真的没剩下多少考虑时间了。”
  “不用多讲了,哪这么啰唆,东西你就拿去吧!”
  任徜徉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物,扔向妃怜袖。
  那是一颗拳头大小、通体雪白的珠子,自任徜徉手中抛出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一接近妃怜袖,珠子就绽放雪亮白光,耀眼夺目,将整个空间照耀得有如白日在顶,同时,近乎密闭的岩石缝隙中,狂风大作,莫名吹起的剧烈强风,连四周的岩石都被掀得微微晃动。
  “啧,还真是限定使用的法宝,在我身上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些排场?”
  任徜徉抱怨了一声,却也被龙珠所盛放的白光弄得无法正视,而这颗风属性的龙珠在接近妃怜袖之后,更引动了龙珠之间的共鸣,代表水、火的蓝红两色龙珠,由妃怜袖体内飞升而出,绕着她盘旋打转。
  三颗龙珠一起发动,狂吹的强风骤停,龙珠的光芒却更为炽亮,妃怜袖承接龙珠的能量,脸上一下苍白如雪,一下又殷红得像是随时会滴出血来,不寻常的异象,让两名同伴俱感不安。
  任徜徉尤其觉得不妥,妃怜袖很明显是承受不住三颗龙珠的能量汇合,再这么下去,情况将会非常危险,但他此刻想要阻止,已迟了不止一步,妃怜袖的周围出现能量护罩,气劲内敛而雄浑,任徜徉也好、纳兰元蝶也罢,他们两人都没有突破护罩的能力,任徜徉甚至还要负责守护在父亲身前,免得这些气流冲击到疗伤中的阿古布拉王,功败垂成。
  “呼!”
  妃怜袖手一扬,本来背负在身后的古琴顺着气流牵引,平平落在身前,她闭目屏息,调匀自身真气,手指轻放弦上,无声无息之间,已将所接收的能量转注,发动超级法宝“河图”蓦地,五指拨过,血溅琴弦,短短弦上,骤发轰雷巨响,震动天地,惊绝百里……
  虽然这短短旅途中发生了不少事,但孙武并没有想到,会碰上这么一名不远之客,毕竟沙漠辽阔,要随随便便偶遇碰到,机会实在是不高。
  “姗拉朵女士,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有何难?小殇了头身上带了特殊香草,普通人兽闻不到气味,但我开发出的另一种花,会对那气味有反应,越靠近反应就越大,照这个线索去找,哪有找不到的道理。”
  这个难题一解,另一个问题就更是小事一件,孙武本来很好奇,虚谷子是怎么大老远就发现来人身份,那时的姗拉朵不仅非女装,而且还戴面具,总不可能光看到面具就认出人吧?但羽宝簪不着痕迹地提醒,孙武这才想到,姗拉朵骑的骆驼并非正常生物,是经过基因改造的强化品种,域外虽大,有本事单枪匹马骑着改造生物狂奔的人,寥寥无几,很容易就可以联想到她,只是自己迟钝,才忽略了这一点。
  “你们几个,跟着我一起去帮忙!”
  姗拉朵一出现,就大刺刺地发号施令,孙武虽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乖乖听命,但考虑到敌我立场,横竖姗拉朵也不可能要自己去协助心眼宗灭龟兹,什么要求都可以先听听看。
  “龟兹那边正在和心眼宗战斗,就在你们要去的那个宝库那里,照实力来推算,龟兹那边还占上风,但好像出了意外状况,我在远方观察到异样的能量波动,还发现大量魔狼朝那边靠近……妈的,上千头魔狼,不知道是怎么喂养出来的,搞这么大阵仗……总之,那边情形不妙,要拉你们去救人了!”
  听到上千头魔狼,孙武暗忖自己哪可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但此时此刻,也没有拒绝退缩的可能,怎样都要先赶去看看情况。
  环顾身边的同伴,小殇与自己应该是同进退,羽宝簪也一副以自己马首是瞻的模样,就只有虚谷子这个老前辈,似乎没理由与大家一同冒险,而且他刚才一看到姗拉朵靠近就想开溜,莫非这两人有旧怨,一碰面就要算帐?
  “前辈,您说您曾经教过我姊姊和姗拉朵女士,换句话说,你们应该是师生重逢了,不用看起来这么紧张吧?”
  孙武试图用这样的开场来打破僵局,因为骑在骆驼背上的姗拉朵、站在自己身旁的虚谷子,两人无言互瞪,视线都快要在空中激出火花,怎么看都与友好两字沾不上边,甚至随时都可能爆发冲突。
  “死鬼老头,别随便攀关系啊,凡是被我超越过的指导者,我都不承认他是老师的,更何况你我研究的项目不同,你当年教的那些基本知识,我早就会了,怎能说得上是你的功劳?”
  姗拉朵冷笑道:“旧功不算,至于旧帐……要不要现在来算一算?”
  孙武不知道这两人有何旧怨,但也用不着他凭空猜想,虚谷子已经抢先开口,怒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死疯婆子,也不想一想,当年你扔下龟兹的研究所,不告而别,要不是老夫及时赶到,替你收拾这个烂摊子,后果将一发不可收拾,你不念这份恩情,居然要来算帐,还是不是人!”
  此言一出,没等姗拉朵开口,孙武、羽宝簪不信任的目光,首先就望向虚谷子,尽管他说得着实气愤,但以孙武和羽宝簪对他的了解,实在很难想象他会如此仗义,听起来就不像是他的作风。
  “烂摊子?说得好,当年巴伐斯夫血案爆发,我被各方人马追杀,来不及妥善处理正在研究的那些东西,急急忙忙就往中土跑,这点确实很要命,我途中也一直担心会出什么问题,后来我到了中土,也没听说研究所出了什么事,觉得挺奇怪的,许多年后才知道是你在我走后到了域外,接掌研究院,这点我确实该对你说声谢,是你的大功一件。”
  姗拉朵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骤转严厉:“但你没有遵照委托人的指令,销毁魔狼的相关研究,私底下进行你所不擅长的生物实验,最后搞到那些东西失控,跑出研究所,在整个域外大肆破坏杀生,这笔帐你又怎么不说?有种就当着所有人面前,大声地承认下去,看看你在域外能活过几天!”


第二章 贤者之石·生命之水
  从初遇虚谷子开始,孙武就察觉到这个老人身上有许多谜团,他会是河洛派的重要分子,却万里迢迢逃来域外,又躲在研究所里头,十几年来不见天日,进行秘密研究,最后离奇逃亡,像是怕被人立刻干掉,他是做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人这样追杀?又是什么人要追杀他?
  许许多多的疑问,始终得不到解答,而这些问题的真相,现在全被姗拉朵解开。
  根据姗拉朵的说法,当年她意外进入白虎一族的遗迹,在里头看到白虎一族研究的生物兵器,虽然只是研究到一半的未成品,却已让姗拉朵惊于这合成生物的潜在威力,于是她偷偷盗之带出,在生物研究所中秘密开发,预备日后用以对付强敌。
  巴伐斯夫事件爆发,姗拉朵仓皇逃亡,原本所进行的多项研究,若得不到良好处理,都有变质发生危险的可能,但当时的阿默兹狼仅是胚胎,还在实验器皿中,如果处理失当,顶多就是胚胎死亡,研究辛劳付诸东流,还不致于酿成大祸,殃及无辜。
  但虚谷子在此时流亡到域外,投奔阿古布拉王,寻求庇护,阿古布拉王本不愿意收留这位劣迹昭着的师兄弟,无奈研究所乏人主持,而姗拉朵所遗下的一些研究物品,若不处理,将引发危机,其中还有部分是她瞒着所有人秘密进行的,研究所中其他成真的程度与她相差太远,根本帮不上忙,不得已唯有求助于虚谷子。
  这个不得已的决定,在当时是正确的,一些燃眉之急的危机获得处理,要是没有虚谷子的及时援手,研究所大概早就炸成灰飞,或者几百人会中毒身亡。而阿古布拉王在得知姗拉朵的研究内容后,立即下令,停止阿默兹狼的研究,并且销毁相关资料,让这邪物从此不存于世上。
  英明的决定,却没有被执行,发现阿默兹狼威力的虚谷子,见物心喜,对这命令阳奉阴违,搜集姗拉朵所留下的资料后,自行开始研究。
  阿默兹狼是高危险性的邪物,当年白虎一族也没有真正完成,如果这研究自始至终都由姗拉朵主持,后果会怎么样,现在已是无从得知,但很明显的一个事实,就是虚谷子并没有能力驾驭这项实验,时间一长,终于出了大乱子,培育成功的魔狼,力量强得超乎想象,连破研究所内的多道防线,逃至外界,当阿古布拉王得知事情真相,一切已经无法收拾。
  魔狼之祸离奇爆发,造成域外人民极惨重的死伤,后来巨阳武神出现,消弭这场大祸,但背后所牵涉的利益交换,这就不是一般人所知晓的,而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正因为魔狼之祸所造成的战斗、死伤,魔狼的能力与弱点暴露出来,让虚谷子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日后才能真正控制住魔狼,将之驱策使用。
  照阿古布拉王的原意,魔狼之祸结束,相关资料就该彻底销毁,绝不允许这种惨事再一次发生,但无奈的是,在魔狼肆虐期间,有多股不明势力在域外活动,偷偷运走魔狼的尸体,纪录各种数据,其用意不问可知。在这样的情形下,为了避免将来战场上的敌人以魔狼为兵器,龟兹也必须进行相关研究,找出防御法。
  当姗拉朵说完这些事情,孙武的表情变得很怪异,想找出整件事的责任归属。
  (倘使姗拉朵夫人没有将资料从遗迹中带出,后头就不会有那么多事,追根究底,她不能说是没有责任的,不过如果说要她扛全部责任,那也太过……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孙武不晓得那些因为魔狼而家破人亡的苦主,能不谅解姗拉朵,但至少有一件事情是很肯定的,那就是……如果此事的真相传扬出去,虚谷子绝对会被域外各部族追杀到天边去,死无葬身之地。
  “那么,你之所以逃命,就是因为这样啊?”
  “那当然了!虚江子那家伙爱他老婆是出了名的,之前是我有利用价值,现在正主儿回来,不需要我来主持研究院,哪能不防他过河拆桥?搞不好还要牺牲我来顶罪,把他老婆干过的坏事都推到我头上!”
  虚谷子说得理直气壮,听得孙武直摇头:“我觉得这不能叫做让你顶罪吧?这些事情确实是你有份的,敢做敢当啊,还有……什么老婆?虚江子又是哪一位?”
  孙武不晓得虚江子是谁,羽宝簪却为了这个多年未闻的名字而震惊,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见虚谷子揭开秘辛。
  “……真受不了你们,虚江子就是龟兹国王,现在叫做阿古布拉的那个,姗拉朵是他老婆……不过这个不男不女的好像不认帐,有没有婚礼也不知道,但有小孩子就是了。”
  “什么?”
  孙武失声惊叫,之前从没想过这种可能,别说想不到姗拉朵与阿古布拉王有关系,就连她已婚这种事,都觉得很难想象,难道……阿古布拉王的品味与喜好不同常人?或者,阿古布拉王是被姗拉朵逼着成婚?但姑且不论此事真假,以姗拉朵的个性,会主动逼人成婚,这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
  不过,怎样不可思议也好,听姗拉朵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仗义援手已经是一件必然的事,孙武预备赶去支援,羽宝簪与小殇理所当然地同行,虚谷子很正常地想要抽身,但事已至此,他周围的同伴并没有给他选择机会。
  老实地跟着上路,或者被打趴以后拖着上路,这两个选择很难说哪个好一些,但虚谷子做出识时务的决定,跟着孙武等人一同出发。
  一行人出发上路,本是徒步,姗拉朵发出信号,过没多久便有四头似马非马、似骆驼非骆驼的生物,从沙漠中快速奔驰而来,让众人乘着座骑赶路。
  途中,姗拉朵望向孙武,察觉到孙武的脸色不对:“小子,表情很怪啊!有什么东西想说吗?大胆说出来不用怕啊!”
  “那个……其实我想问……”
  孙武的想法很简单,龟兹与心眼宗的斗争持续已久,背后有许多令人费解之处,现在阿古布拉王的真实身份揭晓,一切可能是河洛剑派本身的内斗,其中真相为何,姗拉朵应该能做个解释。
  在开战之前,先弄清楚这些事情,后头才好办事。孙武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想归想,当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就变成“我想问……你与龟兹国王是怎么结为夫妻的”这种八卦问题,孙武一出口就后悔了,然而,心里的好奇也是不假,所以他并没有修正自己的疑问。
  “……果然问了啊!真是麻烦的问题,如果不是因为正托你办事的话,根本不用回答的……也罢,算是便宜你了。”
  姗拉朵说着,给出了答案,但她的回答法却很不平常,缰绳一勒,减慢骑速,来到孙武身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下巴,另一手拿了一个小瓶子,正准备将里头的半透明银色液体往他嘴里倒。
  出自姗拉朵的不明药物,孙武哪敢乱吃,第一念头就是挣扎反抗,但这时听见右侧后方的虚谷子一声惊呼。
  “啊!这东西该不会是……”
  话没说清楚,但惊奇的语气,却像是见到什么珍贵的好东西,这让孙武动作一顿,分神思索,也因为这样,他一下子便将那瓶东西喝了一半。
  “哇!我死定了……”
  喝了不明物体的少年,惊惶失措,才叫了一声,就觉得强烈晕眩感直袭而来,趴倒下去。
  见到孙武倒下,羽宝簪大惊失色,顾不得多加思考,从座骑背上飞身飘起,朝孙武这边急飘而来。
  单纯论武技,姗拉朵当然不是羽宝簪的对手,正面对战,可能连一招都接不下来,但在有人协助的情形下,那就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偷袭。
  几乎是羽宝簪才一飞身飘起,后头就射来一道电光,速度既快,角度又极为刁钻,羽宝簪惊觉后半空转身,闪过了这道电光,却躲不过接着而来的七道电光连击,转眼间七中其二,羽宝簪身体一麻,从半空中坠落下来,眼中恰好看到小殇手里拿着一支黑黝黝的枪械。
  由能源砖发动的法宝,说不上有多强的威力,最多让身体麻痹个几秒,就会回复,但羽宝簪一落下,尚未来得及动作,就被姗拉朵顺势抓住,比照孙武的待遇,将剩下的半瓶银色液体,一股脑给她灌了下去。
  “多管闲事!也顺道便宜你了吧!”
  “哇!这么珍贵的东西,居然如此挥霍,怎么不便宜我一点?”
  虚谷子叫了起来,似乎很想争取这样的“便宜待遇”羽宝簪猜想这种银色液体必定不简单,应该不是什么有害物体,可是逐渐混乱的意识无法深想,很快就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短短半分钟,五个人里头就昏迷了两个,姗拉朵拍了拍手:“都解决了,现在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碍事的人了。”
  孙武与羽宝簪昏迷,姗拉朵与小殇两骑一前一后,将虚谷子夹在中间,两个人脸上都是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虚谷子耸耸肩,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这份恶意,淡然开口。
  “……你这十几年闭关研修,果真没有白费,连这种传说级数的魔药都调出来了,他们醒来以后,应该会很感谢你吧!不过……贤者之石极难制作,我想你也没多少机会拿它来做实验,以你以往的纪录,这种未经人体实验的东西……安全吗?”
  “贤者之石那种传说中的高级货,我哪有本事做出来?这只是我试做的拟似品,复制人生记忆的功能相若,效果没那么好,人体实验次数也不多,但肯定吃不死人就是了。”
  “哦?这么肯定?”
  “很肯定。因为拿来实验的生物,除了人类以外,都死光了。”
  姗拉朵叉腰挺胸:“比起这个,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前帐未清,说不定我现在就要算总帐了。”
  “就是因为担心自己,所以才要问你啊!喝下这液体的人不会死,但你知道喝下它以后要多久才会醒吗?”
  “这个不一定,要看他们吸收液体中蕴含记忆、经验的快慢,短则几个时辰,长的话……几天乃至几年都有可能。”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唤醒他们?”
  “哈,说这话真是小看人,我亲自研发制造的生命之水,虽然比不上正牌货,但也绝对不是三流货色。”
  姗拉朵斩钉截铁地说:“在他们还没把该吸收的东西吸收完成前,绝对不可能醒过来,哪怕是大罗天仙降世,也不可能改变这一点,你别想他们醒来帮你说好话。”
  “呃!你来找他们去帮你救人,现在你自己把他们两个弄倒,要几天以后才回复清醒,这段时间里头他们不但没法帮到你,若有敌人来袭,你还要设法护他们周全,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那当然,像这种小事,我……”
  本来趾高气昂的姗拉朵,说到这里,表情忽然有了变化,整个人的动作僵住,就这么愣了几秒,才惊愕道:“糟糕!我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这下怎么办?如果敌人杀过来,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这个问题是虚谷子提出,但他并没有办法找到解答,当两人一起将视线投向最后方的小殇,这位仅余的清醒同伴给出了答案。
  “两位不用担心,那个家伙练有金钟罩,普通敌人伤不了他的,而我对自己的九龙神火罩极有信心,只要藏身在内,即使是绝顶高手来袭,也没有那么容易破罩伤人。”
  听起来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但虚谷子却没有忽略掉这句话中隐藏的细节。
  “请问……九龙神火罩内可以塞下几个人?”
  “就我一个。”
  “那我们两个成年人的安全……”
  “这一点请洽心眼宗客服人真,为了保证服务质量,两位的谈话将会被录音。”
  “……”
  少年并不是一个很会做梦的人,但却常常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梦境一般,美好却渺不真实,特别是到了晚上,总会有着奇特的梦境。
  在恍惚的睡梦中,少年徜徉在不可思议的梦境之海。山巅之上,递植青松古柏,放眼望去,虽是一片黄岩,却是绿意处处,偶尔更有白云飘来,将整个山岭都笼罩在茫茫云海之中,低首俯视,不知云海底部的“天下”是何摸样?
  懂事以来,少年的整个人生,几乎都是在这小小山巅上度过,除了那寥寥几次下山,这处山岗就是少年所熟知的一切。
  在这山岗上,他认真地修习武艺,将师父所传授的一切,认真地反复练习,偶尔听师父说起江湖上的种种奇闻,和师兄弟一起为之惊叹,讶异外头的世界如此光怪陆离,尤其是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域外大漠,虽然从没亲眼看过,却总在梦里反复出现。
  在这山岗上,除了修习武艺,少年也勤读书籍,生性平和的他,不自觉地喜欢研读医书,期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医生,靠自己的力量,去守护生命。
  在这山岗上……
  (啊!又是在立志当医生,又是喜欢听长辈说故事,我……我怎么忽然有一种回到原点的感觉……
  奇异的感觉,令人惊愕,少年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环顾左右,熟悉的景物依旧,仍然是在这座小小山巅上,几间朴实无奇的砖房,就是自己懂事以来所住的“家”房舍虽然普通,地理位置却很不得了,从这处山巅往下看,可以看到云海之下,山腰附近的位置,盖满了一座又一座美轮美真的华丽殿堂,造型古雅,建筑却是占尽形势,气派非凡,不明究理的人看到了,肯定会以为来到了皇宫。
  不过,这些殿堂并非皇宫,里头也没有皇帝与贵族,而是供奉着神明,还有过往的前辈、先人,千百年来受无数弟子的香火膜拜,庇佑河洛剑派繁荣昌盛,安度一切险阻。
  这里,正是河洛剑派总部所在“不周山”自从河洛祖师创派于此,迄今已逾千年,河洛剑派代代相传,将这座灵山经营成世所共知的圣地,不晓得有多少河洛弟子在此习艺,离山之后开创出光耀当代的英雄传说。随着时间流逝,传说中的英雄豪杰不在,唯有不周山上的河洛总部,经历大风大浪而不摇,更见光辉璀璨。
  千百年前,河洛派创派祖师挑选不周山为基地,就是看中此地汇聚周遭山川灵气,生机盎然,有利于修道之士养气、练气。后来河洛派的繁盛,证明创派祖师法眼独具,河洛剑派得此灵山庇荫,不晓得出了多少得道真人、剑仙。
  但山川灵气纵使浩瀚磅砖,当河洛派子弟成千上万,人人都想吸纳灵山之气来修练,终究还是侩多粥少,无法做到人人雨露均沾,恶性竟争之下,甚至妨碍到剑派中高手的修行,最后经过商议,由掌门人立下规范,除了在修行功法上做出限制,更将山腰以上划为特殊地带,不许低辈弟子进入修练,而山顶更是掌门人专用的清修闭关之所。
  修道之人也要搞地域划分,听起来实在是很市侩,不太光彩,但为了河洛派的长远发展,这却是不得不然的做法。不过,山巅上的掌门专用区也好,山腰以上的各处隐蔽洞窟也罢,这些专供河洛派高手使用的修练场所,虽然低辈弟子不该进入,但高手专心修练之余,总不可能还自己负责环境整洁,打扫擦抹,所以会有专职的杂务弟子,入山打扫服侍。
  站在山巅之上往下看的少年,就是担任这类工作的杂务弟子,只不过和寻常弟子相比,他的身份较为特殊,是专门打理山巅上这一块,服侍掌门人的专属弟子。
  与他一同长年住在山顶上的,还有两个,一个是较他年长几岁的女子,一个是还小着他几岁的男孩,三个人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本代河洛掌门捡回山上,教养成人。
  少年懂事以来,大半的时间都在这里,仅有几次下山的经验,所见到的人不多,所识得的人更少,世界虽然辽阔无边,对他而言却是这么的小,他每天除了练功,最常做的事就是这么站着,望向山下。
  居高临下,山腰那边的种种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少年最喜欢的娱乐,每天练功之后,自己都会花上许多时间,像这样眺望山下的情景,观察那些人们的一举一动,不过……也仅仅只是观察而已,自己并不会想要参与其中,变成那些人的一分子。
  “阿江,吃饭了!”
  一如过往,房舍里传来了“家人”的叫唤,正是中午的用餐时间,一切是这么的规律,与昨天、前天,这些年来的每一天毫无分别,普通人大概会觉得烦闷,但少年却很安于这样的平和日子,没有太多的好奇心与欲望,只希望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这一点在旁人眼中看来,实在是一种异常。
  然而,平静的生活能持续多久,不全然系于自身意愿,很大的一部分是随着命运波动。就在这一天,少年习以为常的生活发生了变化,从此也打破了他的平静。
  所有变化的起源,是一声很不寻常的质问。
  “嘿,小道士,这地方是你在看守的对不对?不管怎样,可不可以赏个脸,拿碗水给我喝?”
  问题没有什么特别,之所以会不寻常,是因为这地方不该有人发问。被列为只有掌门才能进入的禁地,余人止步,是不可能有陌生人跑来这里问话的。
  极度震惊之下,少年错愕地回身,看清楚了发问之人的形貌,并迎来另一波震撼。
  慌忙转身,这是极欠缺江湖经验的直接反应,很可能在转身瞬间被敌人攻击,此时的少年筒不懂得这些,而他身后的发问者也没有趁机攻击,在他回头的瞬间,只看到一名与自己年纪相若,但还小个一、两岁的白衣少年,气喘吁吁地站在眼前。
  从山下前来此处,并不是简单走路上山就可以到了,山腰以上既然不允许低辈弟子进入,自然更不会让外人进入。从进入河洛本部开始,处处都有警卫戒护,尤其是从山腰往上的几条必经通道,更有多重明啃、暗哨戒备,无论是偷偷潜入或硬闯,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该有外人出现的地方,忽然来了入侵者,这确实使人惊奇;入侵者不是什么成名高手,而是看来很普通的白衣少年,这就更让人觉得奇怪;最后,白衣少年气喘吁吁的理由,不是因为爬山爬得气喘,他伤痕累累、被鲜血打湿的半边身体,说明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呼……真痛啊……那些臭道士下手够狠的……小道士,麻烦你倒碗水给我,我想坐在这里看看云海,不会打扰你太久……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你是虚字辈的吧?”
  “不是,我只是负责看守、打理这里,不算正式的河洛弟子,不入名册,也没有辈分排行……还有,我也不是道士。”
  “哦……也对啊,看你的样子也不像,那么……这位小英雄,你怎么称呼啊?”
  “我也不是英雄……我叫阿江。”
  不管碰上什么人,报姓名都是起码的礼节,阿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尽管没见过什么世面,但阿江并不是个没有常识的人,碰到不远之客闯入禁地,他也懂得提高警觉,只是……这名入侵者不仅年纪小过自己,还伤重得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危险性。
  当然,很多年以后,阿江已不再是阿江时,他会明白这个想法有多荒唐,危险与不,从来就不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越是看来无害的东西,越有可能瞬息夺命,不过,至少在这时候,他仍相信自己的判断,觉得眼前这少年危害不大,甚至担心对方就这么倒下毙命。
  “你……你先在这里躲一下,我去拿水给你。”
  这是不该说出口的话,身为河洛派弟子,怎么可以藏匿入侵者?但一讲出来,决定了立场,后头的话就止不住了。
  “这里平常不会有别人来,但如果你被人看到,一定会被他们杀掉的,你先躲一下,我去拿水给你,还有……你别乱跑啊!”
  为什么要袒护入侵者?这点阿江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是很自然地觉得,如果侵入者是什么好恶之辈,那是死有余辜,但这样的一个少年,要说他干了什么大好大恶的事,怎么想都说不过去,自己所读的圣贤教诲也说天有好生之德,看他伤成这样,自己如果落井下石,叫人来将他害死,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基于这样的恻隐之心,阿江回屋内倒了一碗清水,瞒过了两名家人,偷偷拿了伤药,一起带给那名少年。
  “哈哈,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帮忙,我大概就要挂在这里了,这次行动出师不利,下次还是要多计划筹谋,不能一下热血就冲昏脑袋。”
  “你……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是来窃取什么机密吗?”
  阿江发现这个少年有一个奇异特点,他伤得不轻,半边身体上都是劈、砍剑伤,有些伤口仍在渗血,少年的脸色也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照理说他应该正痛得要死,但为何……他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微笑,似乎对自身处境不以为意,连痛楚都一无所觉,为什么……他能这样子笑?
  “我嘛……在这么落魄的时候报名字,太丢脸了,反正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报姓名好了,那时候……我的代号必定名动天下,你想听不见都不行了。”
  少年说得自信满满,虽然他现在的外表看起来极没有说服力,但眼神中流露出的强大信心,却让人不敢轻易怀疑他的话。
  “我此次来,本是替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取药,是山下农家的一个小女孩,她家人被毒虫咬了,治疗的特效药草只有不周山上有,那些臭道士拒绝给药,我见了就溜上来偷采,采到药以后,想说不来自不来,既然都到这里了,干脆看看不周山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那些臭道士严密把守,死都不让人上来看……结果,半途中被人发现,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我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说完,少年从左到右看了一眼,点头道:“运气不错,被我上到这里来,不周山无愧为千古灵山,松柏苍苍,云海涛涛,这处美景值得人把命途在这里,就是可惜那些半鼻子道士不解风情,只知占着灵山修练,浪费了这至美的绝景,可惜啊……”


第三章 自首按剑·是谓相知
  在阿江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个小时,像现在这样过得如此震撼,虽然时间不长,但那名少年带给他的每个想法、观念,都足以前没有接触过的,让他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生。
  不周山的灵气有助于修行,这点阿江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负责打理山巅位置,长年修行,也得了不少助益,是非常幸运的事,但什么山水之美……这个别说感受,连想也不会想过。
  平常练武之余,阿江也会翻阅书籍,但这里并非书库,寥寥几本破书,若非武经剑笈,就是道家书籍,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别的思想,当那名少年纵论眼前山水如画,远胜近日见过的几幅名家手笔,阿江既不知所谓名家,更不能理解眼中山水怎样如画。
  为了沟通,少年不但比手画脚,向阿江解释,甚至还折枝为笔,在地上画出简单的图形,解说绘画取景、欣赏的道理,而言谈之中,又很自然地牵扯到其他项目的学识,一个多小时下来,阿江仿佛被引领到一个新的世界,每分钟、每一秒都在欢喜赞叹中度过。
  明明和自己相差没有几岁,为什么这名少年可以懂那么多东西?他是过着怎样的人生?即使自己不了解这个人,但也晓得在正常情形下,一个这种岁数的少年,是不可能懂这么多东西,甚至再年长一倍都不行,而那也绝不是一句天资聪颖就能解释的。
  除此之外,他为了山下的一个小姑娘,就闯上河洛剑派禁地,这应该算是侠义之举,不过被人发现包围后,他不往山下杀出突围,却偷潜上山顶,专程来看一眼此处美景,这可以说是机智,也可以说是疯狂,世上……怎会有这种人?
  出于这份好奇,阿江很想跟这名少年多聊一些,为此他不自觉地降低了戒心,还主动提出帮少年找地方躲藏。
  “哈,那可不行啊!我如果不赶紧将药草送回去,那这一趟岂不是自来了?我答应过那位小姑娘,一定会帮她取到药草的,如果对女孩子失约,想到还有一个女孩子正掉着眼泪在等我,我连觉都没法睡的……所以,感谢你的好意,我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了。”
  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虽然身上的出血已经止住,但伤口是不可能这么快好的,少年脸色苍白,看来连站都站不稳,若说这样子还能闯过屑屑搜捕下山,那真是谁也不会相信。
  “嘿,干什么一副这种表情?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因为……你阿江老兄也不是普通人啊?”
  “不是普通人?这……从何说起?”
  有生以来,阿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更是第一次被人说不普通,好奇之下连忙追问。
  “不周山顶既然是河洛掌门专用的禁地,就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待的。掌门人要打理派中事务,自己也不见得常常有时间上来闭关修练,那又怎么可能会便宜别人,反让你天天住在这里享受?这种事绝不合理,不合理的现象要找合理解释,答案就是……你绝不是普通人。”
  少年道:“我看得出来,阿江兄你的样子虽然呆,修为却不错,河洛派的内功、剑术,你都有相当基础了吧?或许你自己没得比较,搞不清楚,不过就我看来,河洛剑派如你这年纪的年轻弟子中,胜过你的可没几个……这么杰出的人物,却被安置在这荒山上,连辈分排名都不入,真可谓欲盖弥彰、掩耳盗铃,贵派掌门对你的期望不小啊……”
  “是这样吗?我自己……倒是不觉得。”
  阿江从没有想过这些事,突然听到这样的评价,他并未当真,但倒也颇为欣喜,觉得好像被夸奖了。
  少年说完这些话,便与阿江告别离开,看着少年踉跆下山的脚步,阿江心中感叹,不晓得这名少年能不有命离开,毕竟他伤势不轻,山下的河洛弟子既已被惊动,肯定是屑屑警戒、全面搜捕,不管这少年多有本事,毕竟已是重伤之身,要靠一己之力杀出去,绝无可能,偏偏他好像没事人一样,对这些难处、危险视而不见,他到底在做什么打算呢?
  “喂!阿江兄!”
  阿江还在纳闷,眼前白影一晃,那名少年忽然又回来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一样,面带歉疚地开口说话。
  “……我刚刚才想到……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是正面硬闯下山,就算想要偷偷摸摸溜出去,九成都是做不到的,只要给人发现,陷入包围,肯定不用几秒就被分尸了。”
  阿江没有回答,却知道自己脸上肯定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问题是,事已至此,这个少年又有什么打算呢?难道要继续躲在这里,直到伤好吗?
  “我思前想后,今天如果没有阿江兄你的帮助,要安全离开这里是绝无可能了,所以,为了庆贺我们得来不易的缘分,还有宝贵的友谊,我想向你借一件东西……你我一见如故,你该不会忍心拒绝朋友吧?”
  “什、什么东西?”
  “你的大头!”
  话声甫落,白光一闪,阿江在全然没有提防的状况下,被一柄锋锐的短剑抵着喉咙,身不由主地成为人质。
  状况骤变,阿江很快反应过来,要挣扎已经太晚,当他张口欲呼,耳畔已响起威吓声。
  “阿江兄,别乱吼乱叫,尤其别惊动屋里的那一位啊!”
  “你……你知道屋里的人?”
  “这里是河洛剑派首席要地,怎么会让傻呼呼的人看守?既然阿江兄你一问三不知,必然还有其他的厉害角色在此……那边屋里的气机流动好惊人,如果让里头那位出来,我今天就真的走不了了,嘿嘿,阿江兄,大家朋友一场,劳你的驾,送我一趟吧!”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为什么你拿剑抵着我咽喉?”
  “嘿,朋友,你这样说就不上道了,教你一个宝贵的经验:日后行走江湖,最容易拿剑抵着你喉咙或后心的人,就是那些说自己是你朋友的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讲什么都是多余,被剑抵着喉咙的阿江,摇了摇头,放弃了抵抗。
  紧跟着,就像所有戏文故事一样,善良纯真的主角,被邪恶的歹徒所挟持,虽然在下山的过程中被发现,几百名河洛剑士将他们团团包围,剑拔弩张,差点就要让这两人玉石俱焚,但最后在掌门人的紧急命令下,网开一面,放那名潜入者离开。
  这道命令在很多人眼中简直不可思议,被挟持的不过是一个无名杂役,连正式的河洛弟子都算不上,有什么必要为了珍惜他的性命,放入侵者离开,让河洛剑派承受耻辱?不过,从另一方面来想,这似乎也是不得不然,因为被挟持的虽是一名杂役,但挟持者的确也只是一名少年,这少年年纪轻轻,孤身侵入河洛派,让众人花上偌大时间搜捕,最后还几百人围攻一个,无视人质性命,将他击杀,此事如果传扬出去,河洛派就真的是名声扫地,为江湖人所耻笑了。
  经过一番周旋,虽然身上又多了几十道剑伤,被斩得像血人一样,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年还是逃逸而去,逃走时连个姓名也不会留下,河洛剑派上上下下一头雾水,事后虽然进行调查,但什么东西也没能查出来。
  理所当然,河洛剑派彻底封锁了这个丑闻,绝不让外界知悉此事,江湖上也不晓得曾经有那么一天,河洛剑派被一名少年闹得天翻地覆,最后连人也留不下来。
  尽管很多人心里都充满疑问,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件事终究还是为人所淡忘,毕竟像河洛剑派这样的大门派,每个月都会有几件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其中也有颇多不能对外泄露、必须保守秘密的,时间一长,河洛弟子早就见怪不怪,对这些事习以为常了。
  真正将这件事情铭记在心,怎样都无法忘怀的,就只有亲身经历整件事的当事人,那个被砍得一身是伤的少年是如此,被短剑抵着喉咙拖下山的阿江更是如此,甚至在后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还常常梦见那一天的情形。
  因为那次的事件,阿江变成河洛剑派的名人,连带他的两名“家人”长住山巅上的这三个人,引起了河洛剑派高屑的注意。这时的阿江,还感觉不到周围权力斗争的暗涌,但很多年以后,他才晓得,一直以来掌门人都刻意隐瞒他们三人的存在,知道山巅上有人常年驻守的河洛高屑并不多,更想不到掌门人安置了三人之多。
  掌门人为何要打破门规,偷偷安排这三人住在本派禁地,又从不让旁人知道这三人的存在?这种事没有人敢公然质疑,但各种有形无形的压力,却是免不了的,也因为这些压力,阿江不能再住在山顶上,移居到山下河洛本部的房舍中,还有了一个新名字:虚江。
  当年掌门人将他拾回收养,并不知道父母是谁,更不晓得姓名,现在就直接以河洛剑派最新一代的虚字辈来排行命名。
  河洛剑派的辈分排行,本是专用于门中的出家弟子,虚江对道士并不排斥,但自己却没什么意愿去当道士,尽管在一般情形下,河洛剑派的高深武技仅传出家弟子,俗家弟子通常成就有限,虚江也不在乎,选择当一个普通的俗家弟子。
  与他一同成为河洛门人的两名家人中,年纪最长的“海”也选择成为俗家弟子,但因为是女子之身,加了一个月字,取名虚海月,反倒是最小的弟弟“河”大概年纪太小,也搞不清楚差别,直接当了一个小道士,道号虚河子。
  河洛剑派虽不似慈航静殿那样,完全禁绝女性,但门中女子数目不多,更没有高级干部、重要人物,虚海月的存在有些特异,却不突出,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平庸,相形之下,虚河子就变成一颗备受期待的新星,无论修练什么剑术,虚河子都能很快上手,短短几个月时间,把旁人要练上三、五年的入门剑法尽数修完,天分之高,屡屡刷新河洛剑派的纪录。
  三个人结束了多年的隐居生活,正式成为河洛剑派的弟子。河洛剑派的威名响遍大地,是名门中的名门,每年不晓得有多少人争着加入,叩头送礼,希望能成为河洛派的弟子,堂堂正正修习河洛剑术,关于这一点,虚江不觉得自己幸运,毕竟在山顶看屋打扫的时候,自己也一样修练河洛武技,只不过……那时是很单纯的练武习艺,现在却多了一番比较的意味。
  “虚江,你比你兄弟年长这么多,怎么练起功来差他那么多?虚河子今年十一,就已经练成了入门的十三套剑法,你几个月下来,连三套都还学不完,也未免太钝了吧?”
  每当同门师兄弟这样嘲弄,虚江都只有叹气的份,人的资质本就有好有坏,自己学武练功一向辛勤,从不偷懒,成绩如何也不是自己能保证,硬要拿这来比较说事,实在很没意义,况且,自己是年长虚河子不少,但说话的这些同门不也与自己年纪相若?自己的成绩若是庸才,那他们又算什么呢?
  “你的成绩输给你兄弟那么多,你们两个真不像是兄弟啊!”
  “……我们两个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啊,只是一起生活、一起长大的兄弟而已。”
  有一个这样光芒万丈、倍受人期待的“弟弟”真是一件很头大的事,虚江的个性平和恬淡,但当这件事被同门整日提起,他确实感觉到压力沉重。
  举目无亲,师兄弟中又没有特别友好的人,虚江每次觉得心情郁闷,都只有去找虚海月,一诉无奈处境。
  “海姊,山下的世界真是复杂啊!我觉得下山以后的生活,变得好累,我以前不会那么常叹气的。”
  “呵呵,本来就是这样啊!谁叫你有福不懂得享,惹出了那么大的祸事,结束了自己的平安日子?”
  虚海月温言劝解,还顺手从锅里舀出一碗莲子羹,途到虚江的面前。以前住在山顶上时,虚海月就担负所有家务杂事,虚江总是看这个姊姊忙里忙外,整天除了打扫,就是洗衣做饭,好像从没有半刻清闲,但不管是什么繁琐事务,到了她手里就变得简简单单,她一面哼着轻快小调,一面缝补、洒扫,那种乐在其中的模样,一直让虚江印象深刻。
  或许也因为如此,虚海月成为河洛弟子后,很快地被调入河洛本部的炊事部,每天除了自己的修练外,便是在大厨房中掌杓、料理,她所烹调出的菜肴与点心,让品尝者赞不绝口,虚江看在眼里,觉得这种生活很有成就感,很想依样申请,也去炊事部当个伙夫算了。
  “不可以喔,海姊姊没什么本事,只懂得做菜烧饭,但你与阿河将来都会是了不起的男子汉,有好多大事要做,不可以把你们的时间浪费在厨房里。”
  虚海月的鼓励,听在虚江耳中,令他耳根发烧,自己如今的练武成绩,只能说“不算太差”要说以后能做什么大事,这种事情连自己也不相信,假如是从别人口中说出,那就是摆明讽刺了。
  不过,忙着煮饭做菜的虚海月,在武学修行上也没交出什么成绩,只因为她是女子之身,没人会对此要求什么而已,虚江回忆过去,自己似乎也没见过虚海月花时间练功,只看她为了家务繁忙,这样想来,她应该是对练武没有什么兴趣,和自己一样,想要平淡度过此生。
  虚海月的劝解,让虚江心里好过了一些,但支持他的人并不只是虚海月,年纪小小的虚河子也时常为了兄长处境感到愤慨。
  “那些只会嚼舌根的家伙,太可恶了,大哥也是很努力在练功啊,练不出什么成绩,又不是大哥的错!”
  因为年纪轻的关系,虚河子的真心关怀,听在虚江耳里,同样令他苦笑,一点被安慰到的感觉都没有,但从虚河子眼中的怒意,他晓得这个弟弟是真的为了自己而气愤,不管表达形式是什么,有这份心意就很够了。
  唉……一样米,百样人,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本来就不能相比,硬是要去比追不上的东西,只是自寻烦恼而已。
  虚江这么自我解嘲着,而虚河子除了向兄长说到自己练武的成绩外,也常常将心中的想法告知兄长。
  “大哥,下个月我要开始练柔云剑了,听年长的师兄们说,照这速度练下去,三、五年内我就可以修练本门的太极拳剑了。”
  虚河子说着,面有得色,虚江也着实讶异,“太极拳”剑是河洛派极上乘的武技,通常要有十年以上的勤修苦练,才能获准修习,虚河子五年之内就能练到太极拳剑,这等资质委实惊人,更令人心惊的是……五年后,他才仅仅十六岁,如此年轻便成为河洛剑派中的高手,他日后的成就将不可限量。
  “师兄们都说,我是河洛剑派少有的天才,将来本派必因我而大放异彩,大哥,我已立志,当我武功有成,就要行侠仗义,持剑卫道除魔,让人不敢小看我们……”
  弟弟小小年纪就已有如此大志,虚江在旁边听了,还真有几分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思长进。
  每当这种时候,虚江就会想起故人,怀念起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朋友”未下山之前,自己只有“家人”下山之后,仅有同门师兄弟,交情泛泛,虽然有少数几个来往较为密切的,但也说不上有什么深厚情谊,相处上总是有一层隔阂,因此,要回忆起结交过的友人,似乎也只有那个一见如故、认识几个小时后便拿着匕首抵住自己咽喉的“朋友”那个少年挟持自己当人质,照理说,自己不该想起他,就算偶尔忆起,也不该当他是朋友,不过,人的感觉就是那么奇怪,自己自始至终,对他没有丝毫恶感,毕竟,那个少年也是年纪轻轻,孤身一人潜入河洛剑派,闹得河洛派束手无策,僵持许久……像他那样的天才人物,和虚河子很相像,自己记恨不起来,只有佩服的份。
  “嘿……你阿江老兄也不是普通人啊!”
  那个少年说过这样的话,虚江每次回忆起来,都是苦笑,自己这样能有什么特殊?是人家看走了眼?或者……根本是他有意给自己戴高帽子呢?不管如何,能被人这样夸奖一次,想起来还是挺开心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少年当时还说过,很顾忌屋里的人,说是屋里的人若是出来,他就走不了,而当时屋里头的人只有虚河子、虚海月,一个技艺未成,一个是从来都没有成过,都算不上威胁,又有何顾忌?这样想来……应该是那少年搞错了,或是胡说八道吧?
  “唉,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没有能够问清楚名字,这是虚江很大的一个遗憾,在后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时常想起这件事,并且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早晚会再见到那个少年的。
  时光飞逝,春去秋来,几年的时间转眼即过,对虚江来说,生活并没有多少的改变,仍旧是练武、发呆、劳动。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虚河子的光芒越来越强盛,两相对比,更是压得虚江喘不过气,不过……和刚下山的时候不同,日渐成熟的他,学会了喝酒,结交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一个最聊得来的酒友,就是这一代俗家弟子的第一人,李慕白。
  李慕白、虚河子,两人一俗一道,是河洛剑派年轻一代中,唯一修练到“太极拳剑”的两人,成就辉煌到让人刺眼。
  虚河子因为是道士身份,倍受期待,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大堆师兄弟簇拥,李慕白却是独来独往,厌恶喧嚣吵闹,多数时间都在外行走江湖,靠着一次又一次的实战,武功逐步增强,偶尔才回不周山一趟,与虚江的结识纯属偶然。
  那一次,一堆师兄弟在喝酒,十几个人围在一起,虚江也不是每个都认识,只是被熟识的师兄拉去喝,喝着喝着,所有人都大醉倒地,虚江也头晕眼花,靠在柱子旁休息,小睡醒来,却发现几个戒律堂的执法师兄到来,横眉怒目,斥责众人,要将这违规饮酒、大醉的十几人带回戒律堂惩处。
  眼看一顿杖责难免,结果一个趴在桌上大睡的乱发青年,伸着懒腰站了起来,大刺刺地走到执法剑士的面前,手按剑柄,问说何事扰人清梦。说也奇怪,那几名来势汹汹的执法剑士,见了他竟然脸如土色,话也不多说,匆匆掉头跑走,这时,虚江才从师兄弟口中得知,这名乱发青年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慕白。
  “喂!这位……嘿,看起来很不怎么样的师兄,留步!”
  当众人要做鸟兽散的时候,李慕白拦住了虚江,虚江着实讶异,自己的修为、身分与这人天差地远,他为何要叫住自己?总不可能要和自己比剑决斗吧?
  “我在外头和人喝酒喝得多了,一向就只有我把别人灌倒,从来没有我被别人灌倒的,昨晚和你喝到最后,是我先倒下,但你是半途才加入,我输得不服,来来来,我们再去分个胜负,就不信我会再输给你。”
  “这个……不好吧?要是再被戒律堂的师兄们给看到,这次定遭重罚啊!”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那些迂腐家伙是不敢来找我麻烦的。”
  “为何?”
  “因为那几个家伙都知道我心眼小,也是个报马仔,而且专门等他们落单的时候去密告,除非他们想一辈子窝在戒律堂不出来,不然……最好对我睁只眼闭只眼,唔,我难得主动约人喝酒的,你如果不给面子的话……我可以不用等到你落单的。”
  情势明显,虚江不得不接受邀约,就这么开始一次约、两次约,到了后来,虚江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与李慕白走得最近的河洛门人,其他师兄弟欣羡之余,他只觉得不安。
  “慕白师弟,你武功这么好,将来定是本派的砥柱中流,和我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只是喝酒而已,难道连找个酒友都要讲究门当户对?我记得河洛剑派算是出家人的门派,怎么连这里都还要分高低?那还出个什么家?岂不是比外头更庸俗?”
  李慕白的话,让虚江觉得这位师弟确实与众不同,而在两人一次次的喝酒说话中,他也听李慕白说了很多外界的事。
  河洛剑派每一季都会举行考核,只有通过考核的弟子,才会被准许以河洛门人的身份行走江湖。虚河子早在两年前,就以优异成绩通过考核,而虚江在考核中的成绩,都只能算是中等,勉强通过,虽然可以出去游历闯荡,但他自知不是,所以从来没有参与河洛剑派对外的任务。
  听李慕白的叙述,外头世界非常混乱,全然不似不周山上的和平日子,朝廷苛政频施,民间怨声载道,各地江湖帮会为了争夺利益,时常爆发流血冲突,而朝廷对此并无有效策略压制,令时局日渐混乱,除此之外,域外的异族虎视眈眈,这几年在边境的摩擦也增多了,看得出来,这些异族不怀好意……
  “域外?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虚江首次听到“域外……”
  个名词,有一种说不出的奇特感觉,特别是听李慕白描违起那种大漠黄沙,人们逐水草而居的景象,他悠然神往,很想有机会亲眼去看一看。
  “其实我自己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不过,师兄你会感兴趣,那就对了,人生应该多方面尝试见识,不能老是窝在山上,坐井观天啊!你这两年修为停滞不前,我看不是单纯练功方面的问题,应该出去闯荡闯荡,或许能得到什么启发啊?”
  “闯荡江湖是去做什么呢?师门并没有发给补贴,所有花用都要自己想办法筹措,我知道很多师兄弟都是靠缉拿要犯来赚钱,像我们这样的人,除了武功什么也不会,但不管是什么工作,要动武就会伤人杀人,这种事情……我始终不习惯,与其要下山动剑,不如老老实实留在山上吧,再说……我武功又不好,说不定一出江湖就给人杀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一点志气都没有!”
  李慕白摇摇头,他不认为这位师兄是胆怯的人,觉得他若是外出闯荡,纵然没有大成就,也会比现在要好,然而……这位师兄却是如此安于平凡,好像一只躲在壳里的乌龟,打定主意要这样静静过一辈子。
  这时候的李慕白、虚江都没有想到,仅仅数个月后,一切就会发生改变,一个人想要过怎样的人生,从来就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命运的转轮悄然而动,这一年,虚海月二十三岁,虚江二十一,虚河子十六,三人之中至少有两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第四章 世道人心·白虎奔月
  河洛剑派是中土两大圣宗之一,素来锐意发展,广收门徒,整体规模就连慈航静殿也有所不及,为了便于管理,河洛剑派实行一些独特制度,大异于中土的其他门派。
  无论是不周山上的河洛本部,还是其他地方的分部,新加入河洛剑派的弟子都采团体式教学,彼此是师兄弟,但却没有师父,仅由“传法师”传授心法与剑术,直到基本根基打好,通过考核,这才正式拜师,修习河洛剑派中上程度的武技。
  原则上,河洛剑派的高手,若是有意收徒,就会去本部或各地的学堂留意人才,挑选自己合意的对象,待考核通过之后,收入自己门下。如果通过考核的弟子,没有被任何前辈挑选为徒,则会由本部统一指派分发。
  拜入哪位高手的门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若是师父的势力够大、武功够强,做弟子的不但享有诸多便利、资源,还可以顺理成章地修练上乘剑术,日后出人头地,在本派担任重要职位;要是不幸拜错师父,跟到一个没什么人脉与本事,甚至还受同门排挤的老道士,那在河洛派就没什么未来性可言,早早可以死了心。
  反过来说,如果一位名师挑中了高徒,栽培成才,这位弟子的成就越大、名声越响亮,师父在河洛剑派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两者的关系犹如鱼跟水,再是紧密不过。
  最理想的师徒组合,就是一个出家的师父,配上杰出的俗家弟子,如些来,师父固然能够庇护徒弟,徒弟有了成就,也能大大增强师父的地位,最妙的一点是,河洛剑派掌门职位不传俗家人,当师父的地位越来越巩固,有望争取掌门之位时,不用忌惮俗家弟子功绩太高,喧宾夺主,一口吞了师父盼望多年的掌门大位。
  正因为师徒关系是如此重要,所以,本代虚字辈的河洛子弟中,最杰出的两个人:李慕白、虚河子,这两人会拜在何人门下,格外受人瞩目。
  年纪最轻的虚河子,被誉为河洛剑派百年一见的天才,在他拜入河洛剑派、大放异彩的第三年,就被掌门人赤城子收为门徒,亲授河洛剑派武技。这点倒是让人不感意外,毕竟如此良资美才,掌门人怎会让他外流别人门下,成为日后的威胁?
  虚河子本来就是掌门人拾回的孤儿,养大成人后收入门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若不是虚海月、虚江的表现过于平庸,所有人都会认为赤城子独具慧眼,才能捡回如此杰出奇才。
  相形之下,李慕白的选择就让所有河洛弟子大吃一惊,通过考核的他,本可择人拜师,也有许多的河洛前辈高手看中他,抢着要收入门下,但他却斩钉截铁地一口拒绝。
  “全都省了!我想学的东西,你们教不了,你们能给我的东西,也没有我想要的,干脆大家两免吧!我不拜师,更不要什么人骑在我头上。”
  这么一番惊人的言论,可谓大逆不道,轰动了整个河洛剑派,照几名长老的意思,应该要立刻开革出门、杀鸡儆猴,不过,掌门人赤城子惜才,特别下令保住了李慕白,还准许他翻阅河洛剑派的武典剑经,自观自学,不拜入谁的门下,只是为了惩戒其张狂,他所翻阅的剑经武典,仅限于河洛剑派的中下屑次,真正的上乘武功不允其修行。
  对此,李慕白表现得很不在乎。
  “本派有一票老东西,自己练武没练出什么东西来,授徒时还刻意添加变化,故作高明,把徒弟是越教越错,与其跟到这种师父,还不如自己看书练,可以少走很多冤枉路。”
  如此狂妄言论,听在旁人耳里,都觉得这个年轻人狂得过火了,尤其是当天分更高的虚河子,都一向谦逊有礼,从不摆高架子,李慕白这样的态度,就更让人侧目。
  为此,虚江放心不下,不只一次劝过这位师弟,希望他能稍微收敛,不要为此吃眼前亏。
  “师兄,这点你就不懂了,武道修行的方法很多,真要修练河洛武学,未必只能看书、靠人传授,只要你够用心,取得上乘剑术秘诀的方法多得是,这些事……说多了没什么用,你在外头和人砍杀上几百场,自然就会懂了。”
  说到这里,李慕白反而为了虚江的处境忧心,这位师兄用功既勤,人也不笨,只不过是敦厚老实了些,为何一直也练不出什么名堂来?若说是练功不得其法,自己也时常提供练武心得,尝试点拨,但对他非但无所助益,甚至停滞不前,真是奇怪得很。
  “这个……我也不清楚啊,内功心法还是一样的练,行走经脉也没有什么障碍,可是练来练去,就是没有长进,若说瓶颈……也不晓得瓶颈在哪里。”
  “所以我觉得师兄你应该和我一起出去闯荡,只要砍过几个人,累积经验,武功就能有突破也未可知。”
  “……你那一套练功方法,我实在不适应,有没有不砍人的修练法?”
  “有啊,虽然危险了点,不过被人砍几次,效果也是不错……这是个人亲身体验的感言。”
  虚江接受不了这样过于激进的修练方法,但确实很感激师弟的关心,而且从他的话听起来,闯荡江湖全不似普通人想的那样风光,李慕自在外行走的经验,足足可以写出一部血泪史出来。
  “真是可惜,你若是能和我一起在外闯荡,就可以见识到不少的……”
  李慕白说到这里,兴高采烈的表情忽然黯淡下来,显得意兴阑珊,叹道:“算了,当我没说吧,现在的江湖真是一团浆糊,没有英雄豪杰,只有一堆人渣败类,还有一些不晓得耻字怎么写的淫贼,这样的江湖……也许学你躲在山上才是对的。”
  “淫贼?”
  “就是采花贼啦!也不晓得是哪个王八蛋开的头,最近几年,采花贼这个职业忽然变成流行,那些初入江湖的新人,以为当淫贼又有钱又有女人可以上,还可以很快就打出高知名度,于是都一股脑地下海当淫贼,学人家采花。”
  李慕白恨恨道:“我痛恨这些欺侮女性的下流胚子,只要撞在我手里,一律都宰了了事,见一个就杀一个!但现在江湖上的淫贼实在太多,杀不胜杀,有一天晚上我随手就杀了五个,你知道吗?那还不是我特别去追踪堵人,只是路过发现,顺手宰人除害,这样都能一晚连续碰到五个,什么世道啊!”
  虚江看李慕白的愤慨,多少可以体会他的心情,横竖自己从没色心,更无色瞻,长得也不帅,这辈子是与淫贼绝缘了,但不晓得江湖上最厉害、名气最大的淫贼是谁?
  这问题一提出,李慕自立刻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
  “鬼才知道!淫贼之中很少有真本事的,这个月出道犯案,下个月就横尸街头,淘汰率与更换率太高,我哪会记得名字?记死人的名字,难道用来考古吗?不过,最近江湖上是有个新出道的淫贼,名气也不小,叫什么……朱玉还是宝玉的,记不太清楚……算了,不用记,改天随手宰了就是。”
  虚江听了这些话,也不以为意,随便听完就忘记了,完全想不到自己很快就会用上这些知识。
  成为河洛剑派弟子后,要做的事情比以前多得多了。从前,只要将山顶上看得到的地方打扫干净,剩下来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修文练武,站在山岗上发呆,现在却要遵照门规,进行各方面的“修练”河洛剑派名满天下,修行中的道、俗弟子,每天除了养气练剑,还有各自被分配的任务。对内就是挑水、劈柴、看守防卫,对外……各种五花八门的名目就多了:帮着附近城镇的农民收割、打扫不周山的每条道路、敦亲睦邻,还有维持周边区域的治安。
  各种涉外工作里,以维持治安这件工作最有代表性。不周山方圆数百里,有不少富庶城市,引起各方盗匪觊觎,只不过忌惮河洛剑派声威,谁也不敢大举来袭,但个别的零星犯罪,却是少不了的,河洛剑派便担起附近区域的安全任务,派出门中弟子巡逻,定期轮调,受派下山的弟子除了见识世面、增广见闻,还可以藉由战斗,累积实战经验。
  周边城镇都是河洛剑派的势力范围,各方高手忌惮河洛剑派,不敢跑到这里来生事,通常只是来些二、三流的好手,这些人脑袋发昏,搞不清楚状况,威胁不大,这些技艺未成的河洛子弟也还应付得了,即使真有什么强横高手来犯,河洛本部可以随时来援,始终占了人多势众的便宜,什么问题都可以妥善控制。
  就是因为这些理由,那些尚未通过考核、不能以河洛门人身份行走江湖的年轻子弟,最喜欢被分派到周边城镇去维持治安,这可以说是他们接触江湖的唯一途径。
  以虚江的个性,自然不会对这工作有什么兴趣,不过,河洛剑派并不是依照个人兴趣来分派工作的,而虚江接到任务后,倒也从不违抗,尽心尽力去完成,所以当有一天他被派去维持治安时,短暂惊愕后,倒也很快就遵从命令了。
  维持治安的工作并不易做,尤其是碰上许多复杂的状况,并不是自己忍让,就可以避免冲突的,不得不拔剑阻吓的次数变多了,总算这里还是河洛剑派的势力范围,没有爆发什么实质冲突,让虚江暗暗松了口气,连续十几天下来,只是处理一些吃霸王饭、偷钱包的小贼,没有发生什么大案子。
  尽管如此,每当他协助处理完事务,那些受帮助的商家与店家在欣喜之余,偷偷塞来的金币、银块,总让他困惑上老半天,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这种事情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
  “傻瓜,你想太多啦,那些钱不是给你的。”
  虚江向李慕白请教时,被这个师弟大笑着驳斥。听到这样的回答,虚江觉得好过不少,毕竟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正确的说法是,那些钱只有部分是你的,照本派不成文规矩,你只能保留四成,六成必须往上缴交,每个在外执勤的河洛弟子都晓得,也只有你这呆头鹅,傻呼呼的,连这些都不知道……咦?你的表情怎么如此奇怪?”
  “我以为,我们下山维持治安,这是行侠仗义,是我辈正道所当为,怎、怎么还要收钱的吗?这样岂不是变成保护费了?”
  “你说错啦,这才不是保护费咧!那些商户每月固定上缴的才是保护费,这些只不过是你做事卖力,人家心中感激,私底下给你的小费……唉,可惜本派早有规定,就算是小费都要抽走六成,不许私藏。”
  李慕白轻描淡写地说话,虚江听了几乎跳起来,这反应落在李慕白眼中,令他哂笑道:“名门正派也是要吃饭的,你自己吃了本派那么多年的饭,又从不用下地耕作,看见本派华屋美舍,排场又大,以为这些钱从哪里来?山上那些都是道士,不是商业天才,当然也是靠哪里吃哪里。”
  虚江沉默不语,李慕白哑然失笑:“师兄果真是有理想的大侠,将来要是有机会开宗立派,必能成就大业,不单让自己的势力兴旺,更能泽被苍生,造福万民。”
  “话很动听,不过为什么我听在耳里,总觉得不像恭维,像是在讽刺我?”
  “那就证明你的理解无差,我的的确确就是那个意思。”
  李慕白放声大笑,但也提出解释:朝廷为了拢络河洛剑派,减收不周山附近城镇的税赋,就是为了给河洛剑派操作的空间,不则河洛剑派又收钱,朝廷又收重税,这附近早就激起民变,什么名门正派的面子也不给。
  河洛剑派虽然收取治安费,但有河洛剑派坐镇,店家免受地痞流氓的骚扰,就连贪官一行吏都不敢放胆行事,加加减减算一算,附近老百姓过得还比其他地方要好,勉强也说得上互蒙其利。
  “收保护费不见得是坏事,重点是看收了钱之后,能保护到什么程度。如果真能为老百姓解决麻烦,他们不但不以为苦,还给钱给得笑呵呵的。师兄,光靠理想不是以成事,现实比什么都重要啊……”
  李慕白的话,让虚江再次沉默,他隐约好像体会到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在闲谈中,李慕白更对师兄提起,西南边爆发大规模民变,这次的叛乱声势不小,不似过往那样轻易被官军剿灭,短短一月,居然已连下数城,占据一方。
  “那边情况激起了我的兴趣,我预备去那里看一看,瞧瞧这些叛党究竟有什么三头六臂的本事。”
  “看看就好,可千万别看得太过瘾,自己也跳下去加入,这种麻烦就很难收拾了……”
  虚江说着,难掩忧虑,生怕这位师弟真的惹出大麻烦来,李慕白没说什么,哈哈一笑,提起佩剑,就这么离去。
  李慕白离去之后,虚江继续辛勤练功,河洛剑派的剑法与内功修为息息相关,除了少数天资极为优异的门徒,能将两者脱钩,以个人资质练成上乘剑术外,正常的情况,都是内功练到了哪个程度,自然而然就能掌握那个境界的剑法。
  虚江吃亏的地方也正在这里,他的内功进境可说是完全停顿,已经有大半年一无寸进了,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不明白,也曾与李慕白一同研究,但行功至各处穴脉均无阻碍,真气平稳流动,没有不寻常的迹象,就连李慕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内功修行不比挥刀练剑,虽然说是苦心修习必有所成,但却绝不保证辛勤付出与收获成正比,也不是一个劲地埋头苦练,就能有所突破的,河洛剑派中也有很多人,修行到一定程度,就此停顿,终生没什么大进步,讨论起原因,仍只是一句“资质所限”虚江很明白这种事情急不来,也勉强不来,但是看弟弟虚河子在同辈中光芒万丈,自己却没什么进步,要说心里不急,那又怎么可能?况且,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不是。
  如果只是应付一些小偷盗匪,那是不用什么高深武功,而真正厉害的高手悍匪,忌惮河洛剑派实力,也不敢跑到不周山附近来撒野,但在这两者之间,却还是有些麻烦人物,其中最多的就是那些淫贼。
  李慕白的话,虚江现在完全体会到,当淫贼确实已经变成了一种风尚,这种流行甚至蔓延到不周山底下,最近两个月里头,最骚扰治安的不是盗贼,而是淫贼,像是野草、蟑螂一样,这头才刚抓了一个,那边就又闹出事来。
  最让虚江觉得不可思议的,就是每当他与同门师兄弟一起围捕淫贼时,那些落败遭擒的采花贼子,对侵犯女性的罪行非但不感羞愧,还摆出一副“你们这些思想守旧的老古板都落伍了”的表情,虚江不得不相信,这种荒唐的风潮正在江湖上传开。
  “慕白师弟说得没错,这是什么世道啊……”
  虚江不喜欢动武作战,但看到那些无辜的受害妇女,他觉得很难过,希望能够真正保护到这些人,为此自己需要精进修为。
  然而,已经停顿的内功进境,并未因为他的心焦而有进展,虚江每次执勤完毕,就在住处盘坐练气,练到头晕眼花,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走火入魔了,却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偶尔听到虚河子在不周山上的出色成绩,虚江感到压力,但真正让他难以自处的,是看到一些脑筋愚钝、平时笨手笨脚,练功也不怎么勤力的后进师弟,功力居然也慢慢追上自己,这种事才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虚江不是那种锐求表现的人,不过他也不喜欢自己被划分在“无能……”
  一边,有时候想想自己的处境,觉得非常郁闷,可是闷归闷,又学不会别人藉酒浇愁、自暴自弃那一套,即使心情烦躁,也只是叹口气就算了。
  “我啊……好人算不上,当坏人又不够格,还真是……”
  偶尔闲时,虚江这么自嘲着,连他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个性其实非常有自制力,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把自己的不快波及旁人,反倒是在梦里,那些无奈与不快都会发泄出来,虚江常常梦到,有一只白色的猛虎,在月下急奔,狂风卷动,扬尘千里,说不出的威猛豪迈。
  那头白虎奔跑的样子,是如此神气好看,虚江每次醒来,都情愿自己是那头大白虎,得意卓然,全然不似现在这样的窝囊。
  只不过,这个频繁出现的梦,有一点奇特之处,那就是梦里的生物,永远只有那一头大白虎,身旁没有任何同件,甚至没有一棵树、一根草,都是奔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天上一轮冰冷的孤月,风扬千里、独自奔跑的白虎看来是那么地威猛,却也带着点孤寂。
  无论如何,频繁出现的同一个梦境,这总不会是巧合,虚江暗想这或许是某种预兆,又或者自己果真练功出错,走火入魔了。
  心烦意乱,某天虚江趁着值勤休假,买了些礼物,回到不周山上的河洛本部探望亲人。
  回山之时,虚河子正在与同门练剑,虚江不想打扰弟弟,便先去大厨房与虚海月打招呼,说说近况。
  和李慕白说近况,会是很有意思的事,因为这人闯荡江湖,每一段时间都有不同的惊险经历可说,但虚海月的近况就很无趣了,尽管每天做的菜不一样,做的事情却都差不多,今天是煮饭烧菜,昨天是烧饭煮菜,这种近况虽是了无新意,可是虚江听在耳里,倒也觉得这是种平凡的福气。
  当虚江说到自己最近做的异梦,正捧着满盘青菜要下锅的虚海月,动作骤然一顿,看了虚江一眼,随即回复表情说道:“不错啊,还有时间做怪梦,这已经很有福气了,我每天累到一上床就睡着,醒来就是天亮,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你应该偷笑了。”
  虚江想想也对,一个大男人,因为做了怪梦就来找亲人诉苦,这确实有点大惊小怪,便转了话题,问起弟弟的状况。
  由于虚江被调派下山,虚河子常常来大厨房见虚海月,一说话就说上老半天,姊弟之情甚是融洽,虚河子总是对这位亦母亦姊的亲人,说起自己的梦想,日后要如何扬威江湖,如何将河洛剑派的声望推上新高峰,让河洛剑派称雄大地,超越慈航静殿,不再只是两大圣宗之一,而是真真正正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些话,虚江以前也常听虚河子说起,那时事不关己,这些什么称维江湖的梦想,与自己距离太远,听了也没什么感觉,自己只有微笑不语的份,现在……这些梦想与自己的距离仍是那么远,但在山下执勤几个月,稍微见过世面以后,虚江有了一点不同的感觉。
  虚河子生平大半的时间,都在不周山上钻研上乘武艺,偶尔离开河洛本部,参与江湖盛会,也是在一众长老、师兄弟的簇拥之下,威风八面,所以没有离山几次,却已名满天下,江湖人都知道河洛剑派有这么一个实力高超的少年新星,然而,话说回头,只顾着修行的虚河子,并没有多少机会去认识武功以外的“现实世界”以虚江的感觉,他不觉得弟弟是空口说白话,本代河洛弟子中,目前就以李慕白、虚河子两人最耀眼,十几、二十年过后,世代交替时,河洛剑派必以这两人为首脑,但李慕白生性不羁,快意恩仇,搞到仇家一大堆,师长猛皱眉头,有没有那个命活上十几、二十年还是大问号,所以虚河子要实现那些梦想,确实是很有机会的。
  然而,在稍微了解“现实世界”以后,虚江却开始怀疑,弟弟的梦想若是成真,对周围市镇的百姓、对河洛剑派本身,甚至对这整个世界……真的好吗?
  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虚河子的理想,与这个世界的现实状况有不少差距,若要梦想成真,势必要改变很多现有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头,虚江纵使了解得不是那么清楚,也晓得要改变这些现有事物,必须付上很大的代价,这也就意味着动荡、人命与鲜血。
  想着这些,虚江怔怔出神,一时间浑然忘了自己正在与人说话。
  “怎么了?说着说着就发起呆来了?”
  虚海月温言微笑,穿着一身青布衣衫的她,虽不是那种万中选一的美人,但也是容颜清秀,肌肤更是少有的白晰,尤其是微笑起来时,很是给人一种回到家的安定感受,虚江自小就喜欢看她的笑。
  “练功修行的事,你不用急,急也急不来的,阿河前几天和我说过,待你正式拜师,有师父指点带领后,或许就能突破现有僵高了。”
  “海姊你别说笑,像我这样的货色,哪会有高手看上我?如果只是随便指派一个师父,那还不如慕白师弟,帮不上忙的。”
  虚江说得兴味萧索,虚海月却微笑道:“那可不一定啊,阿河说,掌门人有意收你入门下,这个师父够分量了吧?”
  “什么?你、你别开玩笑……”
  幼时在山上,常常与赤城子见面,虚江虽然知道那是掌门人,却对其权威没有太大感觉,但如今已完全晓得河洛掌门人是怎样的尊贵存在,听说掌门人有意收自己入门,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呵,不用那么紧张吧?以前天天见到的,掌门人又不会吃人,用得着怕成这样吗?”
  “话不是这样说……”
  虚江说到这里,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警钟声,敲得又快又急,虚江不由得脸上变色,晓得那正是有外敌入侵的信号,二话不说,提剑就往外奔去。


第五章 比剑争雄·情人献花
  河洛剑派有很周密的警戒网,如果遇到外敌入侵,马上就会敲响警钟,让所有弟子提高警觉,但却不是每个弟子都要出去协防,不则成千上万人一下子涌出来,乱上加乱,反而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通常警钟敲响,代表着两种情况,一种是有外敌偷偷潜入河洛本部,被人发现,所以警钟敲响,警告各方;一种则是有敌人恃强硬闯,爆发冲突。
  前者发生的可能性比较低,后者倒是每天都有,毕竟以河洛剑派的地位,每天都有江湖人士前来拜山论武,说得好听是请教武艺,难听一点就是寻隙生事,只要能搞出点名堂,便可宣扬江湖,说成是某某人大闹河洛剑派,藉此成名,而河洛剑派怎说都是名门正派,就算知道来者其心不善,也不能恶狠狠地把不远之客拆骨煎皮,最多也就是驱逐下山,既然怎么闹都不会有性命之忧,不周山自然成为观光兼成名的江湖圣地。
  不过,拜山闯关的江湖豪客固然天天有,河洛剑派尽量都足以礼相待,即便是动手开打,那也是兵来将挡,绝少会闹到要敲警钟的,如果是因为有人拜山而敲响警钟,那就代表来人势大力强,已连败多名高手,这才有必要敲钟,让所有弟子注意。
  虚江不晓得现在敲响的警钟,代表着哪一种状况,但跑到屋外,看见所有河洛子弟各行其事,不见混乱,并不像是有人潜入,要大肆搜捕的样子,便判断是有硬手闯山,急忙朝着山门奔去。
  途中,虚江也感到好奇,不晓得是哪家哪派的高手来闯山?河洛剑派虽不似慈航静殿那样,有一堆罗汉棍阵、金刚伏魔大阵之类的团体排场,专门款待闯山之人,但各种防御手段也是不缺,来犯者想连过数关,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惜李慕白外出未归,不然碰上这等事端,他必然会跳下来大闹一场。
  片刻之后,虚江已经赶到山门,发现那边早已聚集大批河洛弟子,都是年轻一辈的“虚”字辈弟子,将那边围得水泄不通,虚江向人查问发生何事,结果被告知是有几名淫贼来拜山论武。
  河洛剑派打的旗号是铲好除恶,普通的江湖人物上门,还会待之以礼,但碰上淫贼,哪有什么武好论,直接就拔剑杀了,那几个淫贼胆敢主动上不周山来挑衅,若不是脑子坏了,就是真的很有本事。
  虚江询问师兄弟,得知那几个淫贼上了不周山,大呼小叫,与看守山门的河洛弟子发生冲突。山门弟子在确认这几个淫贼的身份后,发动剑阵,马上就把几个淫贼砍头去脚,死得只剩下一个。
  哪知道,就是这么一个淫贼,居然身怀绝技,不但在两、三招间攻破剑阵,还连败跟着赶来的四名河洛剑手,其中还有一名赤字辈的高手,这才惊动四方,令警钟敲响。
  “什么淫贼这么厉害?”
  虚江大感好奇,自己执行勤务的时候,也对付了不少淫贼,基本上淫贼由于个性的关系,都急于求成,不愿也不及花时间苦练,所以长于轻功、暗器,使得一手好剑法,却很难有深厚的内力修为,这也使得采花贼在实战时,惯于游斗,尽量避免与人正面硬拼,现在这名淫贼主动杀上河洛剑派,可以说非常不合采花贼的习惯。
  “是一个叫西门朱玉的采花贼,好像是最近这一、两年才名声鹊起,还不要脸得很,自号天下第一淫贼。”
  “西门朱玉?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对了,慕白师弟曾提过这名字,天下第一淫贼……果然狂妄得很。”
  “这没什么啦,那些淫贼一个个自命不凡,都喜欢搞些夸大的称号,用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像什么天下第一美男子、大地第一淫贼,这种称号每个月都有人抢着加在自己头上,然后下个月又换人做。”
  “为什么下个月又换人做了?”
  “因为顶着那种称号的人,通常都活不过那个月啊!”
  虚江闻言愕然,想不到这等虚名的竟争,居然也如此激烈,但明知道抢了这种称号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些淫贼还是前仆后继,这不晓得该说是生物本能,还是无药可救。
  由于前头几千人围观,都快弄成人山人海,虚江一时间也挤不过去,但对这个西门朱玉着实感到好奇。
  如果西门朱玉的实力稍差,河洛剑派根本不会给他什么尊重,所有弟子一拥而上,把这淫贼乱刀分尸,斩好除恶就好了,然而,西门朱玉孤身一人闯阵,又连败数阵,展现了相当的实力之后,河洛剑派就没有办法采取这种措施了,那样只会贻笑江湖,让所有人以为河洛剑派奈何不了一个淫贼,只能用围攻手段将他杀死……这个脸,河洛剑派是丢不起的。
  “听那个淫贼说,他以前会经在本派手上吃过大亏,他今天是特别来算那笔旧帐,要出一口恶气的。”
  虚江看不到战况,只是听身旁的师兄弟议论纷纷,讲到西门朱玉在拔剑开战之前说的话,至于西门朱玉曾在河洛剑派吃过什么大亏,这种事哪可能有人知道。他是淫贼,正道人人见而诛之,有什么河洛派的前辈高人偶然教训了他,这都是可以想象的事,他要为此来算帐,这笔帐真不晓得该怎么算?
  然而,西门朱玉这样做,也等于把让自己陷入绝境,河洛剑派今天绝不允许他活着离开,不则一个淫贼上河洛剑派挑战,连胜数阵,还全身而退,河洛子弟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抬头见人?
  虚江问了师兄弟,知道西门朱玉突破首关八卦剑阵后,又连败了虚字辈的几名好手,还挫败了一名赤字辈的师叔,显示确有惊人技艺,这样一来,河洛剑派就显得相当为难,既不能倚多为胜,也不能再由赤字辈的高手出战,毕竟西门朱玉是后生晚辈,要是再给他击败几名赤字辈的高手,河洛剑派威名尽丧,即使败了他,那也难逃车轮战之讥,被人说河洛剑派的高手以大欺小,轮番上阵,这才能将之击杀,说起来更是难听。
  “现在正与西门朱玉交手的,是虚字辈中的哪名高手?”
  虚字辈限于年纪,修为未深,大多都只是好手,能算得上是高手的寥寥无几,虚江一句话问出口,发现师兄弟们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人人都看着自己,什么话也不讲。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一句话说出,虚江顿时省悟,知道是谁正在与西门朱玉交战,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顾不得眼前人山人海,连忙推开人群,要亲眼看到战场的状况。
  当虚江穿越屑屑人墙,第一眼所见到的,是璀璨得令人几难睁眼的雪亮剑光,一边有若点点星雨,闪亮发光;一边却似白虹经天,划破长空。两种不同的雪亮剑光,在半空中交接闪动,每一下碰撞,就发出一声悦耳的清亮脆响,明明只是两把长剑的碰撞交击,发出来的声音竟似一首乐章般合拍,令人为剑光所炫目之余,更为着这首剑乐而心旷神怡。
  在这两种不同剑光之间,是两道娇健如龙的非凡身影,他们在剑影中穿梭来去,一下跃高、一下低伏,快捷如风,看得旁人眼都花了,但偶尔一下两剑重重对撼,比劲较力时,身形回旋转动,飘飘有若神仙,哪怕是赤字辈的高手刻意演试,都未必能如此好看,如果不是因为此战意义特殊,周围的河洛弟子早就大声鼓掌叫好了。
  双方长剑对击百记,高下难分,骤然分拆,情势再变,一人抖剑成圆,转眼间画出十多个或横或竖,正斜不定的大小圆圈,护住周身两尺范围,剑光吞吐不定,守中藏攻,尽得河洛剑法精义,正是虚河子。
  虚河子年仅十六,即便是在虚字辈中,都算是非常年轻的一人,他相貌俊雅,挥剑时神气逼人,若不是身着黑色道袍,绑着发髻,简直就是一名翩翩佳公子,所有观战的师兄弟见他精妙剑招屑出不穷,非但远超自己,甚至还超越了一些赤字辈的师叔伯,任谁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为他叫喊助威。
  与虚河子交战的那名采花贼,又是另一种不同情形,他一味主攻,剑招中竟然没有半分守势,整个人跃上半空,似鹰隼般居高下击,面对无懈可击的太极剑圈,他一剑快似一剑,疾若星火,每一次与剑圈交击,虽然被剑圈挡住,不能突破,但却也从中借力,继续腾身半空,转眼间连刺数十剑,竟然没有一下落是地面。
  太极剑的劲力含蓄内敛,难以捉摸,此人以快打慢,犹能在电光石火间借力浮空不坠,用剑手法之巧妙,也是令人惊叹不已,虚江瞪大眼睛,趁机看清了这位天下第一淫贼的相貌。
  本以为能够自命是第一淫贼的人,相貌必定极为俊美,就算不是第一美男子,起码也是前几名的俊男,但这个西门朱玉……十九、二十的年纪,模样算得上不错,但并不是那种很难得的俊朗,甚至还没有虚河子俊秀,这样要说是天下第一淫贼,未免让人失望了。
  不过,虚江很快就修正了这个评价,因为他发现,西门朱玉在出剑、收剑、回身的每一刻,脸上都带着笑意,那种笑容……很好看。
  如果说,虚海月的微笑,能够给人一种回到家的安定感受,那么西门朱玉的笑容,就像是正在享受某件事物,乐在其中的愉悦,尤其是在战斗的时候,这样的笑容看来是那么狂放不羁,不把任何压力、危机放在眼里,让人佩服之余,也深深羡慕,很想要和这样的人亲近…这一瞬间,虚江领悟到“俊美”与“魅力”的不同,西门朱玉也许不是很英俊的人,但却无疑是个极有魅力的人,就连自己都感受得到,而且……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看到那抹笑容,忽然觉得很眼熟,还眼熟到有点心惊肉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虚江怔怔出神,只看见战斗中的两人拼上十多剑后,西门朱玉似是无以为继,一下翻身,飘然退出十余尺外,虽然像是落在下风,但太极剑圈防御之余,也蕴含着强猛反击,他能说走就走,一下就撤身,这一手也不同凡响。
  “有趣,河洛剑派的明日之星,确实是有真材实料,如果我今天不是专程来算旧帐,现在就该考虑要怎么开溜了。”
  西门朱玉微笑说着,眼光从左到右扫了一递,注意到的不是在场人群,而是在人群中移动的特殊份子,那些并非普通弟子,是有相当实力的好手,悄然无声地占住重要位置,封死了各处退路,显示出河洛剑派绝不让他全身而退的决心。
  “西门先生的剑法之妙,是在下生平仅见,但你今日到我河洛本部来,却是极为不智。”
  虚河子参与过不少江湖盛会,应答得体,但这些场面话从他口中说出,却给人一种少年人硬充老成的感觉。
  “若换做是其他人,虚河子理当请教所谓的旧帐是怎么回事,若是我河洛剑派理亏,自当陪罪道歉,但既然是西门先生,就不需要多些问了。”
  年纪小小,言词却很锋利,摆明是指责对方的淫贼身份,没有资格上门来算帐,周围的河洛子弟听得明白,鼓噪叫喊,都是骂西门朱玉狂妄自大、作恶多端,今天必定恶贯满盈,别想生离不周山。
  西门朱玉面对千夫所指,脸上笑意未减,甚至还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全然不把这些当回事。
  “名门大派不愧是人多,每次都来同样这一套,五年多前这一套没能干掉我,总不会今天反而要死在这里吧?”
  这些话没有特别大声说出,夹杂在数千人的叫骂中,能够听到的人实在不多,但听见的人立即住口,思索着这话的意思,更有些人想到了几年前的一桩旧事,脸色登变。
  “西门先生东拉西扯,可是心中胆怯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弃剑投降,接受应有惩戒,本派也不会断你生路。”
  虚河子的态度谦和,可是说出的话却如剑迫人,锋芒毕露,周围河洛子弟吆喝支持,把他当成英雄人物。
  “哦?要留我一条生路啊,那可真是感谢,我就饶你小命来做报答吧!”
  西门朱玉冷冷一笑,横举起手中长剑,“刚才的剑法很妙吗?告诉你,小弟弟,真正厉害的东西,你还没看到呢……”
  虚河子年纪虽轻,却素来被同门师兄弟所看重,人人都知他日后必成大器,谁也不敢把他当小孩子看,他本人也一向心高气傲,不喜欢因为年纪而被小看,西门朱玉的这声“小弟弟”正犯他大忌,令他火冒三丈。
  西门朱玉一句话说完,手腕一振,剑光纵横,切割大气,洒落点点星光,遍布周身,挥剑的姿态固是潇洒好看,那灿烂如星的剑光,更是令人炫目,像是看到一场近距离迸发的烟火。
  这是低辈弟子所看到的东西,而剑术有相当造诣的高手看来,西门朱玉所点出的剑光星雨,将他周身所有破绽尽数封死,彼此间相互支援,一瞬间竟是无懈可击,堪称绝佳守招。
  然而,虚河子并没有发动抢攻,两人之间相距又远,西门朱玉在这种时候如临大敌地舞剑护身,全无意义,这又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前一刻还在狂妄放话,后一刻就被吓破了胆,害怕奇袭?
  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因为能使得出如此完美守势的剑手,不可能也没必要这样胆怯,也就在众人都感到困惑时,飞舞剑星骤停,西门朱玉收剑贴背,一派静如古井的沉稳感觉,与之前舞剑的飞扬潇洒,截然不同。
  虚江不知道西门朱玉在弄什么玄虚,却忽然见他左手一扬,在他身前三步之处的土地上,忽然迅速生出一朵鲜艳的红花,迎风绽放,吐露芬芳,和西门朱玉的优雅手势、灿烂笑容一相映,形成一幕让人没法忘怀的画面。
  一块土地上忽然长出鲜花,这等奇事自是引得群众惊呼,大惑不解,但在惊呼声中,虚江也听见有不少人叫出“天绝剑式……”
  四字,连忙向身边的师兄弟询问。
  “什么天绝剑式?”
  “你不知道吗?这淫贼有四式自创的剑法,是他的成名绝招,又称为天绝四式,这就是他天绝剑的第一式,好像叫什么……情人献花的。”
  虚江听得一呆,西门朱玉的这一手与其说是剑招,还不如说是变戏法,这样怎么能算是成名绝学?
  “唉,成名绝招这个词要分开解释,他的后三式是绝招,这一式毫无威力,却是他迅速成名的关键。”
  一个熟知西门朱玉事迹的师弟,向虚江解释,西门朱玉每次与强敌动手,要使用“天绝剑式”时,就会先使出这变戏法般的一招,生出一朵鲜花,或是赠给敌人以表尊重,或是送给在场的红颜知己。
  这一手往往能让在场之人惊呼一片,结果连续几场决斗下来,西门朱玉的实力澡浅无人知晓,反倒是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出剑前先献花的风流淫贼,西门朱玉的名声就此传递四面八方,尤其是青楼妓馆之中,最为烟花女子津津乐道。
  虚江摇头道:“搞了半天,这个第一淫贼原来是变戏法变出名的……江湖人为了成名,真是不择手段,连决斗前都还要耍花样,有人这样变鲜花,那有没有人决斗前放烟火兼奏乐的?”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但西门朱玉成名之后,还能在刀头舔血的江湖存活至今,绝对不仅仅是戏法变得好,在露了这一手平地生花之后,他整个人陡然拔地而起,凌空出剑。
  西门朱玉与虚河子之间,本来起码相隔十尺以上,但这一下跃起,已缩短了一半间距,趁着这股高速迫近的声势,西门朱玉凌空下击,长剑荡出。
  在长剑无声刺出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静止住,那抹雪亮的剑光,切割大气,瞬间疯狂骤增的亮度,像是将空间割裂出一道巨缝,而在巨缝之中出现的东西……是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的灿烂银河。
  天绝剑式·情倾天下!
  之前西门朱玉舞剑时出现的点点星雨,这时以另一种不同模样再现,一闪一闪的小剑星,化成声势壮烈的彗星,白银河中一朋裂,拖着长长的光尾,向地面倾泄撞去。
  骤见如此奇招,虚河子回剑自守,太极剑幻化出无数圆圈,准备将敌人的剑气尽数卸除,再行反击,但剑圈碰着彗星剑雨,两股力量一撞,虚河子惊觉敌人剑上力量非但大得异乎寻常,而且还极为复杂,蕴含多股不同的劲道,刚柔不定,或正面冲击,或回绕,或潜藏,复杂的运劲技巧,竟与自己修练的河洛剑术心诀极为相似,甚至更高一筹。
  如此巧妙的剑劲,虚河子仅是初窥门径,尚未能掌握,根本无法卸除、化去敌人的剑气,一拼之下,太极剑圈全面一朋溃,直接承受彗星剑雨的巨大冲击,只听见一声脆响,虚河子手中的长剑寸寸碎断,口溢鲜血,整个人踉跄往后跌去,而彗星剑雨余势未止,持续朝虚河子笼罩轰去。
  适才两人比剑恶斗,实力似是难分轩轾,谁也想不到,西门朱玉放手而为后,竟然一招之间就将虚河子打得溃不成军,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谁也应变不及,眼见虚河子呕血败退,情势危急,在场观战的众多河洛高手扬声大喝“住手”准备飞身救援,但仓促间哪可能来得及,若是虚河子就这么被西门朱玉杀了,那河洛剑派的损失就太大了。
  虚江本来已站在围观人群的最前排,见到弟弟遇险,又恰恰是往自己这个方向跌来,不假思索就冲了出去,他自知没有能力替虚河子解围,只想以身相护,替虚河子挡下这一剑。
  以情倾天下的威力,虚江若是挨了这一剑,肯定被打得血肉模糊,死状惨不堪言,但他奋勇扑出,脑里完全忘了生死之念,只想着不能让虚河子死在这里,其他什么都不顾了。
  “哈,小弟弟,不用怕,我说过不会杀你的啊,哈哈……呃!”
  带着嘲讽的大笑声,突然变成一声惊叫,跟着便是几下响亮的碰撞声,虚江百忙中抬头一看,见到西门朱玉眼现讶色,挥剑格挡开某个击向他的事物,两物相撞,擦出连串火花。
  像西门朱玉这样的高手,等闲面对暗器袭来,大可侧身闪躲,或者腾挪回避,不会因此中断出剑,现在被逼得回剑自守,就证明这个暗器的威力之强,令西门朱玉不得不放弃追击以自护,发暗器之人的功力强悍,可见一斑。
  察觉到这一点的人,立刻纵目搜寻,但那枚所谓的暗器,只是三颗随地可见的石子,发石之人更没有现身出来,事情发生得突然,在场数千河洛子弟探头观望,却谁也不晓得是何人掷石抢救,不过,被这么一闹,本来要挺身救人的赤字辈高手抢到了机会,趁着西门朱玉被三颗石子所阻,要从半空落地的机会,看准落处,预备将人当场截杀!
  哪知道,西门朱玉坠落途中,哈哈一笑,下坠的身形生出变化,突然变得轻飘飘的,浑不着力,仿佛是狂风中的一片树叶,居然在半空中改向,回飞飘开,避过了几名高手的截杀。
  “弱柳回风诀!”
  来自在场河洛高手的叫喝,既惊且怒,因为弱柳回风诀正是河洛绝学之一,现在莫名其妙出现于淫贼身上,使得还如此巧妙,尽得神功要义,连河洛剑派本身也没几个人及得上,怎不令他们怒火中烧。
  西门朱玉乘风飘行,避开河洛高手的截杀,半途变换身法,速度激增,如箭离弦,再次往虚河子的方向掠去。情势至此已是很清楚,且不用说在场数千河洛弟子一拥而上,即使是十几名河洛高手合围过来,西门朱玉也是独力难敌,他唯一能安全撤走的方法,就是闪电擒下某个够分量的人质,而受伤倒地的虚河子便是最佳人选。
  冲出去救人的虚江,这时已经赶到虚河子身前,扶起呕血倒地的弟弟,准备走入人群之中,眼看西门朱玉来势汹汹,无可抵挡,虚江瞬间做出决定:将虚河子抛向正朝这边赶来的同门师兄弟,然后自己旋一转身,拔剑出鞘。
  虚江过去在执勤时,因为职务需要,常有拔剑的机会,不过那都是和几个师兄弟一起行动,拔剑出来也只是吓阻意味,没有战意,更极少变成实际的战斗。
  回顾此生,虚江赫然发现,这还是第一次,自己为了战斗而拔剑出鞘,为了守护某人而决心战斗,这种感觉……很特别,似激动,又平静,隐隐约约之间,还像是在预告着什么。
  也许……这次拔剑之后,自己将因此涉入江湖斗争,再也不能回头,之前的和平日子也将一去不复返,但至少在这一刻,自己有了觉悟,哪怕是就此血溅五步,当场身死,都是值得的。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荡出一抹长虹,虽然远没有高手出剑那般雪亮,但虚江挥动长剑,朝着强敌主动迎去,悍不畏死,勇猛威武的模样,确实震动四方,令所有在场的河洛弟子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他长剑脱手,被西门朱玉瞬间击倒的秒杀刹那。
  无论外表看起来有多么威武,实力就是实力,碰上西门朱玉这样的高手,虚江甚至连逼他出剑的资格都没有,只听见西门朱玉朗声大笑,飞起一脚,虚江什么都还没看清楚,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被踢翻一个觔斗,长剑脱手,重摔在地上。
  败得极为凄惨,但如果说虚江的牺牲全无意义,那也不至于,起码因为他的阻拦,西门朱玉没有能够擒获虚河子,而后方追杀来的河洛高手,也在此时逼至,西门朱玉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下,一下转身,飘落至虚江身后,一把将他拉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
  “啰唆的家伙,废话什么!”
  低喝一声,雪亮的剑刀横放在虚江咽喉,森森寒气,让虚江知道自己变成了人质,而赤字辈的师叔伯终于赶到,杀气腾腾地将敌人围住。
  “西门朱玉,还不束手就擒!你以为你擒住本派弟子,就能要胁我们了吗?休想!”
  “哦?果然不是名人就没身价啊!好呀,既然你们不要他的性命,我就先砍了他的狗头,送给你们当纪念吧!”
  语毕,长剑横拖,雪亮光华乍现!


第六章 谈笑破敌·专杀嘴炮
  纯以身价而言,虚江只是虚字辈千千万万弟子中的一个,既不杰出,也无特殊成就,做为人质是毫无价值可言,换作是其他场合,河洛剑派大可以牺牲掉他,干掉西门朱玉。
  然而,现在这个地方却非常不适当,数千河洛弟子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盯着看,要是赤字辈的长辈任由敌人将他宰杀,牺牲掉这个弟子,事后这个大乱子谁也收拾不起,说到底,河洛剑派是名门正派,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能随便牺牲人命的。
  正因为如此,尽管这些河洛高手心里并不在乎虚江的生死,也觉得这种拘束非常迂腐,但是在全场数千河洛弟子的注视下,当西门朱玉作势要挥剑断喉,他们仍是不得不大喝出声。
  “住手!”
  西门朱玉早就料到会有此结果,作势要拖割的长剑顿止,笑道:“这样才对嘛,诸位是有头有脸的正道大侠,不是我这样的邪魔外道,怎么能不把人命当命看呢?”
  “无耻淫贼!你挟持本派弟子,算什么英雄好汉?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这就奇了,你们几千人围我一个,你们都不觉得丢脸,我又有什么好羞耻的?”
  西门朱玉大笑回话,手中的剑仍是握得紧紧,虚江被长剑抵着脖子,看见前后左右都是河洛弟子,人人表情不同,有些人很紧张、有些人在冷笑,甚至还有些在耻笑,似是责怪他如此不济,落入敌手,累得河洛剑派上上下下进退维谷。
  陷入这样的处境,虚江自己也很无奈,他也不愿意被人家擒住,奋勇跑出来只是为了救虚河子脱险,想说最多就是被敌人杀死,以命救命,哪想到反而变成敌人的人质?不过,现在这种处境……自己怎么感觉很熟悉啊?
  才刚刚这样想,那个挟持自己的敌人忽然悄声说话:“朋友,你我萍水相逢,一见如故,为了庆贺我们得来不易的缘份,还有宝贵的友谊,你的人头就先借一下,要是今天能平安脱险,你的吃饭家伙就继续存放在脖子上,但如果你同门师叔伯不给面子,那就只能委屈你先上路了。”
  不怀好意的说话,语气中充满恶意,威胁意味十是,但那熟悉的言词,听在耳里,却让虚江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五年前,改变他一生的那天。
  “你……你……”
  过度震惊,虚江一时间说不出话,结结巴巴,凝视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不敢置信,尽管陌生,但记忆中的画面却不断涌出,让这张面孔越看越熟悉。
  “我什么了?你不要乱动啊!不则脑袋掉下来,就怪不得我了。”
  “你……你……又是你!”
  这句话没头没脑,普通人大概也听不懂,西门朱玉闻言亦是一愣,但他是绝顶聪明之人,听见这句话,多看了虚江两眼,蓦地身躯一震,失声叫出。
  “呃!你是阿江兄?这么巧又是你?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很普通的问候话语,但在这种时候听来,格外显得讽刺,尤其是当剑刀还架在朋友脖子上的时候,这声久别问候就非常没有诚意。
  不过,两个数年不见的老友,惊愕碰头,倒也不是没有影响,至少旁边那一大堆随时等着冲上来的河洛剑客,都察觉到这是天大的良机,一声吼喝,纷纷趁这机会冲上前来。
  之前西门朱玉以人质要胁时,河洛剑派众人确实不敢妄动,但现在人人一拥而上,场面混乱,至于在“混乱”之中有什么死伤,那是谁也顾不到的事,所以虚江顿时发现,乱剑斩来,居然不避开自己,全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了。
  千百乱剑同时斩来,眼见无幸,西门朱玉脸上忽然露出诡异邪笑,长剑离开虚江的脖子,手臂扯勒住他,拉着他转了一圈,长剑顺势挥荡而出,与狂斩来的千百敌剑闪电交击。
  西门朱玉所用的长剑,虽是利器,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神器,但被他灌注真气后,剑刀上爆亮明光,耀眼夺目,所过之处,敌剑若非被削断,就是为其内力所激,手臂一阵疼痛。
  强光逼得人们睁不开眼,虚江却因为被拉低了头,不受影响,正当他想抬头看个究竟,西门朱玉所持的长剑,末端忽然喷出大量浓烟,既刺眼又呛鼻,虚江首当其冲,被弄得泪水直流,睁不开眼,只觉得西门朱玉扯起自己,纵身一跃。
  浓烟冒出的速度极快,前后十秒不到,整个弥漫开来,方圆三十余尺都被烟雾笼罩,人人咳嗽流泪,还要小心混乱中被误伤,哪还顾得了追杀淫贼?这一手出乎所有人意料,过去不是没有人在河洛剑派用烟雾弹,却从未有过药效这么厉害,又扩散得那么快的,这一下使得在场众人措手不及,隐约只见一道人影自浓雾中破空跃起,长啸出声。
  “喔~~耶~~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长啸之声迅速减弱,显示西门朱玉已逃逸远去,这时烟雾逐渐散去,较诸最开始时候的迅速蔓延,散也散得很快,当整个视线回复清晰,人群中哪里还有西门朱玉的身影?只有大批河洛弟子倒了一地,虽无死者,却有不少人受伤,少部分是刚才被西门朱玉内劲震伤,大部分却是混乱中被刺伤,甚至被踩踏成伤。
  想到被这淫贼欺上门来大闹一场,又给他从容逃去,河洛弟子俱感到颜面无光,几千人围攻一个淫贼,这种事说出去固然不光采,而这样子做还被人溜掉,那就不仅仅是丢脸而已了。
  几个辈分最高的赤字辈高手,眼见敌人杳无踪影,恨恨大骂:“这无耻淫贼!居然有这么多花样,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不管他搞什么花样,下次再碰到,就是他葬身之期,必要他死无全尸,粉身碎骨。”
  “说得不错,天理昭彰,不管这淫贼狡狯如鬼,终究邪不胜正,只能在我河洛正气下授首。”
  三名年长的道人气愤难平,手紧握拳,恨恨说话,旁边的弟子不敢接口,哪知道一声呼啸就从旁边人群中发出。
  “喔~~耶~~”熟悉的叫喊声近距离响起,三名道人大吃一惊,第一时间抽剑防御,但敌人来得太快,他们才刚转身,就看到黑影迎面而来。
  “我要杀尽天下嘴炮者!”
  长笑声伴随着快腿同时踢至,杀得敌人不及防备,腿招速度既快,踢出角度又刁钻,防御的剑招还没递出去,面门、胸口就连环中腿,骨折重创,狂喷鲜血倒地。
  西门朱玉伪装离去,将一名河洛弟子踢飞上去,吸引注意,再趁着一片混乱,烟雾又未全散,偷偷潜在人群之中,还要让被制住的虚江不能出声,这时一击得手,眼见周围河洛弟子如潮水般喊杀涌来,他哈哈大笑,反手将长剑掷出。
  长剑飒飞,眼看就要从河洛弟子的身体贯穿过去,整柄长剑忽然炸裂,冒出浓浓的黄烟。这一次,烟雾的效果不只是阻扰敌人视线,凡是闻到烟雾中呛鼻气味的人,纷纷弯腰呕吐,那些距离烟雾爆炸点最近的不幸受害者,情况更是严重,皮肤奇痒,倒地乱滚乱叫。
  在这样的混乱场面中,自然不可能有人再来追击,西门朱玉拉着人质,一跃而起,几下弹跳之后,就无影无踪了。
  “哈哈哈哈,真是痛快,一口气雪了当年的旧恨,搞得河洛剑派灰头土脸,虽然不是什么大损伤,但这一下也让他们够呛的了!”
  全身而退,偷偷潜回山下市镇的一家小旅店,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回到早已租好的房间,西门朱玉拿出了预藏的美酒,招待久别友人。
  当然,受招待的那一方,情绪远没有西门朱玉那样兴奋,不仅犹豫着这杯酒该不该喝,甚至怀疑自己和眼前这人算不算得上是朋友。
  虚江的处境非常无奈,纯以立场而言,自己应该拍桌子翻脸,再怎么不济也该与敌人划清界线,而不是和师门敌人同桌饮酒,然而,西门朱玉此刻手中虽无剑,却不代表他不会翻脸变把剑出来,明知道会发生的事,就不用蠢得去硬撞一次了。
  更何况,西门朱玉今天大闹河洛剑派,所用的种种手段甚奇,要是自己能弄清楚,将来回禀师门,也是一种贡献,起码好过盲目牺牲…“阿江,很久没有见你,你好像过得不是很开心啊!看你这样子……怎么好像越混越回去,差点就变成个小道士了!”
  西门朱玉面带微笑,态度亲切,仿佛两人是多年好友,这让虚江啼笑皆非,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自己与这人确实也是多年故交,虽然……是那种要命的交情。
  “确实很久不见,你怎么当上淫贼了?你武功这么高,人长得又不难看,大有别的事情好做,何必当采花贼坏妇女名节?”
  “也不是我自己想的,最初我只是想当山贼,结果初次做买卖的时候,遇到一个肥婆,主动跑上来又亲又抱的,我一脚把她踢开,她大喊大叫,说是我强奸她,我气不过,就……”
  “你就真的气得把她强奸了吗?”
  “喂!你这就缺德了吧?有人骂你吃狗屎,你气不过,总不会真的去把那坨狗屎给吃了吧?”
  西门朱玉皱眉说话,表情甚是认真,虚江暗自好笑,点头承认自己失言。
  “我气不过,掉头就走,那肥婆大喊大叫,说我是淫贼,我也没理她……唉!真是一失是成千古恨,早知道回过头,一剑斩下她的猪头,后面就没这许多麻烦了。”
  西门朱玉叹道:“隔了一天,我下山打酒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通缉画像贴得到处都是。不瞒你说,那肥婆挺有钱的,我抢她的时候,真金白银捞了一些,早有准备被悬赏上榜的,哪知道通缉榜上对金银损失只字不提,只说我强奸良家妇女,坏人名节……我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变成淫贼的。”
  “真……真的啊?”
  虚江听得目瞪口呆,虽说江湖传闻不可尽信,但他确实想不到,天下第一淫贼的背后,还有这样的辛酸故事。
  “嘿,别光问我,你呢?看你这副样子,这段时间似乎也过得不怎么样啊!你资质又不差,怎么武功练得这么差劲?该不会这几年好吃懒做,没有花时间练功吧?”
  “我练武的成绩不佳,怎能和你这种天才相比?不过,你怎么会用本派武技的?除了弱柳回风诀,还有你的轻功、剑法里头,也都带有本派武技的影子,这些是从哪学来?总不会是偷窥本派弟子练功吧?”
  “哈哈哈,说偷学还真是偷学,不过不是偷看你们的人练功,那样子学不到什么东西。关于你们的武学,我都是从自己身上一点一点研究出来的,贵派的半鼻子道士下手太毒辣,留下的每一道伤痕都落是全力,真材实料,比什么秘笈都可靠。”
  虚江听着西门朱玉的话,起初不懂,待他加以解释,这才了解,原来当年西门朱玉闯河洛剑派盗药,离去时被斩得一身是伤,更将激战中敌人的一招一式记忆在心,脱险之后,这几年都在反复回忆,细细推想河洛剑客的招数与绝学,一面尝试破解,一面也默默修练。
  几年时间下来,虽然不可能就此通晓河洛剑派的上乘武功,但中下阶的河洛武技,西门朱玉却已了然于心,更在研究中推测出部分河洛派心法功诀,自学自练,待得武功有所成就,便规划好闯入河洛剑派,大闹一场,讨回当日重伤逃逸,险些把命送在不周山上的耻辱。
  虚江最初觉得难以置信,但看西门朱玉说得认真,这才知道不假,深深佩服他的聪明才智与毅力,怪不得今日一战,河洛剑派灰头土脸。
  “哈,也没那么厉害啦!我是挑准时间来的,今天看似风光,其实河洛派真正厉害的高手前辈,都还在深山洞穴中修练,掌门人赤城子又不在山上,要不然以我现在的武功,就算再怎么狂,也不会蠢到挑战赤城子啊!”
  河洛剑派有多少前辈高手在闭关,这个虚江是不知道,但赤城子确实不在山上,就连被认为是年轻一代首席高手的李慕白都离山未归,若非如此,李慕白与虚河子联手,西门朱玉必然无法如此得意。
  “西门兄看准时间来拜山挑战,这样的挑战法,未免不够英雄好汉吧?”
  “无所谓,我这次是来报仇出气,顺道要藉此事成名,并不是来逞英雄的,再说,我横竖都顶着淫贼的招牌,充英雄好汉做什么?”
  西门朱玉对这份质疑,丝毫不以为忤,微笑应答后,对虚江眨了眨眼睛,道:“怎么样?有我这些话,回去以后可以向贵派的师长交差了吧?”
  虚江与西门朱玉交谈,本来也是想探知敌人虚实,避免回山之后受到责罚,不料被西门朱玉一语道破,想到自己这样“不够朋友”不禁满脸通红,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用担心,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不管怎么说,是我把你带下山来,如果没法让你平平安安回去,那就是我对不起你了。”
  西门朱玉举杯:“要真是觉得对不起我的话,就陪我喝两杯吧!你又不是道士,不需要戒酒,嘿,你总不会怀疑我在酒中下毒吧?”
  虚江摇摇头,虽然这个莫名其妙的朋友,随时会拿剑抵着自己喉咙,但自己倒不认为他有必要在酒中下药。
  “阿江兄,能对你说的事情,我就会告诉你,甚至还有些话,我要你帮我带回去说给贵派长辈听,至于那些不能告诉你的事,我不会说,就算说了,你也泄露不出去,比如说……”
  西门朱玉笑道:“贵派的月夜引路人,你知道吗?”
  虚江再次摇头,自己自小生长在河洛剑派,从没有听过什么月夜引路人,更不晓得那是什么?如果说是山门口引导来客的知客道士,那虽然是为来访客人引路,但都仅是白天,不会在月夜。
  “月夜引路人,是贵派的黑暗机密,你会知道才奇怪,而我也奉劝你回去时别报告这件事,不则你很可能讲完就没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还累得我要抽时间到阁下坟上拔草……哦,说错了,他们可能直接将你大卸八块,连坟都没有。”
  照西门朱玉的说法,河洛剑派这几年出了一位月夜引路人,专门执行一些见不得人的黑暗任务,主要是探查机密,但也会进行刺杀,光是最近三年里,就已有二十余位死者可能就是这位引路人所刺杀。这二十几名死者的身份,有朝廷大官,也有武林豪强,若非本身武功高强,就是聘有众多好手担任护卫,但都在一夜之间被人灭门,全家老小,连带仆从、保镖,死得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一年半之前,东北巴彦帮帮主殷冬青,为了扬威立万,多次向当地河洛分舵挑衅,因为他勾结官府,在当地势力不小,河洛剑派也避免与他正面冲突……直到某一天,殷冬青全家四代一百三十九人,包括七名襁褓中的婴儿,在一夜之间被杀光……这桩血案震惊了东北武林,当地江湖豪杰纷纷组队搜捕凶手,却在三个月后宣告放弃,此案也不了了之。”
  西门朱玉道:“此案的最大受益者就是贵派,尽管贵派掌门矢口不认与此案有关,但在整个调查过程中,那些追捕者受到贵派各方面有形无形的阻挠,最终使得此案石沉大海……虽然结案报告上写不出东西,但江湖上一直有风声,这就是那位月夜引路人的杰作。”
  在听到连七名婴儿都遭刺死时,虚江愤怒地一掌拍在桌上。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自己又不认识受害者,怎么会如此生气?然而,想到凶手如此灭绝人性,一股遏阻不住的愤怒,如海涛拍岸,在他胸口迸炸开来,让他重掌拍桌,稍泄心中的怒意。
  不过,气愤归气愤,对于这件事本身,虚江是听听就算,毕竟江湖传闻多属妄言,许多江湖人士对河洛剑派的臆测、传言,都常让河洛弟子哭笑不得,觉得自己门派若真有那么强大、藏有那么多的宝物、有那么神奇的武功,早就独霸天下,哪用得着像现在这么辛苦?
  河洛剑派这么巨大的势力,不可能没有“影子”的存在,若说河洛剑派中有人贪污舞弊,收受贿赂,这个虚江绝对相信,自己就会亲眼看过不少,但要说什么影子杀手之类的东西,那就太荒唐了,不仅自己从没听说过,就连李慕白都不会提起此事,总不会一个外人,还比自己更了解河洛剑派的事吧?
  这种话辩下去没有多大意义,虚江还记得,西门朱玉说有事要让自己带话回河洛剑派,不晓得是怎样的事,连忙出言相询。
  “阿江兄,你觉得我今天能全身而退,除了我的武功、头脑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因素? ”“这个……应该是你的那柄剑吧!放完白烟又放黄烟,这也就算了,我想不通的是,一柄剑里能藏多少东西?怎么能冒出这么多烟来?”
  “哈!那柄剑原本不是用来喷烟的,如果不是碰巧抓到你这人质,投鼠忌器的话,那柄剑末端还可以喷发火焰,送我上几十尺高空,哪怕是赤城子亲至,我都有把握全身而退。剑刃部分中空,藏有微型机械,若以特殊手法引爆,方圆十尺之内,不晓得要死上多少人……本来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只要用它干掉几十个半鼻子,河洛剑派就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西门朱玉说着,一直在微笑的表情,居然露出些许忧色,这是虚江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色,哪怕是陷入千百人围杀阵中,他都只是在笑,未曾忧虑过。
  然而,西门朱玉所讲的话,又让虚江难以接受,光是一柄长剑里能喷发两种浓烟,就很令人费解了,现在又说什么喷发强烈火焰,又说炸遍方圆十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一点都不合常理常识,再加上刚才说的月夜引路人,这个西门朱玉莫非不只擅长变戏法,还喜好胡言乱语,甚至早已失心疯了?
  “你不信没关系,我所说的东西,早晚会变成事实,呈现在你们面前。你只要对你的师长说,我所使用的兵器,得自西南方的叛党,他们使用这些奇奇怪怪的兵器,又称为法宝,背后很可能是域外异族在支持,意欲侵略中土,祸乱天下。”
  西门朱玉正色道:“关于法宝的知识,就算你不知道,贵派的高屑人物只要翻阅河洛古籍,必会知晓,只要你把我说的话,转达给贵派的高屑,他们自会有所防范,要不然……等到星星之火开始燎原,就不晓得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才能平此大祸了。”
  虚江对西门朱玉说的东西既不懂也不信,然而,听他语气,这次大闹河洛剑派,除了藉此扬名、出一口昔日恶气,好像还是来为某件事示警的,难道现在当个淫贼,需要这么去关心江湖大事?
  西门朱玉说完了这些,好像了却心头一件大事,脸上笑容看来轻松不少,点头道:“好啦,大麻烦料理完毕,现在该处理你的事了。”
  “我的事?我有什么事?”
  西门朱玉的笑容不善,如果不是因为虚江想到他还有话让自己回传,几乎就要以为这是杀人灭口的信号了。
  “当然啊!都说了要还你人情,总不会只是拉你到这里喝酒而已吧?西门朱玉一诺千金,既然话都说出来了,当然要做到。刚才在大乱斗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的武功不太对劲,我西门朱玉亲自鉴定过的不凡人才,怎么几年不见,武功会这么差劲?传了出去,这是砸我的招牌啊!”
  “那也没什么,又不是每个人都能练到绝世武功,我资质鲁钝,练功练得没什么进展,这种事河洛剑派天天都有,不是为奇啊!”
  虚江随口回答,哪知道一句话出口,西门朱玉忽然翻脸,一把扯住他的领口,将他拉扯过来,两人面孔相距不是十公分,份外感受到来自西门朱玉身上的压迫气势。
  “我非常忙,有太多事情要做,每一分一秒都要省着用,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说废话,如果你真的是个平凡庸才,五年多前我就杀了你,半句废言都不和你多说,更不会让你活到现在,你注定不会是个平凡人,日后江湖更会有你的传奇,这是你避也避不过的命运,因此,不要在我面前说什么资质不好的鸟话。”
  虽然西门朱玉的态度恶劣,但那种异常的认真,让虚江晓得他不是在拿自己开玩笑,而且……这种感觉还不赖,自己不晓得已经有多久不会被当做重要人物对待了。
  “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有,把手伸出来,等一下不管有什么感觉,都别运劲抵抗,还有,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虚江闻言,伸出了手,西门朱玉捆住他右腕脉门,潜运内劲,一股若有若无的真气立刻由手腕侵入,开始在体内游走,同时,西门朱玉问起了有关平日练功的许多问题。
  这些练功的相关问题,牵涉到河洛剑派内功心法的秘密,本来是不可以对外人提起的,但西门朱玉对那些功法秘要竟了若指掌,所有重要关节都是他抢先道破,虚江根本没有什么机密可以说,便老老实实地回答。
  话说到后头,虚江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和外人说话,反而像是对着某个修为精深的师叔伯,对河洛武技了解透彻,正仔细地检查自己的问题所在,而那股莫名真气更探索自己的五脏六腑,行递经脉,找出可能的症结点。
  随着百多个问题问完,西门朱玉的脸色怪异,连连摇头,似乎问题极不单纯,虚江担心起来,开口提问。
  “与资质和练功方法无关,你练功受到阻碍,好像是被人以特殊手法封锁气脉,但这种手法我从没见过,亦闻所未闻,我一时间也不能肯定这是某种锁脉手法,或只是一种暗病……”
  西门朱玉说着,脸色忽然一变,虚江连忙追问。
  “怎么了?我的情形很严重吗?”
  “不,是我的麻烦严重了,有意外的访客来了啊!”


第七章 月夜引路·青锋杀人
  西门朱玉说有意外的访客到来时,虚江一惊,知道这访客绝没有那么简单,十之八九,是有外敌杀到了。像西门朱玉这样的人,仇家想必很多,走到哪里都有可能被人伏击,更别说这里还是不周山下,河洛剑派的势力范围,在这里被河洛剑客找到,那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换作是早一点,虚江会很高兴有同门找到这里,那自己也可以脱身,不用陷入这尴尬的处境中,但现在……西门朱玉正替自己诊疗,而且似乎还是唯一一个察觉自己问题原因的人,这个机会被人破坏,可能是毕生之恨。
  西门朱玉似乎也想着同样一件事,所以一脸“这人来得真不是时候”的表情,但他察觉到虚江的心情,抢先道:“不用担心,不管今天怎么样,你身上的问题我扛了,我立下保证,一定负责解决你经脉的问题,就算今天搞不定,我必会再来。”
  “什么?你还再来?”
  虚江吃了一惊,这人莫非真的把河洛本部当成他家后花园,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不把河洛剑派当回事也就算了,问题是他若三不五时摸上山来找自己,被人发现,那自己可就百口莫辩了。
  虚江的顾虑,西门朱玉似乎不放在心上,笑道:“贵派势力虽大,被我放在眼里的人也不多,贵派的掌门与长老也不可能整天啥事不干,就等我一个上门,若不计他们,不周山我已经上过两次,难道还在乎多上几次?”
  听见自己的门派被这样看扁,虚江顿感不忿,道:“如果本派的人你这么看不起,那为什么外头的麻烦让你如临大敌,脸色这样难看?”
  “呃……这个……所以说是倒霉嘛,偏偏就让我碰到最麻烦的几个之一,而且这种感觉……”
  西门朱玉说着,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这感觉有些熟悉,我五年前会经碰过的……”
  五年前,正是西门朱玉潜入不周山的那一次,他被千百河洛剑客乱斩一通,险死还生,在那一战中也不晓得碰过多少河洛弟子,即使他说这感觉熟悉,似会相识,也不能代表什么。
  虚江正要再问,西门朱玉没有多言,身形一闪,便从窗口穿跃出去,还没有听见人落地的声音,连串长剑对击之声便密集响起。
  “……已经交上手了?他从哪里又弄出一把剑?算了,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不是问题。”
  听见剑击声,虚江迟疑难决,不晓得自己应该怎么办。听西门朱玉的口气,来者自是本门剑客,两边这样战起来,自己跑出去,又该是什么立场?
  过了片刻,长剑的交击中,开始交杂着奇异的破风声,那是高手催发剑气,远距离战斗的徽兆。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来人的武功不弱,再看西门朱玉必须凝神战斗,到现在也没说半句话,是见来人实力。
  虚江想不出来人会是谁,与其说想不到来人身份,倒不如说是可能的人太多,尽管西门朱玉今日闯山,看似威风八面,但那其实足以种种手法营造出的特殊情势,其中只要有任何地方走错一步,他就会被河洛弟子乱剑分尸。
  毕竟,西门朱玉再怎么天才,终究年轻,修习时间有限,赤字辈中很多前辈都能胜他,更别说是那些长年闭关于不周山上修练的高手了,如果碰上他们,西门朱玉别说是战胜,就算逃跑都未必有机会。
  想到这点,虚江忽然担心起西门朱玉,这人虽是淫贼,但给人的感觉其实不坏,即使是在早上的大乱斗中,出手也极有分寸,没有杀害半个河洛弟子,与自己相处半晚的感觉,不像那种大好大恶之人,要是真的就这么死了,这也未免太过。
  这时,外头骤然一声巨响,击剑之声顿止,好像是其中一方败阵,被轰了出去,碰倒庭院中的花木,还砸塌了一面土墙。
  听见这一下声响,虚江再也不能当做没听到,无论是哪方获胜,自己都有责任采取行动,当下冲出房门,到外头看个究竟。
  看过西门朱玉早上威风八面,谈笑破敌的得意模样,虚江很难相信他会处于劣势,但当虚江冲出房门,在一地破碎花盆、倒塌土墙中所看到的,却是受创倒地的西门朱玉,他一手持剑,身上有三处剑伤,伤口不大,却刺得极为精准,分别在双肩与小腹,鲜血横流,而嘴角也在溢血,说明这一轮交手之后,除了剑创,也受了内伤。
  与西门朱玉相隔七尺的另一侧,将他击伤的敌人正持剑站立,气势逼人,上半身斜斜地被阴影遮盖,看不清楚相貌。
  更让虚江吃惊的是,击伤西门朱玉的敌人并没有很多,而是仅仅一个,从外表轮廓看起来,似乎还很年轻。
  西门朱玉会说,这人是河洛弟子,但李慕白不在,虚河子又已经惨败在西门朱玉手中,更有何人能这样击伤西门朱玉?
  虚江与李慕白相熟,很确定这个人不可能是李慕白,而此人看来中等身高,也不是虚河子,其余河洛剑派中的高手,没有这样的年轻人,那此人又会是谁?而且,最奇怪的一点是,自己看着这道身影,居然觉得熟悉……自己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看到什么都眼熟?这也太诡异了吧?
  这时,藏在暗影中的那个人,缓缓向前步出,让虚江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一身黑衣,中等身高,身形瘦长,给人的感觉大概是二十出头,双手戴着银色手套,右手持剑,但却不是虚江常看到的那种制式长剑,剑身又细又长,像极了一根特制的蜂尾尖针,手稍微一晃,针剑就在风中剧烈摆荡。
  如此打扮,如果不是西门朱玉认定,虚江还真不明白此人哪里像是河洛弟子,而最特别的一点,就是这人戴了一张银色的金属面具,双眼与嘴角都弄得弯弯,是一张很欢愉的笑脸,但金属映照天上明月,冷冷清辉闪动,给人一种诡异的孤寒之感。
  刹那间,虚江想起了西门朱玉刚说过的传闻,那个河洛剑派的月夜引路人,自己刚听到的时候,对这传闻嗤之以鼻,但……事情有没有那么巧?才刚听完这传闻,那个传闻中的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是……本派中人?”
  虚江试着确认这一点,但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对着他举起了那柄针剑,虚江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周遭的温度急速下降,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因为对方剑上的杀气?还是因为某种特殊的武技?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来人对自己不存有多少善意。
  虚江忽然想到,如果河洛剑派要救回自己,派普通的门人出动即可,像什么月夜引路人之类的角色,西门朱玉说是专门执行一些见不得人的黑暗任务,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代表这任务不能见光?或者……是打算把自己也变成埋葬在黑暗中的东西了?
  事情要是真的变成这样,那就惨了,连西门朱玉都打不过的对手,自己哪有资格与之敌对?百分百会被这人给灭口,可怜自己甚至连这人是男是女、姓谁名谁都不晓得,就要给……
  “休得放肆!”
  后方传来一声怒喝,是西门朱玉从地上站起身来。
  “阿江兄是我的朋友,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看看有谁敢来伤他一根头发!”
  这段话说得正气凛然,但虚江听在耳里,却只有苦笑的份。
  “西门兄,多谢你了,但如果你不要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退的话,这些话的说服力会大很多,我也会比较安心。”
  话刚说完,后方劲风骤起,似是剑气破空,虚江还不及回头,就看到自己脚边生出一朵奇异鲜花。
  “呃!”
  早上才见识过一次的东西,虚江当然不会忘记,只是有些不了解,都已经到这种时候了,为何还坚持要变戏法?这难道也是一个淫贼的职业尊严吗?
  莫名花开后,璀璨星河再次在空中出现,百点千点灿烂剑星,疯狂坠落,尽往那名银假面剑客砸去。
  几个时辰之前,就是这一式绝剑,大败虚河子,如今近距离目睹,虚江却觉得这一式的威力不如先前,流星坠落的速度、力道,都弱于早上击败虚河子的时候,而与那时相较,面对流星剑雨的人只会更强。
  银假面剑客出手了,针剑挥动,使的仍是“太极剑法”技巧与虚河子相同,仿佛有意为河洛剑派挽回颜面,但劲道雄浑,圆转如意,把虚河子仍把握不到的精微之处整个发挥出来。
  针剑旋动,舞出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的转势似缓实急,内中更是蕴含万钧巨力,千百剑星狂坠轰下,都被剑圈给卸开、化散,甚至还有部分反弹回去,这是虚河子所使不出的技巧,因为这已不只是剑招,那股雄浑强大的力量,让这一式的精微变化得以发挥,河洛剑派的绝顶剑技,破去了这式绝剑,甚至还将部分余劲反弹回去。
  虚江以前见过一次这样的技巧,那是掌门赤城子在众弟子之前,亲自施展太极剑圈,内敛而强横的威力,将四面八方乱射而来的千百强弓硬箭,尽数拨打反射,当一轮乱射结束,只见方圆九尺之内,连一根羽箭都没有,所有被太极剑圈荡开的箭枝,均与后头接着射来的箭对撞、折断,落在九尺以外,密密麻麻地散落了一地。
  这一手神功,是证掌门非凡之能,当时在场的河洛弟子无不叹服,这个银假面剑客的功力虽俞差了数筹,却已非普通河洛高手所能及,光以内力而言,似乎犹在李慕白、虚河子之上,让人难以想象,这样年轻的岁数,是如何练成这等内力的?
  转眼之间,情倾天下的流星剑雨,被卸得干干净净,这一式天绝剑完全被破解了。
  见到河洛武技大展神威,虚江感到振奋,然而,当他想到这个银假面剑客仗着武功高强,杀人无数,连襁褓中的幼儿都不放过,才生出的一点喜意马上烟消云散。
  西门朱玉的“天绝剑”被破,气机牵引之下,他本人亦是极不好受,虚江见他翻身落地时,险些失是后跌,便猜他多半已受内伤,伤势还不轻。
  “好!”
  西门朱玉朝虚江这边走来,目光却盯着银假面剑客,口中所说的“好”字,虚江本以为是指对方剑法高明,内力深厚,没想到西门朱玉在大笑声中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语。
  “想不到河洛剑派传说中的镇山神器洛书,居然会交给阁下使用,看来月夜引路人果真是直属掌门的秘密杀手!”
  “洛书”之名,虚江确实也听过,知道那是不晓得多少年前,祖师爷持之败尽群雄、开宗立派的神器,不过此物属于河洛剑派创派传闻的一部分,所有河洛弟子虽然都听过,却没什么人把它当真,都认为这是被过度夸大的神话,现在忽然听西门朱玉提起“洛书”之名,虚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西门朱玉与虚江错身而过,在两人交错的瞬间,朗朗笑声震耳欲聋,但虚江却在那震耳笑声中,听到西门朱玉的众气传音。
  ‘阿江兄,这个戴面具的刺客……是个娘们啊!’这话委实让人意外,银假面剑客的体型看不出像是女子,但西门朱玉既然身为专业人士,分辨男女的眼力自是不差,这种时候也没有开玩笑的道理,之所以会这么讲,应该是有些理由的。
  “洛书在此人手上,阿江兄你走运了,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得我刚才帮你诊断时说的话。”
  刚才进行体内气脉探索前,西门朱玉会特别叮嘱,让虚江无论有什么感觉,都不可以运气抵抗,这话此时重提,虚江不晓得他究竟有何打算,然而,这两句传音之后,西门朱玉还特别使了个眼色,示意所言绝对认真,虚江筒未回应,西门朱玉已抢着冲了出去。
  “贼婆娘,干什么戴面具啊?是没有脸见人?还是太丑怕吓着人?”
  西门朱玉的闪电抢攻,银假面剑客也有了回应,飞身掠来,悍然反攻,针剑荡出一抹银虹,刺向敌人,而西门朱玉面对这一剑,竟然不招架,双臂一张,大有要硬受这一剑的架式。
  虚江被西门朱玉的这一手吓了一跳,弄不清楚他为何要搞这种自杀动作,但银假面剑客的反应却快得多,一见西门朱玉这等姿态,悍然出剑。
  剑光乍现,银假面剑客所挥出的,却不是右手的针剑,而是从左边腰侧抽出一道奇异的青色剑光。
  虚江这辈子从没看过如此奇特的剑光,甚至不觉得这是单纯的武技,因为那道青色剑光一出,在挥动过程中迅速变形,从单纯的剑刀形状,变化成钢凿巨锤之类的巨物,一下子便轰往敌人身上。
  这一下轰砸,速度奇快,西门朱玉也大出意外,似乎是凛于敌人的剑威远超预期,本来双臂张开的姿势,连忙变回防御姿态,还被迫得回剑自守,横剑一挡,与绿光一撞,长剑登时碎断。
  百忙中的闪电变招,虽然失了面子,却绝对划算,长剑碎断同时,西门朱玉闷哼一声,鲜血飞溅,整个人为余力所激,倒飞出去。
  虚江与西门朱玉的距离并不远,听见闷哼,看到他飞跌的冲势,就知道这伤势不轻,如果他不是先出剑一挡,略阻击来的巨大力量,肯定不只是喷血受伤,而是腑脏重创,甚至有可能整个身体会被拦腰打断。
  西门朱玉血洒长空,虚江不自觉地为他心惊,下意识地想过去接住他,哪知道西门朱玉竟然朝自己这方向坠来,势道急劲,看来就像是一件被飞掷过来的重物,要是真被这东西砸在身上,筋折骨断是肯定的下场。
  “哇!搞什么……”
  虚江大吃一惊,想要闪避,却又哪里来得及,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上剧痛,被西门朱玉侧身以肩头正面撞着,巨大撞击力所造成的破坏,虚江甚至听得见自己的骨碎声。
  但在虚江痛得几乎当场晕去的同时,一股沛然真气自西门朱玉身上传来,力量之强,远远超越他适才探脉诊疗时输出的力量,里头甚至还包含一种特殊的剑气,两劲合一,直逼入虚江体内。
  虚江顿时省悟,西门朱玉受银假面剑客重击,那股青色剑气人体将爆,被西门朱玉强行抑制住,再连同本身的力量,在撞着自己的瞬间,两股力量一起迫入自己体内。
  形同两名高手全力一击,又得神器辅助,入体后窜经走脉,瞬间就行递各处经脉,汇众于胸口、脑门,形成两股巨大力量,几乎要将那两处硬生生迫爆。
  奇痛难当,虚江知道自己命悬一线,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运劲抵御,可是这念头才刚生出,马上又想到西门朱玉先前的传音密语,心头一震。
  若不进行抵抗,脑门、胸口两处要害一炸,可能立刻就要没命,但若运劲抵抗,这就与西门朱玉事先的叮嘱相违背,所以问题的重心就在于……该不该相信西门朱玉?
  仔细想想,自己和西门朱玉实在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不过就是见过两次面,而且两次都还是被他用剑抵着喉咙当护身符,如果这样也能说是朋友,这世上就没有“敌人……”
  个词了!
  然而,这个敌友难分的人,却是唯一一个说出自己问题的人,他通晓河洛武技,又会奇异的探脉心法,所点出的症结应当不是空穴来风,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很可能再也得不回了…
  两边的选择都是那么为难,虚江顿时迟疑难决,但也就在这生死一瞬的刹那,一股强烈的不甘心感受,让虚江首次不愿意自己的人生就此度过。
  就这样死了,自然不甘心,但继续这么活着,真的算是“甘于平凡”或者只是单纯的窝囊?就算不死,以后都要这么窝囊地活下去吗?
  尽管只有短短一瞬间,但虚江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愿意这样下去,哪怕只有一次都好,自己也希望能像弟弟一样,在众人之前扬眉吐气!
  就是这样的不甘心,让虚江做出了决定,他完全放弃抵御,强忍着脑门、胸口的剧痛,任西门朱玉的内力狂灌进自己体内,只听到耳边“轰”的一声,脑门与胸口的爆破压力忽然逆冲,会合成一股无可匹敌的大力,势如破竹,灌人丹田,跟着,整个身体都没有了知觉,在意识消失之前,只听见西门朱玉长声大笑。
  “阿江兄,多谢你的信任,你这朋友值得交啊!这一下只是首期,后头答应你的事情,西门朱玉一诺千金,绝不会忘记的!”
  在虚江眼前完全变成漆黑、意识归于虚无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赫然就是“你还是忘了吧!浑帐家伙,以后再也别来了!”
  昏迷的时间,不晓得持续了多久,当虚江再次回复意识时,只觉得自己浑身无一处不痛,好像每一根骨头都断了一样,但痛归痛,这似乎也代表自己筒在人世,没有一命呜呼。
  脑门与胸口的炸裂疼痛,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遍及全身的骨痛,虚江勉力睁开眼睛,这一惊非同小可,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绑了一大捆绷带,整个人手脚朝天,用一种非常可笑的姿势躺在床上,从周围的摆设来看,这是河洛本部内的医务院,所有生病受伤的河洛弟子都会被送到这里来,换句话说,自己已经回到不周山上了。
  明明还在山下被卷入打斗,身旁是西门朱玉与银假面剑客刀光剑影,体内是强猛真气窜走丹田,怎么一下昏迷苏醒,所有事情都变样了?
  虚江搞不清楚,开口想喊个两声,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异常模糊,幸好旁边有几个熟识的师兄弟,听见他发声,连忙围了过来,一人一句,问他伤势如何,又问他意识是不清醒。
  “啊……呃……”
  勉力发了点声音出来,虚江只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知道这更引来师兄弟们七嘴八舌的说话。
  “虚江,你总算醒来了,你被人绑架下山也就算了,怎么能做出那么多可耻的事来?”
  “是啊,你破坏了多间民房,践踏了一堆花树,踩伤好多猫狗鸡鸭的,还差点踩伤小婴儿。”
  “伤人已经是不对了,但你……怎么能够做出那样的事?在人家小姑娘的面前,做出那样不知羞耻的动作,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名誉,也要替河洛剑派想想啊!”
  “说得不错,虚江你这次败坏本派名声,必定难逃重责!唉,看你平常也是个老实人,怎么被淫贼掳走一趟,就被那淫贼污染,当众行此秽举,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你三舌、我一语,说出的内容让虚江惶恐莫名,觉得自己一辈子没那么害怕过,不晓得在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听起来好像不单单只有破坏,还干了某些很下流的事……这下可真是糟糕,如果是淫邪败德之举,自己往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同门师兄弟不停讨论,偏偏又没一言一语直接提到详情,虚江越听越是着急,心头紧紧揪着,差一点就急得尿裤子了。
  “各位,辛苦了,还是让我来看护他,你们先回去吧!”
  熟悉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笑容可掬的虚海月,带着食盒从门口走了进来,向众人打招呼。
  河洛剑派男女之防颇严,这个医护院里更是没有女看护,所有医护工作都由男弟子担任,女性不允许入内,但虚海月身份特殊,又是虚江的姊姊,众人与她都熟识,见她进来,所有人都起身寒暄,离开外行,留他们姊弟两人单独说话。
  虚海月甚会做人,房内每个人出去,自她身旁经过时,她都从衣袋里掏出一颗果子赠送,聊表谢意,让所有人都称谢而去。
  “唉呀,怎么伤成这样了?你也没上阵打斗,居然伤得比阿河更重,他向我问你的状况,等一下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
  虚海月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尽管虚江不能言语,但两人自小一起长大,默契极佳,虚海月光是看虚江的眼神,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放心,阿河他没什么事,我虽然不太懂武功,可是阿河他自己说,他的内伤不严重,又经过掌门人亲自施救,已无大碍,三、五天内便可回复,不用替他担心。”
  虚江听了这个消息,心中略安,虚河子受西门朱玉一击,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得难看,但其实并没有受多少伤,主要还是内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可痊愈,只是想不到掌门人对虚河子如此看重,亲自来为他导气疗伤,有这等深厚的内力辅助,估计明后天就可以下床了。
  “你啊,又不是第一次下山,平时执勤都好好的,怎么这次搞得惊天动地啊?”
  虚海月摇头说话,虚江心里七上八下,但听她缓缓道来,总算稍微弄清楚整件事情。
  昨日虚江被西门朱玉胁持下山,河洛剑派立刻派出弟子四出搜索,务要将人救回,却怎么也没料到,当负责搜索的弟子来到山下市镇,那边却发生大骚动。
  骚动的中心,正是失去意识的虚江,他狂呼大叫,整个人仿佛化身一头发狂的猛虎,左冲右撞,破坏着周围所能接触的一切,幸好他速度不快,人们相争走避,总是能先一步跑开。
  赶到该处的河洛弟子,见到附近十多间房舍毁坏,好像被什么巨木撞击扫过,倒塌颓妃,模样甚至古怪,人人心下称奇,但虚江势若疯虎,必须要先将他制服带回,哪知道一与他接触,却发现这个武功一向平庸的普通人,忽然间变得力大无穷,十几名河洛弟子联手擒拿,都制他不住,反被他振臂挥击,通通被打倒在地,还有人被他一甩,整个身体离地飞起,摔出十多尺外。
  到了这时候,河洛弟子们才知道那些破坏都是虚江所为,但他怎会忽然有这样大的力气,这就委实令人费解,没人能料想得到了。
  乍看之下,虚江发挥出来的力量仅是蛮力,但这股力量可真是不得了,破墙摧屋,横扫千军,十几名河洛弟子结成剑阵,不料虚江说破就破,几下横冲蛮打,剑阵溃不成军。
  最初,河洛弟子们没有把虚江放在心上,抱着轻视之心,但直到剑阵被迅速攻破,他们才发现自己遇上恐怖大敌,这人不只力量强横,甚至……身上的气势已不像人,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充满凶戾气息的嗜血眼神,随时要择人而噬。
  更糟糕的是……这种嗜血的眼神,此刻正望向他们……


第八章 恶德演唱·无耻暴行
  如果让虚江持续失控下去,在场的十多名河洛弟子,肯定是死无全尸,没有一个能够生还,然而,有一个很吊诡的现象,他们却没有注意到。
  虚江乱冲乱撞,破坏着能够看到的一切事物,速度越来越快,在攻破剑阵的时候要顺手干掉几条人命,绝非难事,甚至再退一步说,虚江的破坏威力这么大,在镇上闹了大半天,仅是将一些鸡鸭猫狗硬生生踏毙,没有伤到半个人,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答案很快揭晓,就在虚江攻破剑阵,浑身杀气大盛,要对余人发动攻击时,身体忽然震动了一下,脸上露出痛苦表情,似乎在强行忍耐些什么,跟着,虚江掉转方向,舍弃前方随手可杀的河洛弟子,转向旁边的一堵土墙,用力地撞了过去。
  轰隆声响中,虚江用头撞了一下又一下,轻易地就把土墙撞塌,又换了另一面土墙来撞。
  看到这一幕,河洛弟子隐约猜到,虚江定是尚余几分理智,强行克制自己,不要伤人、杀人,所以在关键时刻,就用这样的自残方法来克制。这样的决心与努力,确实让人敬重,不过实行起来,就碰到一些小麻烦。
  发了狂的虚江虽是力大无穷,却不是金刚不坏,在连续撞塌十多堵墙壁后,也不知道是撞晕了头,还是彻底丧失最后一丝理性,他的行为全面失控,只不过并非放手破坏,而是做出一些很荒唐离奇的行为。
  连声虎吼,虚江纵身一跳,跃上了旁边一间民宅的屋顶,纵声长啸。他力气大得异乎寻常,这一下引吭发啸,更是如雷霆霹雳,声传数里,震得在场众人耳内嗡嗡作响,头晕目眩。
  如果只是这一下长啸,倒还不失英雄气概,但虚江似乎天生就没有当英雄的命,这一声长啸震得方圆数里人荒马乱之后,他忽然住口,跟着就大声唱起歌来,一下是民间小调,一下是荒野山歌,用同样的声调唱出,一字一句,响彻云霄,声传九天。
  不周山方圆百余里内,由于受到河洛剑派的保护,一向都算是和平安宁,不过这份安宁却在今天被打破,回顾过往,大概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没有出现今日这种情形,因为够瞻到河洛剑派势力范围内发声挑衅的人,实在是不多,所以当这阵歌声远远传出去,不但数里内的百姓都放下手边工作,走到户外,探头张望,想知道发生何事,就连不周山上的河洛本部都被惊动,连忙派人下山处理。
  假如虚江的歌喉不错,这一下放声高歌,一段时间后还有可能变成佳话,无奈这个在各方面表现都算平凡的河洛弟子,在歌艺上也没有出色表现,硬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五音不全”所以在之后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数里内的百姓都饱受音害骚扰,成人掩耳,幼童啼哭,马惊蹄乱,群狗呜嚎,完全是一副天下大乱的景象。
  这场水准极其低劣,偏偏声量高亢入云的个人演唱会,成了让人难以忘怀的恶梦,但在演唱会进行的过程中,也不是没有人试图阻止,那些陆续赶到现场的河洛剑客,为了不让河洛剑派贻笑千古,用尽各种手段想把虚江弄下来,不让他继续高歌。
  然而,这却没有那么容易,虚江飞檐走壁,踏屋檐如走平地,在各处屋顶上纵跳来去,敏捷之处,犹胜猿猴,在下头的河洛弟子全都追成了无头苍蝇,就算是追着上了屋顶,也跟不上虚江的速度,甚至被他一下子靠近过来,飞腿给踢下了地。
  最后,好不容易凭着人多势众,将虚江给围困起来,想要把人制服,哪知道这样更刺激了发狂中的虚江。
  歌,忽然止住,这是一件大喜事,正在进行围捕中的河洛剑客,不用伸手掩耳,均感庆幸,刚想趁机动作,冲上去擒拿,却看到虚江在屋檐上解开裤带,无视于下方众目睽睽,当众撒起尿来,几个本来正要跃上屋顶的河洛剑客,被这一下当头淋着,大叫着摔下地去。
  之前,虚江的力大无穷,给这些河洛剑客很大的困扰,不过,比起一个在屋檐上跑跳如飞的抓捕对象,他们还宁愿面对一个大力士,毕竟,虚江在屋顶上连跑带跳的时候,有些该收的东西并没有收回去,乱浇乱洒的结果,一众河洛弟子避之唯恐不及,却还是不可能全身而退,运气好的稍称被沾到,运气不好的就是一头一脸,惨叫哀号。
  “……你在底下足足闹了一个多时辰,本派出动了上百名弟子,还是趁你精疲力尽的时候,才能够制服你……本来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你在那边乱闹乱洒的时候,底下还有很多一般的市民,所以……你跳来跳去时,弄哭了四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喷到了七、八个无辜少女,还吓晕了九个年迈的阿婆……”
  虚海月说完,尴尬地一笑,向虚江竖起了大拇指:“真是十分了得!”
  这句话说完后,室内陷入一阵颇长的沉默,虚海月没有说话,虚江也说不了话,但即使他能够开口,也不晓得自己能说什么,事实上,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个地洞埋了自己,或者干脆一头撞死。
  这辈子曾经出过的丑,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这么多,虚江真不晓得自己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人。昏迷也就算了,狂性大发伤人,这已经非常要命,竟然还又唱又跳、在市街上搞裸奔撒尿!如此丑事,也多亏执掌刑罚的师叔伯们忍得住,没有当场以败坏门风的罪名将自己处死,环顾这十几年里头,从没有人敢这样在河洛剑派的势力范围大闹,没想到居然是被一个河洛弟子打破先例。
  “呃……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今天发生的这些事,目前都已经在收拾善后了,刚才掌门人已经命几位师叔知会官府,发出对西门朱玉的通缉令。”
  虚海月的话,让虚江觉得有些古怪,将质疑的目光投过去,只见虚海月忍着笑,道:“通缉令的内容,除了说他闯上不周山大闹,存心挑衅外,还提到他在山下市镇胡乱破坏,伤风败俗,裸体撒尿,吓坏老婆婆,罪大恶极……反正他是淫贼,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些话传出去不怕没人相信。”
  听起来果然是很有说服力,连虚江都觉得这些罪行听来无耻得很,这条通缉令杀人法委实厉害,西门朱玉莫名其妙被一纸通缉令变成淫贼后,现在又糊里糊涂成了暴露狂与性变态,如果他当初闯不周山,是为了成名,这下就真是要名动江湖,江湖人想要听不到他的事都很困难了。
  不过,这些事追溯源头,本就全都是西门朱玉惹出来的,由他来承担责任,也没什么不应该。若自己早知道所谓的“治疗”会治出这等大毛病来,那是宁可武功尽废,也不要让西门朱玉治疗,而他所谓的治疗,也不晓得是治什么鬼,治上大半天,别的效果没有,就只是让人发狂出丑……
  “关于这场骚动,掌门人已经下令全面封口,整个都算是西门朱玉的恶行,除了极少数、极少数的知情人,没有太多人知道真相,我想你应该不会说受不了,要出去勇于承认吧?”
  虚海月道:“其实,这次的事件很难得,掌门人相当赞赏你,因为你之所以会受伤,都是你强行压抑体内爆发出的力量,不用杀戮来宣泄,这才导致那些力量回击自身,反受重伤,掌门人说,如果换成别人,这一趟就不是伤风败俗,而是一场大屠杀了。”
  有河洛剑派在背后支持,这件事确实会被处理妥当,整个压下去,但虚江认为这不是因为自己有此分量,只是河洛剑派不容许这类丑事外扬,所以才动用力量进行遮掩,自己没有在事件中被灭口,已经算是相当给面子了,又或许……是看在虚河子的份上吧?
  但稍微冷静下来后,虚江也发现了异处,自己向来本事平庸,失去意识发狂也就算了,怎会忽然力大无穷,几十名河洛弟子都制服不了呢?如果说这真是自己的力量,这就代表……西门朱玉的“治疗”并非没有效果,确实让自己有了改变。
  “你躺一下,等一下我会带你出去,掌门人说要见你。”
  虚海月的这句话,再次吓了虚江一跳,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平常甚至没有资格谒见掌门人,更别说被掌门人召见了。
  第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虚江猜测可能是要杀人灭口,但这念头才刚生出,虚江自己就觉得好笑,即使真要灭口,以自己的斤两,随便派两个小角色来就足够,哪用得着掌门人亲自召见?堂堂河洛剑派掌门人,若是出手赐死自己,那还是自己的荣幸呢!
  想到这里,虚江的心便安了几分,虚海月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拍了两下手掌,召唤人抬着担架进来,将虚江放上担架,抬往目的地。
  虚江本以为,是先把自己抬到某个地方,等候掌门赤城子到来,哪知两名扛担架的河洛弟子,竟然就这么直接将担架扛到赤城子独居的小院,而赤城子早就在里面等待了。
  “参见掌门人!”
  扛着担架的两名河洛门人弯腰施礼,虚江心头大震,如果不是浑身缠满绷带,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跪下来参见。赤城子是一门之主,在河洛剑派地位崇高,虚江自从五年前离开不周山顶后,甚至连近距离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他一眼。
  此刻,赤城子端坐蒲团上,手持拂尘,身穿深蓝色道袍,头戴太极法冠,背后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柄长剑,模样看来甚是英武,剑眉朗目,三络短须,颇有出尘脱俗之态,确实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气派,当得起河洛剑派掌门的尊贵身份。
  看见担架被抬进来,赤城子的目光落在虚江身上,那种目光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掌门人在看门徒,只是一个长辈在看着晚辈,慈和而没有迫人意味,勾起虚江久远的回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五年前,那时候……每隔两、三天,赤城子就会上山顶一趟,看看山顶上的三个人,尽管山顶是掌门人专用的修练密所,但赤城子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在山顶修练,每次上山顶,都是简单看看三人便离去。
  那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感觉,只是单纯在山顶上生活,打理环境,也没有想太多,现在回想起来,却是越想越不对,赤城子既然没有多少时间在山顶闭关修练,又为何要在山顶禁地上安排留守?
  若只是安排几个普通的河洛弟子,倒也还罢了,但赤城子却是从外收养了三名孤儿,其中的虚海月更是女子之身,极犯河洛剑派的规矩,如果赤城子不足以掌门的大权压下此事,换做发生在别人身上,早已掀起轩然大波。
  想到这些,虚江一时出神,浑没察觉到两名扛着担架进来的河洛弟子,在行礼之后离去,而赤城子从蒲团上起来,一下子来到虚江身边,举手一掌便拍落他脑门,虚江只觉得一股清凉柔劲,由头顶直灌体内,脑中“轰”的一声,整个意识便再次模糊起来。
  最初的感觉有些冻,但很快就由冰寒而化清凉,真气所经之处,体内舒泰,所有疼痛尽化于无,与之前西门朱玉输气人体时,浑身肿胀欲爆的感觉全然不同,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虚江清醒过来,“啊”的一声叫出。
  叫出声音同时,虚江双臂挥动,本来无法动弹的肢体,竟然一下子回复了行动能力,不仅如此,手脚所发挥出的力气更是大得惊人,只是简单两下挥动,缠在手上、脚上的绷带尽数断裂,虚江一愣,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站起来了。
  “呃!我……”
  “你的伤势尚未痊愈,但刚才我助你运功导气,激发体内潜能,情形已经好转许多,三、五天内,你放慢脚步行走,不可快跑、跳跃,体内之伤便可治愈。”
  虚江循声转头,只见赤城子已坐回蒲团上,虽然脸上仍是笑得和煦,却难掩一丝倦色,毕竟他在一天之内,连续为两人运功行气,武功再高也会疲倦。
  “多谢掌门人,我……我怎么受得起……”
  虚江慌忙道谢,正想要俯首下拜,赤城子的拂尘一挥,自有一股柔劲将他拦下,非但跪之不下,还有越来越强的反弹力道,让他重新站回去。
  “无须客套,你们三人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见到我,不用那么生疏,这也不是河洛掌门在召见门人,你可以放轻松一点,就像往昔那样。”
  赤城子叹道:“唉,这些年我忙于公务,与你们接触的次数少了,虚河子我尚有机会点拨指导,你和海月各有勤务在身,我平时连见你们一面都是极难,对你们两人少了照顾,你……不会怪我吧?”
  如果问虚江此刻的心情,那就是一句受宠若惊,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被掌门人如此看待?不但耗损真气,替自己疗伤,还用如此关心和悦的语气来问话,说出去都没人肯信!
  “弟子不敢,掌门人为弟子虚耗质气,弟子实在……”
  “呵呵,你我之间,也需要说这种客套话吗?来,别站得那么远,到我面前来,把你这些年来的生活说给我听,不用拘束!”
  假使说先前那些让虚江受宠若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就让虚江有若身在梦中,整整一个多时辰,他坐在赤城子面前,回答问题,说起这五年多来的生活。
  那并不是像普通师徒一样,询问练功进度,赤城子的问题很全面,甚至不太关心虚江练功的状况,反而集中在他生活、值勤方面的经历,尤其是频频询问虚江在山下执勤,各种所见所闻后的感想,似乎虚江经历那些事后有何心得、有何想法,比他练功进度更为重要。
  这样的对谈,给虚江的震撼极大,有生以来,会把自己当成个人物来看的亲友,已是寥寥无几,其中更没有哪个人会关心自己在想些什么,现在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状况,心里的震动与感动,真是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就这么说了个把时辰的话,彼此气氛融洽,赤城子点了点头,道:“你历练得不错,在山下执勤的实务工作,让你长了不少见识,以后可以不用花时间在勤务上,专心练功了。”
  “练功?这……我练功的进展一直原地踏步,就算专心,只怕也不会有什么进境……”
  “男子汉怎可这样妄自菲薄!你练功没有成效,那只是因为你不得其法,所以才练不出效果来。”
  赤城子言之成理,虚江闻言却只有苦笑,这种话自己不晓得听过多少回,每个人都会这么说,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可说是最冠冕堂皇的废话。
  “哈哈,看你这表情……是把我的话当成空言吗?我说出的话,绝不是空言废话,既然你练功不得其法,又乏人指点,那从明日起,由我亲自指导你的修练吧!”
  赤城子说得理所当然,虚江差点就一句“什么”惊问出口,为了惯重起见,他想要询问一下自己有不听错,但赤城子已抢先道:“你也到了该拜师进修的时候,本派目前的赤字辈高手中,没有别人适合指导你修行,你就直接拜入我门下,由我亲自督导,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这个……我、我怎么配?弟子……弟子怎敢望此福缘……”
  虚江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能被掌门人收入门下,这是无上荣誉,更别说赤城子身为河洛派目前的第一高手,能拜他为师,是河洛剑派千千万万弟子的共同梦想,只不过近十年内,除了虚河子一人,无人能获此殊荣。自己说不上天资聪颖,更无杰出成就,怎会有这样的天大好事落在自己头上?
  “你我不是外人,此事原也不用瞒你。你这次在山下大闹,搞出了这等大事,虽然说很难看,不过其中也有不可忽视的地方,你那身突如其来的力气,横扫千军,如果善加引导,将你的力量引入正途,那便是苍生之福……将你收入我门下,是为了不让你误入歧途,正心修练,可不是你想象中的便宜好事。”
  赤城子正色道:“你也不要以为拜我为师,就是什么福缘,无论你今天拜了什么师父,有一条道理总是不会变的,那就是……你要获得多大的成就,就要下多少的苦功,可不是拜了个好师父,明天就变成天下无敌了,我也是看你肯努力、够认真,才收你入门的。”
  这番话听来很刺耳,却很对虚江的个性,本来还在觉得这种大喜事来得突然,恐怕不是好事的他,听完这些话,立刻跪了下来,恭敬地磕头,行拜师大礼,这一次赤城子并没有推拒,而是坐在蒲团上,任他叩拜。
  拜师大礼既成,虚江站起身来,心里不再有那种喜从天降的雀跃,只是分外觉得自己的责任之重,又想着自己虽然得遇名师,但是修为能不有所突破,尚是未知之数,不能高兴得太早。
  因为想着这些东西,虚江的表情格外凝重,看在赤城子眼中,顿时让这位河洛掌门哑然失笑。
  “你可以不用太紧张,从前你练武为何没有效果,这个我一时间也不清楚,但你既有如此……呃,异遇,得到了这等大力,后头的事情就很简单,只要好好引导你的力量,不要走火入魔,循正道缓缓成长就行了。”
  连赤城子都这么说,虚江的心情安了不少,又想起昏迷之前的事,连忙趁这机会把西门朱玉托付之事,很技巧地说了出来,赤城子听到西门朱玉持用法宝,而法宝是得自叛党,更有可能源自域外民族时,轻轻地“哦”了一声,尽管表情没什么变化,虚江却感到他内心并非是那么一无所动,甚至……可一能还相当震惊,从这点看来,西门朱玉委托代传的这件事,其中蕴含的讯息很不简单。
  “师父,弟子有一事冒昧请教,那个淫贼……他授首伏诛了吗?”
  用的言词很重,但藏在这问题之后的原意,却是担忧西门朱玉的安危,这点连虚江自己也觉得奇怪,甚至才问出口就觉得后悔,不过,他还是没有收回这个问题。
  “呵,你关心的事情倒是奇怪……”
  赤城子没有回答,却是看了虚江一眼,摇了摇头,似是不以为然,虚江觉得尴尬,正想说些什么,赤城子微微一笑,笑中居然有一丝苦涩。
  “虚江,为师不会要你别与那些邪佞交往,虽然正邪不两立,但有些人、有些事,真是命中注定,想避也避不过……只要你确信自己不会后悔,那么就一切随缘吧!”
  虚江闻一言又是一阵错愕,赤城子执掌河洛剑派,虽然不是特别严厉,但也绝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好好先生,对于正邪之分,他把持得极为严正,凡是河洛门人结交好邪,必遭惩戒,现在会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可以说是破天荒的奇事,而看他有些飘然出神的表情,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或许……是想起了什么吧。
  “师父,您……没什么吧?”
  “喔……是没什么。”
  赤城子向虚江交代了一些东西,挥挥手便让他离去。虚江离开时,还顺道把担架扛起,想到自己是被人抬着进来,却能站起来走出去,真是蒙天眷顾,而被赤城子收入门下,这件大事让自己觉得……好像是一个命运的转捩点,往后的人生恐怕都要开始不同了。
  “大哥!”
  虚江一走出这间小院,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虚海月、虚河子早已在外等候,见到他能凭自己的力量走出,立刻明白发生何事,喜不自胜,抢着上前为他道贺,除了高兴他伤势大有好转,更为着他的新身份而欣喜。
  “大哥,太好了,从今日起,我们又是兄弟了,你终于也被师父收入门下,我真是太高兴了!”
  虚河子喜形于色,衷心地为了兄长的好运而喜悦,没有半点妒恨之情,这点看在虚江眼中,令他深深庆幸,至少到目前为止,两兄弟的感情仍像五年前在山顶时一样,真挚而深厚,没有分歧,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们两个都有伤在身,到旁边的树下坐一会儿吧!我去替你们拿茶水。”
  虚海月微笑说话,转身离去,虚江与虚河子在树旁坐下,两人毕竟身上有伤,在心情激动之下说了一会儿话,都有些疲惫,不过,说到让两人受伤的罪魁祸首,年轻的小道士爆发了狂怒,重重一掌打在旁边树干上,使得树干激烈摇晃,无数落叶飘洒坠下。
  “哼!那个无耻的淫贼,这次他上不周山挑衅,如此辱我,他日若是撞到我手里,一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虚河子年纪筒轻,说这种狠话的感觉,看起来很不协调,但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模样,也让虚江知道他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今次的惨败,给虚河子颇大的打击,素来是天之骄子的他,等于是当众被打了大耳光,尊严扫地,会气愤成这样,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别发火了,再怎么生气,敌人也不在这里,你把武功练好,将来一定有挽回颜面的机会。”
  “嗯,这个自然,不过……大哥,你这几年有在练些什么特殊功法吗?”
  “有什么特殊功法好练?还不都是最基本的那些本派心法,有什么事吗?”
  “唔,其实也没有什么,你在山下闹事、大肆破坏的时候,师父正帮我导气疗伤,消息传回来,他勃然大怒,差一点就气得走火入魔,那时的场面可真是惊险得很啊……”
  虚河子皱眉道:“我记忆很乱,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当时我好像听见师父骂了一句,说什么……提前解开,练了这么多年的功,都要毁于一旦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哪可能会懂?你确定你听的东西都没错吗?”
  “这个……其实我也不敢肯定,大概是听错了吧,那时候脑里太晕了。”
  就这样,两兄弟以此做为这次谈话的结束,虽然两人心里都有几分不确定,但至少在目前,他们都没有打算深究此事,而时间也就这么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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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卷


【本卷简介】

真正的英雄,一开始都是很低调的;真正的淫贼,不一定就是男的!
有了掌门人亲收为徒,虚江子在河洛剑派的修习生活有了莫大转变。离开不周山到江湖试水温,这一试竟不小心看到了活·春·宫!只是…这自称西门朱玉的淫贼怎么怪怪的啊?来去无踪的月夜引路人、黑巾蒙面的乱党,还有无色无形的法宝,这年头什么都要搞神秘就是了,江湖还真是从很久以前就乱七八糟的啊…
【云梦语录】不过,一旦还俗了,那就做什么都可以了。


第一章 初入道门·比试无情
  正式拜师之后,虚江的生活发生了巨大改变,除了变成掌门人的亲传弟子外,在身分上最大的变化,就是从虚江变成了虚江子。
  河洛剑派的不成文规矩:高阶武技不传俗家弟子,像李慕白那样凭自己天资领悟河洛武学要旨、练成上乘武功的,算是极罕见的例子,虚江子拜在掌门人门下,赤城子也不可能刻意传授低阶武技,如此一来,有形无形的压力就很大了。
  “这个……虽然能拜在师父门下,非常光荣,但我并没有想要出家当道士啊!”
  虚江子为之苦笑,不晓得自己这样的状况,该说是因祸得福,还是因福得祸,不过他这样的矛盾心情,却被两名亲人轻而易举地解开。
  虚河子道:“学武的时候配合本派规矩,当然要入道门,等到本事学成了,再还俗就好啦!”
  虚海月点头道:“当道士又不是要你当一辈子,你当个几年,遇到喜欢的姑娘,就还俗娶亲,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正为著出家问题而烦恼的虚江子,听到两位亲人这样解释,尤其是虚海月那番话,反而吓到他。
  “有你们这样当道士的吗?高兴出家就出家,喜欢还俗就还俗,要是被师父知道,一定会被逐出师门的。”
  虚江子说得很认真,虚河子闻言却耸耸肩,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打定这样的主意,他年纪轻轻,连世界长怎样都还没见识过,怎么可能甘心出家当道士?
  从虚河子的表情,虚江子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虽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的,但他还是微微叹了口气,也不晓得究竟是自己古板,或者是这个世界太荒唐了。
  总之,因为虚海月、虚河子这样劝说,虚江子最终还是同意接受新身分,但并不是因为这个劝说奏效,相反的,他很认真地考虑,如果有一天弟弟突然还俗,那起码还有一个自己可伺候师父。
  这个念头想来有些天真,虚江子也没有特别对人提起,而在正式行过拜师礼后,他本来负责的各种勤务都被取消,唯一的任务就只有专心练功,妥善引导他那身突来的力量。
  河洛派的武技,讲究以气发力,凭巧御劲,一言以蔽之,就是教导人如何使用自身劲力,如何在战斗中不让敌人顺利发劲的武技。虚江子一身的强横大力,需要引导,河洛武学正是最派得上用场的技巧,更别说他从小就修练河洛武学,十余年苦修不辍,底子比谁都要深厚,很快就找到了运用力量的方法。
  李慕白也罢、虚河子也好,这两个年轻小辈之所以成为河洛剑派这一代最引人瞩目的新星,都是因为天资奇高,对剑法中种种精微之处妙悟透彻,武功远超同辈,但距离赤字辈的师长,平均实力仍有一段距离,这就是在内力修为上吃的亏,很多厉害招数因为功力不到,施展不出,只能勉强行险使用,算不上游刃有余。
  虚江子的情况却又不同,他莫名其妙得了一身大力,挥拳硬击,碎石开碑,虽然不免手痛流血,但这破坏力已超越同辈许多,有这样的力量,再修练河洛武技,很多地方自然就水到渠成,过去怎样都练不成的困难技巧,现在一下子就能轻易做到,这点令虚江子感慨良多。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过去,虚江子的武功已经脱胎换骨,再非昔日模样了。因为时日尚短,加上行事低调,外人尚不知河洛剑派出了这样一名青年高手,但虚江子已把河洛剑派中、低阶的武技几乎修毕,获准修练上乘剑术,隐约成为虚字辈中与李慕白、虚河子鼎足而立的第三人。
  河洛剑派平时会进行各种考核,学识及武功都是考核重点,尤其是定期举行的剑技考核,所有不周山上的河洛弟子群聚一堂,在各自的师父带领下,彼此比斗较技,争试高低。
  过去虚江子在这一类的剑会中,根本没有崭露头角的机会,虽然不至於输得太难看,但也赢不了什么人,所以在屡次剑会中,虚江子的成绩平平,甚至没有什么人记得他。
  但现在的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和以前相同的一式剑招,辅以强大力量递出,发挥河洛内功精要,轻易就将对手的长剑黏住或震开,任对手的剑招如何灵动巧妙,都能被他平平一剑击出,立刻便破招溃败。
  若说在剑术修行上,虚江子还不是那么纯熟,有伤人的顾虑,那在拳脚的比试上,他便完全可以放手而为。凭著自幼便练熟的几套基本拳术,虚江子在全门考核中大放异彩,首战初试啼声便连挫十八名虚字辈的好手,震动了整个不周山,各式各样的赞语、留言,如潮水般淹没了虚江子。
  “现在师兄弟们都在说,是师父独具慧眼,挑选中哥哥你这块璞玉,明师高徒,相得益彰。”
  虚河子笑道:“其实,自从哥哥你在山下大闹、被救回山上后,就有很多人盯上你了,你那时大展神威,搞了那么大的破坏,有些师叔伯闻讯后,认为你奇货可居,预备有所行动……”
  “呃,什么行动?该不会是要杀我灭口,杜绝丑闻吧?”
  “哈哈哈,丑闻可以掩盖掉,利益才是最终依归。能收到哥哥你这样潜力极大的徒弟,做师父的不但脸上有光,以后还大有可能师凭徒贵,当然是人人摩拳擦掌,想要检你这块大金砖。如果不是师父命人封口,不让这件事迅速传开,又让人等你一醒就直接抬去见他,哥哥你病房的门槛大概早就被人踩破,整个院子都挤满抢著当你师父的人了。”
  虚河子道:“后来你拜师的事情传开,其他的师兄弟固然羡慕不已,但暗中捶胸顿足的师叔伯,据我所知也为数不少,都说师父手脚够快,还动用掌门的特权,抢先一步把你给收了,让他们错失良机呢!”
  “啊?还会这样啊……”
  虚江子颇难想像,自己会有一天变得如此抢手,居然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抢著收自己入门下,不过,在河洛剑派待久了,各种争权夺利的事情见得多,这些怪现象早就该见怪不怪了。
  “不过,哥哥你的进境真是惊人,昨天和你用两仪掌对拆的时候,我越挡越吃力,要花很多功夫才能压制你,照这进度来看,也许再不用多久,你我就能并驾齐驱,不分高下了。”
  虚河子的话里,带著几分不寻常的意味,但虚江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自言自语。
  “阿河,我越来越觉得,单纯以招数来说,本派最基本的两仪掌、太极拳、八卦腿,就已经非常够用了,后头练下去的中、上乘武技,并不是说在招式上有多深奥高明,而是在运劲、发力的技巧上,增添更多精微运用,这道理之前我听人说过,但最近越是练习,我越觉得此话不错……”
  虚江子说著,忽然有些想念已许久不见的朋友李慕白,自从当日一别后,李慕白便未曾回过不周山,一直在外闯荡。听一些有在外头走动的师兄弟说,李慕白不久前到了西南方,那里正有乱民结成叛党,聚众作乱,势若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李慕白先是加入叛党,对抗官兵,杀了几个朝廷武官,但不晓得为什么又改变立场,反过来投效官兵,杀了一个叛党的大将。
  李慕白并不是一个喜好杀戮的人,更不是一个行事颠三倒四的人,为什么会两边阵营换著跑,这一点虚江子也想不通,但听那些师兄弟的叙述,西南方的情势真是大乱特乱,除了那些举兵的叛党、平乱的官兵,还有很多江湖人士也都往那里跑,希望藉著兵荒马乱的机会,捞点好处。
  钱财、功名,都是吸引江湖人去参战的理由,甚至就连一些无心富贵的武者,都专门挑战场来做武道修行,既容易在战斗中与高手过招,又不用顾忌杀人、伤人之后的责任,确实是绝佳的修练所在,李慕白一向喜欢在实战中锻链武技,搞不好真是为了这个理由而去的。
  除此之外,关於西南方叛党的情报还有不少,像是叛军节节胜利,官兵完全不能与之对抗,一触即溃,被叛军趁势急进,夺取了不少的土地,虽然目前看起来还不可能,但如果照这样下去,谁也说不准哪一天叛军就杀到不周山来了。这些事情尽管重要,却与虚江子没有太深的关系,所以他听完就置诸脑后,只关心李幕白一人的下落。
  自己现在如果能和李慕白一同比试,相互砥砺,肯定是一件好事,只可惜李慕白不在,也不知道他回来后,得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诸番变化,会是怎样的一个反应?
  屈指计算河洛剑派虚字辈的高手,除了李慕白与虚河子,就没有什么特别引人瞩目的人物,尽管也有若干高手,像虚谷子带艺投师,杂技颇多;虚原子勇猛果敢,有大将之风……但这些人并没有到惊才绝艳、光芒四射的高度,至少……现在都还不算是什么厉害人物,如果勉强要说的话,或许只有一个人能与李慕白、虚河子相比。
  自从那一晚过后,虚江子不曾再见过那个银假面剑客,不过回忆起那一战的经过,银假面剑客所使的一招一式,确实是道地的河洛武技,绝不是什么旁门高手冒充改扮,没有十几年以上的修练,使不出那种纯正的河洛剑法,所以,虚江子很肯定,那个银假面剑客是河洛弟子没错,只不过……不存在於河洛弟子的名册上。
  如果没有西门朱玉特别点出的那句话,虚江子大概看每个师兄弟都会抱持疑心,不周山上光是虚字辈弟子就有数万,如果要在这些人里头寻找银假面剑客,可能找上几年都找不到,然而,西门朱玉那天确实说过,月夜引路人是女子!
  银假面剑客年纪很轻,不可能是赤字辈的人,而虚字辈中并没有多少女弟子,都是打理杂务、煮饭洗衣的仆妇,虚江子就算不熟识,也都见过,那些人不可能是银假面剑客,换句话说,银假面剑客是彻底不登录在册的神秘人物,西门朱玉所言无错,这个人是河洛剑派专门培养起来,执行黑暗任务的。
  虚江子知道,这种事情最好别去探听,知道太多绝对没有好处,但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彷佛有著一种魔力,引诱他不停地探索,想要知道详细真相,甚至所有相关枝节。
  “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有听过一个传闻,就是本派有一个月夜引路人,武功很高……”
  虚江子对不少熟识的师兄弟打听,但多数都对这问题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东西,只有少部分闯荡过江湖,接触过外界传说的人,面对这个问题,在一阵思索后,点头说听过,但马上就会哈哈大笑。
  “虽然江湖上有这个传闻,不过那只是传闻而已,根本没有这事,你自己也是河洛弟子,怎么可以相信这种荒唐的东西?难道你在本派这么多年,曾经见过有一个这样的杀手在到处杀人?”
  师兄弟笑得很开心,虚谷子只能讪讪地笑,换做是以前,他也会和师兄弟一样大笑,觉得这种事情很荒唐,不过这个不应存在的东西,却在那天晚上真实地出现,自己亲眼目睹,想否认都不行,所以听到师兄弟这么笑,他只是在心里想:我还真的见过咧!
  这个人物真实存在,却又没有什么人确实知道,换句话说,只有河洛剑派的高层,才有可能知道这个人物。这是虚江子得出的结论,但尴尬的是,他并不认识什么高层人物,也不可能直接去问师父赤城子。
  “……唉,如果慕白师弟也在,那就好了……”
  虚江子喃喃自语,说著连自己也笑了起来,自己最近怀念李慕白的时间,明显变多了,但这和友情似乎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单纯是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希望求助於有能者,这……岂不代表自己的麻烦越来越多了吗?
  除了师父赤城子,虚江子所能接触到的“高层人士”就只有虚河子了,虽说虚河子并未接掌河洛的行政工作,但虚江子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下,也曾经向他询问过,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月夜引路人。
  “拜托,江湖传闻哪能当真?也有人传说本派山顶藏著两把绝世宝剑,变幻莫测,威力无俦,我们在山顶住了那么久,几时看过什么宝剑了?哥哥你如果相信这种传闻,那怎么不上山顶挖宝?”
  虚河子摇头道:“什么月夜引路人,我们既然从没看过,就表示根本没这事。”
  “不,这只是代表……你的层级还不够高啊!”
  虚江子慨然长叹,难得地说出真心话,但虚河子明显不在意这件事,反倒是提起了另外一事。
  “哥哥你知道吗?那个可恨的淫贼,听说最近在江湖上很活跃!”
  “哪个淫贼?现在江湖上到处都是淫贼,不知道你指……”
  虚江子说到这里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江湖上的淫贼再多,虚河子会特别提起的也只有那一个。
  自从闯入河洛本部后,西门朱玉在江湖上的名气更大,又陆续败了几名高手,盗走几件珍贵物品,甚至还闯进皇宫大内,与御前侍卫激战,虽然未有得手,却是全身而退,闹得江湖上沸沸扬扬,有人猜他潜入皇宫是为了窃取珍宝,也有人猜他是为了一亲某位美人的芳泽。
  无论如何,干出这样的大事,确实让西门朱玉的名号越来越响亮,连朝廷都指定他为钦犯,全力缉拿。虚江子从师兄弟口中听到这些,当然不可能替西门朱玉高兴,只有苦笑的份,不过,得知这位“友人”仍然活跃,没有被月夜引路人给干掉,倒是喜事。
  当然,对虚河子而言,西门朱玉的活跃有著其他意义。败在西门朱玉手下至今,虚河子没有一天能忘记所受的屈辱,勤修苦练,就只是想洗刷耻辱,若不是赤城子下了严令,不许虚河子擅自离山,虚河子大概早就离去,找寻仇敌决斗了。
  “西门淫贼,总有一天让你撞在我的手上,届时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虚河子说著这些话的时候,总是咬牙切齿,虚江子看在眼里,暗暗心惊,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弟弟,总觉得……弟弟还很年轻,应该还是单纯正直的年纪,不该那么早就沾染江湖仇恨,然而,随著时间过去,虚河子的愤怒无处宣泄,那股恨意越积越深,虚江子无力排解,只能暗中委托虚海月代为劝说,毕竟从小到大,虚海月与虚河子的感情最是深厚。
  除了恨意,虚河子也全神投入武道修行,希望机会到来时,能够有更强横的力量去挽回颜面。
  只是,武道修行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虚河子年纪本轻,修为也颇高,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只能靠累积内功修行来增强,而上乘内功的修练,除了自身勤劳之外,更强调个人心境,不是光靠昼夜不断苦修就能迅速提升的。
  河洛剑派的内功,更属於道家一脉,讲究自然平和,越是练到后来,威力越大,急於求成的这种想法,本身就违背河洛心法的宗旨,虚河子的苦练并未收到多少成效,甚至让自身功力陷入停滞,几个月过去,居然一点进步都没有,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事。
  与此同时,虚江子的进境只能用一日千里来形容。赤城子每日为他导气筑基,引导内力,让他将那股大力纳为己用,初时进展极快,后头虽然进度趋缓,却已足够让他在同门较技的比斗中,不断累积连胜纪录,几无败绩。
  距离西门朱玉闯河洛本部半年后,一次例行的同门比试上,虚江子的“太极拳”和“两仪掌”先败五名前来挑战的师兄弟,跟著,令人惊愕的事情发生,在与虚河子的较量中,双方拆到第十六招上,虚江子以一式“两仪无定”将心不在焉的弟弟打飞出去,刹时间,全场陷入一片惊愕的静默。
  虚河子是河洛剑派寄托众望的新星,除了当日曾在西门朱玉手上受挫,可说是没有败过,虽然这场比斗他心神恍惚,没有专心以赴,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过,会这样被兄长给击倒。
  “呃……怎会?”
  虚江子何尝不是吓了一大跳,他在比斗中素来专心,甚至有些浑然忘我,刚才一拳击出,劲力甫吐,他才整个惊醒过来,虽然早知道自己与弟弟的武功正迅速拉近,也晓得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追上他,却从没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甚至不只是追平,自己还一拳将他击飞出去。
  “弟,你没事……”
  虚江子惊呼一声,第一个反应是想要奔上前去,将虚河子给扶起来,哪想到这动作却激起了虚河子的强烈反应,本来摔倒在地的他,忽然翻身跃起,势若疯虎,不但朝虚江子冲去,甚至还拔剑出鞘,一剑就往虚江子身上刺去。
  “弟,你干什么?”
  虚江子空手接白刀的功夫算是练得不错,但虚河子出剑如风,一下子眼前就是剑影纷纷,虚江子眼花撩乱,哪敢贸然去接,只有疯狂闪躲的份,而虚河子急怒攻心,杀红了眼,理智尽失,出剑凌厉无伦,全往虚江子身上招呼。
  场面骤然生变,在场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看到虚江子身陷险境,一时间也没有人上去帮忙,还是虚江子自己极力闪躲,这才没有横尸当场,但在虚河子的闪电快剑之下,身上多处早已瞬间受伤,血流如柱。
  闪了十多剑之后,虚江子本想要拔剑防御,但想到自己剑法造诣远逊於弟弟,不用剑还好,要是以剑防御,恐怕几招之内就被弟弟趁隙而入,取了性命,再加上弟弟现在理智尽失,要是自己也持剑与他对攻,一下闪失,可能就是毕生之憾。
  想到这点,虚江子打定主意,绝不拔剑,只以自身拳脚来拆解弟弟的快剑。这个想法虽然好,但实行起来却是另一回事,几招之间,险象环生,这时旁边的人们已然从震惊中清醒,可是虚河子武功既高,师兄弟之中谁也不敢贸然上前,不然反而赔上自己性命。
  这时,虚河子连环三剑,破空而至,虚江子接应不住,双臂中剑,鲜血横流,眼见虚河子眼神仍旧狂乱,如痴如颠,不由得心中叫苦,又看到一道冷光直袭自己胸口,双臂痛楚,无法防御,又不及闪躲,生死就在一瞬。
  “住手!”
  这种时候喊住手,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虚江子住不住手都没有差别,虚河子早已杀红了眼,也听不进旁人的吓阻,所以如果要让人住手,就只能凭靠实力了。
  “铮”的一声轻响,正刺向虚江子的长剑,笔直激飞上天,一道人影闪电插入虚江子、虚河子之间,弹指击飞了虚河子的长剑,将他制住,及时救了虚江子一命,正是河洛掌门赤城子。
  “搞什么?师兄弟之问比试,需要使到如此重手吗?”
  赤城子一手扣住虚河子腕上脉门,内力逼入,立刻一让虚河子清醒过来。
  “……我……我怎么……”
  虚河子一清醒过来,看见虚江子身上的血迹,记起了刚才自己神志混乱中所做的事,又惊又愧,正要上前道歉,脑中一下热血上涌,真气不克自制,晕死过去。
  赤城子表情严肃,让人把虚江子、虚河子两人送去治疗,这场比试考核也为此中断。事后,赤城子召见虚江子,对他的表现大加赞赏,尤其是认为他身在危境,犹能做出妥善判断,没有搞到两败俱伤,这点殊不容易,虚江子闻言是只有苦笑的份,自己当时所做的每个判断,都只是紧急从权,没有细思的余裕,天晓得这些判断对还是不对,如果因为这样而受到夸奖,那也未免太抬举自己了。
  虚河子清醒之后,被罚面壁思过,藉此锻链心志,洗涤心魔,出发之前,委托虚海月代为向兄长道歉,表示自己被击倒之后,一下子情绪失控,理智尽失,这才有此疯狂之举,但无论如何,都不该为此伤人,请求兄长的谅解。
  虚江子自然没有责怪弟弟的理由,他想前去探视,但面壁闭关的河洛弟子,依规定是不能见外人的,虚江子也没有效法西门朱玉潜入乱闯的打算,只有依令照门规行事,等待虚河子的刑满出关,希望几个月的时间过去,虚河子的心能够沉静下来,这样对他的修行才有好处。
  只不过,虚江子实在没有想到,虚河子前脚才走,后头马上传来消息,当虚江子从师兄弟口中得知此事,心中大叹祸从天降,这件事实在来得太不是时候。
  “什么?西门……那个大淫贼正朝不周山而来?”
  “是啊,虽然还没有确切证据,但他最近干下的几桩窃案、入室行淫案,已经来到几百里外,从路线看来,很快就会到不周山附近,不晓得他是偶然经过,还是特别冲著本派来的。”
  “等等,采花就采花,为什么要说得那么文雅,什么入室行淫案?不就是冲进女子闺房中迫奸或迷奸妈?”
  虚江子问得认真,但得到的答案却颇尴尬,如果是普通的采花淫贼,情形确实就是虚江子所问的那样,可是,西门朱玉的情形却比较例外,无论是千金闺秀、小家碧玉,那些与他扯上关系的女性,经常是芳心暗许,主动找他来幽会、偷情的,事后被发现,那些女子甚至还袒护著他,不愿出来指认,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强奸罪名实在安插不上,只能弄一个“入室行淫”、“妨碍善良风化”的罪名出来,不三不四。
  “这世上还真是什么事都有……”
  虚江子道:“西门朱玉正往本派而来,这消息肯定吗?”
  “消息是肯定的,就是不晓得他的来意,或者是否单纯路过而已……”
  听到西门朱玉正往不周山而来,虚江子确实有些忐忑不安,猜想西门朱玉可能是为了自己而来。当日西门朱玉说过,一定会再来帮自己料理身体状况,这人说话一向算话,既然开了口,就会实现诺言。
  问题是……考虑到现在不周山上的情形,西门朱玉真是挑了一个极不适当的时候来访啊!


第二章 睡卧纱床·多情门主
  对虚江子而言,西门朱玉堪称神通广大,不但干下了这许多大事,创造奇迹,更是自己生平所见众人中,唯一一个看出自己身体毛病的人,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饮水思源,西门朱玉实有大功。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西门朱玉无疑也是超级庸医,那一次治疗的后遗症,搞得自己生不如死,到现在都还常常见到人抬不起头,只要想到那场声闻数里的扰民演唱会,虚江子恨不得挖个地洞埋了自己。
  撇开这些不谈,西门朱玉上不周山,有可能是偷偷潜入,也可能是敲锣打鼓,正面来闯,毕竟这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有人知道,但虚江子确实担心,如果西门朱玉上不周山的事,被弟弟虚河子得知,那会闹出多大的事?
  那日比武考验时,虚河子有如拚命般的发狂攻击,犹令虚江子心有余悸,若是可以,虚江子绝不希望弟弟再出现那种状况,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虚河子碰到西门朱玉,以虚河子目前的精神状况,让他看到西门朱玉,这件事太危险了。
  然而,西门朱玉是采花淫贼,行踪飘忽无定,根本没人可以确切掌握,若他存心潜入不周山,很可能要等到他出现在面前,才能确定他来了,那时候什么都已经太迟,所以,为求安全起见,虚江子做出一个决定,想要尝试一件自己并不拿手的事。
  “各位师兄弟,不管那西门朱玉是否直闯我派而来,他既然淫名在外,我等断不容他在此招摇过市,趁著这个机会,我建议组织一支队伍,下山将此奸贼斩杀,为民除害。”
  一番话说得响当当,掷地有声,不过虚江子自己心里除了心虚,还是心虚。姑且不论自己有没有斩奸除恶的意愿,光是想一想就知道,凭自己这干人的武功,拿什么去和西门朱玉战斗?人家是单枪匹马,连续两次大闹河洛本部的天才剑手,在不周山上尚且奈他不得,更别说是下山搜捕他了。
  这世上,有些事情是靠人多势众就能办妥,也有些事不是人多就有用,虚江子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建议提出之后,他感到很心虚,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同意自己的这个提案。
  不过,事情发展与他的预料完全相反,他这句话说出后,周围的河洛弟子稍为沉默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著激烈地叫好,对这个提案大表赞同。
  “说得不错,西门淫贼如此猖狂,若是这样下去,哪还得了,趁这机会先把他宰了!”
  “斩奸除邪,这是我辈侠道所应为,如此义举,师叔伯们必然赞同。”
  “虚江子师兄,你的这个想汰真是太好了,不如就以你为领导人,组织师兄弟下山除奸吧!”
  一人一句,群情激昂,反倒让虚江子暗自吃了一惊。明明就是一定不会成功的事,为什么这些话提出来,不但未遭反对,师兄弟们还全都赞成?如果说这些师兄弟个个侠骨热血,为了行侠仗义,丝毫不顾危险,那也就罢了,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与自己相熟,知道他们虽不能说贪生怕死,也都算不上是什么慷慨激昂的大侠,现在这样的反应,实在有违常理。
  虚江子越想越奇怪,却又不好意思闲口问,直到听见一位师弟偶然说出的话语,这才恍然大悟。
  “想那西门朱玉武功再高,终究是孤身一人,这次我们大家是除奸,并非论武,不必讲究什么江湖规矩,见到那淫贼,大家一拥而上,把他乱剑分尸,砍成肉酱,为那些受害者报仇雪恨。”
  这句话一说,在场所有河洛弟子都点头,虚江子这才明白,所有师兄弟依恃的王牌,无非就是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反正大家一起去除奸,人那么多,就算要死伤,也未必就是自己,若是能将西门朱玉斩杀,功劳均分,即使打得不分胜败,这里始终是河洛剑派的地头,西门朱玉最后还是得撒走,那时就可以说是把西门朱玉逼退、打跑,对这些尚未成名的虚字辈弟子,一样是扬名捷径。
  只不过,虚江子觉得这些师兄弟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人多势众虽然占优势,但先决条件是敌人各方面条件都与己方均等,或是相差不大,才能用人数优势去占便宜,但西门朱玉不只武功高强,一颗脑袋更是智计百出,做任何冒险之前,都先预备好退路,要对付这样的人杰,仅凭数量,是绝对不够的。
  想归想,虚江子也没有阻止,毕竟以目前的自己而言,这一趟下山的除奸之行,是非走不可的,绝不能让弟弟与西门朱玉在这种时候碰头。
  这次行动的申请,很快就通过了,赤城子派遣虚江子等人下山,布下层层埋伏,预备捕杀西门朱玉。
  对於这个行动,部分赤字辈的长者,认为这样的实力明显不足,应该由赤字辈的高手领队,胜算会高得多,但赤城子不知为何,没有同意这个提案,只是单纯由虚字辈弟子出动。
  这样的反应,也让虚江子感到奇怪,他觉得师父这等做法,似乎无意认真对付西门朱玉,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为此,在出发之前,他特别向赤城子请示。
  “……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一个小小的淫贼,何足道哉,但不能不考虑他背后的东西……晤,其实这点也尚未肯定,这次你们的捕杀行动,成功与否并不重要,记著护好自己安全,就当是出去历练一次吧!”
  师父的交代,虚江子似懂非懂,但不管赤城子的意思是什么,恐怕就连他本身都还不肯定,自己也就不用多加揣测了。
  整个行动由虚江子一手负责,这也是给身为掌门人弟子的他,一次立於众人之上的指挥历练。
  虚江子碰上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参与人数的难题。不周山是河洛本部,人多势众不只是形容词,更是绝对的事实,然而,就算要倚多为胜,也不可能带几万人一起下山搜索,即使只带个几千人,这听起来都像是拿火炮轰蚊子,不切实际,无论西门朱玉有多胆大妄为,只要脑子没有坏掉,就会改道避开,根本不会继续前来。
  以虚江子的本来目的而言,这样倒也不是坏事,不过如果西门朱玉仍旧潜上山来,那就大大糟糕,所以经过一番考虑,虚江子带了五百名虚字辈的河洛弟子,浩浩荡荡下山搜捕淫贼。
  这么一大批人马行动起来,声势非同小可,效率也高,当然也产生了点副作用,还没等到西门朱玉,就先捕杀了十多名在附近犯案的采花淫贼,使得这一行人声名大噪。
  有部分同门向虚江子提议,所有人应该乔装改扮,暗中留意一切往来商旅,找到西门朱玉的下落,发动伏击,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好像唯恐敌人不知一样。
  这个提案百分百正确,但虚江子本就希望把自己在此活动的消息传出,引西门朱玉来见,面对同门理智的建议,他只能一面苦笑,一面找理由推托,通过了其他的应战方案。
  一切行动的根本,就是情报,河洛剑派在周边区域的势力根深蒂固,虚江子一声令下,同时联合官府、河洛子弟及当地百姓,注意往来行人、商旅,找出所有形迹可疑的人。
  单单只是靠官府、河洛弟子的搜索,效果必然有限,但是连当地百姓都加入,共同注意,整体效果就很惊人,几天之后,虚江子收到消息,有些行迹可疑的人在附近城镇出没,极可能是西门朱玉的同夥或是本人。
  “同夥?我记得这人一向独来独往,没有同夥啊,再说……采花贼为什么会有同夥?这又没得分赃,难道是集体采花?呃……浩泛好邪恶。”
  虚江子判断情报内容,摇了摇头,觉得这些所谓的同夥,应该只是西门朱玉的“同行”自己得从混乱的情报中,找寻可用的线索。
  经过判断,虚江子选择去看看那些可疑人士中,最让他觉得有嫌疑的三个,但与此同时,他的师兄弟们也提出一个计画,就是主动设下陷阱,引诱西门朱玉上钩。
  “这个……西门朱玉又不是野兽,我们要拿什么诱饵放在陷阱里呢?”
  答案虚江子其实也知道,只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果然听师兄弟们一解释便知:要钓淫贼的诱饵,当然是美人。
  本地有一个镖局,总镖头有个女儿,虽然说不上国色天香,但也是眉清目秀,在附近城镇算是比较出名的美人,不少淫徒都曾上门骚扰,被她家人制服,西门朱玉不来这里便罢,若是到了附近城镇,这女孩自然是犯案目标首选,众人只要在她家里设伏,就有很大的机会可以逮著西门朱玉。
  虚江子听到这个计画,觉得有些好笑,所有人彷佛在刻意规避一个事实:西门朱玉虽然是出了名的大淫贼,但与他有关的案子,大多数都只是入室行淫,并不强迫女性就范,真正符合采花奸淫的案例不多,更何况自己与西门朱玉谈过之后,觉得那些很可能都是莫名其妙栽在他头上的案子,说不得准。
  如果西门朱玉不会用卑鄙手段去强夺女性身体,那设这圈套岂非白设?守株待兔、水远也等不到东西?
  这是虚江子的想法,但是看所有人都一副热切的模样,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就这么点头同意,大家分头行事。
  不过,虚江子很快就发现,查案也好,伏击敌人也罢,还是要靠点运气的,自己去看了看那些所谓值得留意的嫌疑人,发现这些人全部不对,都是些小小毛贼,也不像是与西门朱玉有关系的同夥,虚江子不禁自叹倒楣,空跑这一趟。
  回程时,虚江子专程前往师兄弟们所准备的陷阱,也就是那问镖局,想看看守株待兔的成果。
  在镖局门口敲了两下门,居然无人来应门,虚江子顿感讶异,又听不见里头有任何人声,心知有异,纵身跳上墙头,发现除了进门的地方有灯火,后头的院落赫然一片漆黑,这绝对不是合理现象。
  “不妙!出事了!”
  惊觉状况不对,虚江子忽然感到一阵恐慌,那并不是针对自己个人安全的恐惧,而是因为想到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埋伏在这边的几十名师兄弟,他们的性命安危,自己将责无旁贷。这责任委实不轻,自己此时才意识到,未免太晚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份责任,虚江子不顾下头可能的危险,纵身就往下跳,快速入屋,想要探知究竟,又怕一入屋就看到几十具尸首血流遍地。
  为了避免惊动敌人,虚江子刻意放轻了动作,小心前进,才刚一开门,心里最深的恐惧变成现实,黑暗之中,十几具躯体横七竖八,躺卧地上,动也不动,一片死寂。
  乍见这一慕,虚江子脑中“轰”的一声,心头遽震,险些站立不稳,想到因为自己的行动失误,连累师兄弟遭劫丧命,往后自己怎能睡得安稳?心中又急又气,正想拔剑出鞘,找敌人拚命,忽然……一种奇特声音,让虚江子呆立当场。
  鼾声!
  死人怎么会打鼾?
  虚江子愣了一下,回复冷静,发觉周围并没有血腥味,也不太可能死了十几个人都没有流血,再加上这些鼾声此起彼落,这些人应该只是熟睡,是自己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弄错了状况。
  “真蠢,闹这种笑话……”
  静下心来,虚江子更加谨慎,免得再次出丑。细心一看,就发现这些人并非河洛弟子,全都是镖局内的仆从与武师,本来应该守在前院看门,不晓得为什么竟然在这里睡了一地。
  奇异的状况,最佳解释就是这些人全都著了道,被迷昏过去,所以才会倒卧地上,呼呼大睡,但自己没有闻到什么迷香、迷药的气味,难道这些人所中的迷药是吃喝下去的?
  虚江子觉得奇怪,将脚边一名昏睡中的仆从翻了过来,想要从他身上找点线索,哪知道才一碰触,体内陡然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异感觉,再一呼吸,脑中一下天旋地转,差点就当场晕去。
  换成别人,这一下早就昏过去,不晓得要多久才会醒来,但虚江子的内息远较同辈弟子来得深厚,抵御力较强,本人的体质又好,多重因素加在一起,让他仍能苦苦维持灵台一点清明,没有晕去,只是神志迷惘,恍恍惚惚,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怎、怎么搞的?我怎么会中毒了?”
  虚江子百思不得其解,但唯一清楚的是,就是自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得要立刻离开。敌人下毒的手法高明至极,自己险些栽得不明不白,难道弄倒这些人的真是西门朱玉?
  西门朱玉的作风,以寡敌众的时候,绝不硬拚,而是用种种手法拉近敌我实力,之前硬闯不周山,就曾经施放呛人烟雾,弄得河洛剑派无法发挥人数优势,让他全身而退,现在这里放的迷药……就有点西门朱玉做事的味道。
  “好家伙!歪打正著,真的是他?”
  与西门朱玉大半年没见,虚江子想到他可能近在咫尺,心里也说不出是喜是惊,但激动是非常明显的事实,急急忙忙往后方赶去。
  路上所经之处,都是一个一个倒地大睡的人,除了这里的镖师,还有诸多河洛弟子,全都躺倒在地,鼾声大作,不省人事。从这些情况看来,虚江子若有所悟,敌人所用的下毒方法,可能是某种混毒技术,先以特殊手法让人沾上毒素,却不发作,直到呼吸进空气中的另一种药素,这才引动毒性,让人倒地大睡。
  不过,这种毒素既然能让人昏睡,要略微改变一下方向,让人瞬息毙命身亡,应该是轻而易举,敌人只弄晕院里的人,却不伤性命,下手可以说是大大留了余地,这也颇像是西门朱玉的作风。
  虚江子沿途确认,发现师兄弟们全都睡得不省人事,自己不敢随便碰触,也无法将人弄醒,当下也放弃了唤醒他们的打算,只是往后头院落跑去。
  无论来者是不是西门朱玉,既然是采花淫贼,来这里总不会只是卖安眠药,把人弄晕过去后,大概就是进行采花,而目标就是住在后头院落的总镖头千金,虚江子朝那边赶去,隐隐约约,他有种感觉,好像附近还有别人在活动,而且还不只一人。
  当虚江子靠近总镖头千金所住的那幢小楼,很明显地可以听到一些声音,那绝非鼾声,而是一种令他脸红心跳的声音。
  “太好了,终於遇到一个还醒著的人,可是这声音……”
  虚江子站在小楼下,侧耳倾听,除了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喔”、“啊”之声,就是一些彷佛在极度愉悦中发出的呻吟,尽管对这方面的事情未算了解,但听在耳里,感觉还是相当复杂。
  “晚了一步,事情还是发生了?难道真是西门朱玉在犯案?唔……”
  虚江子的处境很尴尬,照理说,自己身为侠道中人,这种时候应该大喝一声,闯进屋去,阻止正在发生的暴行。不过,那些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娇媚入骨,彷佛整个灵魂将要登上极乐仙界,听起来没有半分痛苦的意味,这种情形……自己怎么好闯进去,打断别人的好事?
  思前想后,虚江子进退两难,更不愿意贸然行事,就这么站在楼下,目光望向四周,发现附近的短木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活动,使得树丛摇晃,正想要上前看看,却被另一件事物给吸引了注意力。
  “呃!那个是……”
  由於附近黑暗无光,虚江子本来没有发现,此时就著昏暗月光一看,才发现左侧的一堵墙上,竟然已经写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多情门门主西门朱玉夜访美人香居,特此留念!”
  这行字用朱漆写上,彷佛唯恐别人看不见似的,写得极为张狂,更看得虚江子一愣,不知西门朱玉原来还有这等恶习,采花还要顺便留字,狂妄自大,不知羞耻。
  西门朱玉行事有狂气,干出这等行淫留字的事来,原本也不奇怪,但虚江子也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这行字留得甚是蹊跷,可能有问题。
  这时,对面树丛的晃动,让虚江子再次注意到那边,他很肯定树丛里头伏藏有人,甚至还可以感觉到肃杀之气。很明显,除了自己、楼上的人、昏倒在地的众人外,又来了第四批人马,就是不晓得这票人是何来历。
  以前没听说西门朱玉犯案有同夥,所以这票人是西门朱玉党羽的可能性不高,难道是其他正道人士?可是,方圆几百里内,都是河洛剑派势力范围,要说有别派人马前来活动,却不被发现,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况且如果这路人马是正道,他们的目标应是西门朱玉,又为何会对自己释放杀气?
  虚江子想著这个问题,暗自提高警觉,却忽然听见小楼上若有若无的甜美哼声,一下子提高八度,好像很恐惧似的叫了起来,声音虽然尖,却很模糊,如果不是自己内功修为不差,运足耳力倾听,恐怕还听不完全。
  “哎……那、那里不行啊……啊!”
  最后“啊”的一声,带著痛楚,有些像是惨叫,里头还带有一些虚江子不能明白的情绪,一时之间颇难判断状况,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不用再去多想什么,虚江子立刻纵身跃起,手中长剑挥出,点在小楼的墙壁上,凭著内力雄浑,长剑轻易破入壁板,他借力一荡,一下子就上了二楼。
  这些动作,要是在以前,那真是打死他都做不到,如今功力大进,已是使得出来,却还不算游刃有余,虽然成功上了二楼,劲道还拿捏不准,降落时踏足失稳,翻身摔倒,虚江子百忙之中采取应变,藉著跌势往窗口一冲,如猛虎般撞穿破前方窗户,进入屋内。
  屋内照原本的设计,本来埋伏著两名护卫,此时早已呼呼大睡,醒不过来,床上一名女子,衣衫半褪,被褥凌乱,半弓著近乎赤裸的雪白上身,状似反抗,而一名男子正压在她的身上……这么明显的场景,一切已是再明白不过。
  虚江子进入屋内的时间还算可以,但进去的姿态就很糟糕,他用力过猛,撞穿木窗户的力量太大,撞入之后余势难止,不仅撞散了一张椅子,还差点从对面的墙壁撞穿出去,好不容易才在碰墙后稳住身形,站立起来,忍著头晕脑胀,转过身后,以一副龙精虎猛的姿态大喝。
  “大胆淫贼!还不快下来受缚,这里附近已被我派团团包围,你若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下大喝,震荡整个房间,声势慑人,但虚江子自己却是挺心虚的,西门朱玉上次在河洛总部被几千人包围,也谈笑自若,又岂会把这种小阵仗放在眼里?而且,附近是被人包围了不假,不过那些人全都倒地大睡,这一点又怎唬得过对方了?
  越想越是觉得失策,又想到西门朱玉如果拔剑相向,后头又该如何是好?自己再怎么武功大进,也没有进到可以与他对战的程度,更别说这人诡变百出,搞不好一出手就会使阴招,自己连攻击的机会都没有,便会给撂倒了。
  脑里思潮如涌,虚江子倒没有忘记注意敌人的动静,生怕自己一下子栽得不明不白。西门朱玉的打扮,虚江子看得很熟,床上那男人的衣著,和上次西门朱玉闯不周山时,没有什么差别,加上环境昏暗,看不清楚,虚江子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只是摆开架式,严阵以待。
  “好个牛鼻子臭道士,居然敢在这时候出来,坏你家西门大爷的好事!”
  一句话冷冷地说出,正是西门朱玉的口气,但听见这声音,虚江子却全身遽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著眼前之人,只见那名男子缓缓从床上走下来,奇怪的是,床上的女子大汗淋漓,近乎全裸,这男人身上的衣服倒还算是整齐,说下床就下床。
  更奇怪的一点是,这个男人离床的时候,床上的女子还拉住他,好像依依不舍,很不愿意让他离开,而他还必须用力甩手,很费事地将那名女子推回床上,这才得以脱身,转过头来,大声朝虚江子冷笑说话。
  “西门朱玉不杀无名之辈,在你拔剑受死之前,先报上名来!听清楚了吗?我西门朱玉要你报上自己名字!”
  在闯进这里之前,虚江子曾就可能发生的场面进行过揣测,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曾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此刻,面对这声冷笑,虚江子的反应也很简单,同样冷哼一声,镇定说话。
  “真正的西门朱玉,不会要我报名字的……”
  虚江子喝道:“你冒充西门朱玉的名字犯案,到底是何居心?有何企图?你到底是谁?”
  连续三个问题,对方连一个都没有回答,像是被这些问题给吓到,虚江子本来计算妥当,三个问题一提出,立刻就要动手,这时见对方呆立当场,正要行动,忽然听见小楼外响起强劲掠风声。
  “谁……”
  虚江子一个字刚吐出口,四面八方俱传来炸裂声响,所有窗户、门户一起被轰破,四道人影以雷霆万钧之势闯入,还没脚踏实地,手中刀剑就已凌厉砍斩过来。
  “来者何人?”
  虚江子知道这些人便是之前躲藏在短木丛中的人马,看他们突然出现,来势汹汹,自己只问出一句,刀剑便已砍到面前,自己的长剑刚才刺木荡跃后,已收回手中,现在也不管别的,一剑顺手刺出,挡架面前斩来的一刀。
  两边劲道交击,虚江子发现敌人刀上的劲道极强,赫然是一名高手,自己与此人战斗,还可以稍稍占到上风,不过杀进来的有四个人,看来功力都相若,自己以一敌四,结论就是必死无疑。
  更糟糕的是,这些人也不晓得是冲著自己来的,或者已决心杀掉在场的所有人,下手狠辣无情,两名被迷晕倒地的河洛弟子立刻遭殃,只见血光飞溅,那两人的脑袋在地上滚动,已经惨死当场。
  虚江子瞪目欲裂,长剑闪电连刺,剑光大盛,要将人逼开,而在另一边,那个冒充西门朱玉的男人却纵身一跳,从窗户破口逃了出去。


第三章 英雄救美·何必当初
  那个伪装西门朱玉的人,趁著一切最混乱的时候,一下子从窗口跳越出去,虚江子愣了一下,差点被敌人一刀砍中。
  这几个敌人的身分不明,一身黑色的夜行装束,更以黑巾蒙面,明显是不想泄露身分。虚江子的江湖经验不多,无法从他们的武功路数辨认出身,但这几个人的武功大相迳庭,绝非出自同一门派,这却是再明显也不过的事实。
  不是出自同一门派,却又有组织性的行动,这若非是某个同盟、联合,就是这些人同隶属於某个势力,奉命行动。想到外头的情况,虚江子判断后者的可能居高,而自己怎样也没有伟大到令某个势力来搞针对行动,换句话说,这些人的目标是西门朱玉,或者……是那个假的西门朱玉。
  照这样来看,那个假的西门朱玉一跑,这些人也该跟著追去,没理由继续和自己乱打。这是虚江子的想法,尽管看到两名同门师兄弟丧命,让他又急又怒,不过形势比人强,敌方四人联手来攻,自己别说报仇,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这种必死之仗怎么打得下去?
  所以,看到那个假冒者逃了出去,虚江子暗暗松了口气,想说这样子负担可以轻一点,哪知道事与愿违,那几个敌人见主要目标逃走,怒喝出声,本来要一起追出去,但其中一个却把手一挥,制止众人的脚步。
  “外头自有人料理那个贱货,她跑不掉的,先把这里的手尾收拾干净。”
  贱货?这话确实令虚江子一惊,那个假扮西门朱玉的人,难道是个女子?为什么一名女子会假扮淫贼呢?而且,如果那人是个女子,刚才的采花:;:是怎么采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做戏啊。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先扔到旁边不谈,眼前最迫切要解决的,就是敌人已经杀到面前,而且还是几个人一起围攻,摆明是要速战速决,全然不讲江湖规矩。
  虚江子挥剑防御,把周围守得水泼不进,以一人之力,挡住四面八方的斩击压力,敌人攻得虽急,一时间却拿他没办法,几招一过,就连敌人也感到诧异。
  “小道士的武功不差啊!”
  “这等岁数,能在我们手下撑到现在,不会是普通河洛弟子吧?”
  虚江子撑得极为吃力,暗忖这样的打法,自己再过几回合就会被干掉,听到敌人的话,正想开口,忽然听见敌人之中响起一声惊呼。
  “这……这个小道士,好像是赤城子新收的徒弟啊!”
  “什么?他是河洛掌门的徒弟?”
  敌人中的为首者,在这声惊呼后立刻叫住手,让同伴止住攻击,似乎对虚江子的特殊身分存有顾忌。虚江子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略一定神,听见外头传来怒喝、兵器交击之声,明显正在动手,想来是刚刚跑出去的那个女人,与外头的伏兵战了起来。
  “哈哈哈,想不到竟然碰上赤城子掌门的徒儿,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啦!”
  敌人的首领大笑出声,收起兵刃,还主动伸出手来,朝著虚江子走去。
  虚江子感到诧异,这些人对自己的师兄弟下手狠辣,怎么认出自己是掌门弟子,态度就整个变了?这有点怪怪的,难道掌门弟子的身分比较尊贵,他们心有所忌?
  “你是赤城子掌门的弟子?真是失礼,我们几个兄弟,当年受过赤城子掌门的大恩,其他河洛弟子倒罢了,总不能伤害他的亲传门徒啊!”
  虚江子不知对方底细,见对方伸手来握,便收剑入鞘,也伸出手向前走去,眼睛紧紧盯著对方双手,耳朵却聆听周围的每一个细小声音,果然在自己往前迈步的时候,后方的两个人一起动作,朝自己背心袭来,如果不是自己早有留意,这一下肯定死得不明不白。
  既然早已提防,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中招,虚江子悄然运劲护身,伸手要与敌人相握,只听见敌人的笑声忽然转冷,伸出来的手掌闪电弹起,朝自己的胸口拍来。
  “……但碍了爷们的事,就算你是河洛掌门的弟子,今日也是要死!”
  “是吗?那就劳你先下去准备吧!”
  面对敌袭,虚江子长笑一声,本来插回鞘中的长剑,变戏法似地又回到手中,脚下步伐骤然变快,这一剑顺水推舟,直刺向前方敌人的面门,敌人见他本已中计,哪料到忽有此变,慌忙中紧急应变,一面出掌拍他长剑,一面试图拉开距离,但却又怎么来得及,被虚江子一下占了先机,长剑直进,抵著咽喉。
  虚江子先前刻意放慢动作,松懈敌人戒心,这一下骤然增速,不但让敌人失算,一击得手后,更迅速扯著敌人首领的身体,转了一圈,那本来击向虚江子背后的两掌,险些全都打在敌人首领身上,总算那两名党羽紧急收掌后退,这才没有误伤,但虚江子看准时机,两腿踢出,将那两个慌忙收掌后撒的人,踢得横飞撞出。
  “还要他命的就别乱动!”
  虚江子横剑放在敌人首领喉咙上,挟持住人质,预备第二句就逼问敌人是何来历?有何企图?却怎知道左侧“哗啦”一声巨响,残破的墙壁又开了一个大洞,某件巨物破屋而入,好像是被投掷射入,来势汹汹,虚江子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楚,就被撞个正著。
  “唉呀!”
  “呜啊?”
  一片混乱之中,痛叫声与封喉哀号同时响起,虚江子被撞倒地的同时,手中长剑不免顺势一下横拖,那个倒楣的敌人喉现血光,就这么送了性命。
  “呃!”
  虚江子察觉意外,那人已然气绝,就算想说声道歉都来不及,莫名其妙行凶杀人,手染鲜血的感觉当然不会很好,虚江子呆了一下,注意到撞在自己身上的似乎是具人体,转头一看,发现正是那个假冒西门朱玉的女人。
  这个变化突如其来,虚江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敌人就狂喝著怒冲过来。情势未明,虚江子也不想再打昏头仗,既然西门朱玉不在这里,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耗时间,外头还有大批河洛弟子昏迷,身陷险境,该去看看他们的状况才是。
  虚江子想要趁乱抽身离开,但敌人却重组攻势杀来,那个首领的死亡,似乎没给他们带来多少的打击,而身边的那名女子,却像伤得不轻,意识半昏半醒,一口鲜血吐在虚江子肩上。
  如果要扔下这个女人独自脱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在热血溅上肩头的那瞬间,虚江子心头一阵激动,自己虽然无意当英雄,可是在这种时候,要见死不救当禽兽,实在是做不出来啊!
  心中的天秤瞬间倾斜,虚江子挺剑刺击,虽然再次迫退敌人,左大腿上也被敌人的刀砍了一记,他忍痛搂紧身旁的女子,纵身往窗户破口一跳,顺利脱离室内,更穿出栏杆,直坠楼下。
  刚才听到敌人说,外面还有其他的埋伏,又听见打斗声,虚江子可不认为自己脱离小楼就平安了。身在半空,他发现下头的打斗仍在继续,而且还打得非常激烈,明明挑起战斗的那名女子不在,却还有两边人马浴血激战,刀来剑往,打得不可开交。
  里一夜中视线不清,但其中一方人马全部身著黑衣,黑巾遮面,正是楼上那几个黑衣人的同夥,至於和他们激战的一方……虚江子虽然看不清楚,可是从那熟悉的拳风、剑影,他发现这些人赫然是自己的师兄弟。
  自己进入镖局时,明明看得清楚,所有人身中莫名药物,倒地大睡,叫也叫不醒,怎么一下子又全都醒来,还与敌人战成一团了?
  更有甚者,从拳风、剑影中判断,师兄弟们的力量居然大幅提升,每一拳击出、每一剑斩下,劲道大得异乎寻常,足足比平时暴增一倍有余,声势骇人,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虚江子大惑不解,落地时触动大腿伤势,鲜血横流,差点就跪倒下去,但这一下弯腰,也让他险险避过后方刺来的一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袭击自己的人并非敌方,而是一名平时与自己还颇有交情的河洛弟子。
  “虚离子师弟,你干什么啊?我可不是敌人,就算是借你的两吊钱不想还,也不必出如此重手啊!”
  这些话虽然可笑,但一半以上是认真的,虚离子从背后刺来的那一剑,带有明显的杀意,差点就要了虚江子的命,然而,对於他这一叫,虚离子的反应却是跟著一剑,连环斩来。
  虚江子挥剑挡架,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兵器几乎脱手,自己先前所察觉的事情果然没错,这些师兄弟的力量骤然大增,这一剑斩来,连自己都差点招架不住,而且此时近距离相对,更发现一件异事,那就是虚离子非但对自己的叫声充耳不闻,还像野兽一样发出嚎叫,猛扑过来。
  这样的情况,也不仅仅是发生在虚离子的身上,全场的河洛弟子,甚至还包括那些镖师、家丁、仆从,个个悍不畏死,以惊人的力量与勇气,与敌人染血搏斗,面对敌人的刀剑,他们全无畏惧,即便手无寸铁,也敢挥拳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虚江子看出了情况异常,刚开始他还不是很理解,可是看到一名黑衣人挥刀斩向河洛弟子,那名河洛弟子丝毫无惧刀砍,任著敌人刀刃砍来,自己全力挥拳击出,将敌人打得喷血飞出,自己虽然被刀砍在腰间,却像感觉不到痛楚一样,嚎叫著扑向附近的敌人……见到这种画面,虚江子大致猜到问题在哪里了。
  “好厉害的药物!”
  从眼前情况看来,这些人根本都还没清醒过来,也使不出什么精妙的招数,只是单纯凭著本能,野兽似的发狂乱打,对敌人的攻击他们也感觉不到痛楚,可以说是化身成了杀人凶兽。
  如果说,这些人之前昏睡在地,都是自己身旁这女子搞的鬼,那么以她使毒的手段之妙,要再释放出某些药物,让这些昏迷之人体内的毒素变质,刺激肉体,变成现在这种状态,道理上完全说得过去,换句话说,能解开他们这种状态的人,也就只有这个女子了。
  “喂!你……”
  虚江子想把这名昏迷过去的女子唤醒,却不料心神略分之下,没注意到另有两名河洛子弟来到身边,自己虽然化开了虚离子的一剑,又闪过左侧踢来的一腿,可是终究来不及招架右边砍下的那一剑,更糟糕的是,这一剑并非砍向自己,而是砍向倒靠在自己身上的那名昏迷女子。
  看这一剑落下时的猛烈声势,如果就这么命中,那个女子的脑袋肯定被剖成两半,绝无幸免,虚江子这时才刚接下两记攻击,要回剑再替她挡一记,无论如何都是来不及,眼见这一剑将要落在她头上,虚江子脑中一片混乱,唯一清晰的东西,就是她呛在自己肩头的那口热血。
  近乎本能的动作,虚江子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这样做,事实上,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已经付诸行动了,一瞬间,他闪电弃剑,右手运集全身力量,直往那柄挥落的长剑迎去。
  多年苦练的武技,在这时候显出功效,两仪掌分拨阴阳,推动造化,在与剑刃接触时,化去剑上三成力道,更让长剑一滑,未能完全发挥剑刃锋锐,然而,这一剑仍旧斩落在虚江子右掌,刹那间,他只觉得右掌完全麻痹,什么感觉都没有,紧跟著,被震得麻痹的右手回复知觉,这才感到剧痛袭心。
  最简单的一个判断,掌心的伤势如何姑且不论,这刚猛的一剑,将自己的腕骨也震断了,右臂无法挥动使用,而虚江子这时才想到,自己手臂一伤,在如今的状况下,又要怎样保命?左右无计,唯一生出的念头,就是拚尽全力,右手五指忍痛箝制住敌人兵器,绝不让敌人立刻再攻第二剑,但另外两边敌袭,虚江子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结果,虚江子确实想不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折。倚靠在自己肩头、神志昏迷的那个女子,因为受到连番震荡,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啊”的一声,看见了眼前情势,虚江子也不知道她是否明白事态经过,但她手指一弹,发出一下奇异的爆响,附近的三名敌人忽然晕死倒地,就连那个仍与虚江子持剑对抗的河洛弟子,都瞬间闭眼睡去。
  这时,在河洛弟子的“奋战”之下,黑衣人几乎都被消灭,少数几个保得性命的,也落荒而逃,留下了满地的尸体。黑衣人尽去,剩下来的大威胁,反而是那些发狂的河洛弟子与镖师,他们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包围住虚江子,像是要发动攻击。
  那名神秘女子,刚才一下弹指,就可以让周围的三人倒下,不过面对几十人的包围,显然不是一下弹指就可以摆平,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香囊,迎风一晃,旁边的虚江子并没有嗅到什么气味,可是正包围过来的几十个人,却一下子全都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只是肢体不断地抽搐。
  虚江子也不明白同样是倒下,为什么有人就是睡著,有人就是四肢抽搐,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正常现象,直到听见身旁的她,低低说了一句:“……怎么是这反应?又调错剂量了?”
  听见这种话,谁也不会以为没事发生,虚江子立刻变了脸色,第一个反应就是质问身旁之人:一切到底是怎么了?然而,他刚才什么气味都没闻到,并不代表他什么东西都没吸进去,现在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尽管张闲,可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两声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啊啊”哑语。
  紧接著,虚江子整个身体失去力气,当身旁的人推开他站起,他无力地躺倒在地,眼睛睁大,与那名正低头俯视著他的女人对看。
  身体不能活动,不代表没有知觉,虚江子听得很清楚,正有许多脚步声朝这边奔来,照常理推测,应该是在附近巡逻、随时预备支援的河洛弟子,这边闹出这么大的事,他们不可能没发现,而那名神秘女子好像也察觉到这些脚步声,皱了皱眉头,望向躺在地上的人。
  这实在是很尴尬的情况,虚江子自己更有一个很不好的联想,这女子假冒西门朱玉之名犯案,当然存著嫁祸之意,不想被别人发现,而自己目睹了整个过程,换言之……现在也该是杀人灭口的时候了。
  虚江子的目光盯著那个女人,这时天上乌云散去,月光透出,照映在空,虚江子眼中一亮,只见那名女子一身男装打扮,相貌俊美,更有一股女子中罕见的勃发英气,配上一身白衣如雪,就算上头沾染鲜血,仍显得神采不凡,虚江子甚至忍不住暗叫一声好,也难怪她有本事出来假冒西门朱玉。
  假若不是刚才搂过这女子柔软的腰身,又护著她与敌人战了一段时间,嗅著她身上的气息,确认她是女子无疑,虚江子真要怀疑她的实际性别,不过,这样子仰望,会觉得她的俊美面容中带著一丝邪气,一种漠视旁人生死的残忍意味,就好比此刻,她望向自己的目光,就好像在看著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
  那种感觉,绝对不是单纯的比喻,虚江子确实感受到,对方真的有这种意思,只是,当那女子的目光移动,来到自己血流如注的骨折右臂,她姣好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似乎甚感不悦。
  虚江子也不明白她在不悦什么,但这时密集的脚步声已来到近处,那女子一转身,掉头离去,消失在暗夜的黑影之中。当河洛剑派的大队人马赶到,震惊於现场的一片惨状,那女子早已不知去向,甚至也没人晓得这名女子曾经出现过。
  如果单从现场来看,情况应该是很清楚,所有人倒在地上,小楼内满目疮痍,外头墙上还有西门朱玉的留字,显然就是西门朱玉行淫犯案,在这大闹一场,然而,撇除地上的河洛弟子、镖师不谈,那些黑衣人的尸首却让人搞不清状况,他们身上并无可供辨认的特徵,无法确认身分来历,看来可能还分属多个不同的门派,一时间真是把所有人都弄糊涂了。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昏迷的人陆续醒来,但能够给出的线索却是少之又少,所有人的说法都一致,就是好端端在守夜、埋伏时,突然睡著,不省人事,后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就不知道了,至於为什么会睡倒在地,又为什么会和这些黑衣人激战,没有人说得出来。
  唯一的一个特例,就是虚江子。
  在这里所发现的河洛弟子中,虚江子虽然也倒在地上,却没有昏睡,神智还维持清醒,眼睛也睁著,就只是张著嘴巴,说不出话,肢体也无法动作。要解开这里的谜底,虚江子无疑是最关键的一环,众多河洛弟子将他扛接回去,请来医生治疗,等著他的复元。
  不周山下的几个城镇中并无名医,优秀的医生必须从河洛本部调来,这边的医生检视伤势后,支支吾吾,说不出具体病情,更不知道他何时能复元,令人丧气。
  医生无法回答的问题,虚江子自己倒是心中有数,他神智清醒,从倒下的那一刻起,他便暗自运气不休,凭著自己深厚的内息,将体内毒素一点一点往外驱排。
  虚江子临敌的实战经验不多,过去也没什么驱除毒素的机会,这次是一面摸索,一面进行,进展实在不快,运气凝劲倒没遇到阻碍,就是全然摸不著毒质所在,驱无可驱,难以进行。
  不过,如果驱毒不成功,什么事情也不能做,所以虚江子极有耐心,缓慢运气,在体内经脉各处行走,试著找出毒素的潜藏位置,几轮行功过后,渐渐物我两忘,对身外之事不听不闻,全神专注於内息行走。
  这样的专注运功,浑然不觉时间流逝,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虚江子本以为自己会被饥饿给饿醒,却没有想到把自己从入定中惊醒过来的,并非饥饿,而是两下几乎无声的倒地碰响。
  声音很轻,几乎快让人听不见,但物体与地面碰撞时的震波,却让房内的虚江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置身於某个还算干净的房间,应该是河洛弟子的驻扎处,照理说,外头应该有河洛弟子守卫警戒,而自己所感应到的倒地碰撞,就代表……
  “呀”的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一个人缓缓步入屋内,白衣如雪,虚江子侧目一看,发现正是搞出这些事情的那名女子,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进入屋内,先前在镖局内恶战时,虚江子没什么机会看这女子的动作,也不晓得她武功高低,现在一看她悄声进房的动作,虚江子马上看出她的武功其实不佳,只要自己一出手,便能将她打倒……如果自己能出手的话。
  尽管看著有人进来,心知这人恐怕不怀好意,但虚江子的处境不变,仍然是肢体麻痹、动弹不得,别说是起身防御,就算是想要张口呼救,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著白衣女子越走越近,直至来到床畔。
  “妈的,怪事年年有,怎么这两天特别多?调药调错剂量也就罢了,居然还会出现这种反应?”
  白衣女子站在床边,看著虚江子,眉间满是不悦的表情,好像很想拿把刀就砍下来,虚江子也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对方如此恼火,不过,事情发展到这样,虚江子确实也有些懊恼,若早知如此,自己肯定不会救这女人脱险,以致於好心没好报,搞到自己反受其害。
  “哼!看你的眼神,一定是心中不服,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白衣女子说著,忽然俯身,一下子把虚江子的右臂给扯起来。这条右臂因为多处复杂骨折的关系,已被绷带层层包扎,掌心的剑伤尤其严重,若不妥善医治,以后使剑必然受到影响,白衣女子却对这些伤势视而不见,粗鲁地将手臂扯起,虚江子剧痛攻心,眼前连带一黑,要不是身体麻痹,早就痛叫出声。
  “啧,伤得不轻啊……”
  白衣女子看了看虚江子的右臂,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打开之后,浓烈的血腥气味溢满房内。
  虚江子平躺床上,视线受阻,看不清楚小瓶内装著什么,只见白衣女子手一抖,小瓶倾斜,瓶内事物就倒在右手的绷带上,不久之后,虚江子觉得手臂上传来强烈的麻痒,绷带上也有不明的物体在爬动,定睛一看,赫然都是一些蚯蚓似的血红虫子,在绷带上蠕动不休,还迅速朝内部钻渗进去。
  莫名异物入体,谁会开心得起来?虚江子心中大惊,旋即却发现一事,那就是在右臂麻痒难当的同时,本来的痛楚都没有了,甚至就连原本僵化、无法动弹的肢体,也都开始慢慢回复行动力,右手五指已经可以抓合,照这样看来,那些血红虫子……
  是一种治疗手段?
  “短则三天,长则七日,你的手就可以恢复如初,使剑也不会有什么障碍,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啧,我最恨就是欠男人的人情,这次用这么好的东西来治你,算是给你天大面子啦!”
  白衣女子的话,让虚江子心下稍安,他倒不是怕这女人来下毒或怎样,而是听她一口一个调错药剂、搞错分量,让这么一个总是出错的女人来治疗自己,谁会放得下心?但既然她声称这些血红虫子是好东西,那怎样都该有些保障吧?
  “治好你的手,从此就两不相欠,本来最迟七天后你的手就会痊愈,不过,你没有那个命了……”
  白衣女子的森寒口气,让虚江子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性命仍在虎口,这名女子工下义、工下要杀,她到底是案兽干作虏?于“我不想和男人有什么瓜葛,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怪只怪你撞破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既然你我已互不相欠,我杀了你也是应该……”
  白衣女子自顾自地说了几句,看见虚江子两眼圆瞪,一副疑问甚深的模样,便道:“我这样杀你,你是肯定不服气的,现在给你个交代遗言的机会,别想趁机大叫,否则立刻割断你喉咙!”
  一柄匕首抵著虚江子的咽喉,上头带有一股刺鼻的药味,虚江子打了一个喷嚏,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发声说话了。
  遗言……合泛种东西自己不曾想过,况且以自己的状况,也不需要什么遗言。
  “不要浪费时间,有话快说,我宰了你之后,还要立刻跑路!”
  锋锐的匕首抵在咽喉,结果……冒出了一句很诡异的话。
  “……你的样子……真好看。”


第四章 月夜相见·翩翩惊鸿
  问起遗言,虚江子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好交代的,毕竟自己的亲人只有那两位,什么“以后多多保重”之类的话,就算不说他们也会明白,没有必要特别交代,再加上自己出身於道门,虽然没有专心修道,但相关理论接触得多了,不可免地受到影响,觉得生生死死,皆属天数,毋庸介怀。
  因此,当一下子要交代遗言,虚江子还真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就只是看著眼前这张俊美的脸庞,怔怔出神,然后在意识到说了什么之前,这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一句话讲出去,虚江子立刻就后悔了,倒不是怕说这句话轻薄无礼,而是在这种节骨眼上,要是被人误会这是贪生怕死的谄媚马屁,那就大大糟糕,万一引起什么反效果,自己可就……
  这个臆测果然没有猜错,虚江子的话一出口,白衣女子的脸色立刻变了:“贼牛鼻子,吃豆腐吃到我这里来!我最恨就是像你这样的色鬼!”
  “……这话恕我不能认同,况且……被你说我是色鬼,这未免……”
  “怎么?我说的话,你不服气吗?告诉你,别把我和你们这些男人相提并论,尤其是那些自命风流的,其实根本不了解女人,美女落到他们手里,只是暴殄天物,全浪费了。”
  白衣女子双目圆睁,怒道:“昨晚的情形,你自己看见了,那个女孩和我在一起,快活得要飞上天当神仙了,这种享受一般的男人能给她吗?你把她找来问问,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愿不愿接受我的疼爱?保证她欢天喜地,主动抢著要过来……这样的本事,你们男人行吗?”
  这些话与其说是刺耳,更多的意义却是震惊,虚江子从未想过会听见这样的论点,而在这之前,他也从没想过世上有这种人,明明是女子,言行却如男人,甚至还在这方面与男人比高低,这……世界难道忽然颠倒过来了吗?
  震惊归震惊,虚江子却知道这不是瞠目结舌的时候,那柄锋锐的匕首还搁在自己脖子上,要是不能激起对方的谈话欲望,拖延时间,她几句话讲完,马上就会动手,那就大大糟糕了。
  “你……既然你把自己说得那么了不起,为什么还要假冒西门朱玉做案?”
  “我假冒西门朱玉做案?你说我假冒西门朱玉做案?我需要假冒西门朱玉这种人?”
  一开始的声音极高,白衣女子听到西门朱玉之名,明显非常愤怒,连自己还身在险地都忘了,怒骂出声,声音陡然抬高八度,可是几句话骂出口后,大概是想起自己确实假冒西门朱玉做案,气势顿馁,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
  虚江子本来怀疑这女子冒名犯案的意图,这时再无怀疑,知道她与西门朱玉之间必有恩怨,才会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咬牙切齿。看她这表情,虚江子心念一动,道:“该不会……西门朱玉在这附近犯下的十多宗案子,全部都是你干的?”
  “胡说八道!只有三件是我的,其他都是别人冒名干的,休想把别人的帐栽赃到我头上来!”
  “……十九号晚上,赵员外的小妾杏瑜被迷奸……”
  “狗屁迷奸,那是她和府上姓林的小厮私通,给人意外撞破,就拿西门朱玉当藉口的。”
  “……二十一号下午,神龙门的蔡护法被侵害……”
  “那也不是我,是巴彦三枭连手干的,冒西门朱玉的名,我二十一号下午正在赵员外小妾的房中,调查案情真相。”
  “大前天深夜,吴状师府上满门女眷……”
  “这问我就更该死了,那桩案子是你们河洛派虚谷子偷偷干的,事后还杀人灭口,有够辣手,说起来还是你们名门正派最有一套!”
  白衣女子瞪了一眼,虚江子吓了一跳,确实没想到问案问到后头,居然案情扯到自家头上,河洛剑派中确实有些弟子不守门规,自己也曾耳闻,但如此被人指名道姓点破,倒还是第一次。
  在两人对话同时,虚江子也没有傻到只是在那里讲话,他口中说话,体内潜运真气,试图回复行动力,几句对话一过,毒素解开,真气已在体内运转无碍,要行动已无问题,就是利刃在喉,想动也不敢动。
  这时,白衣女子说话的声音忽然一顿,脸现怒容,似是察觉到自己中了别人拖延时间的战术,不再说话,就要下手。
  虚江子发现她眼神有异,晓得自己命悬一线,正要赌上性命一拚,忽然眼前银芒一闪,一支细如尖针的奇形剑刃,刺穿墙壁透入,直指白衣女子的头部。
  普通用剑高手要挥剑破墙,这绝非什么难事,但是一剑无声穿墙而入,不造成多余的破坏,不发出半点声响,那除了要有利器配合,本身运劲还要刚柔并济,出手快捷绝伦,这才有可能一剑刺穿墙壁,却无声无息。
  很显然,有人正站在墙的另一侧,闪电狙击,虚江子看到了这道银芒,白衣女子却像还未察觉,脸上表情未变,口中说的话仍在继续。要是让情况继续发展,这名白衣女子肯定会被一剑贯脑,死得无知无觉,虚江子这时也顾不得别的,先弹出一缕指风,试图影响这一记冷剑,跟著便一指击向剑身,想要拦下这一剑。
  “你!”
  白衣女子看到虚江子弹指、扬手,以为他发动反击,惊怒交集,眼角余光却在这时看到银芒直指太阳穴而来,心知不妙,却已不及闪躲,短短几秒之间,那种由愤怒,转为惊骇欲绝的表情,让人非常印象深刻,而她抵著虚江子咽喉的匕首,也在这混乱时候不由自主地使劲下去。
  匕首切肉,血光乍现,同时一声轰隆巨响,室内一片烟尘弥漫,乱成一团。除了虚江子,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从回复力气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筹谋对策,如果要无视咽喉上这柄匕首,悍然抢攻,有很大的可能是同归於尽,毫无益处,所以他便不断运气於背后,对著床板施加压力。
  这张床仅是简单的木板床,说不上坚固,虚江子连番压力施加上去,已听见床板呀呀作响。在运气过程中,他更发现一件异事,经过这一轮中毒、受伤,自己的力量赫然又有长进,虽然不是变强,但对於真气的操控,却把握得更好,能做到之前驾驭不到的高等技巧,尤其是当自己凝心运气,真气居然顺著意念,离开背部,直透床板,传向木板床的支架。
  如果时间再充裕一点,虚江子能做得更好,不过事急从权,看到那抹银芒刺入,虚江子一面弹指扬臂,争取时间,一面运气於背,全力发劲,当那抹银芒被虚江子的指风、剑指所阻,拖慢了速度,虚江子背后的床板也同时碎裂,他和白衣女子一同摔跌了下去。
  就是这么一摔,及时避过了那缕银芒,让敌剑刺空,闪电收了回去,乍现乍隐,彷佛从来没有这穿墙一剑似的。
  虚江子见过不少高手出剑,却从没见过这么无声无息的冷剑,不过,对这柄尖针似的奇形剑,他倒不是没有印象,在那个改变自己一生的夜晚,那个河洛剑派最神秘的引路使者,就是手持这样的兵器。
  “真是……是月夜引路人?”
  喃喃自语,虚江子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苦苦追寻,大半年都没有下落的神秘人物,终於再一次出现於面前,自己已大大不同於以往,与这个神秘杀手之间的距离,不晓得拉近了多少?心追答案很快就可以得到验证了。
  这机会是求之不得,但时间地点却太过差劲,月夜引路人摆明是冲著这名白衣女子而来,自己纵能自保,又哪有能力再保护别人?念及白衣女子的处境,虚江子不能不忧,当下第一反应,就是运足全力,重掌轰墙,让砖石含劲飞出,轰砸向墙的另一侧,就算不足以伤敌,至少也能阻挠敌人片刻。
  一掌破墙,声势惊人,虚江子想要喝催白衣女子离闲,却发现她早已起身逃窜,自己的声音竟然发不出来,再仔细一看,满手鲜血,这才明白破床下坠时,白衣女子抵在自己咽喉上的匕首,终究还是在混乱中造成了伤害,所幸没有切断喉咙,已是非常好运了。
  咽喉受创,奇痛攻心,话自然是喊不出来了,虚江子看到白衣女子朝门口逃窜,很想提醒她自己刚才破墙那一掌,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打著,敌人不知所踪,要加倍提防,但话没出口,就看到几个黑点,由墙壁破口激飞射入,打向白衣女子的后脑,务要制其死命。
  白衣女子的武功不高,奔跑时全没察觉暗器逼命而来,虚江子更来不及阻止,眼看一切将要无可挽回,忽然一阵破风声响起,白衣女子本来要拉开的那道门,突然有几颗石子从门上破口掷了进来,替白衣女子拦截下射向她后脑的暗器。
  自然,也有个人来到门的另一侧,出手相救,而这人的暗器手法也非常了得,他与白衣女子等若隔著门直线面对,一旦出手,首先就会击中白衣女子,没可能越过她拦截她脑后的暗器,但此人手汰巧妙异常,石子破门射入,彼此蕴藏不同?力,相互碰撞、弹开,一下子就来到白衣女子的脑后,替她挡下全数暗器。
  虚江子目睹了这一幕,纵使咽喉剧痛,仍令他看得出神。毫无疑问,又有一名高手到场,连著白衣女子在内,就有三名奇人驾临,河洛剑派这下子颜面扫地,那个月夜引路人姑且不论,剩下两名不速之客,都是说来就来,没被任何人察觉,他日此事传闻江湖,河洛剑派定成为江湖人的笑柄。
  不过,月夜引路人是河洛剑派专属的神秘杀手,等闲不轻易出动,怎么会忽然跑出来杀这白衣女子?外头出现的高手,难道也是为了这白衣女子而来?又会是什么人呢?
  虚江子方自纳闷,外头忽然风雷之声大起,银芒闪耀,凌厉剑气削破纸窗,代表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比斗,虚江子略微一想,就知道是月夜引路人在和那名神秘来客交手,换句话说,月夜引路人察觉到有人插手后,立刻舍却本来目标,转而攻击这名神秘来客。
  “是谁……”
  虚江子正要上前探看,却听见一声爽朗大笑,如九天神龙,贯耳而来。
  “哈哈哈,大半年时间不见,月夜之剑,锋锐如昔,真是让小生欣慰兼兴奋啊!”
  熟悉的声音,震耳欲聋,一点都不忌惮被人察觉,虚江子闻之又惊又喜,这正是老朋友西门朱玉的笑声。绕了那么多冤枉路,花了这么多功夫,总算是碰到这人了,不过,最初的短暂喜悦过后,虚江子也不禁愕然,为何自己会因为碰到西门朱玉而欣喜呢?
  “姗拉朵,这次你够衰的啦!采花采到大恐龙,还碰上河洛首席杀手,哈哈,大地上比你更变态的女人不多,偏偏你就撞到一个,这该说不是变态不聚头吗?”
  酣战之中,西门朱玉赫然还有闲情大笑说话,他说的话虚江子最初不懂,但看到前头的白衣女子气得浑身发抖,登时明白过来。
  “西门朱玉!你这条贱狗!”
  姗拉朵愤怒地叫骂出声,证明虚江子先前的猜测,这人与西门朱玉果然是敌非友,而此刻看著她的背影,虚江子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若在这时候出手,有相当大的把握能制服她,先前自己两次救她,都没得到好回报,现在出手袭击,也绝不会心有不安。
  然而,这女子善使药物,说不定周身遍布奇毒,沾衣就中招,这点却是不可不防这时,四面八方都响起脚步声,住在附近的河洛弟子闻声来援,姗拉朵见情势不妙,从怀中取出几个药瓶,好像要做些什么,后头的虚江子见到这一幕,再也顾不得其他,便要出手袭击,而外头的长剑碰撞声大响,两名高手的剑击加快,破石裂墙,将墙面切割出多条裂缝。
  透过裂缝,虚江子清楚见到两名故人:戴著银色面具的女剑客、长笑不休的风流大淫贼,而西门朱玉也看到他,不只看到,还大叫起来。
  “阿江兄,很久不见了,你好吗?今日你我兄弟联手为社会除害,宰了这对女变态,让天下男人从此高枕无忧,我干掉这个什么淫路人,你就像现在这样偷袭那个男人婆,来,我数一二三,你我同时动手除害!”
  就算虚江子本来有出手的打算,现在一被叫破,也不可能再做些什么了,姗拉朵听见那些话,立刻转身,以恐怖的表情怒瞪虚江子,指缝间扣著两个小瓶,预备发动报复性的雷霆一击,然后……就这么倒了下去。
  虚江子原本全神贯注,要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击,心中为著那不知名的毒物而担忧,怎想到敌人一击未发,就这么倒了下去,令他大吃一惊,还没想通为什么会这样,外头的大笑声竟再一次响起。
  “哈,真是好笑,普天之下,居然有女人胆敢背对我这个天下第一淫贼?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算是你这不男不女的人妖也一样,现在可学到教训了吧?”
  不用说,听到这些话的姗拉朵,气得眼中快要喷出火来,她转过身的刹那,西门朱玉鼓动剑气袭击,瞬间就将她隔空制住,几个穴道一麻,人就倒了下去,令虚江子大大省了麻烦。
  西门朱玉能一边打斗,一面腾出手来偷袭姗拉朵,虚江子本以为他是游刃有余,才有办法分神旁顾,可是定睛一看,西门朱玉这一下分神出手,肩头泼血,已被银假面剑客给伤了,只不过他脸上仍带著笑容,似对这伤痕不以为意。
  虚江子也见过不少高手战斗,却从没有哪个人战起来会这样大呼小叫,全无高手气派不说,还搞得像是小贩卖菜似的,不过,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西门朱玉的每一场战斗,都像是一次精心演出,要是把这当成一次庆典来看,确实是精彩热闹,兼而有之。
  眼见大批河洛弟子即将赶到,银假面剑客的剑势不乱,但出招却多了几分狠辣,西门朱玉剑锋一转,剑上力量陡然倍增,赫然是奋起全力,先将敌人的针剑压制。
  两柄不同的长剑,劲力相互比拚,西门朱玉诡异一笑,道:“上次比斗,胜负未分,这次恐怕仍然分不出来,但如果不留点特别纪念,怎么能让阁下深记不忘呢?”
  压制敌人的剑,是为了争取时间说话,省得话没讲完就被敌人的攻势打断,但话既已说完,西门朱玉手腕一转,击开敌剑,拉开与敌人的距离,跟著,他对战斗更不留恋,纵身跃起。
  这一下跃起,似要逃走,银假面剑客挥剑追击,哪知已跃起的西门朱玉,竟以雷霆之势回压而来,两人再次斗在一起,剑来剑往之际,西门朱玉忽然大声叫喊。
  “来啊!快来看啊!河洛剑派的首席杀手在此,各路弟子快来参见,长长见识啊!名动天下的河洛第一杀手,错过这个机会就看不著啦!”
  高手对战,这样的大喊扰敌,本来应该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在这种时候,确实有了效果。月夜引路人的存在,是河洛剑派的高度机密,只能在黑暗中行动,不能曝光,更不能公开於人前。
  自从西门朱玉现身之后,银假面剑客其实已多次想要止战离开,只是被西门朱玉缠住,这才延至此刻,离开不得,现在被西门朱玉一闹,想要全力突围离开,却已经迟了,眼睁睁看著大批河洛弟子到来现场。
  对於那些赶到这里的河洛弟子而言,今晚确实是很有眼福的一夜,他们听到吵闹之声,慌忙赶来,途中听见这里的剑气纵横之声,已知道这边有高手在交战,正感到好奇,便听见有人嚷嚷,说什么河洛剑派的秘密杀手在这里,结果人人争先,想来一看究竟。
  赶到现场之后,看见两大高手比斗不休,其中一人正是西门朱玉,另外一个人怪模怪样,如果是在其他情况下看到,这古怪打扮只会令人发笑,但在这种气氛下,使的又是纯正河洛武学,给人的印象就完全不同,当传闻中那个河洛派顶尖杀手的相关描述,在人们的心头闪过,无言无语之间,他们已经信了九成。
  於是,现场再一次大乱特乱,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应该全力攻杀西门朱玉,但是看那个月夜引路人在场,每个河洛弟子都不免分神,注意此人的动向,还有那非同凡响的河洛剑术,结果,这样的分神便落入西门朱玉算计。
  假若只是和银假面剑客对决,西门朱玉想要说走就走,肯定没有那么容易,但多了一大票河洛弟子围攻,这些修为未足、单纯只是碍事的人,就成了西门朱玉的最佳助力,虚晃个几招后,西门朱玉哈哈一笑,纵身离开战场。
  主要目标消失,银假面剑客自然无意在众人面前走秀,事实上,她被迫在这么多本派弟子面前现身,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事,不管西门朱玉怎么样,她现在唯一该做的事情就是立刻消失。
  於是,后头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战斗中的两名高手先后逃逸,剩下就是虚江子来控制场面,本来他就是此次行动的领头人,既然回复了行动力,一切自然还是听从他的指挥。
  追敌之类的指令可以省掉,反正西门朱玉逃之夭夭,追也追不上他,另一个是河洛派最大的机密,追上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喊一声“大家一起上”把人家给宰了吗?那大家回不周山后,又不晓得要被谁宰了?
  “整理现场,将可疑人士扣留起来,预防敌人再来袭击!”
  虚江子下了这样的指令,但西门朱玉既然跑了,一时之间是不会再回来袭击的,这道指令等於是说废话,所以真正做的事,就是把倒在地上的姗拉朵给关起来。
  一众河洛弟子不清楚状况,更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敌是友、为何会倒在这里,询问虚江子时,虚江子也留了余地。
  “这个女子是刚才淫贼袭击时带来的,很有可能是西门朱玉的受害者,先监禁起来,等一下再来处理。”
  命令这样子下,虚江子自己也觉得好笑,但想到姗拉朵的厉害,他仍不忘加上吩咐:“这个女人身染奇病,为了避免传染,大家要小心点,更绝对不可以直接触碰她。”
  身染什么病症,这点虚江子没有多做说明,众河洛弟子虽然心中纳问,不过人家是掌门嫡传,身分不一样,眼力高也不足为奇,就不用多问了。
  但关起姗拉朵也是个问题,虚江子下完命令后才意识到,自己关起这女人根本毫无意义,既不可能杀她,也不是要从她口中问什么,难道就这么把她监禁到地老天荒?
  结果,虚江子只好亲自进入牢房看守,这当然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姗拉朵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把虚江子骂得狗血淋头,如果不是亲耳听闻,虚江子简直无法置信世上有女人骂得出这么毒辣的言词。
  西门朱玉以剑气点穴,手法甚奇,虚江子也无法解闲,花了大半天时间,也只能替姗拉朵解开哑穴禁锢,但结果就是被这女人骂上几个时辰,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被骂上几个时辰,换成是别人,早就给气炸了,虚江子也不觉得自己有如此好的涵养,可是自始至终,他就是不会想生气,站在牢房的栏杆外,看著那头怒气勃发的母狮子,尽管她骂个不休,但自己就像是在进行某种生物观察一样,只是觉得有趣,对那些极尽侮辱的言词不以为意,甚至听到后来,哈哈大笑。
  碰上这样的一个男人,姗拉朵也如同老鼠拉龟,找不著可下嘴的地方,骂得累了以后,闭上嘴瞪眼生闷气。
  “……累了吗?还是口干了?要不要喝杯水?”
  虚江子的关心,让姗拉朵更恼火,索性闭上眼睛,对这个男人不理不睬,虚江子觉得好笑,自己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问这女人,包括她为何被追杀?那些神秘人又是什么身分?她与西门朱玉的恩怨?还有为何她是女人,却偏偏当起淫贼来?
  满脑子胡思乱想,忽然听见姗拉朵冷冷的说了一声:“河洛派的贼道士能抓住我,也算是本事,不过小心消息别随便传出去,否则惹来官府的麻烦,就轮到你们要头痛了。”
  这句话引起虚江子的注意,姗拉朵忽然提到官府,这总不会是胡扯,再想到那批追杀她的人,实力强得出奇,又能在河洛剑派的地盘组织行动,进退如风,难道真是来自朝廷?
  正想要再问,姗拉朵突然冒出一句:“……你这死臭道士,倒也不是普通人啊!”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彷佛回到几年前的不周山顶,虚江子一惊,追问姗拉朵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手好得挺快啊。”
  虚江子举起手,发现手掌、手臂的伤害都已愈合,几乎看不出痕迹来,如此神奇的治疗技术,确实让人吃惊,而姗拉朵的这句话,虚江子以为是在讽刺自己恩将仇报,不过横竖自己问心无愧,也就不以为意。
  “本来以为快的话三天就会好,现在连一天都不用,好得倒是比预期中更快啊!”
  虚江子的话说完,姗拉朵忽然睁眼,朝他看了一眼,道:“所以才说你不是普通人啊!”
  “什么意思?”
  “血蛭虫是一种尚在研究中的奇特生物,能够化入血肉,接筋续脉,极为珍贵,但本身也带有相当的危险性,如果与宿主融合不当,发生排斥反应,就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必死无疑。普通人与血蛭虫的融合,怎么样都要个几天的时间,你却在一天之内完成,这种情形我从所未见……”
  姗拉朵斩钉截铁道:“这种体质,你绝不是普通人!”


第五章 奇人奇行·疑云初现
  与姗拉朵的谈话中,虚江子对这个女人的个性,有了更深的了解,她对天下男人非常厌恶疑忌,在正常情形下,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但如果是碰到她赏识的特殊状况,那这些原则就可以打破。
  所谓的特殊状况有二,第一个是碰上有能之人,姗拉朵基本上是能力主义者,非常笃信弱肉强食那一套,对於能力不如她的人,毫不顾忌地露出嫌恶,但碰到真正有本事的杰出人士,她也会另眼看待……当然,另眼看待与友好尊重,在这里并不是等义词。
  另外一种会被姗拉朵看上的……这种就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了,那就是她判定为有意思的研究素材。
  在谈话中可以发现,姗拉朵除了脾气暴躁、个性乖戾之外,她本身还有著非常丰富的知识学养,尤其擅长於本草药学,对各类罕见的动植物如数家珍,就连开口开骂时所用的辞句,有些都是特殊专有名词,被那一大串听都没听过的怪词当头骂下,感觉与其说是愤怒,其实更多的是迷惘。
  这种现象,在姗拉朵忍不住说出“你不是普通人”之后,尤其明显。之前她似乎不想泄露此事,所以骂了几个时辰,对此事都避而不谈,不过在终於忍不住点出这个事实后,她对此事的兴趣,就像是开了口的堤防,好奇之水奔腾宣泄。
  “我用血蛭虫做过那么多活体实验,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的反应,这种事情实在很难得,不晓得是你的体质特殊,还是你练了什么特异功法,居然能有这种效果……”
  姗拉朵说著,语气中充满著不能掩饰的热切,但虚江子听在耳中,却只对一个问题感兴趣。
  “……我可不可以问问,你做的那些活体实验,该不会是拿人来做吧?那些人最后都怎么了?”
  “当然是全部都报销了,你问的问题很奇怪耶,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问这种问题,你真的是江湖人吗?该不会是才出来行走江湖没多久吧?脸看起来挺老的,问的话却很无知,你是不是……”
  “重视生命,是生而为人的基本,我并不觉得这样子就叫无知,也不认为这样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口中这样说,虚江子却觉得有点奇怪,自己刚才任人怎样辱骂,也没有半点怒气,怎么现在这一下言语冲突,就怒火冲顶,难以忍受,只想掉头离去呢?
  姗拉朵见虚江子动了真怒,不由得一怔,但此时主客情势已然异位,虚江子想拂袖而去,姗拉朵却不肯干休,想要把他缠留下来。
  “嘿,有话慢慢说啊!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么走太不负责任了!”
  姗拉朵叫归叫,虚江子充耳不闻,便要离去,而大致把握住虚江子个性的姗拉朵,在这时候改变了战术。
  “你这个人真是自私,血蛭虫的研究若是完成,不晓得能够造福多少天下百姓,现在就因为你个人的自私行为,让那些本来可以得救的人,通通没救了,真是好狠啊!”
  虚江子听见这些话,心里想哪有这种事,不过,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准备听听看姗拉朵预备说什么。
  结果,这还真是个错误的开始,姗拉朵很快就主导了话题,由她频频发问,从虚江子的练功状况,问到了成长历程,半个时辰过后,她已经把虚江子完全摸透,之所以没问出虚江子的祖宗八代,那只是因为虚江子自己也不知道。
  在长长一串问话结束后,姗拉朵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唉,我没弄错,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啊!”
  虚江子的好奇心也被撩拨起来,不晓得在这位异类专家眼中,自己的身体到底蕴藏著何种可能性,既然不是普通人,那么真正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我走遍大地,从来没有遇过……像你这么无趣、这么闷的人啊!”
  “呃?你说什么?”
  “不服吗?你这个人……症纷争、善良、平和、谦让……妈的,我无法想像,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闷的人!你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去争取,你活在世上到底有什么乐趣?”
  姗拉朵说完,还不忘补一句重的:“像你这种人,将来一定泡不到妞!”
  虽然说,道士是不能随便出来泡妞的,但是姗拉朵的这句话,还是造成了些许杀伤力,幸好姗拉朵也不是只会说废话,要不然虚江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继续忍下去。
  “血蛭虫入体之后,会吞蚀受损血肉,再以自身作为血肉连接,修补破损肉体,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问,就算你武功盖世、天纵之才,在这上头也不会有例外,除非……”
  姗拉朵摇摇头,连续说了几个除非,显然是心中好生迟疑不定,想不出肯定的答案,最后,她瞥向虚江子,道:“你的身体里头有些秘密,我一时间无法堪破,要是能对你深入诊疗,将会对我的研究大有帮助。”
  “深入诊疗?你刚才问的东西,我不是已经全部告诉你了吗?还要问什么东西?”
  “蠢蛋,光是问哪够?起码也要切割开来,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样子,这样才算是了解清楚……呃,不小心说出了……哈,哈哈,我只是开玩笑的,你该不会当真吧?开这只是玩笑话,千万别放在心上!”
  姗拉朵的大笑,并没有让虚江子比较好过。最初,他也认为这女人只是在开玩笑,说几句笑话调侃自己,但看她慌忙改口、又努力想让自己相信的行为,虚江子心中发寒,晓得这女人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你和西门朱玉是什么关系?他会跑来救你,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很要好的朋友吧?难道你与他……你假冒他的名号采花,是因为小俩口争风吃醋吗?”
  这实在是错得太离谱的一个推断,立刻引起姗拉朵的暴怒,又是一阵无休止的开骂,但从这一阵乱骂中,虚江子依稀听了出来,姗拉朵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女性朋友,被西门朱玉调戏,她心生不忿,决定替朋友出头,报复西门朱玉,於是便以他的名字,到处做案,前后已经犯下十多起案子了。
  乍听之下,这些话没有什么问题,但一想到姗拉朵本人的性向,虚江子就觉得她与那位女性密友之间,可能极不单纯,只不过这件事又不太好问,唯有先把这疑问压下。
  此时,有人前来通报,河洛本部发下急令,要虚江子立刻回不周山报告,虚江子虽然惊讶,但命令书上的印鉴无误,确实是河洛本部下的命令,自己只能立即赶回。
  姗拉朵的存在,让虚江子颇难放心,可是她被西门朱玉剑气点穴,动弹不得,身分又特殊,自己也不可能将她带回河洛本部监禁。无奈之下,虚江子命令余人严加看守,严防有人进来加害。
  快马加鞭赶回河洛本部,上了不周山,虚江子才知道调自己回山的命令,居然是师父赤城子亲自下达。掌门人亲令,非同小可,虚江子也不晓得发生了何等大事,连忙赶去面见,哪知道刚刚在师父面前蹲跪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赤城子怒喝一声。
  “大胆孽徒,你干的好事!可知道错吗?”
  如雷一喝,暗示大祸临头,虚江子心头一震,惶恐之余,却是全然莫名其妙,一点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身犯何罪,又做了什么错事,招来师父这样的怒喝?
  “师父,我……”
  “住口!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我看你平时行事稳重,端方重义,对你深为期许,想不到你这次下山,居然做出这等事来!”
  赤城子脸色铁青,似是气得厉害,看这种严厉之情,恐怕随时都会出手清理门户,虚江子知道大祸临头,可偏偏还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
  “多言无益,你好好看看自己干的丑事!”
  赤城子低喝一声,手腕一扬,一张写满黑字的黄纸迎风飘向虚江子,虚江子不敢站起,跪在地上将黄纸接过,稍稍一瞥,大略看过纸上内容,只吓得魂飞天外,心胆俱裂。
  黄纸上所写的,乃是一封书信,是镖局总镖头致上河洛掌门的亲笔信,言语甚是客气,表示日前淫贼上门,承蒙河洛剑派诸弟子护卫,这才令镖局内的人员没有太大损伤,反倒有几名河洛弟子阵亡,甚是过意不去。
  前头的客套话说完,后头话题一转,写到总镖头之女这次遭遇劫难,尽管在混乱中得以身免,没有受伤,但受到很大的惊吓,而且清白之躯被冲进来拯救她的那名河洛弟子看见,此事关系甚大,希望赤城子掌门能够给一个交代。
  信件后半部的口气含糊,没有写明白,但只要不是笨蛋,就能看出对方所要的,是让当时冲入小楼救人的那名河洛弟子,去娶总镖头的女儿,换句话说,就是要虚江子去当牺牲品。
  当初闯入小楼是为了救人,为了主持正义,虚江子哪想到自己一时英勇,居然惹来这样的麻烦上身,再看师父疾言厉色的反应,看来若非是要严厉惩自己,以正门规,就是要交出自己去“负责”一想到事情的严重处,虚江子脸如土色,正在想该要如何解释,却忽然听见赤城子的大笑声。
  “哈哈哈,有意思,枉你平常自夸稳重,怎么一封信就让你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啊?哈哈哈哈′′”赤城子大笑,脸上一扫之前的凝重表情,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打量著虚江子,“嗯,这样看,江儿你确实也是一表人才,难怪会被人家看上,点名要招你为婿……”
  晴天霹雳的恶耗,一直压在虚江子心口,自从拜入赤城子门下后,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早已出家。
  “师父,弟子惶恐,但徒儿如今已是方外之身,又怎能……”
  “方外之身?那又如何?”
  恩师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虚江子还以为自己看错,但想想也可能是师父藉此考验自己,所以连忙正起神色,严肃道:“弟子是修道之人,身在方外,又怎能谈婚论嫁,败坏门规呢?”
  “说得也是,败坏门规是万万不可的,那么……你就还俗吧!”
  “呃?师父你说什么?”
  “还俗啊!修道不必是道士也可以修,如果方外之身不能嫁娶的话,那你就还俗吧,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听赤城子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虚江子差点两眼翻白,直接晕死过去。现在自己终於明白,虚海月、虚河子的奇异观念从何而来,原来这并非是他们怪异,而是典型的“名师出高徒”虚江子呆愣当场,不晓得该说什么,赤城子见到徒弟一脸傻样,再次笑了起来。
  “傻小子,师父是和你说笑啊,这种事情,就算是你愿意,为师也不可能答应的。”
  赤城子笑道:“我已经调查过了,那个镖局的小姐,虽然号称美貌,其实身强体壮,孔武有力,她父亲几次安排都嫁不出去,是一头货真价实的恐龙啊!”
  “……师父,请问什么是恐龙?”
  “这是小事,你不用管。这头恐龙不照照镜子,居然妄想来吞我赤城子的爱徒,真是岂有此理?难道当你是屠龙骑士吗?这种事情为师怎会让它发生?你放心好了,只要有为师在的一天,绝对不会让你被恐龙吞下肚去的!”
  赤城子一面说著,一面伸手重拍虚江子的肩膀,弄到虚江子哭笑不得,过了大半天才终於肯定,师父是在开自己玩笑。
  “怎么了?这副表情?是认为做师父的不能这么说话?还是认为掌门人不可以这样讲话?”
  “……这个……不晓得该怎么说……两种都有一点吧……”
  虚江子说著,又被赤城子重重拍了一下肩膀:“日后徒儿你就会明白,纵使当上一派掌门之尊,大权在握,却找不到几个能说说轻松话的人,这是何种感受了……唔,看你伤势痊愈大半,修为又有长进,就知你此次下山,确实不虚此行,干得很好!”
  赤城子确认虚江子的身体无事,勉励他几句后,就表示信中所言之事,会设法打发掉,要他在山下小心行动,一切安全为上,反覆叮咛,宁可行动失败,也千万别受到什么伤害,跟著,就让虚江子离开。
  虚江子迅速赶回山下城镇,途中觉得奇怪,师父在这种节骨眼上招回自己,别的也不问,就是拿自己开个玩笑,这样实在很乱七八糟,不过,对方既是师父又是掌门,只要不是叫自己去吃大便,这种程度的命令,自己也没啥资格有怨言,况且……
  自己其实不讨厌师父开的玩笑,尤其是那种叮咛自己安全的慎重,确实让人心头很暖。
  途中,虚江子想起了月夜引路人的事,如果说这个银假面剑客是河洛剑派最高机密,只有决策高层才知道她的事,那么,身为掌门的师父,就是绝对知晓其秘密的人,月夜引路人与西门朱玉昨晚的那场战斗,师父也该得到通知,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才特别将自己招回来问话,看看自己是否看出些什么了。
  这个答案看来合情合理,虚江子一路上想得出神,直至回到驻扎处,这才知道事情不妙。
  就在虚江子奉命回河洛本部的时候,这边来了不速之客,本地官府派出使者,表示河洛剑派所囚禁的这名白衣女子,是朝廷的钦命要犯,要将她抓捕回去,为此还出动了官兵,包围此地,施加压力威迫。
  河洛剑派的势力虽大,终究没有大到可以公然违抗官府的地步。留守在此的河洛弟子看见这等阵仗,又见姗拉朵是钦命要犯,便不做坚持,将人交给了官府,正要找人去通知虚江子,虚江子却已快马赶回。
  “怎么我才离开一下子,就发生了这种事?”
  虚江子又惊又怒,虽然也知道师兄弟们的做法没错,但姗拉朵就这么落入官府手中,吉凶难料,说起来自己不能算没有责任,如果她因此有个什么万一,自己日后怎能心安?
  “官府有没有说她身犯何罪?为什么成为钦犯?”
  虚江子问的时候,觉得有点多余,姗拉朵实非善类,行事既诡异,又不把人命当人命看,这种人不管犯下多大的案子都不足为奇,然而,这问题却得到一个意外的答案。
  “官府说,她是西南方那些乱党的奸细,到处活动,刺探情报,意图颠覆我朝,犯的是谋反大罪。”
  “……真想不到,原来不只是个本草学家,居然还是个革命家。”
  虚江子暗叹了口气,心知既然是这等罪名,事情就超脱自己能够干涉的程度,一切也该就此打住,河洛剑派不能在这件事上多所牵扯。
  然而,在虚江子的生命中,这还是首次,明明他很清楚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自己不该也不能做什么,可是心中一股强烈的冲动,令他坐立难安,终於迫使他采取行动,在三更半夜来到当地府衙外。
  虚江子这辈子行事都是光明正大,几乎没什么经验去干偷鸡摸狗的事,现在忽然搞成这样一副黑头套、黑衣的夜行装束,偷偷摸摸来到官衙外,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自己来这边是做什么呢?姗拉朵现在是朝廷钦犯,自己不可能去探监,要让她出来只有劫狱救人,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稍有闪失,泄露身分,这件事将会变成牵连整个河洛剑派的大风暴!即使师父再重视自己,但为了河洛剑派的整体安全,他也只能与自己划清界线,甚至发下格杀令,将自己这孽徒给斩杀,清理门户。
  假如姗拉朵身负重大冤屈,自己拚著一腔侠义激愤去劫狱救人,纵使身死,也是无愧於心,不失侠道,但横想竖想,姗拉朵也不像被冤枉的,更不似给硬栽罪名,大有可能是恶贯满盈、罪有应得,自己冒了天大的危险去救这种人,实在是荒唐到家了。
  最奇怪的一点是,这些荒唐之处自己明明都清楚,却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此刻手握长剑,心里还觉得跃跃欲试,真不晓得这一切该怎么解释?
  “……看来,我也不是很了解自己啊……”
  虚江子苦笑一下,但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确认完遮脸的黑布已绑好,虚江子一提长剑,便想施展轻功,翻入府衙,却怎料到才刚往前一步,肩头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
  “谁?”
  虚江子心头大震,第一时间便想拔剑出鞘,进行防御,但来自身后的一下轻笑,里︵常耳熟,让虚江子瞬间松了口气。
  “阿江兄,一怒拔剑为美人,真是好有英雄气概,看不出你一个修道之人,居然也这么有种,但有种归有种,你的眼光未免独特了些,果真是能者无所不能,不但豪气干云,连喜好都独步江湖啊!”
  笑声甚是欢愉,但声音很轻,明显是不愿意惊动旁人,虚江子转过身来,看见自己平生的第一损友,正站在那里低声窃笑。
  “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喔,不用那么惊奇,我不过是半夜睡不著想撒尿,随便起来走走,恰巧见到阿江兄你扮夜行侠的英姿,顺道过来看看,没别的意思,等一下撒完尿就回去睡了。”
  西门朱玉的话,虚江子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但姗拉朵与西门朱玉结怨颇深,虚江子也不觉得他出现在此会是为了救人而来。
  “你来这里,也是来救人的吗?”
  “千万别用那个也字,如此壮举,小弟敬谢不敏。那个男人婆超级变态,现在被官府抓了,是天下男子之幸,如果明天就把她吊死、斩首,不晓得有多少男人要额手庆幸,更搞不好是朝廷近十年来的最大德政,我怎么好去破坏呢?”
  西门朱玉虽然这样说,虚江子却从他眼中看出戏内之情,可以肯定他不会这样袖手旁观。
  “唔,阿江兄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你该不会也学人家来那一套,准备大叫捉拿淫贼吧?”
  “那要视你给我的答案而定。”
  “唉呀呀,多么没有人情味的回答,真是有异性没人性,枉费我们两个是打小认识的交情,你居然一下就翻脸不认人,实在太伤朋友道义了!”
  “等等,我其实从很久以前就想说了,什么叫从小就认识的交情?每次还不都是你忽然出现,然后就拿把刀抵在我脖子上,逼我做这个做那个的,这样也算交情?你根本是专门来找麻烦的!”
  回忆到这些年的惨痛经验,虚江子越说越恼火,真想拔剑出鞘,砍了眼前这个贼笑兮兮的家伙。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偶尔有少许误会,那是难免,不能全说是我的错啊!横竖大家没事,尿又撒完了,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官衙里的人呢?”
  “有别人负责,这时候早就越狱成功了,你如果不杀进去闹事,让官差发现犯人跑了,他们可以争取到多点时间跑远些。”
  西门朱玉笑了笑,还没有忘记多补上一句:“朝廷为了抓这个男人婆,确实派了些高手出来,现在都在官衙里头,你一个人潜入也好、硬闯也罢,全身而退的可能性非常低,相信阿江兄再怎么心情激动,也会做出正确判断的。”
  这句话非常有用,虚江子不再多做口舌之争,与西门朱玉一同离开,进入不远处的一所民宅,西门朱玉从衣袋中取出茶叶,冲了一壶浓茶,与虚江子对饮。
  “你说的喝一杯就是喝茶吗?”
  “似阿江兄这等非凡人物,当然不需要靠狂饮来充英雄,小弟也省点事,大家直接喝茶。”
  西门朱玉笑道:“实不相瞒,等一下小弟还有约会要赴,说不定又要拔剑大干一场,不敢贪杯,否则稍后莫名其妙死在别人手上,岂不冤枉?”
  虚江子当然知道西门朱玉口中的约会不是那么简单,讲说是与人相约,其实很可能就是去袭击某人、某处,或者是去支援某场战斗,换句话说,现在大概是他勉强挤出时间,来与自己偷闲一会儿。
  与这个大淫贼几次碰面,虚江子越来越觉得他不像是个淫贼,这并不是说他不贪淫好色,或者被冤枉了,而是这个男人忙得不像是一个采花贼,每次碰面,自己都发现他早已安排好下一个,甚至是下两个行程,好像是专程挤出短暂时间来和自己碰面,普通的采花贼,哪有这么多事情要做?这个男人到底在忙什么?
  另外,西门朱玉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带到这间民房来,这里是他的暗桩吗?他像这样的暗桩还有多少?他说府衙内有朝廷的高手埋伏,但他却能另外安排更厉害的高手去劫狱救人?一个采花贼何来如此的人力物力?
  看著西门朱玉悠悠闲闲地冲水泡茶,虚江子越发觉得这人不简单,心头也添了几分防备。
  “嗯,阿江兄气色不错,说起来你的运气实在是好得惊人。”
  “我?运气好?”
  “是啊,前次为你诊疗,我猜测你的身体可能是练功出错,也可能是被某种手法刻意限制,我想助你冲开经脉中的锁闭,但力有未逮,只好藉用那位引路人的力量。她有‘河图’在手,能将本身力量倍增,我得她之助,终於冲开了你经络中的锁闭……没有完全冲开啦,估计只开个两、三成而已,还造成了点后遗症,让你出丑,哈哈哈,这点不好意思,你就多多包涵吧!”
  至此,那天晚上的真相,虚江子这才完全明白,更知道西门朱玉虽然说得轻松,但以自身经脉做容器,收纳敌人的攻击力量,归并击出,这是非常高风险的武技,动辄要冒生命危险,西门朱玉那晚的相助,确实是拚上性命来帮忙。
  想到这里,虚江子又是感激、又是疑惑,因为换做是自己,绝不可能这样为了西门朱玉拚命,他又为何肯这样付出?
  “前次的治疗未尽全功,但我自问己身所学有限,帮不到什么大忙。有可能帮到你的人,当世寥寥无几,最有可能解开你困境的一个,就是那个男人婆、变态人妖,只是她与我不睦,我要请她来帮你看诊,千难万难……怕达不到阿江兄的魅力这么大,我还不用做什么,她就已经帮你看完了。”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庆幸的吧?她那哪是在看诊?只不过是把我当成研究素材而已,再给她多看几次,我搞不好就要被开膛了……”
  虚江子说著,忽然觉得很奇怪,姗拉朵替自己诊察一事,只有自己与她才知道,除非西门朱玉当时在外偷听,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的?
  “我委托朋友去府衙救人,那个男人婆跑路的时候,托人带话给你说……”
  西门朱玉微笑道:“你可能真的不是人!”


第六章 命运抉择·非常之人
  姗拉朵所传来的话,虚江子完全不解其意,西门朱玉解释道:“我现在说的东西,你不妨先当作一个故事来听,不管你信不信,这样总是易於理解。”
  西门朱玉所说的故事很简单,在遥远的域外,有一些奇特的民族,他们相信自己的祖先来自天上,流著天人之血,非同於凡夫俗子,更拥有潜在的异能,姗拉朵认为,虚江子有可能是这些民族的后裔。
  当西门朱玉说要讲个故事的时候,虚江子还以为自己会听见什么荒诞离奇的东西,结果西门朱玉所说的,却令他哑然失笑。
  托称祖先来自天上的民族,何止是域外异族?几乎每个民族都有类似的传说,就连大武皇族也说祖先是天神降世,自抬身价,这种传说根本不足为奇,不是重点。如果姗拉朵诊断的结论,是自己出自域外异族,这结论是挺吓人的,但也还不至於不可思议,毕竟自己无父无母,仅是孤儿一名,根本不晓得身世。
  “我不能理解。域外异族……我是没亲眼看过,但听说都是一些金发、蓝眼,轮廓很深的人,而我……哪里像是异族人?”
  “呃?你居然立刻就接受我的说法,一点都不觉得这很荒唐吗?”
  “……那大概是因为你的解释方法太过大事化小,听起来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而且,不只我的样子不像异族人,我也没有什么天赋异能啊!”
  虚江子著实感到奇怪,西门朱玉耸耸肩,表示域外民族非常复杂,也不全是金发碧眼、轮廓很深,其中也是有黑发黑眼的民族,至於天赋异能这种事……
  “这都是那个男人婆随便说说的啦!她虽然是这么讲,我可不全信,你也是听听就好。我相信你是不平凡的人,可从没想过你会猛到变成非人类啊!”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总说我不是普通人?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评价这么高?”
  “嘿,对你的评价倒在其次,主要的理由是,我打死都不相信,河洛掌门会莫名其妙的安排三个不相干的闲人在不周山顶居住多年……浩泛里头一定有什么我还想不透的理由,如果你觉得我是多虑,那我也无话可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虚江子也无从辩驳。随著年岁渐长、见闻日广,他也益发觉得此事透著诡异,尤其是在自己与弟弟都被师父收为门徒后,这种感觉更是强烈,但师父一直对自己与弟弟极好,没有什么可怀疑的,要说有什么企图,目前看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虚江子不愿再谈此事,便转过话题,问西门朱玉与姗拉朵的渊源,结果得到差不多的回答。
  “我有一个朋友,他有个未婚妻,样子挺漂亮的,就是态度冷冰冰,拽得像什么一样。我替朋友出头,戏弄了那个女的几次……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真的只是戏弄,不是调戏,没有做过分的事情啦……你还用这种眼神看我?信不信我去把那个女的奸上十七、八遍?”
  西门朱玉横眉怒目,重拍了一下桌案,却马上叹了口气,摇头道:“这本是一件小事,哪想到那个女人身边,居然有一个心理变态的男人婆,反过来要替她出头……唉,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一报就报到现在……”
  “那朝廷说她是乱党的奸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问得好,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知道,后头要找机会问问那个男人婆,看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有消息,到时候再来通知你。不过……你为什么关心这个?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
  “我想追她。”
  一向只有西门朱玉戏弄别人的份,但这一次,虚江子淡淡的说句话,西门朱玉却像是椅子上长刺一样,差点就跳了起来。
  “你!”
  西门朱玉瞪了眼前这个身穿道袍的男人两眼,皱眉道:“如果我没有弄错,阿江兄似乎是个道士啊!难道贵派的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当然是不能乱来的,这点我当然知道。”
  虚江子说得严肃,看对面西门朱玉频频点头,急切表示理解的样子,心里更觉得好笑。
  “不过,一旦还俗了,那就做什么都可以了。”
  “他妈的!你们河洛派是不是玩转职都玩疯了?怎么一个个都来这一套?上次我逮到虚谷子那臭贼,他也是胡扯这一套来搪塞我。”
  西门朱玉怒拍桌案一掌,虚江子哈哈大笑,自从与此人相识以来,还是首次自己在谈话中能稍占上风,不是自己单方面被他气得两眼发昏。
  “喂,老实说,大家朋友一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往火坑里头跳,不过,如果、一胛可亡是你自愿跑去当屠龙骑士,舍身救世,那小弟我身为世人之一,当然是很乐意被你救啦!”
  西门朱玉确实不是一介凡人,几句话的工夫,他就一改之前怒气冲冲的样子,面带微笑,好像非常敬佩与赞叹似地望向虚江子。
  “如果阿江兄真的已经决定牺牲自己,拯救全世界的男人,那么……小弟除了感激涕零之外,还可以奉送一个情报,方便你把头放到老虎嘴边。”
  “什么情报?”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这次回河洛本部不久,应该就会接到通知,在外头有事发生,如果你去参与,说不定就有机会被老虎咬掉头喔!”
  这个比喻实在太差劲,不过虚江子是听得懂的,虽说他很想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事,但西门朱玉既然刻意说得模糊,估计是不会说清楚的。
  此时,虚江子忽然听见外头有脚步声,由远而近,速度不快,听起来应该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而且还是笔直往这边走来。
  这一阵脚步声,西门朱玉也同样听到了,脸上表情立刻变得很奇怪,这颇让虚江子困惑不解。在这种情境下,如果不是因为来的人身无武功,虚江子大概会猜自己中了埋伏,很快就会有人破门进入,喊打喊杀,但看西门朱玉这样的表情,莫非来者是他的手下,带了些不好的消息吗?
  脑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只见门被推开,三个身穿普通布衣的男女走了进来,那模样好像刚刚从哪里放工回来,甚是疲惫,一看到屋里正在泡茶的两人,登时大惊失色。
  “你、你们是谁啊?怎么莫名其妙跑到我家里来?”
  哪怕是这几个人突然拔刀砍过来,都不会让虚江子那么吃惊,只见身旁的西门朱玉很尴尬地收拾东西,点头道:“不好意思,看到几位的房门没关,就和朋友进来泡茶,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大家不用那么见外。”
  一番话还没说完,就被虚江子扯著衣领给拉起来。
  “你……浩泛间房子不是你的?你……”
  从那几个入屋者的表情、语气判断,他们就是此屋主人,换句话说,西门朱王在这里泡茶聊天,根本是闯空门的恶劣行径。虚江子差点气晕过去,猛然一下伸手,掐他一选一住西门朱玉的脖子,怒道:“你不是堂堂天下第一淫贼吗?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你就没有一点自尊吗?”
  “这个……我带你进这房子的时候,你也没说不妥啊!”
  “那时我以为这里是你的暗桩,哪想到你居然闯空门!”
  西门朱玉闻言哂道:“暗桩?拜托!我是天下第一淫贼,又不是天下第一富翁,哪可能走到哪里都买一幢房子预备著,你给钱吗?要是我能在哪里都布下暗桩,那还当什么淫贼?我直接经营房地产赚大钱不就好了?”
  “啊?你现在才说这种话?”
  “不然你想听我说什么?我已经向屋主说过不好意思了,顶多再说声对不起,我只是淫贼,不像你这样的人,杀人灭口我是不干的。”
  西门朱玉忽然冒出这一句来,虚江子听得一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几名屋主却面露惊容,甚至抡起板凳、扫把,一起朝虚江子这边攻击过来,来个先发制人,还有一个则是冲出去狂喊捉贼,虚江子这才晓得上当,而西门朱玉则是在屋主们群起抢攻时,纵身一跳,穿破窗户,抢先逃之夭夭了。
  “屠龙骑士,你英雄无敌,杀人不眨眼,这种小阵仗想必不放在眼里,一切就通通交给你啦!”
  虚江子来不及再说什么,眼睁睁地看西门朱玉跳出窗去,跑得无影无踪,而他自己被闻声而来的百姓给缠住,虽然没有遭到痛打,可是掏腰包赔钱却是跑不掉,就这么损失了一笔,心里大叹交友不慎。
  不久之后,西门朱玉出现的消息,传遍附近区域,并在稍后传出这消息的进化版本,就是西门朱玉前来犯案,但是被河洛弟子发现,将之杀退,落荒而逃。
  对於这一类明显被加工过的情报操作,虚江子已经是见怪不怪,听到这个传闻非但不感惊讶,反倒觉得本部的师叔伯们煞费苦心,把这功劳让一众河洛弟子平均分摊,人人有份……这想必是妥协的结果,最初应该有人提案把这功劳由掌门弟子独享,或者干脆让官府也来分点光荣,共同携手杀退淫贼。
  “……真是不想习惯这种东西……”
  虚江子对此不无感叹,但这并非是他能决定的事。既然下山一趟有了功绩,虚江子便率领师兄弟回到不周山,接受表扬,尽管这一切只是虚应故事,却仍是必须完成二的。
  在接受奖励时,虚江子忽然体会到李慕白的心情。如果所谓的荣誉都是这么一回事,也难怪李慕白会变成那样狂傲不羁的个性,自己脾气若再偏激点,搞不好也会变成李慕白那个样子。
  不过,撇开无意义的表扬不谈,师父赤城子见到自己平安归来时,喜形於色的那份热切,倒是让自己觉得很开心,堪称是最大的收获。
  “……我打死都不相信,河洛掌门会莫名其妙的安排三个不相干的闲人在不周山顶居住多年……”
  西门朱玉的话,言犹在耳,但虚江子却开始觉得,西门朱玉诚然深思善谋,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事都如他所料吧!
  这件事情之后,虚江子的生活看似恢复平静,继续像以前那样练功、修行,但比起之前的常常思索,他把更多的时间耗在发呆上,这并非有意为之,只是管不住自己的思绪,总会想起这次事件中的相关人与物。
  对西门朱玉说要追求那名女子,这是否仅为一句单纯的戏言,虚江子自己也觉得很纳闷。照理说,这当然只是玩笑话,自己怎么说也是个道士,这种玩笑别说是开,就连想想也是有罪,然而,只要看看周围的人,就会觉得遵守戒律这种事情真是好驴。
  不是刻意去想,但那个怪女人的模样,包括她怪怪的表情,自己总是不时想起。
  也不晓得有没有人发现,姗拉朵其实是很漂亮、很有味道的女人,这点恐怕连她本身都没察觉到吧?或者……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么想呢?
  常常发呆,想著这些对修练全然无益的事,虚江子都觉得自己可笑,然而,一个不能否认的事实就是,自己确实想再见到姗拉朵,这种越来越急切的心情,算是思念吗?这实在是很值得玩味的一件事。
  在这样的情形下,当初西门朱玉所做的提示,就分外显得重要了,不知该说幸或不幸的是,那个提示来到自己面前的时问并没有很久,在回到河洛本部半个月以后,虚江子就收到通知,赶著去面见恩师,接受新的任务。
  “江儿,你在不周山上这么久,该是让你出去历练一下的时候了。”
  赤城子捋须微笑,旁边还有几十名各堂各院的管理干部,全都齐聚一堂,这等阵仗让虚江子一看就知道是有事发生,绝不是派自己下山送个信、参与什么会议之类的。
  换作是以前,虚江子对这一类的任务未必感兴趣,但此刻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立即点头,道:“弟子谨遵恩师谕令,无论是什么任务,一定会将它完成!”
  主动的态度,非但让赤城子讶异,就连在场的其余赤字辈长者,都为著虚江子的反常而吃惊。
  “呵呵,不用如此心急,这次也不是让你独自去办什么事,虚字辈的优秀弟子都会参与到这两件行动中,你可以选择要去哪一边。”
  会让河洛派调集虚字辈的优秀弟子参与,这两件行动肯定非同小可,虚江子不禁怦然心跳,想起了西门朱玉曾做过的提示……不久后,外头将有事发生……
  “江儿,你且猜猜看,这两件事会是什么事?”
  赤城子的考验,虚江子有些不解,自己从来就不被视为心思敏捷的才智之士,怎么师父突然玩起这个来?不过,既然是师父有命,自己也就只有想想看了。
  河洛剑派每天发生的大小杂事,多不胜数,如果要漫无边际地细猜,想破头都想不出来,但既然有了西门朱玉的提示,一切就变得简单许多。
  这段时间,外界闹得最沸沸扬扬的大事,倒不是什么淫贼,而是西南方的乱党举事。自从乱党举事以来,各种相关消息就从来没有停过,本来以为朝廷的大军一到,西南方的乱事便会像其他地方一样被粉碎,哪想到随著时间过去,这些乱党居然屡败朝廷军队,声势大振。
  虚江子原本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但自从几个月前西门朱玉提醒后,他好奇心起,特意去调查相关情报,慢慢发现那些乱党并非如此简单,他们和那些拿著锄头、镰刀就冲上去造反的农民不同,使用的军械不只奇特,甚至到了荒诞离奇的程度,至少……虚江子就不太能理解,一个小山高的巨大石人,会走会动作,这是个什么概念?听起来太像神话故事,不太真实。
  最近这一、两个月,虚江子听到的传闻变得更加奇怪,勉强要说的话,似乎是纸终於包不住火,让实情泄露出来了。
  西南方的乱党,不仅连连击败朝廷军队,势如破竹,近几个月内的连场大战,更以压倒性优势全灭朝廷部队,害得几名出身皇室的善战名将阵亡沙场,占领了三个重要的战略城市,震动天下。
  情势发展到这种地步,这已经不再是一支单纯的起义军,或者乱党,而是一个能与大武王朝逐鹿天下的新势力,当这些消息传遍中土的各角落,只要是有点头脑的人都意识到:一个新时代到来了。
  “两件事的其中之一,应该是西南方的战事吧?”
  虚江子道:“战争越演越烈,官兵惨败的同时,里头也有很多人出自本派。这么多的河洛弟子伤亡,我们也无法置身事外,要做出决断了。”
  赤城子点了点头,对弟子的观察力甚是嘉许,道:“说得不错,正是因为这样,我和你诸位师叔伯都认同,要先派人去看看状况。”
  虚江子闻言有少许讶异,这表示河洛剑派尚未决定好立场,所以才将门下弟子的死伤先放一旁,不愿因此而下错决定。
  以个性而言,虚江子不是那种非常聪明,举一反三的人,但此刻从赤城子的态度、周遭的奇异气氛中,他忽然明白这些领导阶层的长辈在迟疑什么。
  大武王朝,本身是异民族所建立的政权。自王朝建立后,数百年来,两大圣宗虽然都是站在支持的立场,但彼此从没有忘记过“非我族类”这个事实,尽管两大圣宗为了稳定大局,不愿意妄起刀兵、改朝换代,可是如果出现另一个足够动摇大武王朝的组织,河洛剑派势必要重新做一次抉择。
  河洛门人在这场战争中已有不小的伤亡,但如果要改支持这批叛军,那么这些伤亡就只得不计,此事关系甚大,也就难怪赤城子要派人去实际查探,多搜集点相关资料,甚至还有可能负责秘密与对方接触,做更进一步的确认……
  如果事情真的朝这个方向演变,那这次与叛军的接触就至关重要,甚至会影响日后天下大势,改朝换代,是再要紧也不过的大事。这样的大事,虚江子不认为自己的能力足堪负荷,第一个念头就是想问问另一选项。
  “江儿,你这辈子总是遇到大事就想逃吗?”
  赤城子口气和缓,没有责怪的意思,语气中只有惋惜,虚江子甚是惶恐,不明白恩师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
  “算了,你若不这么说,那就不是你了……第二件任务,听起来倒是挺合你的个性。慈航静殿将要举办一个短期的研习营,预备集天下英才而教之,传授慈航静殿的武技……你素来喜欢武道修行,这个研习营很适合你啊!”
  “可是,慈航静殿怎么会……”
  虚江子觉得奇怪,各门各派的武术心得,堪称是那个门派的最高机密,像慈航静殿的强大势力,素来对自家的典籍保护得极为妥当,藏经阁外虽没有三步一兵、十步一哨,但据说也是暗藏高手,绝不许外人轻易得见慈航武技秘笈。
  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河洛剑派,假若河洛剑派的武技非法外传,这势必成为河洛剑派的头等大事,会严厉追究责任,缉拿窃贼,甚至不计一切代价要那个人的命。
  慈航静殿的态度虽没有那么激烈,但也相差无几,所以很难想像慈航静殿会主动搞个活动,把千百年来秘藏的绝世武学外传。
  难道……念泛背后藏著什么阴谋?但本代慈航静殿方丈宅心仁厚,并不是那种爱玩弄诡计的人,这……
  虚江子一下想得出神,直到听见赤城子两下轻咳,这才惊醒,想到这不是该由自己判断的问题,便将这些问题抛开不想。
  那么,眼前的状况就很清楚了,虽然师父让自己二选其一,不过从在座师叔伯的表情来看,他们对自己的选择已经有“期望”去西南地方参战,剿灭叛军的任务,凶险较大,战场上变化万千,结果难料,更别说还要判断情势,决定日后的选择,这不是一个普通武夫所能担任,自己应该没有这样的能耐扛起重责。
  相反的,慈航静殿所办的那个研习营,不管背后有什么内幕,表面上都是练武研修,这正是自己最擅长、最感兴趣的,因为一直以来,自己就很喜欢埋首在修练中,不用去处理太复杂的人情世故……
  “如何?有决定了吗?”
  赤城子出言询问,虚江子连忙点头。
  “嗯,我想……”
  具体答案还没出口,虚江子忽然想到另一个重要问题:“敢问师父,若弟子去慈航静殿研修,那是由何人率领师兄弟去西南方参战?”
  一问之下,虚江子这才晓得,无论自己的选择是什么,率队往西南方参战的人都已经选定,因为早在几个时辰前,在后山思过闭关的虚河子就已经接受徵询,并且明白表示了参与的意愿。
  听到这件事,虚江子心中的天秤一下子剧烈倾斜了。弟弟在后山闭关以来,已经和自己有一段时间未见了,关於他的一切,只能由虚海月口中得知,听说他武功大进,较往日长进许多,听来让人欣慰。
  只是……虽然虚江子自己都还说不出理由,但他确实感到忧虑,觉得虚河子若是到了战场,恐怕会遭遇凶险,哪怕他武功练得再强,都起不了多大作用,甚至武功练得越高越危险。
  这纯粹是一种直觉,虚江子还找不到具体的理由,但他确实相信自己没有想错,只不过一时间无法说得具体而已。那么,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自己有办法去慈航静殿专心研修,却让弟弟独闯沙场吗?
  光是这样一想,虚江子的心就无法平静下来,而另一个念头也在此时闪过脑海。
  姗拉朵若真是那些叛军所派出的奸细,那么,往西南战场去,是不是就会见到她呢?
  西门朱玉所做的提示,该不会就是这个意思吧?
  “师父,弟子希望与其余师兄弟一同前往西南战场,讨伐叛军。”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虚江子看到师父错愕的表情,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惊奇,和过去相比,自己的胆气还真是强了不少,脑里一做出判断,马上就敢宣之於口。
  赤城子道:“唔,你的个性素来不喜欢参与斗争,这样的你去战场,可以吗?”
  虚江子道:“师父刚刚不也说过,一个人不能总是碰到大事就想逃?我头脑不好,分不太清楚什么大事小事,但是……要我在那么多同门师兄弟上战场的时候,躲在安全的地方,我觉得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赤城子闻言笑道:“哦?那照你这么说,为师岂不就是躲在安全地方?你这么多师叔伯也都是贪生怕死之人?”
  “弟子不敢!”
  虚江子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种时候没得解释,只有下跪磕头认错,但却被赤城子挥手拦住。
  “无须如此,江儿你其实也没有说错,为师只是希望你明白,世事并非表面上看来如此简单,为师门效力的方法,也不是只有上阵厮杀一种,指派你做其他工作更不是让你躲在安全地方,这些你明白吗?”
  此情此境,哪轮到虚江子说一个“不”字,周围一众长辈的面色难看,若不是有师父的这些话缓颊,还不晓得后果会有多严重。
  “你的个性适合研究工作,为师本来希望你去慈航静殿参加研修,但……你如此心系同门,锐身赴难,正是侠义之风,令为师大感欣慰,嗯……你就去吧!这两天收拾行李,后天清晨出发。”
  赤城子拍拍虚江子的肩头,表情甚是嘉许,让虚江子觉得有些惭愧,因为自己抢著上战场,主要是为了顾虑虚河子的安全,不是想替师门争光,甚至还有小半是为了一个女子,假若师父知道自己的心思,不晓得会不会立刻斩了自己?
  整件事情就这样底定,当两天后虚江子与一众同门离开不周山时,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其中……他确实好奇,不晓得此行能不能见到那名奇妙女子?若真见到了,又要做什么?
  不过,想来想去,虚江子并没有想到,在大地上的某个角落,有一个男人,在得知河洛剑派弟子的参军名单后,惊讶得张大了口,长声叹息。
  “……照规样也能选错?阿江兄,你果真不是普通人啊!”


第七章 大步西南·仗剑扬沙
  从河洛本部赶往西南战场,一路马不停蹄,需要将近三十多天的时间,而且途中还会与来自西边各分部的河洛子弟会合,将人力集中起来,共同赶赴战场。
  直到出发之后,虚江子才晓得,此次行动是回应朝廷的邀请,河洛剑派派出诸多年轻弟子参军入伍,至少在名义上,是遵循朝廷的号召,共同歼灭叛军,朝廷方面因为先前损兵折将,连几名皇室成员都战死沙场,所以向两大圣宗施压,希望河洛剑派、慈航静殿表明立场,拿出诚意,支持朝廷。
  在这种情势下,假若随随便便派个几千人参军,势必惹来朝廷疑忌,认为两大圣宗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甚至一顶疑似与逆党同谋的大帽子扣下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虽然,以两大圣宗势力之强,门下弟子之多,朝廷应该不敢在这种时候对两大圣宗动手,内外同时开战,但站在两大圣宗的立场,除非已经有了决定,否则在那之前,还是避免与朝廷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基於这个理由,河洛剑派就表现了相当的诚意,组织赶往战场的弟子接近两万人,浩浩荡荡,向西南方汇流。这些都只是平常专注於个人修行,或养气、或练剑的河洛派在籍弟子,若是算起其余本就在军中任职的河洛门人,人数不下十余万,确实拥有一呼百诺,撼动江山的实力。
  虚江子以前就知道河洛剑派的势力极大,但直到这次下山,行程中所见,他才真正体认到这个事实。
  为了让所有参军弟子能尽快抵达目的地,一路上的河洛诸分部,将车马粮食预备妥当,要多少有多少,绝无匮乏,更惊人的是,部分州郡的地方官就是河洛弟子,在无须请示的情况下,调动官方资源配合,不但提供补给品,还赠与兵器,让成千上万的河洛弟子能顺利赶路。
  而当虚江子、虚河子这些来自本部的弟子经过,各处分部的干部,哪怕是封疆大吏、高阶军将,都抢著出来迎接,态度恭敬之至,有些甚至还是年长虚江子二、三十岁的中老年人。
  看著这些大官、权贵都对自己客客气气,有部分人根本就是明显的巴结,虚江子惊愕之余,也有些飘飘然,只是不太明白他们为何这样抬举自己。关於这一点,处理行政事务经验远较兄长丰富的虚河子,倒是毫不意外。
  “本派的俗家弟子,不入辈分排行,各地分部门生所修练的武技,也受到限制,如果不回不周山进修,他们这辈子的成就很可能仅此而已……”
  因此,回不周山修练,就成了每个河洛门人有如朝圣般的梦想,但想要回不周山进修,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要不然所有人一开始直接上不周山习艺就好,何必在分部练武?所有想上不周山习武的河洛弟子,都必须提出申请,经过考核,这才能被允许到不周山修业。
  想当然尔,每年要考核的申请成千上万,多的时候甚至数以万计,不周山又不是观光圣地,哪有办法容纳这么多人前仆后继上来学艺?审查严格,这是很自然的事,然而,再严格的审核,都隐藏著另一层意思:就是朝里有人好办事。如果不周山上有人能帮忙,跑什么审核都会容易许多。
  “……他们要争取的东西,也不只是上不周山进修。进修时候能修练什么武技、本部给各地分部的权限与各种资源,这些都是能令他们出人头地、升官发财的东西,在这些大前提之下,来自本部的人当然地位不同。”
  虚河子淡淡说著,虚江子却晓得没有那么简单,至少,这些地方上的高官、武将,绝不可能见到每个来自本部的河洛弟子,都是这种恭谦姿态,必定是针对某些特殊的人,才有如此礼遇。
  特殊的人……照理说,那就是河洛本部各院各堂的首脑人物,这些人有权有职,是最值得巴结的人物,或者……某些才气纵横的年轻子弟,日后将成大器,也值得结交,尽管这些年轻人在几年后可能只是成为杰出剑客,并非接触门派中的行政事务,但……如果是掌门人的亲传弟子,情况可能就不同了,若是押对了宝,说不定就是下一任河洛掌门,简直是奇货可居。
  只要想通这一点,虚江子就不难理解,这些人望向虚河子的目光为何如此特别了,自己和其他师兄弟说来都是沾了光。
  “嘿,这样看来,他们非常看好你啊!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喔……”
  虚江子与弟弟开个玩笑,但虚河子的反应却相当平淡,甚至……有点冷淡。
  “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虚河子道:“你也是掌门嫡传弟子啊!说不定他们注意的目标其实是你,你不这么觉得吗?”
  “呃……念圯个……”
  这种事情,虚江子连想都没有想过,而弟弟忽然冒出这一句来,他也不晓得该不该把这当成玩笑看待。
  此次为了参军,提前出关,虚河子确实发生了一些改变。虚江子可以明显感觉到,虚河子的武功变强了,不但出招时的剑气胜於以往,就连不动武时,简单往那边一站,都让人觉得恍若是一柄出鞘的长剑。这几个月在山上的苦练,确实没有白费,他的剑术造诣更上一层楼了。
  然而,从再见到虚河子的那一刻起,虚江子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好像与弟弟变得生疏了,弟弟见到自己,虽然恭谨有礼,却少了一份兄弟之间的那种亲昵,这是以前从没有发生过的事。虚江子自我安慰,认为几个月不见,生疏一些并不奇怪,可是……过去也不是没有几个月没见面,却未曾发生过这种情形。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种疏离感并不明显,虚河子好像也察觉到自己的态度,所以之后主动来找虚江子说话、喝酒,尽管这看来有些刻意,虚江子还是觉得欣慰,至少这份心意是难得可贵的。
  世上的分歧,通常都是来自相争,自己从来没想过要与弟弟争什么,换句话说,两兄弟没有不合的理由,这一辈子都会是好兄弟……从很久以前,虚江子就是这么认为的,往后……这个认知当然也会继续下去。
  一行人在赶路的过程中,也遇到了小小事故。响应朝廷号召,大举前往战场参军的并不是只有河洛剑派,除了慈航静殿之外,也还有许多的中小型门派、无门无派的独行份子,这些人或出於爱国心,或是期望建功立业,得一场富贵,为此而从军。
  但这些江湖武人,桀傲不驯,又往往彼此看不顺眼,所以明明还在赶路途中,就是要无事生事,斗上一番;碰上名门大派的弟子,有些人固然是摆低身段,著意结纳,却也有人分外看不过眼,开口冷嘲热讽,存心挑衅。在这种情况下,要说一路能平安无事,那才有鬼。
  官府招募军队,本来是在各乡各村召集编组,依照军方系统分派运往各地军旅,不可能让所有兵丁自行前往最前线报到,这样还没能帮到忙,就先把军方闹得天翻地覆,但河洛剑派、慈航静殿势大,拒绝接受军方的统一调配,组织自己的运输系统,这里头是否有什么别的用意,虚江子说不上来,可是这种行为看在别派门人眼中,就只能用嚣张来解释。
  两大圣宗的年轻弟子,当然无法认同这种观点,所以在听见别人冷言冷语、蓄意挑衅时,就格外不能忍耐。如此一来,纠纷自然很多,而且还迅速由口舌之争上升到拳脚之斗,甚至动起刀剑见了血。
  还没上战场,这些预备参军的剑士就私下动起了刀兵,见了血、伤了人命,这实在是很可笑的事,不过,那些被牵涉进其中的人就不会觉得好笑,实际在比斗中砍杀过,才会体认到自身武技的不足,有些人的顿悟就伴随著自己性命消逝,到来世去进修,这种时候,若是己方有个强手主将压阵,无疑很能安定人心。
  虚河子适时担任了这样的角色,在连续几场比斗中,他仗剑挺身而出,却不是阻止双方争斗,一出剑便让敌人溅血倒下,虽然没有丧命、伤残,但一时间也起不来了。
  几场比试之中,所伤的人不乏外派成名高手,当那些年长虚河子二十几岁的别派高手淀血倒下,虚河子的盛名不径而走,人人都在议论纷纷,称赞河洛剑派最年轻的天才剑手,确实名不虚传,他日在战场上必当大放异彩。
  虚江子对弟弟的激进行为颇有微词,但看到师兄弟们簇拥著虚河子,好像在对待什么英雄人物似的,一扫他受责闭关之前的颓气,虚江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不久之后,众人的行程又出现意外。当众人越来越接近战场,就越是可以感觉到那种不寻常的气氛。
  地方百姓的窃窃私语、本地官兵的怪异表情,虚江子觉得不太对劲,自己是来上战场的没错,战场上也确实是凶险之地,但这些人望向己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随时会没命的人。
  “我们只是要上战场,没打算直接进棺材啊:这些人的眼神……让人心里毛毛的。”
  虚江子的感觉,并没有多少人重视,假如时间倒回一年前,他的表现甚至会被人讥嘲为懦弱。
  不过,没过多久,这些怪异气氛就到了让人不得不重视的程度,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是接触到自前线退下来的人,尤其是那些伤兵,从他们口中传出非同小可的讯息,只不过由於太荒诞离奇,让人颇难置信。
  “你们听说了吗?那些乱党……并不是单纯的农民军起义,他们的主力部队,战斗的方法相当令人不解啊!”
  斗“这个我也听说了,听说那些叛军,有的忽然力量会倍增,有的手会招雷放电,还有些能出手引火,手挥过之处,高热火焰烧尽一切……听起来都很怪吧?血肉之躯哪能做到这种事?”
  “我也觉得这听起来像是神话故事,普通的人哪可能会喷火放电?太扯了:这可能是敌人的惑敌之计,故意把自己说得威武有若天神,吹牛来动摇我方军心的。”
  “不过我也听到一个说法,就是乱党之所以会那么厉害,做出种种非人之举,这不是来自他们本身的体能与锻链,而是使用特殊军械,他们称那些器物称为『法宝』。”
  众多河洛子弟,你一言、我一语,话说个没完,所有人都是心头紧张,但竭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怕被同门看穿自己的心虚,毕竟阵前胆怯,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虚江子的情形又有不同,这些传闻他一早就信了九成,因为再怎么样他都不会忘记,西门朱玉二次闯河洛本部时,特别费了心血,委托自己代为传讯,把这群名为“太平军国”的乱党如何战斗的关键,传达给河洛剑派知道。
  所以,早在那时候,虚江子就已经确定,那些乱党使用一种叫“法宝”的东西作战,虽然西门朱玉手中的法宝只会喷烟放雾,不过有了那次的经验,目前所听到的东西,并不算让人太难以接受。
  比较奇怪的一点,就是此事明明已经告诉师父,却不见他有什么准备,这点虚江子一直觉得纳闷,但以自己的地位,这种重要大事也轮不到自己说话,只好把困惑放在心里,不过……要是河洛剑派早点就此事进行处理,让所有弟子有心理准备,现在也就不用惊慌什么了。
  “我觉得,这些谣言没有什么可怕的,西南方的武风不盛,并没有出过什么武林名门,叛乱的据说都是农民,武器也不过就是锄头镰刀,没什么好怕的。”
  虚河子对著众人道:“但即使叛军真的有那些奇怪法宝,大家也不用如此惊惶,无论兵器怎么强,始终都还是人在操控兵器,只要记住这一点,本派必能稳操胜券。”
  这句话说出来,河洛子弟的心情就安定不少,虚江子在旁远远观望,觉得弟弟的话有些过於刻意,但至少在效果上,这确实无可挑剔,师兄弟们听了这些话以后,纷纷点头,情绪安定不少。
  “你说的话,很有帮助喔!这次全靠你在稳定军心啊!”
  “……别开玩笑了,要靠这种话来稳定军心,这支军队早晚会全军覆没。你最好也别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要是你信以为真的话,一定也会完蛋的。”
  虚河子皱眉道:“如果真的只是一些农民,战争怎会打上那么久?光靠些锄头镰刀的,朝廷的正规军又怎会伤亡惨重?俗泛里头明显有很不对劲的地方,刚刚讲的那些……没有一句是真话,尤其是人在操控兵器的那一段,你千万别听进去。”
  最初,虚江子愣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这些话虚河子肯对自己说,那正是兄弟情谊仍在的证明。此行的负责人是虚河子,他做了这样的判断,说出这样的话,也是为了稳定军心吧?他有了判断,自己也就不用在这方面多言了。
  “你……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虚江子道:“这次出关之后,你好像变得……更像是大人了。”
  这仅是随口一句,没有什么特别意思,但虚河子闻言,反应却很大,像是非常生气一样,用力拍了桌子。
  “胡说些什么!”
  虚河子拂袖而去,剩下虚江子一人愣在当场,不晓得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众人继续上路,听著各式各样的传闻,心里七上八下,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前方的战况绝对不佳,因为听到的各种传闻中,唯独就是没有朝廷军队大胜、击败反叛军的消息。
  那些夸耀叛乱军武力的传闻听多了,众人除了心中不安,倒也生出一个疑问,说到底,河洛子弟虽然平日习武练剑,个人武力是不错的,但终究没有什么上阵冲杀、行军打仗的经验,一想到即将要在战场上杀伐,攻击可能同时来自四面八方,与平常练习的那一套全然不同,谁也轻松不起来。
  可是,武林中人上了战场,比起寻常的兵卒,除了正面攻杀以外,应该还是有点其他优势的,比如……虽然不是人人都可以,但如果河洛剑派组织高手,去刺杀敌人的大将,只要能干掉敌人的重要头目干,群龙无首之下,战争岂不是稳操胜券?
  这个念头很多人都有,当某个河洛子弟终於壮著胆子问出来时,他们才得到了一汗华化一缄个惊人的答案。
  “刺杀……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有那个人在啊!”
  “那个人?”
  虚江子觉得很奇怪,因为说话的那个随行武官,在讲这句话的时候,不停地左顾右盼,像是非常恐惧地在提防什么,那种异乎寻常的惊恐之情,彷佛他说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妖魔。
  随行的武官脱口说出了这一句话后,居然吓得脸色苍白,之后任虚江子等人怎么问,他都闭口不言,打死也不肯再说上一句。
  虚江子错愕不解,但想说自己不必强人所难,就放弃追问,准备找别人探听。不过,说也奇怪,虚江子等人后来问了不少人,有本地百姓,也有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才刚把问题说出口,就像触碰到什么极强烈的禁忌,人人都是脸如土色,相争走避。
  “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怕成这个样子?”
  这疑问让河洛子弟的心头蒙上一层阴影,如果知道人们在怕什么,那还不难处理,但最让人们恐惧的东西就是“未知”这反而更让河洛子弟惶恐不安,就连虚河子都没有办法摆平。
  虚江子觉得,那些人所表现出的惊恐,像是对神魔的敬畏,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机会见过鬼神,但生平所见的高手,没有谁比师父赤城子的武功更高,如果叛乱军中的那个人,是一名武功超凡入圣的高手,那么……难道这个人比师父还要厉害?
  不过,说到高手,虚江子想起了一事,连忙向人打听,河洛剑派虚字辈中的首席剑客李慕白,如今身在何处?
  “慕白师弟的个性,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又爱生事,他在最前线已经待了一段颇长的时间,如果能找到他,他一定不会有什么顾忌,有什么就说什么。”
  虚江子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但进行的结果却令人失望,不问还不知道,李慕白前一阵子确实在前线非常活跃,与太平军连场激战,是官军这边的著名英雄人物,斩下不少太平军的勇将,不过,半个多月前的一场恶战结束后,李慕白就失踪,迄今下落不明。
  “慕白师弟失踪?怎会这样?是不是在战争中遇到什么凶险?”
  壮一虚江子心急查问,但却得不到什么具体结果,李慕白确实是在战争结束后失踪,也没有人看到他安然回营,要说是在战争中发生什么事,阵亡沙场,这种事情绝对是有可能的,但如果真是如此,太平军方面应该会大肆宣传,不会像现在这样提也不提。
  “可是,战争时候死的人太多了,不可能每次都把战场打扫干净,有时候死了重要人物,也要一段时间过后,才被发现与确认死亡,所以如果说是死了没被发现,这种事情……也很难说。”
  向虚江子解释的武官说到这里,大概是因为发现虚江子的表情太难看,连忙补上解释。“呃……话虽如此,但李大侠是出了名的率性而为,尽管身在行伍,却没有阶级编制,也有多次不假外出的纪录,说不定……说不定这次也一样,只是离开得久了点,过些时候就会自动出现,不用太过担心。”
  这名随行武官提出了解释,虚江子无法就这么听了安心,只是催促著快点出发,想早点到军营了解状况,相较之下,虚河子与其他同门的态度就较为冷淡,李慕白在河洛剑派的名气虽大,却不是什么很受欢迎的人物,平时簇拥他的人也不少,但多数都是暗中眼红、妒恨,真心相交的人不多,现在听到他可能遭难,除了虚江子之外,没什么人真心为此忧虑。
  不过,众人的赶路并不平安。只剩半天路程就到目的地,即将结束漫长旅程,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碰到敌军袭击。
  照理说,都已经来到最前线,应该提高警觉,以防不测,但此地距离频繁交战的地区尚有一段距离,这一批河洛弟子又人数众多,领路的武官也因此疏忽大意,认为不会遭遇敌袭,哪想到在行经一处山谷时,两旁山岭上突然隆隆声响大作,密集火炮如雷轰下。
  “什、什么……”
  领路导航的几名武官,最先被轰死,算是光荣殉职,而失去指引的河洛子弟一阵大乱,他们武功虽然不弱,但并没有上战场的经验,一下子碰到这种与寻常过招比武不同的战斗场面,大多数人都慌了手脚,甚至反应不过来,明知道身在险地,却在炮声震撼中呆立不动,结果就被炸得粉身碎骨,连出一剑的机会都没有,凄惨地死在战场上。
  隆隆炮响之后,跟著就是杀声大起,以炮击先声夺人的敌军,在取得相当战果后,拔出兵器,从不算陡的山坡上冲杀下来,直取下方惊魂未定的河洛子弟。
  这些年轻的河洛剑手,被火炮轰得焦头烂额,极为狼狈,更已发生不少死伤,部分血肉模糊的尸体,凄惨地散落在地上。已经死掉的人倒是没什么,但血肉横飞的画面,对於仍保有生命和理智的幸存者而言,实在是一幕冲击性很大的画面,不少人看见几分钟前还在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师兄弟,眨眼间变成碎尸,吓得没命地大叫,看到敌人杀来,浑浑噩噩地拔出剑,出手却是软弱无力。
  对於这支太平军的小部队来说,今天实在是很幸运的一天,因为平常要碰上这么好的猎物并不容易,他们像是张开巨口的猛虎,毫不留情地咬向眼前的血肉,将所看到的人体撕扯碎裂。
  河洛剑派的名门弟子,武功应该是不弱的,过去两军交战时,河洛剑术也给太平军造成不小的威胁,但这一批河洛弟子却全然不是那回事,剑法软弱无力,战斗时的反应也差劲,几乎是以自杀的方式在送掉性命。
  太平军很快就判断出来,这批人是刚到最前线的补充新兵,不管以后有多少未来成长性,现在正是他们最弱小的一刻。意识到这一点的太平军,以狮子搏兔的心态全力攻杀,想将这批河洛子弟全部歼灭。
  在这一批为数两百余人的河洛子弟中,能够迅速反应过来、发挥实力进行战斗的人,还不足四成,大部分都还没从初上战场的炮击震愕中回复,所谓的战斗根本是单方面屠杀,不过,倒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在这两百多人里头,还是有些人瞬间就适应了状况,拔剑反击。
  虚江子正是这些人其中之一。论战斗反应,虚江子本不算是杰出,但有了西门朱玉的警告在先,他对太平军的警戒心一直很强,在听人描述太平军种种法宝如何厉害的时候,他也远比同门认真,事后总在构思著要怎样才能抵御、应变。
  在旁人眼中,这种态度近乎杞人忧天,甚至引人讪笑,但在虚江子看来,既然都已经到战场上来了,危险随时有可能发生,多提防总是没错,更何况连西门朱玉那种高手都认为太平军厉害,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当然更该加倍注意。
  这种态度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在炮声响起的瞬间,虚江子就已经反应过来,“这么大声……不可能是别的,一定是敌袭!”
  判断出是炮击以后,虚江子不但自己连忙闪躲,还有余裕拉上旁边两名同门一把,在首波炮击中保住性命,并且拔剑出鞘,预备迎敌。
  “敌人数目应该不多,这攻击算小儿科,如果是大部队事先规划好伏击我们,火炮之中应该藏设毒药,轰炸完后,毒烟弥漫,我们必死无疑……现在只是单纯炮轰,我估计只是小部队,因为发现我们的行踪,就抢先来此设伏,炮击后马上就会进行白刃战,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这一类的状况,路上早已想过几百遍,事情虽然发生得毫无徵兆,但也只不过是预期中的某一个情形发生了,虚江子不假思索,一口气就将这些话说出来,这时才发现周围左右的同门,目瞪口呆地望向自己,那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大怪物。
  “算了,不说什么别的,大家上吧!”


第八章 战场烽火·奇音震撼
  虚江子仗剑冲向敌人,同时也留意自己弟弟那边的状况。虚河子的武功本高,炮击并没有伤害到他,而他的反应虽然慢上一步,这时也已经拔出剑来,迎向敌人打白刃战了。
  只不过,与敌人正面遭遇后,虚江子才发现战斗并没有那么简单。尽管事先已经做过许多的预想、模拟,但实际碰上了,就会发现现实与想像之间的差距,过去在不周山上与同门比武拆招,夸说剑招刚烈如火、灵动若水,那都只是一种形容词,可不会真的喷出火焰与水柱。
  可是,与太平军的战斗,却正是这种情形,一剑斩去,敌兵手一抬,就是一道火焰喷了出来,只要被打中,整个人瞬问化成一团燃烧的火焰,在惨嚎中死去;喷出毒液的敌兵也不少,劲道极强的水柱还可以连发,速度快绝,普通人哪里闪得过去?
  幸好,之前的模拟想像派上用场,虚江子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还是有办法应对,急忙脱下外袍,鼓劲舞动,在真气贯注之下,高速转动的外袍像是一面盾牌,把什么毒水、火焰都给挡下,趁机迫近后剑刃一挥,轻易斩下敌人。
  “又是喷水,又是喷火,这哪是战斗?根本是杂技团嘛!”
  虚江子有这样的荒唐感受,但能与他一样感叹的人实在不多,大多数河洛弟子仍处於生死一瞬的窘境。挥袍成盾,挡住火焰、毒水,这种技巧若非日积月累练习,就只能像虚江子一样,以浑厚内力当作后盾,贯劲於布袍之上,这才能让棉布犹如钢板,否则普通人舞得再急,被火焰一沾,照样起火,没有防御之效,更别说连续挡下多道攻击了。
  看见两名敌人泼血倒地,虚江子摇了摇头,虽然没致命,不过感觉却怪怪的,与上次在镖局夜战相比,不晓得这算不算是一种进步。不过,除了这两名敌人,还有更多人正在地上垂死呻吟,而那些人几乎都是自己熟识的师兄弟。
  察觉到这点的虚江子,不再迟疑,冲出去挥剑杀敌,又砍倒了几个敌人后,旁边身影一闪,赫然是虚河子到了。
  虚河子身上满是点点血迹,这都是他一路上斩杀敌人而沾染上的,长剑运转如电,转眼间又杀三人,毙敌速度比虚江子要快得多,连表情看起来都有几分狰拧。
  “大哥,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我联手,先稳住局面。”
  虚河子内力虽有长进,却仍不如虚江子浑厚,能够这样快速杀敌,靠的一是出剑快速,一是运剑巧妙,要是能与虚江子联手,胜算将大幅提升,对此虚江子自无异议,和弟弟分别负担守攻任务,两人快速移动,所经之处,只见剑光闪闪,每一下剑光闪动,就是一名敌人断喉气绝。
  在虚江子的一生中,这还是首次,周围出现如此大量而快速的死亡,他无暇深思,将所有精神专注在防御上,不仅挡下针对自己的攻击,还要连攻向虚河子的袭击也一并拦下。
  得到这份援护的虚河子,并没有辜负兄长的努力,冷冽剑光如行云流水,将四面敌人一一斩杀,救出命在旦夕的同门。在精神上,虚河子承受的压力远较兄长为大,他毕竟是此行的领导者,尽管这两百余人只是来参战的河洛弟子中,非常微不足道的数字,但若是在这里全军覆没了,对自己的名声也会是严重打击。
  战斗的过程中,虚江子发现了一点异常。当最初的紧张与些微恐惧尽去后,尤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些太平军的实力并不强。
  发射火焰、毒水的器械,过去是见所未见,杀伤力也确实惊人,但太平军使用这些武器的时候,并没有显示出足以驾驭这些武器的实力,当他们高速发射火焰、毒水,速度越快,准头也越差,甚至还承受不住高速发射所造成的反震力,仰身栽倒,结果就误击了同伴,或者是倒楣地被自己的毒水淋到……然后死得很凄惨。
  “……好家伙,阿河,我不太确定到底是我们杀得多,还是他们杀自己人杀得更多。”
  “哪这么多废话?小心顾著自己的安全,别莫名其妙把命丢了就是。”
  虚江子、虚河子兄弟联手,其利断金,一方面是快速摆平所遇到的太平军,一方面则是解救正遭遇危险的河洛弟子,每救下一人,就让他跟在后头,帮著防御后方,顺便对敌人补刀。
  这些河洛弟子身上多数带伤,有些甚至连走都走不动,但如果只是补尾刀的话,这种任务倒还游刃有余。跟随在后的人数不住增加,这股战力就越来越强大,当这支队伍从十数人,扩展到数十人后,就已经形成一股力量,足以与太平军正面相抗,将局面渐渐稳定下来。
  正如虚江子原先所料,这不是太平军的大部队,仅是一支小队伍,偶然抄到敌后先行探查,发现有一批新兵来到,就设伏想搞个闪电突袭,最理想的结果就是全歼这批新兵,再不济也要好好给他们一次洗礼,学学战场上的残酷。
  因为是以少击多,这支太平军的总数不过四十余人,最开始固然取得优势,杀了不少河洛弟子,但过於求胜贪功,没有做到进退如风,当虚江子、虚河子率众反扑,重新掌握住局势,他们想要撒离已不可得,反过来被围杀得惨叫连天,兵败如山倒。
  战斗中的虚江子,看见己方的死伤状况,心中一痛,但也有欣喜的地方,因为这一战证明太平军虽然有稀奇古怪的法宝,威力也大,可是,并不是强大到不可战胜………这样看来,太平军的实力强得有限,如果这就是考察的结论,那么,本派的决定会是什么呢?
  在出发之前,虚江子曾经猜测过,河洛剑派或许会在确认太平军的实力后,做出影响中土改朝换代的决定,但这仅是自己的个人猜测,说不定根本没有此事,况且自己也没有接到相关命令。
  不过,本来这种要大动脑筋的事情,也轮不到自己,照理说,如果真有这一类的密令,一定是托付给既有聪明才智又有眼光的人,弟弟虚河子一直是被培育成这类的英才,若师父真存有观察太平军的意思,这密令肯定是交给虚河子来执行,自己无资格过问,就索性不要去想,反正目前为止接到的命令,是效忠朝廷、剿灭叛党,自己也只要忠实执行这道命令就行了。
  这些念头才在脑海中转过,突然一声尖锐呜啸划破长空,几道黑影从天边掠过,高速朝这边开来,那种速度与声势,一看就晓得是高手来了,而且来势汹汹,似是不怀好意,虚江子马上就判断来人是敌非友。
  “小心,有敌人!”
  虚江子的提醒,一半是多余,那几道黑影来势甚急,任谁一看也晓得这些人来意不善,纷纷提高警觉。只不过,这些警戒还是稍嫌不足了点,因为来的人数目虽少,却是太平军中的高阶战将。
  之前的毒水、火焰虽然厉害,倒也还不是无可防御,但这几个人一来到战场,立刻发动攻击,瞬问逼得河洛弟子阵脚大乱。
  这几名不速之客的打扮,非常怪异,一身的黑衣、黑头套、黑面罩,完全藏身於黑色之中,似乎完全不让人见到他们的脸与身,装扮神秘至极,而出手更是怪异莫名,一举手便有河洛弟子倒下。
  “怎么回事?”
  虚江子几乎看得眼珠子突出来,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一举手,便有师兄弟倒了下去,如果说是发射了什么暗器,自己又完全看不到,真是岂有此理,自己的眼力不至於差成这样吧?
  虚河子也感到同样的震惊,但比起兄长,他还是竭力想出一些合理的解释,“这……这可能是牛毛针,太细了,所以一定是距离太远看不见。”
  勉强算是一个合理解释,但那些黑衣人远隔十数步之遥,扬掌打出,便有人跪倒晕厥,这种距离发肉眼不能见的牛毛针,针上所附内力之强,简直骇人听闻,如果真有此修为,己方势将无人能敌。
  “或、或者是无形奇毒,对,他们恐怕是用毒的!”
  这个说法听来有说服力得多,不过对提振士气却没什么好处,尤其是想到敌人身上沾著莫名奇毒,扬掌散毒,周围的人就纷纷中毒倒下,这种敌人要怎么去战?怎么去防御?光是想像,就觉得身体发软,莫能一战。
  虚江子觉得这两个解释都有些不妥,尤其是看到几个倒下的同门,没有出现中毒的症状,而是两耳流血,抱著耳朵在地上打滚,那种惨状无形中好像就说明了什么。
  只是,就算心知不妥,虚江子也没有别的选择,除非自己可以抛下所有人,掉头逃跑,要不然,敌人都杀到面前来了,就是硬著头皮也得上。针对虚河子的猜测,虚江子也只能相信,预先闭气,吞了两颗防毒的灵丹,紧守门户,提高警觉,生怕莫名其妙地中了牛毛针。
  从事后结果看来,虚河子的推论有部分命中事实,至少在“肉眼难见的暗器”上,虚河子猜得没错。
  当敌人迫至近处,虚江子、虚河子都采取防御姿态,将一口真气运遍全身,紧闭气门,生怕中毒,哪知道敌人全然不把他们这些防御放在眼里,照样是举手一扬,也看不见是发射了什么,虚江子、虚河子只觉得全身一麻,双膝一软,就这么趴倒了下去。
  “果……果然是暗器……”
  嘴里这样说,虚江子混乱成一团的脑子里,却依稀觉得事情可能不是这样,因为敌人扬掌的一瞬间,在自己全身酥麻之前,首先是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天旋地转,然后才整个失去力气,周身麻软,跪趴倒地。这种状况要说是中毒,确实有几分相像,但又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管怎么说,虚江子、虚河子都在这一招之下倒地,尽管他们都竭力运气调适,但效果非常有限,敌人只要对著他们再补上一记,两人就又是一阵头晕脑胀,周身乏力,别说是拔剑战斗,就算是想要站起来都不行。
  两名首脑人物一倒下,河洛剑派众弟子的斗志,早就飞到九霄云外,被太平军趁势一下冲杀,很快就溃不成军,非死即伤。
  虚江子趴在地上,耳边听著阵阵的濒死惨嚎,嗅著旁边与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察觉到敌人正朝这边逐步逼来,越走越近,每一下脚步声,都像是丧钟摇动,听在耳里,只觉得死亡从没有这么逼近过……
  等一下敌人站到自己身旁,会用什么样的方式下杀手?是一剑斩去头颅?还是刺穿心脏?或是几把兵器乱刀齐下,大块分尸?也可能……是喷出火焰,把自己活活烧死。
  这些已经够惨了,但最怕的倒不是惨死,而是求死不能,听说在战场上,有些不幸的战俘会被凌虐,挖眼、割舌、抽筋、剥皮,种种惨无人道的残虐手段,施加在身上,思之令人不寒而栗。
  虚江子从不曾立志当个英雄人物,就算曾经有过那么短暂的一下渴望,现在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条看来灿烂辉煌的江湖路,可能不是那么适合自己行走,尤其是一脚从路上踏空时,旁边可没有实地供立足,直接就掉落地狱去了。
  若是就这么死在这里,后头什么东西都尽成空谈,回想起自己曾苦恼、困扰过的一切,还有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地的理由,虚江子突然觉得这些无比荒唐,自己要为了这种荒唐的理由而死?
  撇开其余杂念,直视内心,虚江子不得不承认,自己害怕了,不但在这种时候有了贪生怕死的可耻感觉,甚至……怕到想哭出来。
  短短数秒的时问,虚江子脑里不晓得已经转过多少念头,直到他发现身旁不远处,传来了一种奇异的声音,近似呼吸喘息,又粗重许多,他晕眩著转头过去看,却只见到一双通红的眼睛,目光中充满狰狞兽性,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见之心怯。
  虚江子一惊,这才认出那是虚河子的目光,他双目通红,呼吸粗重,面上抽搐,多处肌肉像吹气一样贲起,非常不寻常,似在提运某种奇特功法。河洛剑派虽自负名门,功法走的是王道正宗,但为了应付战斗中的各种情形,还是有一些先伤自身元气、肉体,於短时间内暴增力量的法门,只不过一般情形下禁止修习与使用。
  碰到现在这种关头,什么禁忌都管不上了,像虚河子这样的优秀人物,平时有涉猎这种禁忌功法,那也是不足为奇,虚江子见到弟弟的样子,马上明白他想做什么,更清楚这类功法对施用者本身的伤害,第一个念头就是想阻止,但随即意识到这念头的可笑。
  阻止弟弟伤害身体,然后……等著被人宰杀吗?
  现在,奋力求生才是至高真理,自己非但不该阻止虚河子,还该与他一起运功,并肩作战,这才是兄弟。
  这是虚江子的觉悟,但他也很快就发现,除了觉悟,自己可能还需要一点不同的东西,比如说……技术。
  “书到用时方恨少”这是每一个知识分子的悲哀,哪怕是习武之人也一样,虚江子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会使用那种禁忌的武技。平时修练武技,心态上只是将之当成一种技艺,反覆磨练,精益求精,虽然也有想过对敌时的应变,却也仅是如此,没有专门去穷究取人性命,或是以命换命的技巧。
  假如只是为了自己求生,虚江子倒还生不出太强的杀念去夺取别人的生命,但现在就是另一回事,当身旁有自己所重视的人遭遇危机,却无能解救,那种心情……虚江子发现自己从没有这么想要杀光眼前所有人过。
  想想是容易,付诸实现就有难度,尤其是当敌人从没忽略过虚江子兄弟二人,一面走近,一面就扬掌发功,让他们两人维持麻痹状态,动弹不得。
  虚江子没练过那种激发潜能的功法,即使想要拚死一战,他能做的事情也不多,急中生智,他想到了藉由痛楚来刺激,说不定能回复行动力。不过,手脚动不起来,唯一能随心摆动的也就只有舌头了。
  情急之下顾不了别的,重重一口咬下去,奇痛攻心,嘴里满是血腥味,也不晓得是不是把舌头给咬断了。痛楚的刺激,能否让身体回复感觉,这还尚未可知,但虚江子却在疼痛中发现一件怪事。
  身在战场,血腥味是避免不了的东西,事实上,虚江子早已被自己身上、附近的血腥气味弄到反胃,非常想吐,可是刚才那一口咬下去,自己的血狂流往嘴里,刹那之间的感觉,非常不可思议,虚江子赫然觉得……
  真·好·吃!
  像是吃到什么极美味的佳肴,也像饮下什么琼浆玉露,那一瞬问的味觉冲击,强烈到无法形容,动摇理智。虚江子这一辈子还没接触过这等美味,也从没有生出过如此抑制不下的渴望……尽管,许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正是对“血肉”的饥渴。
  虚江子遭遇意外冲击时,虚河子也碰到了问题,他以特殊功法冲击经脉,希望能激发潜力,拚死一搏,然而,运气途中,真气却受到河洛心法的干扰,被强行停止,几次提运均不成功,还险些触动内伤,伤上加伤。
  想要拚命,却因为自身功法的羝触,无法成功,这实在是非常可笑的事,虚河子当初偷练那套激增潜能的“九死诀”时,可不曾想过会出现这种场面,现在哭笑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陡然听见身旁的异响。
  异响源头,是一个人的粗重喘息声,虚河子侧头看去,见到了一幕似曾相识的画面,兄长虚江子双目通红,肌肉贲起,模样与自己先前相仿,似是正在提运同样的禁忌功法,难道……那个人也秘密传了他“九死诀”这个发现确实令虚河子吃惊,但是当虚江子虎吼一声、怒站而起时,虚河子再一次为之震动。
  上一次,西门朱玉闯河洛本部,掳劫虚江子下山时,虚江子也曾经发狂,失去理智,干出了一堆丑事,尽管可笑,但在河洛弟子的报告书中,有一点让虚河子特别在意,发狂时理智尽失的虚江子,像是化身某种凶兽,令在场的河洛子弟不寒而栗。
  以虚江子一向温和的个性,虚河子无法想像那是个怎样的画面,甚至觉得可能是那些人搞错了。直到现在,虚河子清楚了解到那些人所描绘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形象,那确实是一头危险的凶兽,目泛血光,满身杀气。
  太平军的几个高手,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连忙扬掌发招,想要把人给制住,杜绝反扑的机会。这一次,起码有两种不同的力量同时施为,虚江子清楚感受到,脑里晕眩、手脚酥麻的时候,整个身体像是被灌了铅,又重又沉,根本抬不起来。
  这显示敌人至少有两种不同的制敌技巧,一种是让人晕眩,肢体麻痹,无法动弹;另一种是让人全身沉重,被己身的异常重量所牵制,不能移动。这两种手法都有相当效果,可惜,碰上了失去理智的虚江子,那些效果通通变成了没效果。
  虚河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快的抢攻,几乎眼中只见到残影一闪,大量鲜血便喷洒飞射出来,一名身穿黑衣的太平军高手,整个头颅被一掌打烂……不是打破,是实实在在的打成稀烂。
  如此伤害,委实不可思议,所需的更不只是蛮力而已,还要速度、集中劲道的配合,才能够一掌挥出,就把头颅连骨带肉地打得稀烂,成为一堆血肉烂渣,更令其余的太平军高手胆颤心惊。
  第一个牺牲者诞生之后,自然就会有第二个。论实力,这些太平军的高手都不是弱者,身上更装配神奇的法宝,足堪护身,但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虚江子往前一扑,手臂挥过,爆发性的恐怖力量,一拳就把头颅打爆,那个画面看来就像棒子打西瓜,一团红色的东西爆碎炸开,残酷、血腥,却又欠缺真实感。
  眨眼间连毙三敌,虚江子意态若狂,头发披散,张口长啸,啸声豪壮,高亢入云,听起来却不像人声,反而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咆哮。虚河子斜斜凝视,发现兄长眼中没有自己的存在,他身上肌肉贲起,彷佛每一寸躯体都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正待爆发,在连声作啸的同时,面上双颊更缓缓浮现奇特斑纹,看起来……像是虎斑。
  这个奇特的变化,虚河子不能理解,只晓得这绝对不是运用“九死诀”的结果,但到底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眼前的兄长神智尽失,与其说是一个失控的人,倒不如说是一头愤怒的凶兽,被强行塞在一具人身牢笼之内,无奈咆哮。
  此时,太平军高手,再次扬掌发功,这次虚河子看得清楚,那些人手一扬,手上所戴的一枚戒指就开始发亮,显然那枚戒指就是问题的源头。
  只是,无论那枚戒指里头有什么秘密,这都已经不再重要了。那股莫名的异力虽然仍有作用,虚河子再次感到周身一麻,但耳边却传来兄长的怒吼,犹如旱天惊雷,震耳生疼,却也在这一瞬间,肢体麻痹的感觉骤然减轻,跟著便听到一声半途被截断的惨呼,一名发动法宝中的太平军高手,被虚江子一击杀毙。
  连串惊变,虚河子隐约想到一些关键。那个法宝的运作形式,可能和声波有关,尽管自己听不见那种声音,但有些师兄弟是在敌方手掌一扬后,双耳溢血倒地,而兄长在敌人发动法宝的瞬间怒吼,声雷撼动之下,身体的麻痹感大幅减轻,这些都证明那个法宝是放出某种听不见的声波,来影响周围的人们,若自己早知道这一点,多少能让情形好转一些。
  此时,虚河子又听见了一种新的杂音,最初他判断不出那是什么,直到望见那两名太平军的高手,他才明白这是说话的声音。
  说话,却说著令人听不懂的语言,这些语言……是传说中域外民族的话?
  数百年来,域外民族僻处西方,绝少有人进入中土活动,而域外民族金发碧眼的长相,也让他们进入中土后难以遁形,太平军的这几名高手把面容完全遮掩,搞得如此神秘,难道正因为他们是域外民族?
  这个念头在虚河子脑中闪逝,而一度麻痹的肢体,这时已经回复感觉,让他慢慢地支撑站起,恰好看见一桩奇事,就是仅余的那两名太平军高手,用奇怪的语言迅速交谈,似是在争议什么,从动作上来看,一名想要对虚江子发动攻击,但另一人有著顾忌,进行拦阻,最后,两个人取得共识,放弃战斗,率领剩余的太平军残党离开战场。
  虚江子没有进行追击,事实上,几乎是太平军一离开战场,他就翻身栽倒了下去,这种莫名的爆发力,同样也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伤害,当危机尽去,早已过度透支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就这么倒了。
  当来自前线军营的接应人马到来,对著满地尸骸狼籍的惨状大吃一惊时,唯一能够清楚交代状况的人就是虚河子。从那些赶来接应的军官口中,虚河子知道那些身穿黑衣的太平军高手,是太平军国将领中相当诡秘的人物,平时很难得参与战斗,这次连续死了几名,是近年来极少有的事,甚至……已经说得上是一种胜利。
  “是吗?这么说来,我们到来后的第一场战役,算是胜仗?”
  虚河子的语气中带著揶榆,但闻言的军官却大力地点了点头,急切地表示这些黑衣战将的难得,眼中却对遍地河洛弟子的尸骸视若无睹,就这么平淡地看过去,好像那些鲜血、尸体全不存在。
  注意到这个冷漠的事实,虚河子一下沉默了。成行之前,师父赤城子、姐姐虚海月都曾叮咛,要自己多看、多想,现在自己倒是有些怀疑,他们的意思是要自己看到这种画面后,多去想些什么?判断些什么?
  特别是有一点非常诡异,自己曾经猜测,师父或许会交代自己,仔细观察太平军的动向,用来判断河洛剑派往后与之的关系与抉择,然而,一直到自己出发上路,师父都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这……代表了什么?
  师父把抉择的任务交给了别人?交给了兄长?或者……师父早就已经做出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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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卷


【本卷简介】

俗话说“眼见为凭”看见同门手足在溪边乱搞也就算了,看见自己变成“阿斗仔”才真的会让人精神错乱!
虚江子与虚河子两人初出江湖便一鸣惊人,但面对太平军的先进装备和特殊法宝,两人的生死胜败仍未明朗,没想到此时,竟遇上传说中的“那个人”……
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杀戮,是否会再添一笔……而姗拉朵的好意,会带来什么惊天大秘密?
中土一场又一场的残酷战事,幕后操纵者呼之欲出!


第一章 虚伪胜利·文明之差
  从虚江子的角度来看,自己抵达边关的首战,无疑是惨败收场,与自己同行的两百多名师兄弟,遭遇太平军的袭击,一场混战之后,死伤惨重,最后保住性命生还的,仅有五十多人,还不足原有一半,真是糟糕得无以复加。
  不过,似乎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尤其是最前线的那些军官、老兵,最初得知这支小队伍近乎溃灭时,还不以为意,表示这种事情稀松平常,每天都会上演,不值得大惊小怪,但一听说太平军的高手也阵亡数名,就令他们为之震动。
  也因此,当虚江子清醒过来时,眼中看到的除了弟弟虚河子,就是大批的前线长官,他们纷纷前来慰问,对虚江子的伤势表示关心,希望从他们两兄弟口中,对这一战过程有更深的了解。
  “两位的运气确实是很好,你们遇到的那些人,隶属于太平军中的特种黑衣部队,他们持用的法宝,威力很强,技术水准也远超过普通士兵配备的货色,平常几乎不参与战斗,但只要投入战场,每次都是全歼我方的人马,换句话说,这些人只参与绝对胜利的战斗,一旦参战,就是必胜……”
  这样称赞敌人,灭自己威风,实在是很没有面子的事,不过虚江子、虚河子是河洛掌门的徒弟,身分特殊,不能威压逼问,为了从他们口中取得情报,军部选择充分告知前线状况,换取他们的理解与协助。
  从这些军官的介绍中,虚江子大致理解,自己这边所谓的“好运”第一是好运在碰到了几个根本不该出现的敌人。普通情形,像这种小规模的战役,接应小部队的作战,根本就不会出动到特种部队,也不该有那些黑衣人出现,能够遇上他们,可以说是倒楣到极点,也可以说是“运气”军部之前曾多次设伏,也曾出动高手,希望能擒获一、两名黑衣人,不然哪怕是当场击杀,拿尸体回去研究分析也好,从而了解太平军的秘密,但这些行动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在太平军的刻意防范下,无法生擒这些特种高手,并不奇怪,但要说连尸体都抢不到一具,这就未免荒唐;可是事情偏偏就是这样,那些黑衣人的服装内藏有特殊机械,一经启动,马上就会破坏尸体,大武军方几次损兵折将,连一具完整尸体都弄不到。
  这次虚江子两兄弟的奋战,不但杀了数名黑衣人,而且也不晓得为什么,尸体仅被破坏头脸、手脚,其他部分大致上还算完整,再加上虚河子所提供的线索,可以说是帮助极大,更一举完成了军部几次大行动都没能成功的目标。
  “干得好!做得真是漂亮!才刚到这里,就立下大功,前途无可限量啊!”
  前来探望的军部长官,竖起大拇指,留下了这样的称赞就离开,虚江子为之愕然,事实上,战斗的后半场他完全失去意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旁听虚河子的叙述,才约略有点印象,但不管自己是怎么发狂打跑那些黑衣人的,最重要的一个事实,就是此次同行的师兄弟,几乎全部阵亡了。
  幸存者五十多人,生存率还不足三成,死者人数远远多过伤者,几乎可以说只要落败就死路一条,这个事实给虚江子的冲击绝非一般,那么多平时一同习艺、这一路上同说同笑的师兄弟,就这么变成尸体,再也见不到面,变成阵亡名册上一个简单数字……这绝不是说一句“知道了”就能接受的事。
  若要说有什么冲击比这更大,那大概就是军部长官们对此提都不提,全然不以为意的表现,虚江子觉得,自己好像身在一场荒唐的梦境中,究竟是自己仍未清醒,还在梦中?还是这个世界已经错乱了?
  身上缠满绷带的虚河子,也坐在一旁,脸色铁青。虚江子的感觉,他同样也有,只不过被他压抑下来,没有诉诸于言语,自己毕竟初来乍到,正是适应规则的时候,不是挑战规则的时候。
  那些军方高官在问话完毕后,告辞离去,无论是虚江子或虚河子,都没有挽留或装客气的力气,他们两个人都受了伤,来自身心的疲惫,根本就没有什么话可对人说,然而,还是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心情。
  当那些来探视的军官走光后,虚江子注意到一个特殊的人,那个人本来站在军官队伍的最后头,没说半句话,不引人注意,但在所有人走光后,他还站在原地,这就显得很突兀。
  那是一个年轻的军官,岁数与虚河子差不多,可能略为年长个两、三岁,面有病容,脸色苍白,五官倒还算是清秀,但眼中有一股阴狠的神色,让人没法对他有好感。
  虚江子是躺着,虚河子是坐在一旁,这角度能看到的东西,远比虚江子要多,瞧见这个年轻军官留下,顿时一愣,记得这个人刚才站在队伍里,周围的人不知是忌惮还是厌恶,好像都与他保持一段小距离,避免肢体碰触,这个人留下不走,是为什么?
  “……最前线的规矩,与你们平常熟悉的不一样。”
  年轻军官道:“这里只问有什么成果,不在乎你有什么付出,无论你牺牲了多少东西,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没人会同情你,也没人有那个时间同情你,胜利就是一切……愿与两位共勉之。”
  说完这话,年轻军官预备离去。虚江子微觉愕然,想不到这人之所以留下,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尽管这话不好听,但他却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体察到两兄弟心情的人,自己不由得对他生出一丝好感,正想道谢,却听到那年轻军官道:“这里虽然是大前线,但估计撑不了几天就要沦陷,你们养伤的同时,最好做一下迁移的准备,不然在病床上被太平军俘虏,后果请自行想像。”
  身为军人,这么明目张胆地预告战败、失守,当然是很犯忌讳的事,而这个年轻军官在说话时,神情淡然,没有任何的愧疚或不安,彷佛己方战败全然与他无关,这种表现落在旁人眼中,非常讨人厌。
  虚江子本来对这人的一点谢意,此刻已经荡然无存,略带气愤地问他,如果此地即将失陷,那他身为此地军官,又要到哪里去?
  “喔,敝人安危不劳二位费心,朋友替我报名了一个补习班,快要正式开课了,我得去那边上课……”
  说完这句话,年轻军官从两人眼前离开。似乎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言行讨人厌,所以他转身离去时,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说,虚江子、虚河子皱起眉头,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
  不久之后,经过打听,他们知道这个年轻军官的名字叫银劫,似乎是个颇有后台的权贵子弟,平时独来独往,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本地军方也当他是一个麻烦人物。
  尽管对银劫这人有点不良预感,虚江子和虚河子却难以想像,这人不但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这些麻烦的持续时间更长达十数年之久,令他们常常感叹“早知道那时一见面就杀了他”而不知道该说幸与不幸的是,有这种感叹的人,远远不只他们两人。
  银劫离去之后,虚江子向弟弟询问状况,大致清楚了事发经过,对于自己总是莫名其妙昏迷一事,深感无可奈何,明明身体没有那么弱,却不知为何总是容易失去意识,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每次昏去之后,便狂性大发,爆发出不晓得哪里来的力量,大闹一场,所向无敌。
  虚江子此生平淡,没什么出锋头的机会,难得这样威风一把,倒也过瘾,可惜每次威风的时候,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事后只能看到旁人怪怪的眼神,实在是令他扼腕。
  上一次在不周山下闹了一场,又是威风,又是丢脸,事后被师兄弟耻笑了好一阵子,还给取了个绰号,人称河洛剑派的“金曲歌王”真是可耻到家,但那次闹归闹,没有杀伤人命,也没见血,不比这次直接就辣手抓爆敌人脑袋,凶狠残忍,清醒后听说这事,还被吓一大跳。
  “可惜啊……该说是晚了一步吗?”
  没什么人听到自己变成冷血杀人魔,会觉得很开心,虚江子的情况也是一样,然而,他仍旧感到惋惜,即使变成杀人鬼也好,若这样的代价能救回同门性命,那就值得,可惜……发狂得太晚,就算杀了敌人,也无法让已死的师兄弟活过来。
  虚江子心头郁闷,重重一拳猛然往下挥击,却被虚河子从旁伸手拦下,对着兄长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河洛本部,这张木板床也不是结实的紫檀桌,你这么一拳下去,把床给打垮了,后头会很麻烦的。”
  虚河子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兄长,他们两人如今已身在异境,发怒可以算是一种发泄,但对现实却不会有什么帮助,尤其是自己兄弟还扛着责任,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站起来,适应当地,这样子对其他的河洛弟子才有帮助。
  “我觉得……太平军用的那些法宝,我们应该多搜集点资料,了解一下。”
  虚江子第一个想到的重点,就是这个,先前在路上听到种种传闻,对太平军所使用的法宝形容得极厉害,那时虚河子还对其余师兄弟打气,怎知道实际上阵,太平军的法宝只有比传闻中更强,连自己兄弟都险死还生,这件事传出去,对士气打击必大。
  既然已经到了最前线,所有一切不再模糊不清,应当知己知彼,好好了解一下太平军的真面目,将来战场相逢,怎样都能减少些死伤。这是虚江子的想法,但虚河子却似乎不做如是想。
  “比起这个,我倒觉得……大哥你那身力量,突如其来,如果能够善加利用,对我方一定大有帮助。”
  虚河子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却似乎是在刻意压抑本身情绪,虚江子听在耳里,隐约感受得到弟弟语气中的渴望。
  “这个就等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也不晓得那种力量怎么得来的,就算想利用,也无从用起啊!”
  一面这样说,虚江子想起了西门朱玉与姗拉朵,若说世上有什么人能在这方面帮到自己,那大概就是这两个人了。
  两兄弟讨论了一下,但因为没有更多的资料,这些讨论并无意义,基本上只能算是闲聊。
  谈话告一段落,虚河子去替兄长取来粮食与饮水,顺便也向外头的医护人员打听,知道此地名为李家屯,本是一个小村镇,大概两个月以前,军部遣人来此建立补给仓库、简易医院,源源不断地为前方提供运补,同时接纳前线的伤兵。
  原本战火距离此地还有一小段路,但随着大武军的败退,这里现在是越来越危险,与虚河子说话的年轻女护士小声告诉他,说不定本月就守不住了,医院里头人心惶惶,都想早点离开此地。
  “看来,我们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啊……”
  虚河子回房之后,这样和兄长说着。
  虚江子觉得,情况恶劣没关系,自己本就是以援军的身分来,如果不是来雪中送炭,难道是来锦上添花抢功的吗?问题是,自己才刚来,就被人杀得七零八落,这样根本没资格当什么援兵,大军败退时,自己这些伤兵还会成为负担,那才真是来错了。
  “大哥你可真是好心,这种时候还在担心给人添麻烦,你为人着想,人家可未必替你着想,当心到时候被人当弃子用,那时才真的是呼天不应。”
  虚河子认为该做点准备,虚江子也同意,但他们两兄弟都料不到,自己没有什么准备时间,因为太平军攻陷李家屯的时间,不用等到月底,甚至连几天的时间都没有,就在当天傍晚!
  对虚江子两兄弟而言,这确实是一次记忆深刻的体验,两个人正在商议,如何请军方协助,让此刻同在医院内的五十几名河洛弟子,能够在全体撒退时不会被遗留下来,平安转移,忽然就听见外头隐约响起爆炸声。
  声音很远,起码是从十几里外传来,若不是兄弟两人内功修为精湛,这一下还听不到。虚河子立刻有了警觉,拿起长剑就要外出看看情况,正在房内的一名大夫看到他这反应,还好整以暇地表示,这种事情常常有,代表大武军正与太平军交战,如无意外,等一下爆炸声会转强,还会逼近,但很快就会结束,这种情形已经反覆持续好一段时间了。
  虚河子将信将疑,但这大夫说得果然不错,爆炸声迅速转大,还朝这边渐渐逼近,那名大夫露出一副“不用大惊小怪”的得意表情,虚河子也预备放下剑,重新与兄长讨论,哪知道应该要停歇的爆炸声未有减弱,还迅速朝这边逼近过来。
  “敌人来得好快,这也是本地的常态吗?”
  虚河子连忙追问,那名大夫呆了一下,侧耳听了听,皱眉苦笑道:“这……这倒是头一遭,不过战场上的事情难说得很,大概等一下就会停了,不用大惊小怪。”
  “才怪!”
  虚江子两兄弟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自己这时候没反应,那就不是处变不惊,而是麻木不仁了。
  虽说身上有伤,两兄弟毕竟根基深厚,又都只是皮肉伤,并未伤筋断骨,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早就已经回复行动力,连忙提剑准备,那名大夫见到他们两人的动作,还劝他们不用自己吓自己,可以多相信军方一点,太平军的攻击很快就会停了。
  这个说法,不只虚河子不信,连虚江子都不会蠢到相信,可是那个大夫却对此深信不疑,正当虚江子感到怀疑,想要再问问来确认,一阵尖锐的破风声由远而近,跟着便化作一阵惊天动地的剧烈冲击。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灼热的气流、猛烈的冲击波,三者同时出现,一只脚刚踏下病床上的虚江子只觉得耳内一震,便被那股力量给抛出,连人带床飞坠数尺外,摔在地上时,全身剧痛,眼冒金星,暗叫厉害,要不是有这张木板床稍分了冲击力,自己伤上加伤,现在不晓得还能不能动了。
  “大……大……”
  耳内嗡嗡作响,隐约听到一点人声,很不清楚,虚江子站直起身,发现整个房间已陷入一片火海,弟弟虚河子灰头土脸,一副紧张的表情望向自己,而听力在这时恢复,这才听清楚他是在问自己有没有大碍,至于本来在房间里的那位大夫,血肉模糊的尸体这时已被火焰吞噬了。
  虚江子道:“太平军用的法宝是什么?好厉害!这一下起码炸了半间屋。”
  虚河子道:“没时间管这个了,要是再来第二波,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此处不宜久留!”
  这句话的实质意义最大,两人跑出房间,发现外头早已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末日景象,死者、伤者、尸体、血迹、哭叫哀号,场面乱得一塌糊涂,垂死的人在地上呻吟,还多一口气的人忙着逃命,就算两人冲出去大喊镇定,也不会有人理睬他们。
  本来想要到外头,先顾全医院中的河洛子弟,但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而外头除了密集的爆炸声响,还听见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太平军的攻击已到了李家屯,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只是疏散避难,马上就要与敌人短兵相接、正面厮杀了。
  “大哥,先出去吧!”
  “你下去看看情况,我去瞧瞧这层楼的情况,绝不能让本派弟子冤枉死在这里。”
  虚江子的坚持,引来弟弟的反对,现场已经烧成这样,太平军的火器如此犀利,超乎想像,更非血肉之躯能抵挡,若是第二波攻击再来,这幢建筑物随时会倒会塌,留在这里救人太过危险。
  “我知道,但是……”
  “但是”两字后头要接什么东西,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因为太平军的第二波攻击已于此时杀到,又是一阵奇异的破空声响,虚江子、虚河子两人对看一眼,晓得情况不妙,连找楼梯逃走都来不及,急忙冲进前方大火中,踢开房门,进入另一侧房间,直接从那里破窗跳出。
  几乎是两人才这么一跳,后头那股熟悉的冲击震撼,就伴随着火焰、暴风袭来,太平军的这一波攻击,比先前的更加厉害,有几个法宝同时击中建筑物的一面,爆炸开来,整幢建筑物在瞬间被烈火吞噬,两兄弟要不是及时破窗跳出,这时也早在里头成了焦尸。
  两人身在半空,被火焰风暴席卷,给这股巨大力量抛甩出去,重重摔砸在地上,虚江子撞断了一裸小树,虚河子身上还着火,滚了几滚才压灭火焰,狼狈异常,但幸好都没有受什么伤,当他们站立起身,看着大火中的楼房,表情就不是普通的难看。
  没听到任何人声、叫喊声,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么熊熊燃烧的烈火,高热火舌从每一个窗户喷吐,建筑物里的人肯定死得一个也不剩下,无论是里头的医护人员、伤兵,还是正在里头休养的河洛子弟,都已经成为烈火中的牺牲者了。
  虚江子又惊又怒,太平军攻击的狠辣程度,超乎想像,照理说,就算是两国交兵,也该遵守一定的原则,避开一些忌讳的所在,但太平军居然挑病院当首要攻击目标,手段之凶残,令人发指。
  “这些家伙……还算人吗?”
  虚江子的喃喃自语,正是虚河子的心声,但却是为了不同的理由。虚河子以前也曾经见识过一些犀利的火器、威力非凡的爆裂物,在前往此地的路上,听人说起太平军的厉害法宝,更在实战中深切体验,但他真的没看过、没听过什么人或是什么武功,可以一击就这么轰掉一幢屋的。
  太平军手上的武力强横至此,官兵怎么有能力抵挡?难怪连战皆败,能支撑到现在简直是不可思议,自己若不是亲自到前线走这一趟,怎么会知道此事?军方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东西?
  不过,现在也无法追究这些问题,因为继连串轰炸之后,太平军的部队终于也杀进此地,而且还是一开始就直扑此地,虚江子两兄弟还没有能够多走出几步,就看到太平军的大队人马杀了过来。
  当然,来到此地的并不只是太平军,还有那些败退中的大武军,而两者之间所发生的战斗,则是令虚江子两人瞠目结舌,实际目睹了只在传闻中听说、上一场战役中还未有机会见到的东西。
  就虚江子看来,朝廷官兵所用的刀剑,品质并不差,毕竟是前线部队,这些刀剑都是精钢铸造,品质堪称上乘,但太平军那边使用的军械,就实在太诡异了,每个人拿着刀柄、剑柄,迎风一晃,就变成一束光,明亮夺目,而这束光所切过的地方,削铁如泥,轻易斩断官兵的刀剑、躯体,通常是强光一过,地上就留下被切成两段的人体,切口像是被高热火焰焚过,没有流血,一片焦黑,有些甚至还出现了近似融化的现象。
  “这是什么鬼东西?”
  先前与太平军的战斗,那些士兵所用的法宝,都是一些喷发火焰、毒液的机械,虽然机器的制作水准很高,过去未曾看过,但还算是可以理解与想像的东西,然而,现在这种光之刀、光之剑,别说是看过听过,就算想都没有想过,虚江子甚至觉得,这是来自天上、仙界的武器,不属于人间。
  短暂的震撼过后,虚江子开始感到极大的恐慌,河洛剑派源远流长,有许多上乘剑法,哪怕是碰上极厉害的宝刀宝剑,都有应变方法,只要以柔击刚,巧妙化解敌人的锋芒,仍是可以一斗,这些法门平常虚江子也有修练,甚至说得上小有心得,但此刻……他却不确定自己的那些剑法,能否封住这些光刀、光剑?
  别说化劲、卸力、避锋芒,虚江子暗忖,只要自己的剑与光刀、光剑一沾,马上就要折断,什么上乘剑术都用不出来,当场就毙命了。
  “这种仗……这种仗要怎么打?”
  虚江子一时间整个愣住,不晓得该怎么应变,但情势容不得他思考,混乱的战斗已经来到他身边,甚至他还发现一个特异现象,当太平军杀到医院这边,看见着火的建筑物,再看看虚江子、虚河子两兄弟,在短暂的打量后,不晓得是谁喊了一声“他们没死,在这里”几十名太平军就朝这边冲杀过来。
  怪异的情势,虚江子只想得到一个解释,那就是……太平军之所以攻击医院,甚至大军直冲李家屯,这一切并非偶然,他们是针对自己兄弟而来!
  如此待遇,真是令人受宠若惊,虚江子很难想像,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这种重要人物,若是弟弟虚河子,那还比较有得说,毕竟在江湖上,虚河子已被视为日后接掌河洛派的热门人选,算得上重要人物,至于自己……和重要人物八竿子打不着边啊!
  稍微迟疑,两柄光剑已经迎面斩来,虚江子感觉到脸上生热,连忙侧身避开,尽管敌人武功似乎不高,身法有多处破绽,但顾虑光剑之威,虚江子也不敢过分抢进,免得给光剑带着,自己的护身真气怎样也接不下,莫名其妙少一条手臂,那可糟糕得很。
  心里存着这样的顾忌,虚江子一时间只能不断退避,而在另外一边,虚河子所面临的窘境也没有好到哪去,对于眼前这些光刀、光剑,他知道自己的兵器招架不住,也只有闪躲的份。
  “可恶,倚仗兵器之利,算什么英雄?”
  虚河子低骂了一声,但敌人除了挥剑斩来,并没有什么回答。仔细看看,这些人也还真不像什么英雄好汉,一个个横眉怒目,面生凶相,别说是豪杰,恐怕连善类都说不上,要指望他们有点骨气与武者精神,改用普通兵器来与自己单挑,那就真是自己脑子烧坏了。
  “……要是大家的条件一样,早就把你们全都宰了……”
  敌人的武器厉害,武功却不怎么样,更不像受过长期训练,来来去去就是几下简单的劈砍,破绽百出,但偏偏手上的兵器厉害,难以应付,着实可恨。
  虚河子看着眼前光影闪动,高热扑面,心头一股怒火渐增,自己的武功明明就比这些杂碎要强,当真要打,这些人几十个一起上,也不会是自己对手,但现在自己却被这些杂碎逼得险象环生,这……这又是何道理?
  “……要是我也有把这种兵器,这些人……这些乱党……”
  如此的不甘、不忿,虚江子也一样有,虚河子心高气傲,感觉只会更深刻,而当这种感觉累积到顶点,他忽然有了主意,一声怒吼,伸手往旁边抓去。


第二章 信念种子·鬼神之人
  虚河子、虚江子并不是两个人在战斗,周围还有许多被逼退至此的官兵,虚江子自顾不暇,当然也没时间去理会他们,随着战斗时间拉长,虚江子慢慢发现几件事。
  第一,这种光刀、光剑威力强大,自己见所未见,初次碰到,绑手绑脚,应付得甚是狼狈,但几个回合一过,已经能够慢慢适应,闪躲自保不成问题,正筹谋反击。
  第二,光束武器威力虽强,所造成的威胁却有限,大部分是因为持有者修为太差,不仅无法灵活运使,甚至还越打越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恐怕再打上十几回合,自己还没被砍到,这些人就会先累趴在地上,这种不合情理的体力耗损,让虚江子怀疑使用这些兵器恐怕要以付出自身精气做为代价。
  在战斗中意外发现的讯息,大大有用,可以当作以后取胜的本钱,虚江子正这么想的时候,忽然见到不远处的弟弟,做出惊人之举。
  虚河子伸手一抓,扯住旁边一名官兵的衣领,那名士兵身负重伤,早已气息奄奄,这么一抓,他全然无还手之力,给虚河子一下擒住,又被顺势一推,身不由主地飞起,朝两名太平军飞撞过去。
  光束兵器确实很厉害,只看见两道强光挥斩下来,立刻将那名可怜的士兵砍成三截,但虚河子把人抛推出去的时候,蓄劲于内,他是河洛剑派的高手,运用潜劲的技巧本就擅长,光剑砍断人体时,潜劲传震爆发,两名太平军的手腕剧痛,虎口爆裂,拿不住手中兵器,松手落下。
  虚河子早就在等这机会,闪电伸手,将两支光剑抄入手中,顺势一挥,两名太平军连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这么从腰间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因为剧烈痛楚而痉挛,这时才发出震天惨呼。
  由于腰斩速度太快,加上光束武器的特性,虚河子连血也没沾着一滴,手执双光剑的他,杀气腾腾,周围的太平军不由得后退几步,只可惜,这个威风的时间连几秒钟都持续不了。
  刚抢到光剑的时候,入手瞬间,虚河子确实感觉到自身真气被光剑迅速汲取,发现这是吸收己身真气为动力的兵器,不过,既然连这些杂碎都能使用,自己的内功修为没理由弱过他们,只会使得比他们更出色,但这念头才刚出现,两支光剑忽然自动关闭,光刃消失不见。
  “这、怎会?”
  惊讶之中,旁边的太平军却似早知会有此一变,趁机抢攻,乱剑斩来,虚河子闹得好生狼狈,又没法凭两支空剑柄反攻,只得狼狈闪躲,这时他隐约想到,必然是这两支光剑里头有什么问题,很可能是设有什么防抢夺的机关,一旦落入敌人手上,马上自动关闭,以防遭敌所用。
  才刚刚这样一想,虚河子听到手中两支剑柄内传来异响,声音尖锐,正不知是何意义,却发现在周围攻击自己的太平军,突然面露惊惶之色,放弃攻击,窜逃开来。
  “难道……不好!”
  虚河子见机也算快,第一时间放弃这两柄抢来不易的光剑,把剑柄扔向敌人密集处,自己纵身跃远。
  “轰隆!”
  一声炸响,爆炸威力不算太大,波及范围大概一尺多,把两、三名太平军烧成了火人,在哀嚎中倒地,勉强算起来,倒还是此战开打以来,虚河子的最大胜利,只不过重新陷入包围的他,没什么庆贺心情就是了。
  混乱之中,也算是有点突破,虚江子紧急来援,他奋起一身力气,直接把一裸小树从地上拔起,馁旋挥舞,当作兵器来用,声势骇人,就算光刀、光剑削铁如泥,但只要被他用树干打到,无异钢棍巨杵一击,肯定全身骨骼碎裂惨死,谁也不敢正面承受,只见太平军纷纷走避,被他成功闯到虚河子身边。
  虚江子并不是那种天生神力的勇汉,这一下奋力而为,冲到虚河子身边,挥着那裸与人同高的小树,几乎脱力跪倒,但总算也解了弟弟的燃眉之急。
  “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你冲到这里,然后脱力,这样算是来帮忙?还是来帮敌人忙的?”
  “说得好,那不如树给你拿,我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兵凶战危,两兄弟的对话仅能苦中作乐,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事实上,别说是坐下来休息,他们甚至连喘口闲气的时间也没有。
  “大哥,有个问题怪怪的……”
  虚河子提了一个开头,却没机会把话说完,此时两人身边的官兵都已被杀尽,他们被太平军围攻得正紧,而由于他们两兄弟的异常善战,太平军久攻不下,越来越多的太平军自外围如潮水般赶来。
  若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大险突围,现在是最后机会,否则包围网越来越密,结果就是必死无疑,虚江子注意到了这一点,然而,他也同时注意到另一件事。
  太平军攻入李家屯后,第一批人马立刻赶来医院,确认两兄弟未死后,便围着自己两人打,将自己与弟弟列成首要目标,而在那之后攻入的部队,则是四下散开,烧杀破坏,将这个不算大的小镇烧成火海,到处都是惊窜逃散的人群。
  然而,由于自己和弟弟的顽强抵抗,越来越多的太平军放下破坏工作,朝这边过来,这情况对自己当然是不妙之至,但对本地百姓却是未必,他们因此得到了逃生的机会,赶来干掉“首要目标”的太平军顾不到他们,任由这些人逃离,单从这方面来看,自己与弟弟在这里支撑得越久,吸引住太平军的主要战力,就能让越多军民逃生。
  这完全是无心插柳的结果,但事已至此,看到那些带着儿女、家当,连滚带爬逃走的百姓,虚江子也没法果断地去牺牲他们,保全自己性命。
  牺牲自己来救人,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太过伟大了,所以,只要多支撑一下,再多拖延一点时间就好……再一下下就好了……
  虚江子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只要稍稍耽搁一下,一线生机就会完全断绝。本来他们两兄弟除了闪躲,还试着反击,看准时机伸手推出,或是一下踢腿,只要运劲够准、够巧,大有可能把敌人手上的光剑推向别方,斩过其他敌人的身体,但用这方法连杀十数人后,虚江子看到敌军后方运来了一具机械,模样看来到像是一张硬弩。
  弩箭机座是发射连弩用的,但这边都已经动到光刀光剑对砍了,那边还在放弩箭,未免太上不了台面,虚江子心下正奇,却听到后头弟弟失声叫道:“他们还有光弩?”
  虚江子一惊,随即会意,敌人既然有光刀、光剑,那么再进一步,研发出能密集发射的光束弩箭,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而这些光束兵器不能沾、不能碰,要是一下子密集射来,根本不可能闪躲,别说是两个人,就算是两块钢板都会被射成蜂窝。
  看到敌人拿出这种东西来,虚河子知道自己与兄长算是完蛋了,哪怕武功再高、身手再好,碰到这种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对抗的东西,仍旧只有死路一条,现在自己脑里只剩下一个问题。
  “大哥,问你一件事……”
  “哈事?最好快点讲,不然就不用讲了……唔,我身上伤口好痛。”
  “情况危急,你能不能再变身一次?”
  虚河子问得认真,虚江子可以理解弟弟的心情,但听到他这么说,却觉得哭笑不得,如果可以,自己又何尝不想?
  “你不妨试试看,把我打晕,看看我醒来后会不会变身?如果这方法能成功,今天我们就有一线生机。”
  “……要是不成功呢?”
  “那大家就等会儿在下面见了。”
  这还真是有够悲观的预测,但从现实情况来看,本来也就没有乐观的道理,虚江子苦笑了一下,看着那些正逐渐递增亮度的光弩,暗忖自己大概过不了多久,就真的要和弟弟在下头相见了。
  虚河子远远没有兄长这样豁达,看到那些光弩,这个年轻人胸中只有满满的不甘,以自己的才能,日后还有许多大事要干,怎么能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再怎么不甘也好,个人意愿并不能扭转实际状况,尤其是从情势上看来,太平军还大有余力,不晓得仍保有多少厉害法宝未出,这些光弩只是备用兵器,并不是最后兵器,太平军对于这一仗,确实是志在必得。
  即使不情愿,虚河子也觉得自己今日是在劫难逃,只不过,到最后他仍是保住了性命,说得正确一点……有人不愿他就这么牺牲性命。
  光弩发射的前一刻,忽然一声轰响,整个光弩机座爆炸开来,正在操作的太平军走避不及,伤亡惨重,包围阵圈大乱,虚江子、虚河子惊愕莫名,却意识到这个机会难得,正要趁机突围,一个更惊人的事实让他们打住了动作。
  本来虚江子、虚河子是背靠着背,消除死角,联手防御,但刚才那一下惊爆,两人心神略分,短暂分开,现在却发现有个人站在他们身边,站得极近,近到只要一伸手就能轻易掐住两人咽喉。
  那个人……明显是个男人,身材非常高大魁梧,虽然不是那种全身肌肉满满的类型,但站在他的旁边,那种巨大的存在感,让虚江子、虚河子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变成了孩童,有种仰望高山巨岩的感觉。
  “两个小鬼,干得还不错啊,之前没想过你们能撑这么久,看在这个份上,你们今天可以活下去。”
  这个神秘男人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好像经过什么特殊道具的改造,听起来彷佛充满莫名魔力,入耳瞬间甚至让人觉得脑袋昏昏,几乎就要当场晕死过去,而抬头仰视,却只见到一块黑布,遮住了面容。
  “尊驾是谁?”
  虚河子还能维持清醒,但问这一句并非出于理智,只是一个习惯。
  “太平军总部直接下达命令,要求立刻干掉你们两个小子,也不晓得是为什么……两个后生小子,嘴上没两根毛,面子倒是挺大的啊!”
  听到这句话,虚江子发现自己的猜测命中事实,太平军攻入李家屯,果真是冲着自己兄弟而来,但……为什么?而这个男人又是谁?他为什么会晓得这件事?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听语气像是来救人,可是从他身上感觉到的气氛,全然不似善意。
  虚河子同样也有着这些疑惑,但他却更在意一个问题,这个人没有趁着兵荒马乱的时候突围,而是在重围之中,与自己两兄弟说废话,到底是有什么自信能够保命逃生?太平军使用的那些法宝,每一件都不是血肉之躯能抵挡,就算这个人比自己强得多,可是面对光弩连环射来,他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这些问题委实令人不解,但这个神秘人似乎察觉到虚河子的困惑,低声冷笑起来。
  “两个晚辈的小命,还不值得本座动手,不过……如果是为了留下点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你们两个在这里撑上那么久,有什么感觉?除了觉得自己无力无能,有没有别的?主口诉你们,世界很大,无奇不有,只要武功练到绝顶,就不会输给这些破铜烂铁;如果你们现在就感觉到无力,那么这辈子你就注定会是个废人!”
  无比狂妄的话语,要不是因为这人现身说话的声势特异,光是这句话,就引人反感。
  然而,虚江子、虚河子很快便发现,这个神秘人物并不是脑袋发癫,单纯跑来这里乱说话的。能在这种时候发狂语,这个人若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有着足以蔑视一切的真本事。
  黑衣人两手疾伸,按在虚江子两人的肩头,一股诡异真气随即透入,虚江子两兄弟的内力修为不弱,外来异劲入侵,自动生出抵御之力,但在那股异劲之前,他两人的护身真气轻松被突破,异劲直透腑脏。
  同一时间,黑衣人深吸一口气,仰首发声,犹如半空中响起一个炸雷,震天霹雳,狂轰方圆数百尺内每个人的听觉,短短数秒之内,整个李家屯万籁俱灭,只剩下这一声怒喝。
  虚江子、虚河子首当其冲,听见这声怒喝时,眼前首先一黑,耳中一痛,险些当场晕去,但那股输入体内的异劲,却在此时发挥作用,护住两人的脑部、腑脏,让他们没有在这一喝之下受创或晕去。
  两兄弟的内功都是王道正宗,后力极长,既然没晕过去,挺过了喝声威力最强的前两秒,后头就能凝神自守,隐隐约约之间,他们察觉到这声大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更不只是鼓足真气、开口大叫而已。
  喝声中充满爆发性的力量,足可媲美“狮子吼”一类的功法,但在那怒雷似的声波狂震中,虚江子、虚河子都听出一种极细微却又极尖锐的高音,要是说大喝的本身是给人震撼,那么这种高音绝对能给人伤害。
  事实上,这个判断也没有错,这声大喝的杀伤力比预期中更惊人,组成包围圈的太平军在这一喝之下,大部分都捂着耳朵,滚倒在地,非常痛苦的模样,发出野兽般的哀号嘶喊,其中甚至有些人当场七孔流血,就此毙命。
  不管有多么强大的攻击武器,太平军本身的武功素质良莠不齐,这是不争的事实,乍然听到这震天一喝,音波震荡范围内的七成人,立刻便耳膜破裂,成了聋子,部分修为不足的倒楣之人,连脑子都被炸开,死得凄惨。
  一下子,铁桶似的包围圈便被破坏,虚江子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方法,只是自己就算能早点想到,放声大喝,也做不到这等效果,仍是徒劳。
  “这技巧……唔……”
  虚河子的见识胜过兄长,在震惊过后,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神秘人的身分来历,虽然此人没露出真面目,但这一下吼喝,与生平所知的各派武技相对照,似乎……似乎是传说中魔门的天狼吼!
  “这人……该不会是魔门高手?”
  虚河子对这推测感到不可思议,而他之所以能自言自语,是因为黑衣人已经从他们身边消失不见。
  一吼之威,震杀数十名太平军,迥响整个李家屯,但并不是每个太平军都被这一吼给放倒,仍有少数修为较高、运气不错的太平军武者,撑过这一喝,发动反击。
  照理说,包围网既然被破,这个黑衣汉子也可以功成身退,但他好像存心证明自己的承诺,要让虚江子两兄弟见识所谓的绝顶武功,在那声大喝之后,身影闪动,瞬间就冲入太平军之中,然后,出现了一幕让虚江子差点掉落下巴的画面,太平军面对敌人,挥舞起刀剑,那些耀眼的光剑、光刀朝敌人斩去,而面对这些斩击,黑衣汉子的反应简直不可思议。
  不闪、不避,黑衣汉子竟然抡起手臂便挡,也不知道他衣袖内是否藏了什么,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断臂身亡时,那些切金断王的光剑、光刀却斩不下去,被他的手臂挡住,更把太平军吓得魂飞魄散。
  “嘿!就凭这些便想横行中土,世间道可没如此易走!”
  黑衣汉子笑声雄浑,手上力量更是狂猛无俦,双臂一分,强绝大力往两旁撞出,与之相触的光剑、光刀被巨力迫爆,持刀剑的太平军给活生生震死,还有两个人被震离地上,往上飞了几尺,一个尸体落地,一个在空中四分五裂。
  刀剑无效,一波新调整好的光弩便在此时射来,如骤雨落下。
  光弩,像是神明赐下的天谴,璀璨夺目,黑影却化身鬼魅,如同一道不存在实体的烟尘,扭曲闪动,看起来并不是很快,却没有任何一道光弩能命中,当这诡异如魅的妖影在人群中闪过,沾着的人立即毙命,就这么让黑影直冲向发射光弩的机座,轻易将之破坏。
  太平军本来用以对付虚江子两兄弟的法宝,并不只是光剑和光弩,这时也管不了别的,把所有资源都用上,务求将这个意外杀出的煞星消灭,一时间,各种奇异的法宝、闪光、火花,杂然纷现,几乎看得人睁不开眼睛。
  虚河子认了出来,在太平军所使用的各种法宝中,包含了曾让自己兄弟大吃苦头的麻痹声波,还有一些全然无法辨认用途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轰击出去,但不管是正面伤害、骚扰妨碍,轰在那名黑衣汉子的身上,却全无半点作用,那个汉子一改先前的高速移动,慢慢地昂首阔步,任各种火花、亮光,在身旁闪动,夷然无惧。
  如此威武,如此睥睨众生,在虚江子两兄弟的眼中,简直有若天神降世,无所不能,他们大概也猜想出来,黑衣汉子是凭着绝顶内力,在周身形成一道气罩,虽是无形,却坚逾钢铁,才能将所有法宝的攻击全都挡下。
  在理论上,这种方法是可行的,但若非亲眼所见,他们怎么也无法相信,世界上当真有人能把武功练到这种超凡入圣的境界!环顾身边所知的一切,别说是河洛剑派,中土各门各派恐怕都没有人练成如此神功,这个黑衣大汉……真的是人吗?
  他好像是从故事书中走出的虚构人物。
  战斗很快地结束了,当黑衣大汉来到虚江子两人的面前,看着他们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
  “这样子就被吓倒,要是碰上了那个人,还不被吓得屁滚尿流?”
  又一次听到“那个人”这名词,虚江子不由一愣,在前来这里的路上,自己也曾听到随行军官、地方百姓,提到“那个人”这明显是指某个特定人物,而且所有人对他恐惧极深,害怕到甚至不敢直呼其名,自己一直没能问出,那个让所有人恐惧的存在,到底是谁?
  如今,这个神一般的黑衣汉子,也提到了“那个人”虽然他的声音中没有任何畏惧,但他终究也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太平军国指名要杀你们两个小子,你们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既然你们今天死不掉,后头就努力保住自己的性命吧!说不定……嘿,真能如本座的期望,这什么鬼军国就灭在你们手里了。”
  黑衣大汉长笑离去,速度极快,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里,不留半点踪迹,若不是一地的尸体、破坏痕迹,见证了他在这里的所做所为,虚江子可能真会以为这一切只是梦境。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让虚江子觉得自己真的身在梦中。
  攻入李家屯的太平军全被消灭,这件事情不只惊动太平军,也让朝廷为之震动。
  上一次,能够击杀太平军的特种部队,已是小功一件,这一次……整个攻入李家屯的太平军被全歼,就凭这师兄弟两人,简直是一场大胜利,虽然敌军死亡数字不多,但朝廷已经不晓得有多久未见过这样的胜仗了。
  至于太平军放下其他据点的战事,以精锐部队强攻李家屯,似乎就是为了这两人,这点朝廷已从潜伏奸细那边得到情报,只是太平军为何要如此,朝廷仍全然摸不着头脑,但不管如何,这对师兄弟具有莫大的价值,是完全可以肯定的事了。
  有价值,就要好好利用,这是可以肯定的事,而第一个拢络的手段,自然便是加官晋爵。
  在虚江子、虚河子大败太平军于李家屯的捷报、封官得勋章的喜讯,以最快速度传往不周山的同时,两名当事人则处于完全弄不清楚状况的窘境中。
  虚江子很清楚地知道,这场莫名其妙的大功,并非自己建立,领功就是冒功,这是他绝对不愿做的事,所以,对所有人说出实情,是他的第一选择,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碰到一个问题:自己想要说的事实,没有人想听,也没有人相信!
  黑衣大汉来无影、去无踪,整个行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了那些与虚江子、虚河子力量层次不符的破坏,没有半点迹象能证明这人存在,虚江子说了几次,军方长官听到有人能赤手接光剑,闪躲光弩,压根就不相信这是事实,把这当成虚江子太过紧张之下的幻觉。
  “别开玩笑了!要是有人武功这么高的话,怎么不早点出来为国效力?现实点吧,忭运种人根本不存在啊!”
  叙述的事实遭到否定,这确实令人气馁,不过这也很难责怪人家,这次若非自己亲眼所见,要是有人把这些话告诉自己,自己也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正是因为亲眼看到了这些东西,虚江子很清楚,这世上确实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武功,一个人确实能把武功练到这种层次,这……绝非不可能。
  “……这样的人不会不存在,绝对存在,只是军方不肯承认而已。”
  虚河子冷冷地插上一句,望向兄长对面的军方高官,道:“至少……那个人就做得到这种事吧?”
  不是疑问,而是百分百的肯定,黑衣大汉曾说过,如果这样就被吓倒,碰上“那个人”一定会屁滚尿流,这就证明“那个人”也有着同样惊世骇俗的修为。事实证明,这个推测果然不错,因为军方的高官听到“那个人”三字,脸色大变,什么也没有再解释,马上收拾东西,集体离开了。
  虚江子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也没别人可问,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望向弟弟,等待他的解释。
  “大哥,你不用和这些人解释什么了,他们只想听他们想听的东西,你说得再多,也会被他们给遮掩掉,就像他们遮掩其他东西一样。”
  “呃……他们……遮掩了什么东西?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刚刚利用了点时间,稍微了解一下状况,这才发现我们错得有多厉害,有太多事情是我们所不晓得的,前方战事根本不是我们所知的情况,他们遮掩了太多的事,其中最大的一个秘密,就是‘那个人’的存在。”
  虚河子道:“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天妖!”


第三章 大权在手·重责加身
  太平军国的叛乱,在一开始并没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大武王朝的施政本就没有多得人心,又是以异族主政,自数百年前开国至今,各地的反叛就从未中断过,而最近这几年西南地方旱灾、饥荒频仍,百姓无钱无粮,生活无以为继,唯有铤而走险,沦为草寇,打家劫舍,再遭遇官府缉捕,索性就反了。
  在这种情形下造成的反叛,照理来说是非常单纯,反叛军都是农民、寻常百姓出身,不会有多好的武艺训练,更别说是优良的军械装备,哪怕人多势众,声威浩大,但结果常常是几千官兵便大破数万叛军,甚至极端一点,几千骑兵大破十数万携家带眷的叛乱军,这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若非如此,以大武王朝几乎月月有反叛,遍地烽烟的情况,早八辈子就被推翻倒台了。
  这种早被习以为常的情况,在太平军国之乱中有了变化。起初,官府并没有很在意这支自称太平军国的叛乱队伍,稍稍一查,就知道为首的几人都是农民出身,因为连年荒灾、官府逼税,终于杀官造反,与过往被剿灭的其他叛党没有分别,成员也几乎都是庄稼汉,拿锄头的时间远远多过拿刀剑,说是乌合之众还算抬举他们了。
  但就是这么一批乌合之众,居然连续打了几场胜仗,占了几个小县,打的胜仗还非常诡异,一下子就把官府给打蒙了。
  太平军所取得的胜利之所以诡异,是因为战役进行的时间非常短,遇袭的官兵几乎是在十几分钟内就被打败,而且是全军覆没的那种败法,所有官兵都被全歼,无论是战死、投降,或是被俘虏,总之是一个也没能跑出去,结果几场败仗打下来,地方军部是输得糊里糊涂,根本不晓得是怎么败的。
  内奸、阴谋、大意、运气好,这是对太平军胜利的官方揣测,在没有确切资料下,地方军部只能做这些推测,并且调集手上的兵力,预备发动一次强势清剿,消灭这些乱党。
  由于资料欠缺,再加上太平军采取的策略得宜,这个时候的官府,确实是太过大意轻敌,没有将这些乱党放在眼里,准备剿灭的反应速度慢半拍,也没有向中央要求援助,然而,从之后的情况来看,即使中央派了援兵,甚至把附近几省的兵力都调来,那也是于事无补的。
  太平军举事后的第二十三天,地方军部快要完成调兵准备,正在决定攻击顺序时,突然接到了通知,附近几个县的太平军有了动作,先发制人,对官兵发动突袭。
  刚接到这情报时,地方军部的首脑还在猜测,太平军会先攻向哪个地方?毕竟以兵学的常识,叛乱军处于弱势,应该是合兵一地,全力袭击某个地点,而军方只要应变得快,大可以拚着牺牲一地,将他们拖住,来个包围歼灭战。
  不过,探子所传回的消息,却让他们吓掉下巴,因为太平军的所做所为,完全无视兵法与常识,居然是各自挑最近的据点下手,几个县的太平军分别袭击目标,似乎想把周边的官兵据点一口全吃下。
  “这……这太不智了,以卵击石,根本是自杀行为啊!”
  几名闻讯的军方要员,都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们从来就不曾想过,“以卵击石”这个结论没错,可是在敌人的眼中,他们正是那不堪一击的卵。
  就像先前那几场战役一样,太平军轻而易举攻下多处军方据点,战斗时间短得令人难以置信。本来正要对太平军发动围剿的官兵,面对敌人的强势反扑,居然丝毫无还手之力,几个地方同时被全歼,地方军部愕然得知了这个事实,却仍旧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被敌人灭掉的。
  这时,地方军部的高官才发现事情不对,这群乌合之众的实力,可能不是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更绝对不是普通的农民叛乱军,官兵在连番失误之下,已经不可能不让中央知道这边的状况了。
  但……该怎么报告?该怎么向中央说明,这些败仗是怎么打败的?
  看似棘手的问题,很快也有了解答,太平军将省内几处重兵据点攻下后,不再低调与沉默,露出了凶狠的獠牙,进攻省会所在,也让地方军部的首脑们,见识到一幕从未想像过的画面。
  不是锄头、不是扁担,甚至也不是刀枪弓箭,那些如狼似虎的叛乱军,使用着不可思议的武器,有些是尚可辨识的精巧机关,喷射火焰与毒水,但有更多是全然未知的器械,发出神奇的光线、造成强烈的爆炸,令目瞪口呆的官兵手足无措,根本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直接血肉横飞,阵亡沙场。
  这并不是一场对等的战争,太平军就像是神话中的天兵天将,数目虽少,但所发挥的实力却不只是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数十都不止,那些经过严格训练、装备精良的官兵,在太平军的光刀、光剑之下,简直就是三岁幼童,连稍稍抵抗都做不到,在两边接触的瞬间就被全灭。
  大局由此而定,随着省会的失陷,云州省完全落入太平军的控制,距离太平军的举事,还不足二十九天,他们已取得了一省,堪称是大武王朝建国以来,最大的叛乱事件。而这件事也终于惊动了中央,由皇帝亲自下旨,务必要尽早消灭这群叛党。
  命令下达了,不过实际执行的成效却颇令人失望,即使皇帝的御旨重如天,士兵们也不可能因此打赢本来就赢不了的东西,太平军所使用的先进装备,让他们以绝对的实力差,摧枯拉朽般轻易连胜官兵,到后来,官兵这边的长官高喊冲锋,士兵们便不假思索地一哄而散,谁也不愿意冲上去,与那群简直不是人类的神鬼之兵战斗。
  “……有、有这样的事?为何我们从来都不知道?”
  虚江子表现得很震惊,一直以来,自己在不周山上所听到的,是太平军国闹得虽凶,但与朝廷算是互有胜负,占了一些地方,缓慢朝内陆进攻,绝不是什么兵败如山倒,两边胜负差距如此之大。
  “难以置信吗?那么,大哥请你想想,在看过那些光刀、光弩,还有能一下子炸翻大半个医院的神奇火器后,你真认为朝廷能与这些人势均力敌,互有胜败?”
  “唔,你说得对,这种事情是不可能,但为何我们从未……”
  “那就是朝廷的情报操作了,虽然打仗不行,但这几百年的统治基础,还是可以做到很多事,我这一、两天反覆在想,想通了很多事,朝廷一定进行了严密的情报封锁,还有相当缜密的资讯操作,用很多混乱的传闻,让我们无所适从,最后只能选择相信官方说法,纵使不信,也不会想像战况已恶劣到这种地步。”
  虚河子叹了口气,年轻的脸上如梦初醒,尽管已经接触到了“真实”却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彷佛犹在一场恶梦之中。
  互有胜败的说法既然不成立,那摊开在眼前的事实,就是惨兮兮的大败了,虚河子察觉到这个事实后,进行了调查,由于时间太短,还查不出什么东西,但虚河子猜测,太平军国所占领的土地,应该比朝廷所公布的要大得许多。
  虚江子摇头道:“居然把消息封锁到这种地步,这……怎么做到的啊?”
  “我哪可能知道,但朝廷确实做到了,他们一面封锁战争消息,一面也采用拖延战术,坚壁清野……还有一些别的策略,这才让太平军拖慢了进攻脚步。”
  虚河子说着,自己也不是非常确定,因为目前所知的东西确实有限。自从被送到医院后,自己便开始积极搜集情报,尝试连络一些目前身在前线,并且位居军部高官的河洛派前辈,期望从他们口中了解状况,但发出的邀约都没有得到回应。
  直到李家屯之战结束,这些本来没有回应的前辈,突然主动连系,并且针对自己的问题给予回答,自己才晓得所谓的真相。
  为了应对太平军的进攻,朝廷也采取了相当极端的防御方式。太平军的神奇法宝虽然厉害,但使用者毕竟是活生生的人,碰到一些超越人力的东西,照样还是会死的。
  连续多次,军方在太平军行进、驻扎的地点,破坏堤防,让大量洪水奔腾冲来,把太平军连同当地百姓一起埋葬;或是引发山崩,以滚石泥流将交战中的诱敌部队和太平军共同掩埋。
  残忍的战术付出惨痛代价,却有效地给太平军带来伤害,而在太平军行进的路上,朝廷强行迁村,再把一切庄稼烧成焦土,不留一粒米、一根草,意图断绝太平军的补给。碰到百姓拒绝迁移的,则是当场杀掉,把坚壁清野的焦土战术贯彻到极限,至于民怨、民愤,那是完全不考虑的东西,就凭着这样的战术,拖慢了太平军的攻击速度。
  “朝廷在连吃多场败仗后,终于发现太平军所使用的异种兵器,叫做‘法宝’,是太古时代以神奇技术制造的机械,朝廷数百年来都有成立秘密部门,对这些技术进行研究,只不过进展不大,也不知道太平军从哪里得到这些法宝,居然比朝廷的还厉害。”
  虚河子道:“朝廷也派出特别部队,装配了法宝,前来剿灭太平军……当然,这也是在绝对机密的情形下进行,朝廷似乎很不愿意这些法宝的技术为天下人所知。”
  虚江子“唔”了一声,什么也说不出来,自己本就一无所知,这时根本也轮不到自己说话,但朝廷派来的特种部队,应该作用不大,不然今日的太平军怎会如此猖狂?
  “那支特种部队,装配的法宝很强,据说都是超越现今技术的古老遗物,而使用法宝的战士也堪称高手。当时太平军的法宝还没有这么厉害,吃了官兵不少的亏,也被夺回了一些地方,不过……这些都随着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
  “哪个人?”
  “……那个人”虚河子压低了声音,隐隐约约中,虚江子都感觉到那股不寻常的压力,彷佛周围的温度都冷了下来,全因为那个不祥的名字。
  天妖!
  一个在战争前期未曾出现,忽然冒出来的名字,正如他本人一样,在某场战役中,离奇现身在官兵之前,冷眼睨视前头的千军万马,一声长啸,如鬼似魅地冲入军阵中。
  那一战,曾经与役的人事后来都不愿意再回想,勉强交代一、两句话,大概就是“他不是人”、“他根本不是人类”这种话旁人听了莫名其妙,但虚江子两兄弟却可以想像,因为他们也曾目睹过类似的战斗,那个辣手屠杀太平军的黑衣汉子,让他们也有同样的感慨。
  朝廷所倚重的特殊部队,在这一战中被“那个人”杀灭九成,太平军顺势反扑,官兵大败,死伤无数,而“那个人”在此战中纵横来去,所经之处,血流成河,碎尸横飞的恐怖形象,给予人们深刻的记亿。
  战后,由太平军这边传出的消息,这个绝世杀神的名字叫“天妖”是太平军的首脑人物之一,掌管太平军的实战部队,冲锋陷阵,并且在之后的几场战役中身先士卒,成了官兵闻名色变的最深梦魇。出于惧怕,官兵避称其名,只是称呼他为“那个人”“天妖的传说,到后来越传越乱,相当多人坚持相信天妖会邪法,勾魂摄魄,只要说了天妖之名,他就会在那个地方出现……哼!好大的神通,这不是天妖,根本就是被当成神来拜了。”
  虚河子的话中带有挑衅,一句话里头叫了四次“天妖”不把旁人的禁忌放在眼里。虚江子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就目前为止,他也不曾实际体验过天妖的厉害,不管那些传说多么荒诞离奇,天妖终究只是一个空泛的称呼,反倒是一个意外生出的念头,让他心中一惊。
  “弟,那个黑衣神秘人……该不会是……”
  虚江子欲言又止,但虚河子很果断地摇头,从自己所听到的事迹来判断,黑衣大汉绝不可能是天妖,天妖也不会倒戈相向,胡乱杀起太平军来,更别说还来救自己两兄弟的性命,又做了那些提点。
  黑衣大汉武功强绝,就算与传说中的天妖相较,似乎也不逊色,但此人所用的武技,与印象中的魔门武学相差彷佛,若真是出自魔门,那与自己两兄弟便是敌非友,他这番“义举”的用意是什么,也就不难理解了。
  虚河子喃喃道:“驱虎吞狼啊……真是好看得起我们呀!”
  虚江子奇道:“你说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一点没法证实的猜想而已,意义不大,但……大哥,最前线的实际状况,我们之前是不知道的,可是……你想师父他也不知道吗?”
  对于这问题,虚江子默然,朝廷的情报封锁就算再怎么严密,河洛剑派的决策阶层也不可能毫无所知,尤其是师父,堂堂两大圣宗之一的掌门人,他怎会全不知悉?
  但……自己两兄弟离开不周山的时候,师父什么也没交代,若师父有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可以避免许多弟子的死伤。
  “你头脑好,既然这么问了,应该也有答案了吧?直接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吧?”
  “这……”
  虚河子显得犹豫,这反倒让虚江子吃惊了,但他很快明白过来,因为眼前的选择空间实在太小。
  师父派自己兄弟两人来此参军,并没有多做吩咐,所以如今摆在眼前的选项,一个是狼狈地逃回不周山去,一个就是在这里死战,而以弟弟的个性,前者是绝不可能,但后者……这个责任就很大了,而且……就算想战,自己兄弟也不过就是两名普通士兵,尽管身分特殊了点,却终究无职无权,做不了多大的事。
  这些事想起来颇为懊恼,虚江子摇摇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时外头传来声响,听起来是大票人马往这边靠近的脚步声,走得还很急,好像是什么急事,兄弟两人对看一眼,均觉诧异。
  门一下子被打开,进入屋中的访客,是一群新抵达前线的河洛子弟,他们多数是“虚”字辈,素来与虚河子交好,此时进来,满脸兴奋之情,虚河子本以为他们要恭贺李家屯的这场大捷,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哪想到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们扔来的一个重量级消息,炸得跳了起来。
  “虚河子师弟,恭喜你了,这场大捷传回不周山,你的功勋替咱们河洛派大大挣了面子,掌门人已经下令,由你总领河洛剑派在前线的一切,所有河洛弟子均听你的命令调度,这道命令的正式文书很快就要到了,我们是闻讯先来向你贺喜的,恭喜你啊”“什么?”
  这个命令让虚河子着实惊讶,因为河洛剑派在军旅中有着众多弟子,而且,只要是出身河洛剑派,哪怕已是军方大员,也要配合师门的指令,换言之,当河洛剑派认真发挥这份影响力时,甚至可以在军中形成与官府分庭抗礼的第二个权力中心。
  如此强大的权力,交到自己手上,虚河子难以置信,更没有什么欣喜,因为他太明白这个不寻常的殊荣背后,代表着多大的责任。
  尤其当他知道,赤城子的这道命令,并不是秘密送达,而是赤城子派遣使者,骑着快马,一路扯开喉咙嚷嚷,让沿途所有人都知道,以至于在虚河子被通知之前,沿途往前线进发的河洛弟子全晓得了。
  “有这等事?师父为何如此高调其事?”
  虚河子想不通道理,但周围的师兄弟却笑得异常灿烂,只顾着向他祝贺。
  “师弟,你素来精明,怎么这时也糊涂啦?本派虚字辈的弟子中,你文略武功俱佳,最为出类拔萃,又是掌门人的爱徒,下一任掌门的位置本就非你莫属,现在你初到前线,就连续立下大功,为本派挣了好大的面子,掌门人趁机交付你大权,这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所有同门齐声祝贺,在热烈的拥戴下,虚河子暂且按下心头的不安,露出笑容,正色说出自己必将不负师父所托,带领河洛派走向胜利的话语。
  整个过程,虚江子静静地坐在一旁,什么话也没有说。虽然他心里同样也为了弟弟被重用而欣喜,但只要想到这个责任的沉重,他就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况且,他也看了出来,这些口口声声祝贺、道喜的师兄弟,在他们满脸喜悦之下,未必就有着同样等分的真心……
  不管赤城子这道任命有什么特别意义,至少在接命的一方,虚河子确实不辱使命,本来他就有心做事,只不过缺少职权,此刻大权在手,那就义无反顾地干下去了。
  要在前线做什么事,最大的阻碍不是太平军,而是朝廷,虚河子少年老成,知道自己年轻不足服众,骤得大权,必遭人忌恨,这次河洛派从号召弟子上路开始,一直到现在委任自己掌理重权,大张旗鼓,毫不避讳,几乎就是主动向朝廷挑衅了。
  虽然不晓得本派对朝廷有什么打算,但虚河子明白,这么搞下去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自己第一个被缉拿查办,因为在这种节骨眼,朝廷绝不会允许前线出现第二个权力中心,这只会死得更快。
  虚河子把身段放得极低,积极拜会军部的长官,寻求合作。不卑不亢的态度,赢得了很多人的好感,加上河洛剑派确实在军中拥有偌大势力,虚河子的这几步走得很对,让他未受抵制,而他虽然拥有重权,却聪明地放弃使用,仅是向军部表明,希望能从一个普通士兵开始做起,冲锋陷阵,虽死无憾。
  这个要求获得通过,理所当然地,虚江子也和弟弟被编列在一起,并且迅速参与实战,两人没等身上的伤势痊愈,就又打了几场小战斗。
  身在最前线,别的东西可能会没有,就是不用怕没有仗打,两人穿着寻常士兵的制服,率领着新到前线的河洛弟子,主动袭击太平军的小部队,把他们两人的经验透过实战传授给这些师兄弟。
  接触到“真相”的河洛弟子,对他们两人的感激,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再明显也不过的事实,要是没有他们两人的领队、护航,所有新到的河洛弟子一定死得很惨。
  不过,纵使有两兄弟带头,但他们毕竟也不是绝顶高手,没有在战场上睥睨天下、主宰生死的资格,对前线的了解也不够,即使被虚河子点选入队、主动进攻的河洛弟子,都是千中选一的英才,几场战斗下来,却也又是百余名河洛弟子马革裹尸的惨况,当这些尸体被遗弃在战场上,带领生者撒退的虚江子一面突围,一面回看,心里绝不会没有感觉。
  “没别的办法。我们没有时间了!”
  当虚江子在营帐内发出感叹,与他单独相对的虚河子,一反在众人面前成竹在胸的沉稳,显得极为焦急。
  “朝廷只懂得隐藏情报,根本拿太平军没有办法,照目前的情况打下去,本派弟子会全部死在战场上。我只希望……和我们一起上阵过的师兄弟,能像我们一样,成为种子,把我们所体验到的东西,尽快传播出去……这些东西,言语传递不到,只有靠亲身体会,才会记住。”
  虚河子紧握着拳头,话说得很用力,却又很无力,在人们的无限期望下,这就是他们兄弟的真实处境。
  与虚河子在一起,虚江子的感触最深。要做的事情有那么多,但真正能够做的却又那么少,这不光是自己兄弟的无力,整个大武王朝都处于同样的无力状况,面对太平军的法宝,这场不对等的战争,没有人知道该怎样打下去。
  幸好,自己和弟弟曾经目睹过那样的一战,知道世上真有那鬼神般的武功,知道面对太平军的法宝,己方不是没有希望……因为这些,自己才有信念去支持。
  要在这种情况下坚持,只有信念是远远不够的,还要付出很多东西。一直以来,弟弟给人的印象,并不是努力型,尽管他练武也甚为勤奋,和其天分相比,在修练上的努力容易被人忽略……然而,这一次他确实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想要藉此来改变前线所有河洛弟子的命运。
  除了上阵应战,虚河子只要一回到自己的住处,就不停地看书,阅读各种资料,尤其是那些之前与太平军战斗的纪录。他近乎不眠不休,每次累到支撑不住,就直接趴倒在书堆中不醒人事,稍微清醒过来,就继续阅读资料、做笔记。
  操劳到这样的程度,走出房间外,虚河子还必须要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适当地露脸,保持微笑,让所有河洛弟子都看得到他,坚定信念,消弭不安,相信这场战争的终点会是胜利。
  看着这刻意维持的从容形象,还有那不微笑时,近乎虚脱的疲惫神情,虚江子不得不写一个“服”字。弟弟自小便被培养为领袖人才,然而,此刻的他,却比之前任何时间更有领导人的感觉,这……是压力与责任感使然吧?
  “我们没有时间了,我必须要比任何人都更早进入状况,不然还不晓得有多少师兄弟要白白牺牲!”
  某次战斗归来,虚河子一面缝着伤口,一面对兄长这么说,从这些话里,虚江子感受到那股魄力,却也有一种熟悉感,好像之前在哪听过。
  “……唔,对了,那家伙也常说自己没有时间了……久久不见,不晓得他怎么样了啊!”
  来到前线之后,雳过度忙碌,卢江子没什庆袈时间想多余的事,直到被虚河子的话语偶然触动,这才想到自己之所以身在此地的理由。
  当初,是因为西门朱玉的话,说来到这里会再见到姗拉朵,虚江子这才做出选择,与弟弟一起从军,到最前线打仗,但来到此地已经一个多月,除了每天打生打死,虚江子并没有见到姗拉朵,这令他不禁怀疑,西门朱玉会否对自己信口雌黄?
  “……就算会,也没什么好惊讶的,那家伙说话本来就……”
  些微抱怨,虚江子没有多说下去,除了不愿背后说人坏话外,他也意识到另一个可能。
  “……要命,该不会……是我自己选错了吧?那家伙是没有说到前线来就能遇到她啊!”


第四章 面授机宜·卧薪尝胆
  现在才想到这点,实在是太迟了一些,虚江子深感扼腕,不过也没有办法,即使想找西门朱玉,用力掐他的脖子,也不晓得到哪里去找人。
  想到这里,虚江子叹了口气,端着手上的铁盆,预备去打水,擦拭身上犹自淌血的伤口。
  下午的一战,委实不轻松,差点就没命回来,被人在背后砍了一道长长的血口,痛得要命,但比起其他人,这个伤还不算重,虚江子身分特殊,更不愿意去占用本已捉襟见肘的医疗资源,自己悄悄找个地方处理就是了。
  背后的疼痛,分散了虚江子的注意力,再加上身在己方据点,放松了警戒,当虚江子经过一处树丛,黑暗中忽然伸出一把锋锐匕首,架在虚江子脖子上,趁他僵立不动的瞬间,把他整个人扯进树丛里去。
  利刃抵喉,虚江子不可能一点恐惧都没有,但来人手法甚是奇妙,全无徵兆,察觉时已无抵抗的可能,只有像个木头人一样,任凭摆布,而且虚江子还注意到一件事,以来人的武功之强,这一下暗算,若真要致自己死命,自己早已断喉,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哪需要用匕首抵着喉咙,这才把人往后头拉?
  只要这样一想,虚江子就知道来人没有杀意,甚至可能没有敌意,而环顾自己所认识的人当中,会这么动不动出现就拿刀抵着人脖子的,倒还真是有一个人选:…
  “把刀拿开!这样很危险!你怎么从小就喜欢搞这一套?”
  “不好意思,这是职业病了,一时手痒,看到阿江兄脖子形状诱人,忍不住就伸出手了……”
  “伸手无所谓,别连刀子一起伸过来就行。”
  虚江子伸手拨开匕首,看见西门朱玉的笑脸,气不打一处来,但想了一想,自己也没什么可以怪别人的地方。
  “……我选错了对不对?”
  “……人生嘛,迢迢路长,也说不上什么选对选错的,其实站在我的立场,我觉得你选得很对,与其和变态人妖在一起,不如勇敢上战场,宁死也不被姗拉朵给凌辱,虽死犹荣。”
  西门朱玉说得严肃,但讲完之后,整个表情垮了下来,用一种非常遗憾的眼神,望着这位友人,长声叹气。
  “你啊……怎么把自己搞到这里来了?本来如果照我的安排,你现在应该正在学艺深造,几年后……如果新时代来临,你会是新时代里头最活跃的人才,现在却……”
  “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是不知道你的新时代是啥意思啦,但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我可不认为是没有意义的。本派那么多的弟子,能够让他们不要白白牺牲,枉死战场,这比什么学艺深造重要多了。”
  虚江子说得很认真,他也不懂西门朱玉为何这样的表情,但与此人相识以来,他好像都是智珠在握,从容不乱,还是首次见到他这样垂头丧气。
  “你已有决定,我也不能勉强,况且如今做什么也迟了……”
  西门朱玉问道:“你和你弟弟……是不是见到了什么人?那个人?”
  在这里说到“那个人”三字,几乎已经变成特有名词,是指那个没有人敢直呼其名的天妖,但此刻西门朱玉所说的人,虚江子却知道不是指天妖,而是指那个鬼神般的黑衣大汉。
  虚江子点了点头,西门朱玉的反应却很大,好像非常气愤似的横臂轰出,打在旁边的一裸树上,气劲到处,枝叶剧烈摇晃,发出好大声响,这裸树险些被西门朱玉拦腰打断。
  “你干什么?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里吗?”
  虚江子一惊,生怕引来旁人,但西门朱玉在这一击之后,精神已经回复过来,道:“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全力协助你们,虽然说是驱虎吞狼,不过谁是虎、谁是狼,那可难说得很,大丈夫在世,顶天立地,事无不可为,没到最后,谁也说不准此生极限……”
  “……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啊!”
  西门朱玉听到黑衣大汉的出现,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委实大出虚江子意外,从这反应看来,西门朱玉恐怕认识那个黑衣大汉,甚至……两人的关系匪浅。而“驱虎吞狼”这句话,代表西门朱玉的看法与虚河子相同,黑衣大汉之所以帮助自己兄弟,是为了对付天妖,并没安着多少好心。
  虚江子想问,那个黑衣大汉究竟是何来历?但还没开口,西门朱玉已经抢先说话。
  “你师父这一次真是下足了本,他让自己的小徒弟来掌前线大权,遭遇的反对力量一定很多也很大,如果是照一般程序,这道人事命令还没出去就会被挡下,所以他让人沿途大喊,把消息传开,变成既定事实,旁人想拦也拦不下……他到底是河洛掌门啊!”
  “呃……原来如此,这点我倒是没想过。”
  虚江子点了点头,这才明白赤城子的用意,可是,为什么师父要甘冒各方的反对,把弟弟推上这个大位呢?
  西门朱玉摇头道:“这种事我哪会知道,赤城子一直在栽培你们兄弟,安排你们之一接掌河洛大权,这是早晚的事,不过现在就来掌大权,实在太急了……或许他有什么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吧,某种压力、某个理由,逼得他要尽早进行权力转移……唔,他应该不是有什么暗病或绝症吧?”
  这种事情,虚江子同样也答不出来,而西门朱玉表示,虚河子最近的表现,比他预期得更好,甚至可以说让他大吃一惊,之前怎么也想不到,虚河子居然如此优秀,这么能扛事。
  “我很意外呢,老实说,如果早知道他这么能干,我可能一开始就选中他来辅佐,不用挑选现在的目标了,唉呀,阿江兄你不知道,我现在的那个搭档,有理想却没企图心,更不好讲话,要推他做事真是很难呀!”
  “什么辅佐、搭档的,我听不懂,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当然不能啊,如果让你听懂了,我的麻烦就大了,只是我实在太闷,想找人说说废话而已,嗯,以上的这些,你可以听了立刻忘记。”
  西门朱玉说着,点了点头,好像对虚河子的表现非常满意,但又似乎有什么不妥,让他侧过头思索,喃喃道:“不对呀,我的直觉很准的,如果你弟弟这么好,那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股杀意的由来是什么?难道我看错人了?唔,我偶尔也是会看错人的……”
  虽然只是喃喃自语,但虚江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甚至无暇思索,直接的反应动作就是扯起西门朱玉衣领,厉声道:“你说什么?”
  似乎是被虚江子这过于激烈的反应吓到,西门朱玉马上放低态度道歉,解释自己只是随口胡说,不用在意。
  “开什么玩笑!有杀意,这种话可以随便说的吗?”
  “喔,阿江兄,不是每个人个性都和你一样严肃的,有杀意和实际杀人是两码子事,我生性阴暗,对很多东西都有杀意,没事见树也想踢三脚,杀意什么的,只是随便说说,你千万不要当真啊!”
  西门朱玉的话,并没有能够开释虚江子的不安,他很认真地要西门朱玉提出保证,无论在什么情形下,绝对不能伤害虚河子。
  “开什么玩笑,哪可能答应你这种事,江湖上刀头舔血,要我答应这种要求,不是等于送人家一把尚方宝剑来砍我的头?”
  西门朱玉冷笑说话,但在虚江子的要求下,他还是做了让步,立了保证。
  “其实这种保证有与没有,毫无意义,与其担心我,你们眼前有更危险的东西,先想办法生存下去再说吧!”
  西门朱玉道:“有些事情,只是我的推测,还没有证实,相信现在也没多少人知道,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说出来的,但今日一别,不晓得有没有机会再见,只能把这些推测都告诉你了。”
  早在许久之前,西门朱玉就曾经提示过,太平军国的背后绝不单纯,受到特殊势力操控,虚江子也在战斗中印证了这个提示,太平军国之中有些神秘人物,可能是来自域外异族,而现在……西门朱玉完全褐示了这个秘密。
  “太平军国不是什么农民起义,自始至终,它就是受到域外某个异族的扶植、操控,那个异族提供所有的技术和装备,如果太平军国真的打垮大武王朝,我们都要被异族统治了……嗯,另一个异族。”
  这是西门朱玉的推测,虽有蛛丝马迹,但尚无真凭实据,就算是公诸于世,也不会有人相信,说了也是白说。
  若要打倒太平军国,就要打倒幕后的操控者,至少也要断绝其对太平军国的援助,但目前域外的情况如何,没人晓得,只有等待更进一步的调查、接触,知己知彼,才有可能制定战略。
  “不过,拥有这么先进的技术,开发出这么厉害的法宝,那个异族的文明程度一定很高,倒过来说,他们恐怕很看不起中土人,阿江兄,你有没有看过太平军的战争纪录?这些人……一开始拿到的设备,似乎没有这么高档喔!”
  “唔,我看过纪录,确实如此,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使用的法宝,威力没有现在的这么大,所以官兵才能支撑到现在,你的意思是……”
  “第一,幕后的支持者在这方面,确实是很骄傲自大,将这场战争当成实验技术的机会,要不然他们一开始就提供最优秀的装备,朝廷措手不及,现在起码吞下半壁江山了。不管是多么强大的敌人,只要轻忽大意,就有机可趁,这就是你们的机会,如果好好把握,反败为胜或许太夸张,但以拖待变,这绝对是做得到的……不过…”
  西门朱玉正色道:“这个推测蕴藏着另一种可能,就是幕后操控者尚未把顶尖技术输出,换句话说,你们将来可能会突然碰上更高层次,甚至是更高几个层次的厉害法宝,奉劝你们最好提前做心理准备,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虚江子频频点头,在稍后的个把时辰里,他聆听着西门朱玉所做出的种种提示,那都是很宝贵的建议,告知虚江子该如何扭转局势,在这场不对等的战争中,尽量为己方争取未来。
  最初,虚江子也考虑过,自己并不是真正负责统兵的首脑人物,由虚河子来听西门朱玉的这些话,会比较有意义,说不定两人还能越谈越投机也不一定。然而,他很快便意识到,这种想法纯粹是自己一厢情愿,西门朱玉和虚河子要是当真碰上,在开口说话之前,早就拔剑拚个你死我活了,所以,只能放弃这诱人想汰,由自己来聆听。
  “那么,最后……关于‘那个人’……唉,真想跳过这一段。”
  这一个多时辰里,西门朱玉所指点的方针,有些并不好懂,虚江子只得囫囵吞枣,强背硬记,一时出神,没留意到西门朱玉的这句话,直至发现他突然沉默下来,静思不语,虚江子这才有所惊觉,停下动作,凝神看着西门朱玉。
  很难得地,西门朱玉这次没有迅速说话,而是陷入了一段颇长的沉默,搔搔头、摆摆手,左顾右看,像是极为苦恼,就是没有说话,就这么过了好半晌,这才叹了口气,把手往虚江子的肩膀一拍。
  “想来想去,没有任何办法,要是碰到那个人,你们是死定了!”
  “……能不能别说这种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虚江子当然不会狂妄到以为自己有本事去斩妖除魔,诛灭天妖,听西门朱玉这么说,并不生气,反倒看他这么苦恼的样子,觉得有趣。
  “打不赢就打不赢了,我们尽量避开就是,这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你用不着这么一副为难的样子,呵,那个人又不是你亲戚。”
  “呃……”
  一瞬间,西门朱玉的表情比之前更怪,那是一种虚江子不能理解的尴尬与惊愕,不过,最后西门朱玉并没有让朋友空手而回,他交给虚江子一个锦囊,表示里头记载着一些解释不清楚的东西,虽然不可能打赢天妖,但有可能在关键时刻,保住他与他弟弟的一条命。
  “谢谢,但我还有一个疑问,你那么神通广大,那你知不知道,太平军为什么要指定追杀我们?”
  “拜托,不要明知故问好不好,我就不信你心里一点数也没有,你没事就在那边玩什么大变身,扮野兽型男给人家看,人家想不注意到你都难啊!既然注意到了,当然要杀你,不然多几个你这种狂野型男,他们以后哪还有妞可以泡?”
  虚江子啼笑皆非,被当世第一淫贼这么说,这不晓得该说是讽刺还是称赞,不过如果这种理由成立,太平军第一个要杀的就该是西门朱玉了。
  西门朱玉道:“说实在的,似乎是你的体质,让太平军的首脑……甚至可能是那些幕后操控者觉得危险,所以下了格杀令。现在连我都很怀疑,那个人妖的诊断可能没错,阿江兄你的血缘当真有点问题,要是有机会,真想替你验血检查看看。”
  “那……阿河为什么也被列成对象?”
  “你平常一口一个弟弟,别人又搞不清楚,哪知道他和你是不是亲生?既然是对你的血脉忌惮,当然斩草除根,连他也一起干掉。”
  “如果真的那么忌讳我,为什么那次失手之后,就没有第二次袭击了?李家屯那晚之后,太平军那边完全没动静了。”
  “这我哪知道?我可没你想像得那么神通广大啊!我会留意这件事的,要是后头听到什么消息,也会通知你……唔,时间差不多了,其实我是找理由翘课逃出来的,要是在外头鬼混太久,那个冷血的光头班主任会让我用鼻孔喝苦茶。”
  “你、你加入了慈航静殿的那个……”
  “唉呀,本来想拉你加入的,谁知道你会跑来这里参军?对了,有没有话要带给那个人妖?算了,帮你带话就是害你,我可不能陷害朋友啊!哈哈哈。”
  西门朱玉起身要离开,一如来时,永远行色匆匆。临别之际,西门朱玉好像有些话想说,只是没有开口,而虚江子也能读懂他没说出的那些话。……今日一别,可能后会无期!
  在战场上,面对这么实力悬殊的强敌,朝廷之前不晓得把多少军队葬送在这里,现在只凭自己兄弟两人,两个什么都不懂,又没有绝世武功的楞头小子,就要扛下这千万斤重担,真的能够吗?
  如果真的相信自己能够胜任,那虚江子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而是一个绝顶狂人了。……这种重担,接得下才怪!要是倒楣的话,说不定明天就被干掉了,什么伟大理想,什么希望种子,通通都没有意义,而就算活得过明天,但后天、大后天,还有无数个往后的日子呢?实事求是来说,这实在是希望渺茫。
  不过……
  “伤脑筋,我不是干大事的料啊!这么重的责任托付给我,真的好吗?”
  虚江子望向黑暗,喃喃道:“但我也不想那么短命,要是连几天都活不下去,这种人生也未免太鸟了,就姑且以这个为目标,来努力看看吧!”
  每一段传奇的开始,未必都有着绚烂的光采,在大多数时候,传奇往往开始得平平淡淡,让旁人……甚至当事人自己都无知无觉,直至故事发展至中途,回首来时路,才发现这条路走得如此耀眼,不知不觉走出了一条传奇之道。
  虚江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所有作为,已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并且即将反过来推动历史。西门朱玉来访后,他的处境没有什么改变,摆在他与虚河子面前的,仍是无数大大小小的困难,不过,事情确实慢慢地起了变化,尤其是在他向虚河子提出一个非出于本身的建议后,虚河子一拍大腿,大表赞同。
  “大哥说得不错,我也正有此意,只是知道此事不易,没有开口,没想到却被你先说出口了。对抗太平军国的治本之策,就是他们所拥有的东西,我们也要有,唯有如此,大家才能站在对等条件上竞争,方可取胜。”
  虚河子的意思,就是要想办法弄清楚太平军国的法宝技术,要是己方同样能使用援宝,以河洛弟子的素质,怎样都不会打输那些农民军。
  这个想法并非虚河子的独创,在他之前,也曾经有许多人动了这主意,而之所以到现在都未能成功,就是因为这件事确实有难度,当虚河子尝试实现这些想法,他也马上碰到了那些障碍。
  要取得这些法宝的技术,有两大源头:朝廷、太平军国。从实际意义来说,当然是从太平军国这边偷师最快,但太平军为了防止技术外流,也做了防备,当初虚河子夺得光剑,不仅没能使用,还险些遭到反噬,这就是最大的障碍。
  太平军所使用的法宝,凡是技术水准较高的,都加了特殊装置,只要一落入外人之手,便会失去作用,要是经过一段时间,仍为外人所持用,那么不仅会自毁,甚至还会炸毁附近的其他事物。
  “……技术真是先进,居然还有这一手,那么……破解僵局的关键,就是这些法宝如何判别外人了。”
  虚河子请教过军中前辈,发现他们在这问题上早有研究,最开始是认为,太平军在士兵所修练的武技中,加入特殊设计,使得士兵的真气中含有某些特点,法宝在吸收持用者元气的同时,还会进行鉴别。
  当有了这些推测后,军部特别做过试验,从俘虏口中拷问出修练功法,精选出一批士兵来修习,并且把辛苦取得的太平军法宝交给他们使用。测试时,可能是因为时间不长,士兵们成功使用了敌人的法宝,没有出什么问题,军部大喜过望,让这支部队进行实战,结果,上场没多久,那些本来没出问题的法宝就发生大爆炸,让这支部队尚未交锋便全军覆没。
  踢了这一下大铁板,整个计画又回到原点,军方的情报、技术部门,一面转告这些失败的经验,一面也希望这些未了的期望,能在虚河子的努力下成功。这个期待委实沉重了些,虚河子自己并不懂相关技术,但情势所逼,不懂也只能摸索着干。
  除了从太平军那边取得技术,朝廷也是一个源头,不过这点虚河子没抱持多少希望,朝廷若是愿意释出他们长久以来研究的技术,早就释出了,不用藏到现在。
  不抱持什么希望,他请军中的河洛前辈上奏朝廷,之后,果然就一如预期地石沉大海,什么回覆也没有。
  所幸,和普通人相比,虚河子还有一个特殊优势,他虽非大官,背后却有一个大得惊人的资源库,那便是河洛剑派。河洛剑派渊远流长,也收藏了一些神秘的法宝,虽然目前没有人去研究,不过书库之中留存着一些前人笔记,内中记载了前辈对于法宝的操作、使用心得,这都是很贵重的资料。
  虚河子从河洛门人中,挑选聪慧敏捷之人,包括自己在内,成立研究小组,试图破解这些远古遗物的秘密。理所当然的一点,就是进展非常缓慢,甚至根本不能说是有什么进展,反倒是每天战场上打游击,一、两个月下来,虚河子发现自己的武功不住长进,大为惊喜。
  尽管立下雄心壮志,要打败太平军国,但虚江子、虚河子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实在少得可怜,这与职权大小无关,而是一个再清楚也不过的事实:现在与太平军交战的唯一后果,就是战败。
  实力的差距,加上己方早就被吓破胆的低靡士气,别说虚江子、虚河子只是两个战场上的新兵,哪怕是他们是天生的军事奇才,也不可能带领部队反攻,打出胜仗。
  幸好,上了战场的虚江子,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提出许多针对太平军的应付策略,看准太平军的主力正在集中北攻,己方正好可以在西南方进行骚扰战,带领河洛子弟以战养战,逐渐培养出一支能征惯战的劲旅出来。
  这个提案迅速被采纳,并且很快获得实效,尽管在武器上比不过太平军,但河洛子弟终究比普通士兵的素质要强得多,虚江子不仅身先士卒,还想出了许多巧妙花招,让河洛子弟凭着武功上的优势,能够与太平军的法宝周旋,就像那天晚上黑衣大汉所做过的事一样。
  “虚江子师兄,干得好!这次又是你的主意,让我们打了一场胜仗,一个人的才能与潜力果然无可限量,要不是把你放到这个位置上,我们怎么也想不到,你这么会打仗,这等智计百出!”
  每次碰到同门这样夸奖,虚江子都只有苦笑的份,点头表示“确实是连我自己都想不到”这世上确实是有军事天才存在的,但虚江子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种人,之所以能在这里“智计百出”那全是凭着西门朱玉的提示,他不只告诉自己应该要怎么做,甚至还对何时该提出这些策略,也一并做了指示,避免穿帮,要不然,早就被别人看出问题了。
  “……啧,那家伙头脑这么好,要是直接在这里帮忙,我们就轻松多了,不晓得为什么要去慈航静殿?”
  虚江子偶尔会想起这件事,不过想归想,从没有得到过答案,时间也在这样困苦的状态下,一点一点过去。在艰苦抗战的同时,虚江子不时也打听慈航静殿那边的消息,得知纸终究包不住火,太平军国与大武王朝的实际战况,意外被慈航静殿告诸天下,引起轩然大波。
  在那个意外事件中,有几个闹事的年轻人,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其中包括河洛剑派的李慕白,虚江子此时才知道,李慕白居然也去参加了那个研习营,并且为之叹息不已。
  不久,一个叫做陆云樵的青年,站出来号召有志之士共抗太平军,因为这时的太平军已攻到了北方,并且造成不小的死伤,所以这个号召恰得其时,引来不少的响应。
  得知此事的虚河子,显得相当扼腕,因为随着号召成功,陆云樵的江湖地位水涨船高,隐约成为江湖上年轻一辈的领袖人物,种种事迹传到西南前线,总令虚河子表露不甘。
  “太可惜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在这里打仗,同样的事我也能做,陆云樵的风光与荣耀,可能我就……”


第五章 英杰辈出·谁主浮沉
  就虚江子看来,虚河子其实完全不用羡慕陆云樵,因为各人有各人的麻烦,陆云樵在万众瞩目的同时,也同样面临着要命的问题。
  陆云樵向全天下揭示真相,让中土每个角落的人们都知道:慈航静殿、河洛剑派的子弟已在战斗中死伤惨重的事实;与此同时,他号召有志之士一同共抗外敌,并且喊出了一个口号,就是“师夷长技以制夷”用太平军国的长处来反攻,换句话说,也就是学习敌人技术,制造更强大的法宝,克敌制胜。
  对于身在前线阵地的战士来说,这是再当然也不过的事,太平军有法宝,自己没有,等若是永远赤手空拳去拚人家武装齐全,这种形同送死的行为,任谁都不会甘心。
  然而,就算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事,都可以惹起天大的杂音。陆云樵提出那个口号后,马上有人大加挞伐,为数还相当多,这些人多数都是饱学之士,本身地位崇高,具有相当高的人望与号召力,一跳出来反对,顿时形成了一道相当强大的阻力。
  反对的理由很简单:根据古籍中记载,这些法宝是不祥的邪物,若大量开发其技术,将之使用在战争上,最终只会酿成更大的灾祸,所以绝不能为了眼前的小利益,罔顾未来,饮鸩止渴!太平军使用邪道,最终必将自取灭亡,朝廷讨伐叛逆,当以堂堂正正之师行王道,绝不能本末倒置,同行邪道,这样就算剿灭叛党,亡国之日亦不远矣。
  这些言论,化为无数的批判文章,沸沸扬扬,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完全淹没了陆云樵等人。虚江子把这情形看在眼中,只有咋舌的份,虽然这些法宝确实不是好东西,大量使用的结果,可能真的会把人类拖入灭亡深渊,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敌人正拿着这些不祥的邪物,狞笑着砍杀过来,如果不加抵抗,下一秒就要没命了,谁还管得到以后灭亡不灭亡?
  “真是荒唐透顶,禁用不祥之器是没错,但他们怎么不把这话对太平军说去?如果太平军肯同意,我们也可以省点事,不用花那么多时间来搞研发啊!”
  每次听到后方的消息,虚江子和师兄弟都感觉不可思议,前线打得焦头烂额,随时都有可能没命,后头怎么还有那么多的蠢人搞不清状况?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尽是猛扯后腿,真是想想都有气。
  要是那些坚决反对使用法宝应战的知识分子,来到前线阵地宣扬这些理念,下场肯定是被士兵们一人一块砖头,活生生给砸死,就连虚江子都有拿砖头的冲动,为此,他对身在风暴中心的陆云樵,感到万分同情。
  虚河子道:“我们也要小心点,看这情况,如果被那些无聊人知道我们在研究法宝技术,搞不好也会来这里闹事……到时候,我们可真是腹背受敌了。”
  这些话多少带一些开玩笑的成分,不过话说出口,就连虚河子自己也没有想笑的心情,附近正在说话的几名师兄弟,觉得气氛不对,也不再说话。
  大半年的军中生涯,足够让任何新兵变成老兵,但他们周围的很多人,却永远失去了变成老兵的机会。虚江子、虚河子努力不懈,挽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大大降低了河洛弟子的阵亡率,尽管如此,还是有为数众多的河洛弟子,每天丧命在战场上。
  战争一向残酷,无法避免伤亡,更何况是这种全然不对等的战争。在目睹了无数的生、死交替后,这些河洛弟子的心情、想法,也再非当初的热血激昂,哪边是正义、哪边是邪恶,这些他们已经不在意了,眼前的头等大事,就是如何保命?如何取胜?
  虚江子、虚河子率领河洛弟子奋战,虽不能说扭转大局,但确实是影响了大局,令太平军增添不少困扰,无法全神贯注在北方的主战场上。另一方面,虚江子也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为了对抗太平军,不让局面恶化下去,两大圣宗正式动员起来,不仅是出动派中的年轻门徒,而是正式动员主战力,协助朝廷,在北边战线与太平军决一胜负。
  慈航静殿、河洛剑派为了北方战线,尽起派中高手,由两位掌门亲自率领,赶往前线,山雨欲来之势,已经弥漫整个中土,就连在西南战场的虚江子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寻常气氛。
  “太平军的法宝虽然厉害,但这次本派高手尽出,又是在师父的亲自率领下,一定能给太平军迎头痛击。”
  虚江子兴奋地说道:“太平军的实际情况,我们已经完整向河洛本部交代清楚了,他们应该也想出对策。只要北边的主战线能胜,这里的压力顿解,逆转局面的时候就到了。”
  对于此战,虚江子确实寄予厚望,但当他环顾周遭,所获得的反响却不如预期,一半的河洛弟子露出兴奋之色,确实为这些话所鼓舞,却还是有相当部分的师兄弟,神情漠然,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而这些人里头……甚至还包括了虚河子。
  “我去看一下外围的防线,最近几天太平军攻得急了,那边可能有点状况,我不放心……”
  虚河子这么说着,起身离开,虚江子觉得情形不对,也跟了上去,两兄弟一前一后,在密林中走了一会儿,离开营地相当距离后,虚江子才问弟弟有何不妥?
  “这还用得着问吗?你别天真了!说那什么蠢话,你真以为我们能赢吗?”
  身为领导人物,虚河子在同门面前总是激励打气,从没说过半句丧气话,只有在兄长面前,才会露出真心想法,刚才虽然一句未说,却露出了异样的表情,这已是非常罕见的事,也正代表虚河子所承受的极重压力。
  “就算把这边的状况告知本部,又如何?情况就能有什么改变吗?不可能的!这根本就是一厢情愿。太平军国的那些法宝,把我们打得像狗一样,我们从小练了十几年的功,对上他们只能偷袭、耍诡计,连正面对战的能力都没有,这么大的差距,是我们送几本报告书回去,就能弥补的吗?”
  虚河子愤然道:“我们在这里研究了那么久,除了一些简单的机械、齿轮,什么深奥一点的东西都搞不出来,我都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耗什么……”
  虚江子为之默然,什么都没有说,因为这些事实虚河子自己比谁都更清楚,早在半年多前,虚河子就已经晓得未来会是这样,只不过大半年下来,事情就如预料中的那样毫无进展,没有奇迹出现,这确实也是个打击。虚江子能体谅弟弟的心情,所以他选择聆听,因为到了最后,能替弟弟找到出路的人,也只有他自己。
  一番话说完,虚河子陷入沉默,没有再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虚江子本以为他的心情已平复,却听他突然颤声道:“大哥,请你告诉我,你真的认为……师父他能打赢天妖吗?”
  “弟,你……”
  “大哥,说实话,你真的觉得,我们河洛剑派的武功练到绝顶,打得赢天妖那种怪物吗?”
  虚江子很想回答“我也没见过天妖,哪可能知道”但这却是一个连自己也骗不过的答案。没见过天妖是事实,但自己看过文字记载,也见过同样的“非人者”那种惊天威能,自己现在仍难以想像,寻常人体怎能把武功练到那境界?师父赤城子是本派第一高手,可是若战上那种非人者,后果……
  “这……这个……”
  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实,要说出口不是那么容易,虚江子更觉得自己若是把这话讲出来,好像就是把兄弟两人仅存的那丝希望给毁灭了。
  “哇啊……”
  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虚江子的思绪,虽然可以不用回答眼前的尴尬问题,但这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那是一声濒死的惨嚎。
  乍闻惨呼,虚江子、虚河子都是一惊,知道出事了。众人此刻所在的位置,是一处茂密丛林,最近两个月的战争,虚河子的计策成功,把太平军引入山区,不易发挥法宝的威力,藉此打起灵活的游击战,对太平军伤害颇大,此刻放眼望去虽然都是树木,但这数里范围内,就有四、五百名河洛弟子分区潜伏。
  外围的暗哨,应该定时传讯过来,现在还没到要传讯的时候,虚河子本是藉口视察,离营走走,但听见这声濒死惨呼,两兄弟第一时间便想到是敌袭,而且,惨呼声并非来自暗哨,而是从后方营地传来,这表示敌人已经无声无息地潜入到营地破坏了。
  虚江子道:“敌人数目不会太多,听不到什么动静。”
  虚河子道:“不是好事,普通的小部队不会误打误撞走到这里,就算会也应该被我方瞬杀,敌人……应该是精锐。”
  得到这个结论的两兄弟,都有一种颤栗感,太平军的素质差异极大,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碰上所谓的高手,这大半年以来甚至再也没碰过那批神秘的黑衣部队,尤其太平军主力部队北上后,这种情形更加明显,此刻,太平军的精锐部队忽然来袭,这代表着什么?
  “走!”
  不管怎么样,先赶回阵地去,这是必须的,虚河子、虚江子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回奔,脚下施展河洛派的“柔云步”快而无声地赶往目的地,生怕迟到一秒,己方便死伤惨重。
  照两人的预想,敌人既然已潜至阵地,发动突袭,实力想必不弱,但阵地内的师兄弟,也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兵,一身武技在战场上磨练得更形强横,不管敌人有多少,绝不会没有一拚之力,所以营地内应该杀声震天,打得正厉害。
  然而,实际情形却不是这样,当两人在短短数十秒内赶回营地,那边什么声音也没有,既无拚斗,也无半点人声,只有浓烈的焦臭,还有……一场大火后的惨烈残迹。
  地面被烧得焦黑,所有营帐都被焚毁,正冒着高温冷却后的白烟,而最令虚江子嗔目欲裂的,则是一地的河洛子弟尸首,那些不久之前还在与自己说说笑笑的师兄弟,都已经被敌人杀害、焚尸。
  久历战阵,虚江子对于同伴的死伤,已经可以“适应”却远远还没有到“习惯”的程度,心头一股悲愤怒气,险些压抑不下来,正要寻找敌人踪迹,却听见虚河子说了一声:“不对。”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时间上……不合理!”
  虚江子闻言一愣,随即省悟,战场上杀人焚尸,这是司空见惯的常事,但自己两兄弟听到惨呼,赶回此地,时间绝不超过四十秒,敌人在这短短几十秒内,不但杀光营地内所有河洛弟子,还纵火把尸体烧成这样,时间上绝不合理,光是焚尸成焦的时间就不够了。
  “敌人很多?还是……用了什么奇怪的法宝?”
  虚江子遍思自己曾遇过的太平军武器,想不起来其中有什么厉害东西能造成这效果。
  虚河子观察了现场,道:“这不是单纯的焚尸,从种种迹象看来,这把火是瞬间席卷整个营地,杀人同时更焚毁一切,范围……超过五十尺,不是普通火焰,范围内的事物烧成焦炭,范围外却几乎不受影响,这……”
  声音中有着颤栗,因为能瞬间烧尽方圆五十尺的火焰,实在是很恐怖的攻击,虚河子百分百肯定,若非自己与兄长恰巧离开,不在这里,此刻也已经变成地上的一具焦尸,再也不能逞什么英雄了。
  “敌人到哪里去了?”
  虚江子提出疑问,现场所遗留的痕迹,别说看不出敌人去向,甚至连敌人数目也无法判别。虚河子一下思索,便叫不好,无论敌人的真面目是什么,既然露出了獠牙,就断无收手之理,灭了这边的营地后,只会转往下一个目标,附近的河洛子弟危险了。
  得出这结论,两人不假思索,就想赶往附近别处阵地,但才刚要举步,又一声惨呼传来,彷佛敌人有意炫耀,故意让这声惨呼发出来。
  虚河子有着短暂的动摇,这一把大火威力惊人,就算自己兄弟赶到,敌人故技重施,自己和兄长也只有死路一条,那就算赶去,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这个动摇一闪即逝,过去与太平军对战的经验,虚河子明白有很多强大的法宝,使用上并非表面看来那样简单,哪怕是轰发出去的威力毁天灭地,但发动条件却又多又杂,极难满足,使用时的顾忌也不少,往往就给人可趁之机,这次若敌人的状况也是这样,自己未必没有机会。
  抱持这个想法,虚河子追了上去,与兄长一起,朝那惨呼声的方向赶去,只不过,当他们抵达目的地时,眼前所见的东西,再次令他们吃了一惊。
  之前阵地被大火摧毁,两人靠近时,可以感觉到明显的热气扑面而来,但这一次,那边所传来的,就只有一阵刻骨的寒意。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虚江子喃喃自语,纵然是亲眼所见,他也不能理解,眼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圆五十余尺的范围,一片冰霜雪白,被冻成了一个琉璃世界,放眼看去,营地内的所有一切,草、树、营帐、人,都被封在这个冰白世界里。
  与上一个阵地相同,这边也是全军覆没,几十条人命就在瞬间湮灭,半个幸存者也没有。透过外层的坚冰,可以清楚看见这些人的表情,那几乎都是惊愕、诧异之情,甚至还来不及流露恐惧,就已经被冰封冻死,行凶者所使用的法宝不只是强大,发动时间更是快捷,想要先发制人多半是无望了。
  “喀啦!”
  一声脆响,数十尺内的冰白世界,突然出现裂痕。彷佛被什么力量所触动,大大小小的裂痕瞬间在所有坚冰上蔓延而过,跟着,冰块碎裂,连同坚冰内所封困的事物,一起崩毁,虚江子两兄弟什么也来不及做,眼睁睁地看着几十名师兄弟粉身碎骨,随着坚冰的崩碎,开始化为一地的血水。
  很明显,这并非是自然崩裂,而是冰封之时潜藏暗劲,当暗劲爆发,就把坚冰粉碎,连同内中的人、物,一起摧毁,不留任何机会,行凶者的手段确实够狠够辣。
  虚河子压下心中恐惧,提醒自己肩上的重任,把剑一提,催促兄长赶往附近的其他阵地,然而,虚江子却没有动作。
  “弟,我们现在该做的……应该是逃跑。”
  “大哥你在说什么?你……你从来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啊!”
  “开玩笑,你以为我说逃跑就是贪生怕死吗?我只是不想白白去死啊!现在我们盲目追上去,有意义吗?”
  虚江子分析情势,敌人的位置、数量未明,现在盲目去追,也不知道从何追起,而敌方杀人速度又快,盲目追踪下去,恐怕自己两兄弟满山绕圈子,而山上的河洛弟子都给人杀光了,这样什么人也救不了,最后若战死,那也是最窝囊的死法。
  虚河子一想不错,马上也根据这点,想出了应变方法。率军入山之前,曾与所有河洛子弟约定连络信号,现在若放声作啸,声传四野,他们听到之后便会有警觉,开始撒退,比两兄弟无头苍蝇似的追踪敌后要稳当得多。
  虚江子道:“没别的办法,早知道应该多准备一些烟花火箭之类的,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嘿,你之前就提过了,那时候也对你解释过,资源不足,硝石都拿去当法宝开发的实验了,哪有办法供给别的用途?我一个人作啸,功力不足以呜动群山,要靠大哥你帮我一把了,不过,啸声一起,我们的位置立即暴露,敌人也会杀过来,这点……”
  虚河子的话被打断,虚江子一掌拍在他的肩膀,输来真气的同时,更送来了支持与勇气:“怕什么呢?放手干吧!早说过,我们两兄弟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啊!”
  得到兄长的支持,两兄弟同生共死的决心,这令虚河子有些激动,正要纵声发啸,一种难以形容的悸动,犹如看不见的电波,骤然贯穿身体,刹那之间,令人犹如身坠冰窖,体内每一条经络都被冻结,压抑不住的刻骨寒意,使得牙关不住打颤。
  同样的感觉,也出现在虚江子身上,莫名的奇寒,让他从头皮发麻到脚底,就是不明白这股寒意来自何处,但……他确实比弟弟要多察觉了点东西,就是这股寒意的本质,是源自强弱悬殊的绝对恐惧。
  敌人来袭!
  从这股寒意可以确认一点,敌人两次出手,凭的不是特殊法宝,而是一身绝世武功,但就算是面对河洛掌门赤城子,虚江子也不曾有过这样的颤栗感,换句话说……
  此人的修为犹在赤城子之上。
  太平军之中,有什么人拥有这等修为吗?
  答案……有一个,但虚江子却不愿承认,更无从想像,因为这答案若是没错,那自己的性命,今天就可以说是到尽头了。
  出于心中一股不忿,虚江子竭力抵抗这股恐惧,抬起头来,虽然自己也不晓得是为什么,但直觉感应,敌人必定已来到抬头可见之处。
  抬起头来,哪怕这无穷压力逼得自己立即膝软跪倒,也要看清楚敌人的模样,堂堂河洛门人,绝不能低头死得不明不白。
  两声闷响,虚江子、虚河子两人一起跪倒,但两兄弟却同时抬起头,一起望向正上方,找到了敌人的位置,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道修长高瘦的身影,傲然站立树枝上,青色的衣袍飘飘,彷佛随时都会破空飞去,形态飘逸潇洒,近似河洛派传说中的剑仙。
  然而,目光上移,却见到一张狰拧丑恶的面孔,血红色的赤脸,獠牙外翻,额上有着火焰印记,凶悍威猛,怎么看都不像人脸。
  难道……世上真有鬼神?
  虚江子、虚河子都生出这个共有想法,那确实是一张非人者的面孔,难怪见过它的人,会将其称之为妖!
  天妖!
  太平军国中举世无双的杀戮鬼神,所向无敌的存在,虚河子在意识到这点时,马上明白自己所犯的错误。近几个月来,太平军将主力放在北边战线,预备由北边取得突破,尤其是在朝廷也调集大军,两边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虚河子研判情势,认为太平军无暇南顾,正是己方可以大肆活跃,在这边频频发动骚扰战的好机会。
  但如今看来,百密一疏,漏算到正是因为这些骚扰战进行得太成功,让太平军体认到除非解除后顾之忧,否则无法专心于北方决战,因此,太平军决意以雷霆之势,在最短时间内扫荡西南战场,消灭这些扰人的苍蝇。
  通常要发动这种雷霆万钧的速度战,都要汇集菁英战力,速战速决,而太平军在这上头确实下足成本,居然直接出动太平军中的无敌鬼神。这件事恐怕仍是最高机密,否则如果让人知道天妖不在北方战线,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太平军军心受影响,朝廷的联军也会趁机进攻。
  虚河子思潮如涌,瞬间把这些事都想过一遍,为了自己的无奈处境而慨叹。
  如果是碰上别的高手,纵使强弱悬殊,还是可以豁命一拚,但偏偏碰上这一个,太平军中最独一无二的存在,在这么强的威迫压力之下,半点斗志也生不出来,觉得连垂死挣扎都是多余。
  “唔……”
  站立在树上的人发出了声音,似乎发现了什么,同时,虚河子也有了发现,尽管只是很轻的一声,但这声音听起来,年纪很轻,并不是那种预期中的苍老语音,甚至可能比师父赤城子更为年轻。
  天妖的实际岁数超乎想像,这肯定是天妖的一大秘密,难怪以他绝世高手的身分,居然还要戴着面罩,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虚河子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一个关键所在,只可惜……横看竖看,自己应该是没有这个福分,把秘密传递出去。
  “情报部门给的都是烂资料啊,这些模糊图像,与本人居然相差那么多,难怪杀了半天也找不到……这群无能的东西,回去以后都要掉脑袋了。”
  天妖的声音,犹如阵阵冷风吹拂,带来不祥的气息,虚河子明白,敌人已经知道自己与兄长的身分,换句话说,自己更无生机了。
  侧眼望向兄长,发现他的模样很奇怪,低头喘气,不与敌人目光对视,身上汗出如浆,好像非常激动、非常恐惧,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位河洛派的少侠,这段时间以来,可真是活跃啊,要不是有你们两位,西南战线应该早就结束,我军也可专心针对北方。如今终日不胜其扰,要花费偌大人力心力,确保补给安全,这都是两位少侠的功劳。”
  太平军国的势力,起于西南,后来随着军势渐强,转攻北方,但法宝军械却似乎仍需要从大西南运往北方,虚河子多次袭击,都是针对补给部队,几个月内不下十数次,只成功摧毁过一次,还是那种抢夺不到半件法宝,只能远远放火烧毁的纯破坏法,令他甚为扼腕,感到自己一事无成,可是,敌人方面似乎有不同的想法。
  能够获得来自敌人的肯定,这本该是最高荣誉,不过在这种情形下,虚河子也没什么欣喜的心情,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就是想不出一条求生之路。
  “……楼兰也真是堕落了,一开始指定你们两人为必杀目标,隔两天又说是弄错了,取消杀令……要是当初直接灭了你们两个,后头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天妖的话里,透露着不寻常的讯息。自从推测出大平军国与域外异族有关联,虚河子便刻意留心域外的情报,在文献记载中,得知域外有一支异族,名为“楼兰”被域外人士尊为圣族,似是非常强大,而今天妖提到楼兰之名,难道……
  虚河子暗暗心惊,思索要如何留存这宝贵讯息,哪怕身死,也要为河洛派留下讯息,但耳中却传来一声冷笑。
  “带着这些讯息上路,足够瞑目了吗?那现在两位就来选择一下吧?你们可以选择看看……”
  天妖双手平伸,猛烈的气机汇聚于掌上,渐渐形成一红、一蓝两大气团,红的烈焰飞腾,蓝的凝气成冰,不住吞卷外围空气,形成火冰二相,蔚为奇观。
  “……你们想要怎么死!”


第六章 冰火交煎·无间修罗
  太平军国的头号军神,所向无敌的天妖,确实不负其盛名,拥有非同小可的力量。
  两团冰、火气劲的形成,迅速与外围的空气起反应,短短数秒过后,一边已变成了一个大火球,另一边则是凝气成冰霜,飘降起小雪来,这种惊人的景象,虚河子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真正惊人的,还不只是眼中所见到的东西。在气机感应之中,虚河子所感应到的,可不是两个气团那么简单,那两团能量高速运转,不住与外部连结、反应,就像是两座巨大的山岭,巍峨崇高,随时都会崩压下来。
  很显然地,刚才的两个阵地,就是被这一招给一次轰灭的,熊熊烈火、无尽寒冰,瞬间就消灭了百多人。虚河子想起一则谣传,中土魔门有一套非常厉害的邪功,名为“修罗劫”这套邪功的每一层,都以地狱为名,模仿地狱中的种种苦状,其中也有寒冰、烈火之状,据亲身体验过的生还者口述,这套邪功的威力强大,非常可怕,不过……虚河子肯定,那套邪功再强,也绝对比不上眼前的这幕景象。
  “哼!什么让我们选择,你以为这是猫捉老鼠,自己赢定了吗?”
  险要关头,虚江子忽然冒出的一句话,委实惊人。听见兄长的怒喝,虚河子暗自心惊,全身所承受的威压束缚,都减轻了几分,得以动弹,他首先便望向兄长,看看状况。
  身临绝境之时,虚河子也曾想过生存希望,而答案除了有绝顶高手驾临救人,另一个微小的可能,就是兄长的身体又发生变化。先前碰到危机,就是兄长身体发生变化解了危,如今死厄临身,虽然兄长就算再怎么变身,也不可能打得赢天妖,但至少也是一个希望。
  不过,转头侧看,虚河子的这个希望变成泡影,虚江子的情况依旧,没有变化,并不像那日变身一样,出现种种异状,只不过是一脸愤然,伸手指向天妖怒喝而已。
  “若真是英雄好汉,就不要在树顶耍什么高人派头,下来接我一招,就算死,我们兄弟也死得心服口服!”
  “……呵,年轻人不愧是年轻人,胆气十足啊!”
  天妖的冷笑中并未存有多少好意,要是平常,碰到这种要求单挑过招的,早被他随手击杀,话都不多说半句,不然以天下之大,每个人都来要求比划一招,就算武功盖世也会被烦死。
  之所以没对虚江子这么下手,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确实有些特别,明明已被自己的威压气机镇住,应该连呼吸、喘气都很困难,却突然不受气机影响,站起来指着人骂,这实在有点奇怪,莫非……他练了什么特殊的河洛武技?
  “能够不受气机影响,本座应该重新考虑对河洛武技的评价啊,既然对拚一招,是你用最后性命所做的要求,本座就破例一次,看看热血男儿有什么特殊本领,来保住性命吧!”
  身随声动,天妖瞬间便消失了形影,仅余漫天风雪,还有一道盘旋而下的火龙,直冲虚江子两人而来。
  乍临敌袭,避无可避,虚河子第一反应是挺剑还击,但面对如此威势,这一剑犹如蜻蜓撼树,竟不知该往何处刺去,一下迟疑,炽热的火劲已是扑面而来。
  虚江子面对的状况也是一样,而他外表看似勇敢无畏,心中却是忐忑不安,但那个锦囊中所记载的呼吸法奏效,解去了天妖的威压气机,现在就只能继续相信锦囊中的指示,刺出这一式苦练多时的“两仪剑”“天妖!接招!”
  一式“两仪乾坤”递出,虚江子剑指熊熊烈火的中心,眼前只见一片烈焰腾空,根本看不到天妖的身影。若照剑理,这一剑会先把承受的敌劲分化阴阳,卸去四成力量后,再由剑手来承受,但碰上天妖,虚江子完全不敢指望这一剑的效果。
  现实果然残酷,烈焰尚未烧至,虚江子、虚河子两人所持的长剑已经扭曲变形,虎口迸裂流血,腕骨折断,连衣袖都在高热空气接触下焚烧起来。数秒之内,两兄弟就是灰飞烟灭的命运,忽然,烈火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天霜雪飘落,一瞬间,两人全身上下皆被冰封,觉得一阵奇寒刺骨,接着便失去意识。
  在完全昏迷之前,虚江子脑海中闪过许多东西,那些都是绝对机密,连虚河子都一无所知的事。
  当初,西门朱玉提及应付天妖的策略时,表情非常难看,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甚至说不出口,只能用锦囊交托,虚江子还以为是因为难度太高,光说没用,这才把整套策略写在锦囊中。照理说,这种锦囊都是要到最危急的时刻才能拆开,但反正西门朱玉没特别交代,他前脚才离开,虚江子后脚便拆了锦囊。
  “这家伙,学人玩什么锦囊,我脑筋又不好,锦囊里头要是有十七、八个步骤,我到时候临时才拆,当场傻眼,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除了这个担忧之外,虚江子更担心的问题,就是西门朱玉玩起来就没节制的个性,若是这家伙玩得兴起,锦囊内的字条上只画着一张鬼脸,到时候真碰上天妖,要自己对天妖猛做鬼脸,那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幸好,西门朱玉料事机先,早想到虚江子拆锦囊的时间,而锦囊中所记载的内容,也是要花长时间准备、练习的,如果临时才拆,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虚江子把锦囊中的字条读了一遍,看得头皮发麻,里头虽然有指示方法,却全然不做说明,自己反覆读了几次,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更想不通要怎么凭这些东西去对付天妖。
  字条的首段,记载着两套功法,一套是特殊的“吐纳呼吸法”一套是河洛派“两仪剑法”的一式,虽是河洛派的剑法,但运剑的心诀却全然不同,运气使劲的法门整个被改掉,比原先繁复十多倍,虚江子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把这两套功法都给修完,修练过程中还求神拜佛,千万别修练未成,就碰上天妖。
  之后的事情发展,倒也给了虚江子一些勇气。字条上的解释,若碰上天妖,光是天妖散发的威压气机,便足以让寻常高手动弹不得,而那套呼吸术,可以解除身体的僵硬状态,跟着再对天妖出剑;要是天妖一出现,并未散发威压气机,那就直接出剑。
  “若是天妖一现身就直接袭击,那什么狗屁方法都没用,你已粉身碎骨,直接投胎,勿以为念,尚飨!”
  这段话对斗志的打击非常大,虚江子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些话,才有勇气进行准备,所幸,这些准备派上用场,自己的运气也不错,天妖没有一上来就出手,西门朱玉教的吐纳术成功解去肢体僵硬,让自己得以刺出那苦练多月的一剑。
  事情到这里,都是顺利的,直到整个身体忽然一凉,眼前发黑,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虚江子脑中不住大骂,西门朱玉的应敌策略毫无效果,自己被冻成大冰块后,接着就是粉身碎骨,直接投胎,哪还有机会实行后头的策略?
  不过,直到虚江子回复意识,悠悠醒来,他才觉得锦囊中的指示并非毫无意义。
  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身在一间木屋之中,从周围悬挂的旗帜看来,这里是太平军的地方,自己很显然是成了俘虏,被抓到敌阵了。
  给人俘虏,这没有什么大不了,但自己能够在天妖的手中保住性命,这就很不可思议,而且,这绝对和自己的实力没什么关系,当时那一击的威力,毁地摧天,彷佛世上无物可挡,自己的长剑熔蚀、手腕折断,没有当场毙命,实在是很奇怪的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天妖出手留力,否则一击之下,万物灭绝,焉有生理?单是那一击火焰狂烧,就足以把自己灰飞烟灭,却突然转火为冰,把自己硬生生给封冻住,还要特别施以巧劲,否则光是极度温差的变换,就足以毁灭人体,这些……都证明了天妖刻意手下留情的事实。
  更何况,虚江子低下头,看到自己手臂被包扎完好,这是比什么都更有力的证据。
  看来……西门朱玉所指点的策略,算是成功了,接下来只要照着后头几个步骤,继续将策略进行下去,就有生存希望,若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锦囊中所指点的那些应答对话,虚江子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正在思索,门忽然打闲,一个人从外头进来,身材高瘦,头戴面具,正是天妖本人,他随手关上了门,凝视虚江子,无声无息之间,那股莫名压迫感又笼罩室内,虚江子浑身发寒,连呼吸都倍感艰难,不得不运锦囊内所教授的吐纳术来对抗,才一运气,那股威压气机立刻解除。
  “果然是本门心法,差点就看走眼,误了大事。”
  天妖来到虚江子的床畔,问道:“你是本门的棋子?”
  虚江子根本不知道棋子是什么意思,但这正是锦囊指示中最重要的一点,他立即点头答应,道:“不错,庚子第六期……呃!为什么你会知道?难道……”
  要佯装惊讶,这对虚江子而言是件苦差事,他并不擅长撒谎,所以这也花了他不少时间练习,而长时间练习的努力,就在今日收到成效,当这句问话出口后,尽管那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看不见实际表情,但虚江子察觉到,天妖确实有着情绪反应。
  “不对!”
  天妖一声厉喝,周身杀气大盛,连带整个房间内的温度也狂降,虚江子首当其冲,几乎冷得牙关打颤。
  “本门的棋子,我也略有所知,庚子六期所出的棋子,怎么从未听过有你这号人物?赤城子并非蠢人,你又怎能渗透到他的门下?想在我面前胡言乱语,嘿!你胆子果然不小啊!”
  天妖一爪拍上虚江子脑门,急冻冰温连同庞大压力一起施加在头顶,比什么酷刑都要厉害,脑子彷佛要爆裂炸开,又冻得没法思考,如果应付策略不是早就熟记于心,现在根本不可能想得出来。
  “掌、掌门人曾有嘱托……”
  “哦?”
  “掌门人”三字,似有着异样的魔力,天妖一听到便松了劲,让在阎王面前走了一圈的虚江子,能够把话说完。
  “掌门人曾有嘱托,若我在太平军中碰到对我擒而不杀,又认出我身分的人,就以此物为凭,交付于他,来证明我的身分。”
  “什么东西?”
  天妖的语气严峻,虚江子知道只要一个应付不好,马上就是粉身碎骨之灾,连忙探手怀中,把那个已经贴身存放大半年之久的物件取出。
  那个东西是一张薄薄的布帛,上头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字,但无论是横读、竖读,甚至是跳着读,都无法有效地读出意义来。布片的材质相当特殊,施力拉扯,延伸性好得惊人,哪怕是扯得再薄,也不穿不破,虚江子虽然未有试验,可是根据推测,这片布帛恐怕刀砍不烂、火烧不掉,不晓得是什么东西。
  大半年来,虚江子反覆研究着这个护身符,想过许多种可能,但还是想不出来,如今生死成败俱在此一举,虚江子一下屏息,双手将这片布帛递了上去。
  天妖接过这片布帛,最初不以为意,但当看清布面上的小字后,身躯一震,拿着布片的手都抖了起来。
  “……这是……百变……本门的……”
  虚江子紧张得直冒冷汗,眼睛盯着天妖的手掌,发现这只手掌看来很年轻,最多不会超过四十岁,换句话说,天妖的实际年纪该是三十多岁,这……确实是江湖上一大秘密。
  “大哥……不,掌门人……唔,此物是掌门人亲自授予你的?”
  天妖眼中的严厉之色,如海潮怒涛逼来,此情此境,虚江子除了用力点头,什么别的也不能做,而他的头一点下去,局面也发生戏剧化改变,天妖带着杀气的眼神,原本极为凌厉,却在瞬间变得柔和,甚至……说得上如沐春风。
  “果然不错,你是本门中人……还真是巧,大水冲上龙王庙了,不过以你的年纪,庚子六期……怪了,赤城子并非老实木讷之人,瞒过他殊为不易,到底是怎么:…”
  天妖喃喃自语,似乎仍感到怀疑,虚江子则是一句话也不敢接,不久之后,天妖便即释然,道:“也不奇怪,掌门人神通广大,本门的手段素来鬼神莫测,能在河洛掌门身边埋下棋子,这才是妙着……”
  听到这里,虚江子松了一口气,知道终于把天妖蒙骗过去,自己保住了性命,这一次考验算是通过了。
  “那个……盛胡问,我师弟……”
  这句话不在锦囊指示之内,虚江子担忧弟弟的安危,忍不出脱口而出,但为了不多惹危险,他刻意不使用“弟弟”这个字眼。
  “你不用担心,之前动手,我在你的两仪剑中察觉到本门真气,猜到你身分,便没有下杀手,等待确认,连带也饶了那个小道士一命,算起来他是沾了你的光。你能潜伏在赤城子座下,身系本门的重大利益,幸好被我认了出来,不然枉送了性命,更坏了本门的大事。”
  天妖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会尽快安排你们,今次你们能从我手下逃生,传出去必能名动江湖,在中土正道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希望你好好利用机会,将来完成本门的大业。”
  怎么回答都是错,虚江子能做的也只有点头,寻思天妖不晓得要怎样放自己二人离开,但以他在太平军中近乎领袖的地位,下点命令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天妖明显不是多话的人,而且在拿到那片布帛后,心情的激动也是显而易见,甚至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捏着那片布帛,怔怔出神,累得虚江子胆颤心惊,生怕自己一个应对出错,满盘皆输,把辛辛苦苦营造的生路毁于一旦。
  “晤……”
  隐隐约约,听见了天妖的声音,似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掌门人……他近来可好?”
  虚江子一惊,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幸好天妖很快觉醒过来,哑然失笑道:“他一向行踪诡秘,不会被人知道他的状况,我问你这个根本是白问了。”
  语毕,天妖飘然而去,离去的时候,虚江子从后方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身影异常削瘦,完全没有那种杀绝当代的霸气,而天妖在推开门之前,还咳嗽了几声,更让虚江子错愕不解。
  照常理,武功练到相当境界的高手,已是病魔不侵,像天妖那种层次,别说是寻常疫病,只怕寻常的自然力量,水火刀剑,都不可能伤害到他,居然还会咳嗽,而且听起来不是普通的干咳,是有长年旧患的咳嗽声,这实在是奇哉怪也。
  虚江子心中一动,在这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可能把握到不败天妖的弱点,这个男人……恐怕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强大,过去在军中,人们只要提到他,虽然都称呼“那个人”心里根本当他是鬼神,但此刻看来……他也仍只是一个人。
  只要是人非神,就不是不能打倒的,虚江子在此时坚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回想起来,自己为何能保住性命,还真是一件颇难索解的事,天妖的手下留情,绝对不是什么大发慈悲,而是因为认错了同伴,把自己当成他的同路人,但……他的同路人又是什么人?
  世人提到天妖之名,唯一的认知,就是太平军国的不败战神,战无不胜,至于这个不败战神的出身,一直都非常神秘,隐藏在黑幕之下。从今日的所闻所见看来,天妖本身还隶属于另一个门派,他对这个门派仍保有相当的忠诚,所以一认出自己人,便马上出手袒护。
  那么,这个神秘的门派是什么?太平军国的权力结构真是一团乱,不但幕后有黑手操控,连天妖这个领导人物的背后,也还有不明黑幕的存在,黑来黑去,真是黑得一塌糊涂。
  除此之外,西门朱玉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明显是洞悉这些,才能布下今天这些局,但这些事放眼江湖,根本不可能有别人知道,西门朱玉能知悉这些秘密,最合理的解释……他是天妖的“自己人”越是深思,就越是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后头不晓得藏了一个多大的黑幕?
  要平定太平军国之乱,肯定要先解开这层黑幕,虽然目前还看不出线索,但……
  忽然之间,虚江子脑海中出现一样东西,那是西门朱玉在交付锦囊时的表情,他一定是深感此事的为难,知道这个锦囊一交出,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就会守不住,然而,再怎么为难,他还是把这个锦囊交付给自己,尽力保住自己一命,这里头的用心良苦……
  想到这点,虚江子不得不承认,这个每次出现都拿剑抵着自己脖子的不良损友,其实也是很够意思的,甚至……可能是自己身边最够义气的一个朋友了。
  正想得出神,门忽然又被打开,但没有全开,只是开了一条小缝,虚江子最初以为是门没关牢,被风吹开,却发现有人躲在门后,透过那条小缝往这边看。
  这里是太平军的地候,照理说天妖不会那么无聊,到底是何人在悄悄窥看,委实令虚江子不解。
  幸好,这个疑惑很快就被解开,木门移动,一个娇小的身影快步走进房内,虚江子微微一惊,颇意外躲在门后偷看的,不是战斗员,而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
  女孩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半边脸,露在外头的半张脸,看上去仅是清秀,也不是什么很引人注目的美女。虚江子注意到,这个少女的肌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惨白,肤质也不好,人更是出奇地削瘦,细细的手臂,都快要看到骨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虚江子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少女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但她身上的衣着,料子是很名贵的丝绸,有本事在战时、战地穿这么好质地衣服的人,没有理由会营养不良啊!
  而且,少女的头发是土黄色、眼瞳碧绿如玉,轮廓也全然不似中土人,虚江子奇道:“你是域外的异族?”
  “泥的手……痛不痛?”
  少女的发音很奇特,带着异国的腔调,咬字也含糊不清,证实了虚江子的推测,而她指指虚江子的手腕,又做了包扎的动作,让虚江子明白,自己手腕正是被她上药包扎好的,连忙欠身致谢。
  “谢谢……呃!”
  弯腰瞬间,虚江子这一惊非同小可,被吓了一大跳,看见了另外半张被头发遮住的脸蛋。
  与露出来的半边清秀面容不同,被褐发遮住的半边脸,尽是坑坑疤疤的伤痕,好像被什么腐蚀液体泼过。惊鸿一瞥之间,虚江子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森森白骨,但有一点非常确定,就是在少女的眼眶之中,没有眼珠,甚至也没有眼皮,只有一个恐怖的凹坑。
  天底下不会有什么自然残疾生出这样的脸,百分百是被人伤害,这才弄成这样,虚江子瞬间感到一股义愤,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用这种手段来凌虐一名少女,都是一件令人激愤的事,他很想问这名少女,是不是太平军伤害了她。
  不过,少女抢先一步有了反应,她笑了起来,似是看出了虚江子的义愤,她笑着拍了拍虚江子的肩膀,用笑容表示感谢。说起来是很奇怪的事,但她这样一笑,看在虚江子眼中,清秀脸蛋说不出的美丽,就连被损毁的那一边,看起来都没那么吓人,彷佛这一笑之中带着无穷的魔力。
  “泥……是好人。”
  少女说着不流利的中土语,堆满了笑容,向虚江子比着大拇指。
  虚江子注意到了另一点异事,通常颜面这样受损的女性,应该非常忌讳旁人的目光,动作畏畏缩缩,但在这名少女的身上,完全看不到这样的现象,她笑得灿烂,举止自然,丝毫不以面上的伤残为意,这给人很深刻的印象。
  “泥跟踏,都是好人……我,沙玛……第一次看到踏这样和人硕话……”
  语音含糊不清,说得又慢,全靠少女不住指指点点,虚江子才明白少女的名字叫沙玛,而她口中的“他”是指离去不久的天妖。
  说天妖是好人,这句话别说在官兵中不会有人同意,就是在太平军中恐怕也没几个人会真心附和,但沙玛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自然,对这句话深信不疑,虚江子马上察觉到,这女子与天妖的关系匪浅,在太平军中的地位也甚为特殊。……如鬼如神的天妖,不但有了人性化的一面,而且,还似乎有着弱点,如果能够把握到这个弱点,是否就能够打倒天妖呢?
  一瞬间出现的念头,让虚江子心头狂跳,但看见沙玛的微笑,他猛力摇头,暗责自己卑鄙无耻,居然生出这种想法来。
  把杂念压下,虚江子端正表情,认真地向沙玛道谢,谢谢她替自己包扎手腕,沙玛闻言,满意地笑了起来。
  “沙玛,擅长这个……每次踏有伤,都是沙玛……处理的。”
  沙玛不太会使用词句,说话中经常停下来,侧过头思索,选择适当字词,才往下继续说完,纯真的表情,任谁都看得出她不涉世务,虚江子甚至感到愧疚,因为自己虽未刻意套话,这个天真的女孩已经说了太多。
  “泥,饿不饿?”
  少女的一句话,解除了虚江子的愧疚感,不过与饥饿相比,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弟弟的安危。虚江子委婉地表示,想要看看那个与自己一起被带来的人,本以为这事不太容易,没想到沙玛一口答应,就这么带着虚江子走出房间,东拐西绕,去找虚河子。
  沙玛说,虚河子的手臂也是自己包扎好,还和虚河子说了一阵子的话,这些事令虚江子心安不少,两人在行走间碰到许多太平军士兵,都对虚江子投以奇异目光,但却没有人敢阻拦,让两人通行无阻。
  然而,到了应该是虚河子被软禁的木屋前,却看到那边围了一堆人,木屋半毁,里头的人也不知去向,虚江子心知有异,连忙向沙玛查问,沙玛则向负责此地的军官打听,得到了一个奇异的答案。
  “踏们说,刚才有一个奇怪的面具人,把人带走了……”


第七章 村落灯火·无耻月光
  虚江子常常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还算是一个保守、正派的人,怎么环绕在自己周围的,全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人?
  李慕白个性狂放不羁,快意恩仇,已经是寻常人眼中的异类;西门朱玉这个天下第一淫贼更是不得了,放浪形骸,到处犯案不说,每次出来都还给自己找麻烦,动不动就是一柄冷刃横在脖子上,弄到自己常常半夜做恶梦;还有一个姗拉朵,没事不是下毒,就是想拿刀解剖自己,偏偏自己想到她还会心跳加速,真是命中劫数。
  “我这么老实的人,怎么周围尽是妖魔鬼怪啊?是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吗?那也不必这辈子搞得这么极端吧?”
  虚江子最近常有这样的慨叹,发现自己周围变态缠身,这感觉不是很好受,特别是此刻,当听见沙玛的解释,虚河子被不明人士劫走,那个不明人士戴着面具时,他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自己可能认识那个人。
  武林中蒙面行事的人不少,但会那么有格调到专门弄个面具戴着走的,这种就不多,天妖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只不过天妖不可能这样去救虚河子,闹得如此惊天动地,就怕旁人不知。
  考虑到虚河子的身分,虚江子脑中马上浮现了一个身影,一个总是出现在月夜,手持奇异针剑,戴着奇异面罩的女人,河洛剑派的月夜引路人。这个女人专门替河洛剑派执行秘密任务,神出鬼没,以她的本事,确实有资格潜入太平军阵地救人,也确实有足够的动机救走虚河子。
  再请沙玛仔细一问,守卫此地的太平军士兵供称,只听见一阵爆碎声响,半边木屋炸毁,一个戴着银色面具,双眼、嘴角都弄成弯弯笑脸的神秘人,背着虚河子破空飞走,速度好快,他们根本来不及拦阻,目标就已经消失,而原本在屋内的守卫兵,早死得一个不剩。
  这番叙述让虚江子再无怀疑,心中还非常悲叹,这不知道算是什么差别待遇?要救人居然只救走虚河子,把自己扔在这里当弃子,若非自己靠着锦囊秘策保命,现在岂不是已经横尸就地?
  “虽然他是领导人没错啦,但我平常也很出生入死啊,只救他一个人算什么意思嘛?要我自己想办法偷爬回去吗?”
  虚江子的小小牢骚,并没有让自己以外的人听见,而从情况看来,那个女人之所以能成功救人的关键,就是天妖遵守承诺,有意放人,要不然纵使别的太平军战士追赶不上,有天妖亲自坐镇,断无可能让虚河子走得那么轻易,算起来是他们的运气不错了。
  “泥的师弟不在了,泥……也回去吧!”
  沙玛并没有因为虚河子被劫走而感到不悦,从表情看来,她刚才似乎与虚河子相谈甚欢,这倒也不是什么奇事,以她这样的个性,除非碰到刻意挑衅,不然谁都可以与她谈得很和睦。
  不过,虚河子那边闹出了这等骚动,虚江子本以为敌人会大为愤怒,不放自己离开,但从沙玛的反应看来,似乎没有这样的顾虑。
  “呃……我就这样……就可以离开了吗?我是说……就这么简单?”
  虚江子试探性地问问,没想到沙玛闻言,脸色大变,一副骇然欲绝的表情,瞪着虚江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泥……泥果然还是要杀人……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走吗?”
  情况诡异,虚江子一开始也搞不清楚,直到问明白状况,这才晓得,天妖原本安排,虚江子逃走时,可以杀一些太平军来造势,虽然沙玛不知道为什么虚江子要杀人,但她确实听到天妖这样吩咐,而她希望可以不用出现无谓的死伤,所以如果虚江子能静悄悄地溜走,这样就再好不过。
  虚江子莞尔失笑,在太平军中居然有这样的女孩,实在是很出乎意料的事。
  即使撇开敌对立场不谈,太平军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组织,他们打着平民起义的旗帜,说什么男女平等、众生一般,但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烧杀抢劫,民众受害极甚,综观太平军内部成员,那真是良民的没有,好人的不是,与善类差距甚远。
  沙玛是太平军中一个很特殊的存在,虚江子很难相信,有人可以身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受到任何的污染,这实在不合常理,不过……或许这也足以证明,沙玛被某人保护得很好吧!
  为了让眼前的这名少女安心,虚江子点头表示同意,事实上他也担心,要是自己太不识相,不趁现在开溜,万一等一下天妖翻脸算帐,自己可没法变出第二个保命锦囊来。
  虚江子开口辞别,想要尽早离开,沙玛当然是一千一百个答应,两人行动迅速,很快就把虚江子带到无人之处,让虚江子独自离开。
  “抱重喔,下次见到泥,不要手断脚断的……”
  “呃,这种祝福有点奇怪……不过我就姑且把这当是祝福吧!”
  虚江子苦笑着,与沙玛握手道别,虽然沙玛维持着域外民族的习俗,想要在分别时来个拥抱,但虚江子很尴尬地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一方面是因为中土民情不同,另一方面……虚江子感觉天妖与这少女的关系可能不单纯,要是胡乱与人拥抱,可能就算被人放走,隔天都会被天妖亲自杀来干掉。
  “泥的身上……有风的味道!”
  沙玛临别时的一句,让虚江子反覆思索,不解其意。尽管理智上觉得不可能,但虚江子总有预感,自己以后仍有机会见到这少女。
  死里逃生,诚然值得高兴,虚江子想着自己该回到什么地方去,又要如何与己方部队会合,哪想到没走出多远,陡然见到前方一道青色身影拦路。
  “……天、天妖……”
  天妖忽然出现在前头,总不会是专程来替好朋友送行的,虚江子心中一凛,想到反抗并无意义,不如做戏做足全套,而以自己的身分来看,最适当的反应,就是立刻单膝跪地。
  “……您……您……”
  蹲跪下来以后,虚江子才发现该如何称呼是个大问题,天妖明显另有身分,而自己是他的“自己人”如果什么都不知道,这如何过得了关?但锦囊里却已没有其他指示,一时间心急如焚。
  “真想不到,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平安回去?”
  带着冷笑的质问,不怀好意,虚江子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不做抵抗的决定,到底是否明智。
  “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么平平安安回去,要怎么对你的同门解释?”
  伴随着这声说话,虚江子被扶了起来,与天妖四目相对,接触到面具底下那和善的目光,令虚江子略微心安,但也注意到天妖所提的问题。
  “你被我方俘虏,毫发无伤回去,你的同门必会怀疑你投敌,届时你要如何解释?一个回答不好,连你自己也要赔进去,如何还能进行任务?”
  天妖语气严厉,虚江子听了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尤其是当弟弟被本派高手救走,自己被留在敌阵,而敌人居然还关心自己安危,这实在让自己哭笑不得。
  不过,事已至此,难道要自己折回头去,杀几个太平军再离开吗?现在是战时,自己在战场上不知道杀过多少个太平军了,离开这里以后,也会继续杀下去,但……
  为何自己会不愿意回去杀人呢?
  一时之间,虚江子自己也困惑了,但面对眼前的严厉目光,他仍鼓起勇气对视,道:“我想试试看,无论如何,总有其他方法的。”
  出奇的,天妖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虚江子,这才缓声道:“真奇怪,你怎么会被选出来当棋子的?你这种心性,根本不是那块料啊!”
  “呃!您是指……”
  “本门的大事,搞不好就会坏在你的天真心态上……不过,我挺中意你的,你和我当初的样子有点像啊!”
  虚江子闻言一怔,不晓得所谓的像是指哪方面,若是指自己日后会成为第二个天妖,这不知该算是与有荣焉?还是大大不妙?
  “你今日送来的信物,让我长久以来的一块心头大石落了地,也算于我有恩,为了酬谢你,就送你一个小礼物吧,若是你回去之后,碰到麻烦,有性命之忧时,就把这个吞服下去。”
  天妖将一颗血红珠子交给虚江子,特别叮嘱,此物至关机密,不到最后关头不能使用,也绝对不可让外人知晓。
  虚江子知道此物贵重,又不能推托,慎重道谢后收下,心里有种愧疚感,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说出真相后,连自己也要没命,可能就这么把真相讲出来了。
  收下这颗血红珠之后,天妖飘然离去,虚江子看着他的背影,感觉非常奇怪,明明双方是敌对立场,但从两次见面的感觉,天妖非但不是那种生性残忍的恶人,甚至还说得上温和良善。
  当然这并不是说天妖是好人,他在战场上杀人无数,不晓得多少人因他丧命,在人们的印象里,他无疑是当今世上杀孽最重的人。然而,他对自己表露出的善意,这也是事实,想起来……真是五味杂陈。
  抬头仰望天空,此时早已日落天黑,漆黑的天幕上,繁星点点,并未全黑,或许人性也就是这样,再怎么黑的地方,也是有掩不住的微小亮光;再亮的地方,都还是可以看到黑影吧!
  虚江子在回去的路上,为此不胜唏嘘,尽管所走的路仍在危险范围,但他不以为意,若是碰到己方人马,那便皆大欢喜;要是碰到了太平军……连天妖都蒙混过去了,别人还有什么可怕的?至于碰到第三方人马……
  “昭一理说,不该那么倒楣,而且……哪来的第三方人马?”
  虚江子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可是,没走出多远,前方忽然出现一道黑影拦路。
  “喂!小道士,你还活着啊!”
  月暗星稀,路旁树上跃下的黑影,着实吓了虚江子一跳,当他看清来人身分,更是为此吃惊:“你……你……”
  “我什么我?一段时间不见,你不认得救命恩人了吗?嘿,你小子倒是有良心,当初还想劫狱救人,确实够意思,听说你跑到这里来从军,还以为你的狗命没剩几天,想不到居然撑到现在,还干得有声有色,有你的啊!”
  姗拉朵摘下蒙面的白布,露出面容,伸手重重拍了虚江子一记,还回臂勒住他的脖子,态度亲昵得像是两个好哥们。最初,虚江子想反驳,自己从不记得什么时候被她救过性命,不过,被姗拉朵一勒,整个脑袋贴压上那柔软的胸口时,虚江子满脑子想的,就是“男女授受不亲”的信条。
  “我得到秘密线报,太平军为了北部战线的决战,要先把西南方的掣肘给清除,由天妖亲自率精锐赶回扫荡,你们首当其冲,随时有性命之忧,就想办法也赶来这边,看看有没有办法保你一命……呃,你为汁么满脸是血?是不是受了暗伤?太平军用阴损手段对你严刑拷打吗?快让我看一看!”
  能够让姗拉朵表现出这样的关心,尤其是这份关心用在诊疗,而非解剖上,虚江子确实感到与有荣焉,不过,在鼻血止不住地往外冒的时候,他实在不敢抬头,让这尴尬的真相暴露出来。
  可惜,再怎么尴尬,遮掩不住的真相终究会显露出来,虚江子最终换得了姗拉朵的一脚,踹在他腰上,差点就被踢得跪倒在地。
  “算了,有生理反应,才算是正常的男人,这也不能怪你,不过……”
  姗拉朵突然狂笑起来,“哇哈哈哈,能够刺激男人的生理反应,这样说来,我的美艳魅力也比预估中更惊人啊!”
  平心而论,姗拉朵的相貌算得上美人,足以让路上行人回头频看,个子也高,身材又好,凹凸火辣,是非常引人目光的存在。不过,再怎么美丽的女人,如果像个好色老头一样,摸着胸部,高声狂笑,这也足以让男人倒尽胃口,虚江子甚至哀叹起自己的审美眼光。
  “唔,不扯闲话,你……从太平军的阵营逃出来?遇到天妖了?”
  姗拉朵打量着虚江子,困惑道:“没理由啊!要真是碰到了天妖,你怎么可能还有命在?天妖碰到名门正派的人,下手从不留活口的,你要是碰上他,现在早就碎尸了,你……”
  姗拉朵的困惑,虚江子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不管怎么说都不妥当,只能尴尬地摊手苦笑,没想到这反应看在姗拉朵眼中,更让她探出了虚实。
  “你……你真的碰上天妖了?他为何留你活口?”
  姗拉朵一个箭步向前,扯起虚江子的袖子,端视他的手臂。
  “不错!这痕迹是天妖的武学所留下,以往有这痕迹的人都成了尸体,你如何……呃,你这种眼神……该不会、该不会是和那个无耻大淫贼有关吧?”
  人的眼神会说话,而虚江子的眼神,更是将主人说不出口的心事全部出卖光,姗拉朵判断出西门朱玉有参与其中,再一逼问,虚江子只好半真半假地回答,说是西门朱玉给了自己一个锦囊,自己把锦囊交给天妖,天妖看完之后就放自己走路回家了。
  “……这种鬼话,你想骗谁啊?以为我会相信吗?”
  “事实就是如此,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你最近好吗?都在做些什么?我记得你好像也去慈航静殿上课了,结业以后都去做什么了?”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真是学坏了,居然连转移话题这一招都学会了!早知道就不用在意你死活,管你被太平军这帮孙子砍成几十段,也不用特别赶来这边保你的狗命!”
  姗拉朵的愤怒,令虚江子哑然失笑,也有一点喜意,看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单相思,姗拉朵要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也不会专程赶来救人了。不过,之前姗拉朵的性向古怪,喜欢女人,却对男性不假辞色,现在莫非是转性了?或者……变成更复杂的性向了呢?
  无论如何,姗拉朵会出现在这里,对虚江子就是一件喜事,但他也随即发现,姗拉朵又不是绝顶高手,她就算有那个心救人,又凭什么能做到呢?
  想到这一点,虚江子觉得这女人委实鲁莽了些,也不衡量自身实力,凭一股热血就直接行动起来,这种行为很不理智,但……倒也满可爱的。
  侧眼瞥看姗拉朵,发现她仍在咬牙切齿,低声咒骂西门朱玉,由于骂得太过专心,甚至没注意到身外动静,虚江子在旁静静地看着,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声,脑里回忆起与姗拉朵的相识经过,还有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
  这只是很单纯的回忆,虚江子这些时间以来也常常做,但或许因为本人就在眼前,一些平常没有回想起来的细节,突然变得清晰在目,更让虚江子有了许多联想。
  当初姗拉朵被朝廷的鹰犬追缉,西门朱玉说过,朝廷缉拿的罪名,是近于叛国罪的通敌间谋,指称姗拉朵为域外异族探听消息,这才要将她缉拿擒下。朝廷捉人往往都是罗织罪名,这点天下人皆知,所以罪名本身通常没人相信,虚江子也是这样忽略了。
  姗拉朵基于一腔热血,千里迢迢赶来救人,完全没考虑到自身实力,这看似非常不理智,然而,万一她是确实考虑过自己的能耐,才做出这个决定呢?
  追根究底来说,天妖离开北边战线,亲自赶往西南战场拔除后患,这种超机密的情报,姗拉朵居然会知道,这本身就很不可思议,总不可能江湖上每个人都像西门朱玉一样神通广大,什么秘密都知道。
  西门朱玉的“无所不知”背后肯定有着特殊原由,就像姗拉朵会知道这些机密,也一定有合理解释。虚江子想到了一点,就是隐藏在太平军之后的黑幕,如果说,天妖是太平军国的实质主宰,而天妖的背后又有某势力支持,那这个在黑幕后支持太平军国的势力,就该是西门朱玉提示过的某域外异族了。……姗拉朵也是替某个域外异族,在中土搜集情报,如果两者就是同一个势力,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在相同的情报体系当中,要得知太平军的动向并非难事,姗拉朵正是凭此得知天妖赶来西南战场,才急忙追赶而来,至于姗拉朵要如何从太平军中救人,反正他们两边是“自己人”自然很好说话,就不必诉诸武力了。
  这些线索在脑里连成一线,虚江子心头大震,就差没有连退三步,但还是忍不住脱口叫出:“你……你也是太平军国的人?”
  “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
  被惊醒的姗拉朵立刻回头,满面怒容,开口就是驳斥,但才接触到虚江子的眼神,她也看出虚江子的严肃与认真,晓得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抵赖打发的,所以懊恼地抓抓头发,叹道:“将来出去别乱说话,这些本来不是你该知道的,晓得这些东西只是嫌命长……主口诉你,别搞错了,我可不是太平军国的人。”
  “但是你……”
  “没说错,光太平军国这帮孙子,还不够资格指使我,我可不是他们的人,但如果倒过来说,他们是我的人,那就差不多了。”
  “……你……你是域外那个异族的人?”
  “别这样叫,人家是有名字的。”
  姗拉朵看着虚江子,尽管这样做是背叛行为,她还是一字一字道出了真相:“……你口中的那个异族,叫做楼兰。”
  从姗拉朵口中,虚江子对太平军国背后的那块黑幕,终于有了了解,得知域外的楼兰异族,一直支持着太平军国与天妖,不但出钱,还提供技术,为的就是想要覆灭大武王朝。
  一切听完,虚江子有一种猛饮了几斤烈酒的感觉,对于域外存在着那么强大的一个民族,只觉得很不真实,尤其是那些先进的法宝、巨大的飞空舰艇与堡垒,这根本就是梦境中的产物。
  “呃,你把这些告诉我,那你的处境……”
  “蠢蛋一个!你现在才说这种话,有意义吗?”
  姗拉朵敲了一下虚江子的头,道:“也没差了啦,本来也有预备,这次碰到你,就要把这些告诉你的……”
  “呃!突然对我这么好?我好震惊。”
  “也不算特别好啦!最近一堆人在追查这些事,那个变态大淫贼,还有朝廷的狗腿子追得特别紧,也瞒不了多久了,趁着秘密还是秘密,赶快先拿来做人情,喂,看上你来做人情,这是给你面子,千万记住,受人恩惠,以后是要还的啊!”
  刚才曾感受过的哭笑不得,现在又袭上心头,这次虚江子甚至想要流泪,不知道该怎么偿还这份天上掉下来的人情,尤其是自己还不可以说不……
  “唉,其实你算是好人一个,这种时代,像你这样的人是少了,如果能多一点,这天下或许就不会如此之乱了……这个秘密告诉你,希望你可以长命一点吧!”
  姗拉朵的感叹,与她平时的语气不同,虚江子多少觉得有点诧异,不过,这时的他又注意到了新问题。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原本打算怎么救人啊?不可能直接杀进去救吧?”
  “杀进去?那岂非要我单挑天妖?你真是看得起我。我是预备了几种智取方案,要是无机可趁,就假传号令把你带走,或者……尝试制造一些混乱,伺机救人。”
  “制造混乱?这计策还满传统的,你预备怎么制造混乱?总不会是放火吧?听起来很老套耶!”
  虚江子只是随口说说,但姗拉朵却“啊”了一声,惊道:“不、不好了,我把那些东西给忘了!”
  “什么东西?”
  虚江子一奇,随即恍然:“你……你该不会真的放了……”
  话还没说完,陡然听见一声轰然巨响,一阵剧烈爆炸由远方的太平军营地传来,跟着便见到火光冲天,炽烈的火焰彷佛喷泉,拔地而起,飞冲上半空中。
  虚江子大致想得到整个状况:姗拉朵前来救人,并非与自己在半途遇上,而是已经潜入过太平军营地一次,埋下了爆裂物,预备引爆之后制造混乱,好趁机救自己离开,只是她粗心大意,忘了那东西的爆炸时间,与自己一聊便聊得忘我,终于让本来可以避免的伤害发生了。
  算起责任来,虚江子也脱不了关系,想到自己刚刚受了天妖的人情,马上还人家一场爆炸与火灾,说来是很不好意思,但……总不可能回去道歉吧?这种时候,也只能单纯把太平军当敌人来想了。
  “嘿、嘿嘿,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反正太平军那些孙子本来就是你的敌人,看见敌人受损失,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啊!”
  姗拉朵尴尬地干笑,虚江子闻言叹息,正要说话,却听见太平军阵地一爆再爆,声势惊人,炽烈的火焰照亮了大半边天,把黑夜化为白昼,更形成一道蘑菇似的伞状火云,笔直冲霄。
  连环爆炸的威力骇人,绝对不是普通的爆裂物,炸到后来,连虚江子脚下都隐隐震动。
  “你到底在那里做了什么啊?”
  “我……我只是和朋友借了点东西……”
  姗拉朵补充说明,她本身不擅长制造爆炸物,配置药品才是她的强项,所以特别请一个朋友帮手,制作了专门的强力炸弹,还指点她潜入太平军营地后,最好把这东西装放在太平军的能量库或是军械库,这样子爆炸的威力才会大,场面才够混乱。
  虚江子远远眺望,只见火云横空,整个太平军的阵地都被笼罩在火焰里。火势大到这种程度,要说太平军没有严重死伤,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幸好自己已经离开,否即……
  “等等,你说只是制造骚乱,想趁机救人,但这骚乱程度也太大了吧?要是我还在敌阵,现在岂不是一起完蛋了?这点你该不会完全没想到吧?”
  “呃,这个……”
  远望着太平军阵地的燎原大火,姗拉朵笑得尴尬,无言中已经说明了事实,虚江子待要再问,姗拉朵忽然表情肃穆,很认真地问道:“你有没有见过村落人家的灯火?跟那边正在烧的火不同,看起来比较昏暗,可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样子,总之就是很特别。”
  虚江子其实没什么印象,也不了解姗拉朵为什么忽然提起村落灯火,侧头思索。
  “等到有一天,这山里都是村落灯火的时候,才算是你们真正的胜利。”
  姗拉朵眺望远方,一边迅速后退,一边喃喃道:“我侍奉的那人,是个很喜欢繁华灯市的女孩,她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答应了她,所以……维护世界和平,消灭邪恶入侵者的重责大任,就交给你们啦!再见了!”
  虚江子越听越不对,一抬起头,发现姗拉朵正拔腿飞奔,全速开溜,这才省悟,怒骂道:“浑蛋!别跑!这些话你哪想得出来,一定是抄袭的!把话说清楚!”
  奔逃中的女子,声音远远传来:“……我只是引用了小小部分,主要还是我自己的……抄袭……是看得起……”
  “无耻!把话说清楚,那个女孩是谁啊?”
  背影消逝之前,只伸手往上方一指,虚江子顺着抬头看去,除了那烧一兄半边天的大火,只看到一轮明月,被乌云所遮蔽大半,根本不明白这代表些什么。
  “……月光?月脏?还是……月肛?”


第八章 阴错阳差·改头换面
  找寻己方阵营所在的虚江子,着实花了一些力气。
  河洛子弟本来分散在山中,进行游击战,被天妖亲自出马,放手一阵大杀后,伤亡颇重。又联络不到虚河子等几名领导人,乱了阵脚,好不容易才回复指挥系统,聚在一起,见到虚江子回来,所有河洛弟子都是一阵大喜,纷纷问他是如何逃出来的。
  原本这是一个颇难回答的问题,但姗拉朵所做的事,却替虚江子解决了麻烦,只要看看那边的大火、大爆炸,就不难理解被囚的战俘是如何趁乱逃出。
  “虚江子师兄,你真是厉害,倨然在太平军那里干出这么大的破坏,惊天动地,这一下可搞得他们够呛的啦!”
  虚江子的大成功,无疑给了河洛子弟很大的鼓舞,本来听说两名领袖人物都在战斗中失踪、生死不明时,附近战区的所有河洛剑客都陷入慌乱,战意尽失,后来虚河子先从敌人那边逃回,虽然不光彩,但也好过丢了性命,谁能想到虚江子不但从敌人那边平安归来,还缔造了这么大的战果。
  明眼人一看就能判断出来,那么惨烈的大爆炸,死伤非同小可,除非太平军驻扎的人数不多,否则这一下爆炸所波及到的人数,只会比河洛派在此次战役中的死伤更惨重。
  如果换算成实际的战绩,只怕要连续打上几场大胜仗,才能有这样的辉煌战果,从这点来看,虚江子被俘虏非但不丢脸,简直是无比荣耀的一件事,也就难怪当他狼狈回到营地,说明事发经过后,立刻受到英雄式的欢迎;要不是虚江子立刻要求大家克制情绪,低调以对,不要惊动敌人,这边可能已开起庆功宴了。
  “不用太过兴奋,我只不过是成功逃回来,顺手又放了把火而已,一切都是无心插柳,算不上什么功绩,真的不用太兴奋……开心,一晚就好了。”
  虚江子的低调态度,虽然被认为是扫兴,但也有不少人钦佩他的功成不居,这让虚江子觉得很尴尬,天妖不久前是曾说过要自己杀几个人,回来以后可以释疑兼报功,被自己一口回绝,结果现在搞出这么大的爆炸,死者大概不只几百一千个,天妖若镇定下来,不晓得会不会气得找上门来,追杀自己!
  “对了,我弟……呃,虚河子师弟到哪去了?”
  问起弟弟的踪迹,虚江子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
  虚河子逃离太平军营地的时候,内伤不轻,几乎昏迷在半路上,但运气很好,恰巧碰上了由河洛本部来此探亲的姊姊,蒙她所救,将他带回到这处阵地,悉心照顾。
  “什么?海姊来了?”
  虚江子吃了一惊,虽然这半年来在书信之中,虚海月多次提到如果状况许可,会亲来前方战线探视,但由于战况激烈,频繁转移,这个探视计画始终未能实现,想不到虚海月会在这个最不适当的时候来了。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到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来?身边有没有护卫啊?这种时候……”
  喃喃自语,虚江子也注意到一个问题,虚海月来这里的时间,其实来得刚刚好,不然虚河子昏迷在半途,没有人发现,后果可能就酿成不幸了。
  听到虚海月也在这里,虚江子匆匆辞别同门,想要尽快与虚海月见面。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这位女性亲人,虚江子非常挂念,以前在河洛本部时,虽然也有被派驻山下执勤,但每当有假,就会回不周山探望,从没有过一次离开那么久的时间,现在听到这个仅有的女性亲人到来,虚江子喜不自胜,脚下加快。
  途中,虚江子想到了一个问题,在太平军阵地时,天妖与沙玛都没有提到虚河子的伤势,照理说,应该是没受什么伤,但师兄弟们却说,他是半途受伤昏迷,巧遇虚海月,被抬回来的,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问题?谁的说法有误?
  还有,救走虚河子的,明明就是那个戴着面具的超级杀手,怎么他会昏迷在半途?又刚好被虚海月抬回来?难道是月夜引路人不方便露面,所以救了人以后,把人扔在半路上吗?这种执勤态度也未免……
  忽然间,虚江子脑里闪过一个念头,月夜引路人是一个女子,而虚河子是被虚海月扛着回来,这两者之间会不会……
  “不可能!这太荒唐了,海姊怎么可能会变成月夜引路人?我也实在是想太多了!”
  虚江子想想也觉得荒唐,如果说虚海月会是月夜引路人,那倒不如说虚河子也可以变成天妖,反正也没什么事情会比这更荒唐了。
  甩开无谓的念头,虚江子在山路中寻找着目的地。这处阵地的地形,虚江子不是很熟,由于大军在战斗中经常转移驻扎地,所以普通士兵都是席地而眠,靠着树干野草就睡了,能够搭帐棚都算是非常豪华的享受,虚河子身分特殊,师兄弟们见他受伤归来,特别把仅有的一间茅屋让给他休息。
  虚江子为了怕惊扰到伤患,刻意放慢了脚步,不发出声音,缓缓来到那间茅屋附近,四下无人,茅屋内也没有声音,虚江子略觉奇怪,发现茅屋内什么人也没有,心中大骇,生怕虚海月、虚河子两人遭遇不测。
  “怎会没人的?到哪里去了?”
  虚江子急忙找寻,不久之后,他发现左侧的树林有些异状,地上隐然见到一条新踩出的小径,记得上次来这附近探勘时,似在林中看到过一条小溪,连忙朝那边疾行而去。
  进入林中,辨认方位,虚江子没多久就听见水声,走出数十步后,已经见到了那条小溪。
  山溪流泉,银月斜照,青苔覆石,风过树梢,正是一幕动人的山林夜色,如果有良朋相伴,手边又有壶好酒,能在此情此境一醉,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但虚江子却必须拒绝这个引诱,因为自己虽然找到了人,事情却未因此变得简单,反而更加复杂,复杂到令自己瞬间心跳加速,头也一阵晕眩。
  在虚江子视线的正前方,林木树影之后,看到了两个人影,尽管看不清面容,但从身形来判断,那是一男一女,而且就是虚海月、虚河子没有错。找到了不在茅屋内的人,照理说应该要高兴,可是虚江子没法就这么笑着走上去,和他们两人打招呼,因为……在溪边的那一男一女,正赤裸裸地一丝不挂。
  假如只有这样,虚江子还不会受到那么大的冲击,真正让他感到脑中天崩地裂的一点,是那两个人非但赤裸,而且肢体交缠相叠,正在做着……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的明显行为。
  “你……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成这种……”
  虚江子喃喃自语,哪怕是首次见到天妖现身,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惊骇。眼前这两个人,确实就是自己的亲人,但他们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行为?这么做,就不怕会天打雷劈吗?
  只是,在短暂的冲击后,理性开始运作,虚江子想起自己三姊弟之间并无血缘关系,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两相情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不必太过大惊小怪,倒是有些不太能理解,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关系的?
  回忆过往,一切并没有什么特别,姊弟之间,虚海月虽然与虚河子比较亲昵,但那也是因为虚河子年纪最小,最得虚海月照顾而已,况且,虚河子自小便懂得察言观色,说话得体,不比自己木讷沉闷,本来就比较讨女孩子喜欢,与虚海月在一起有说有笑,这些都是正常的。
  倒是自己被派驻山下执勤的那段时间,虚海月与虚江子相处的时间变多了,自己虽不记得那时有发生什么,但……细细想来,虚海月那时提起虚河子的言语、表情,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特别,只是自己不以为意而已。
  真正决定性的关键,恐怕是虚河子在山中面壁闭关的那几个月,外人接触不到,只有虚海月每天送餐照料,若说他们两人因此有个什么,那也不足为怪,况且,虚河子结束闭关,前来从军时,言行与过往有着明显不同,像是急于表现出有担当、有责任感的成年男子气概,那些表现如今看来,大概可以理解是为什么了。
  “……居然现在才发现,我真是……”
  虚江子着实懊恼,但他也感到疑问,若是自己早一点发现,又能做什么?拍手叫好是不可能的,至于严辞制止……这点自己同样也是做不到。只要看那正在合体交欢中的男女,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缠绵眷恋,甚至耀眼到令人无法正视,就知道他们双方的真心,自己如何能去拆散他们?
  如此想来,倒是自己错了,要是今天没有往这边走,就不会发现他们姊弟的情事,现在也就不用尴尬了。不管怎么样,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自己不该在这里继续看下去。
  虚江子正想回身离开,忽然一只手从后头伸来,捂住了他的嘴巴,这种诡异的感觉是如此熟悉,让他甚至不用仔细思考,便低声叫出了那个名字。
  “西门朱玉!又是你这浑蛋!”
  要是不加反抗,等一下又是利刃抵喉了,虚江子正要运劲反击,却听到耳边响起一声惊呼,是女子口音,绝不可能是西门朱玉,连忙回身一看,见到应已离去的姗拉朵,满脸惊讶地站在那里。
  “你……我从后头这样……你为什么会想成是那个淫棍?难道你跟他常常搞这种……哦!你们两个死玻璃,有够变态!”
  这真是从天而降的不白之冤,而且再怎么说,虚江子也不觉得这女人有资格叫别人是变态,不过看她一脸震惊,好像遇到变态色魔般想转身逃跑的表情,虚江子觉得自己有必要加以澄清,否则可能几日后,自己变态色魔的名声就会传遍江湖,甚至还压过重挫太平军的功绩。
  “喂!等一下,不许跑!”
  叫喊与拦人的声音不能太大,不然惊动了正在欢好的两人,那场面可不是一句难看便能解释的。幸好,姗拉朵也无意惊动旁人,与虚江子极有默契地一前一后离开,远离此地。
  此处本是深山密林,要另外找一处没人的清静所在,再容易也不过,两人到了林子的另一端,虚江子这才松了口气,开口便问:“你刚才指月亮,是什么意思啊?一句话也没有解释,这我哪可能明白?”
  “呃!我没什么意思啊,忙着落跑的时候伸手随便乱指,你当真啦?真是蠢咧,我随便指指月亮你也要认真,那我下次指黄菊,你岂不是要开花了?”
  姗拉朵不当一回事的解释,令虚江子气结,早知如此,自己就不用花这么多时间去想解释了。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跑回来?”
  “真奇怪,这条路你家开的?就许你走,别人不可以来来去去?”
  口上说得很硬,但姗拉朵最后仍是表示,看虚江子一路神不守舍,怕他遭受暗算,忍不住跟了上来,没想到居然看见如此香艳的一幕。
  听姗拉朵这么一说,虚江子意识到事情严重性,马上要姗拉朵提出保证,无论如何,不能泄露今天晚上所看到的事。
  姗拉朵摇头道:“哦?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样?杀我灭口吗?”
  虚江子一呆,杀人灭口这种事,自己当然是做不出来,但若任由姗拉朵到处宣扬这件事,不只虚海月、虚河子两人受害,连河洛剑派的名声都要受损,这如何得了?
  “要我答应你也行,你把这颗药吃下去。”
  姗拉朵从怀中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黑色药丸,虚江子看得头皮发麻,也不晓得那是蛊还是毒,但瞧姗拉朵认真的表情,可以想见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而此情此境,哪里轮到自己说个“不”字?
  幸好,提出这要求的姗拉朵,侧头想了想,自己改了主意:“算了,不玩了,今天放你一马,反正早晚有一天会让你吞下去的。”
  听见这样的话,虚江子不晓得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恐惧,不过,姗拉朵拍了他肩膀一下,道:“你们的秘密我不会泄露,不过,好人先生,你也该思考一下了,江湖从来就不是好人生存的地方,你不敢弄脏手,也不想伤害人,那怎么守护你重视的东西?在战场混到现在,你也杀了不少人,还这么天真,那些人真是都白死了。”
  虚江子闻言默然,姗拉朵虽然说得没错,但实际情况却不是那样单纯,自己也没法简单点头回答。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虚江子倒是想到了另一个重要问题,如果说姗拉朵是域外异族的间谍,那她应该也不是中土人了,可是从外表相貌看来,黑发黑瞳,百分百是中土人的轮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她的真面目?
  虚江子提出这问题,遭到姗拉朵的白眼:“你真罗唆,既然知道这不是真面目,干什么硬要把人的真面目揪出来?这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啊!”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看到你的真实样子,否则,你说的人情我可不认。”
  “你神经啊!我的真面目有那么值得看吗?给我一个非看不可的理由!”
  “因为……我喜欢你!”
  大胆的告白,虚江子说得理直气壮:“所以我一定要记住你的真实样子!”
  惊人的说话,就连姗拉朵都被吓了一跳,虽然她露出嫌恶的表情,最终却仍叹了口气:“……之前是有听那个大淫贼说过,没想到还是真的咧……想上我的男人是很多啦,没想到会碰上一个说喜欢的……啧!想要的不来,不想要的就偏偏来,老天真是奇怪……早知道刚才就让你把那颗药吃下去……”
  姗拉朵的牢骚,虚江子没听得很清楚,却看到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缓缓解开,散出袅袅轻烟,将她笼罩在内,不知有何用途。
  “域外人士到中土来活动,太过引人注目,就会使用各种不同的方法来改变外貌,便于行走。这类的易容法很多,有些使用的高超技术,远远超过了中土现今水准,我用的这种是我自行研发,易容技术本身倒没什么,但这个解易容的药物却非比寻常。”
  姗拉朵从烟雾中走出,道:“这个烟雾除了能解开我自己的易容拟态,还可以破解现今世上九成五的易容技巧,不管是什么样的易容药物,只要被我这烟雾一薰,马上就归于无形。”
  虚江子哂道:“你解自己的易容就行了,干嘛还连别人的也一起解?这种个性很讨人厌的,你该不会常常被人追杀吧?”
  说归说,看见姗拉朵的瞬间,虚江子仍有着眼前一亮的惊艳感,尤其是那头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碧绿的眼眸、似曾相识的五官,这种带着异国风情的美貌,给虚江子不小的震撼。
  生平没见过几个异族人,但在所见过的异族女性当中,姗拉朵无疑是最美的一个,虚江子注视着眼前的美丽容颜,一时间竟有些心跳加速,但不晓得为什么,姗拉朵的表情看来也同样吃惊。
  “你……你的样子……”
  姗拉朵指着虚江子,惊讶的表情就像看见妖魔一样,虚江子不解其意,想说是不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这时姗拉朵递来镜子,虚江子接过一看,心头一震。
  最开始的几秒钟,虚江子很想放声大笑,因为镜中所反映出的东西,真的是非常荒唐,自己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与自己的长相有七分神似,但轮廓更分明,头发眉毛也是金色,完全是一张异族人的脸。
  过去曾经听说有一种杂耍玩意儿,叫做哈哈镜,镜中所映出的人影,高矮胖瘦都会有极端变化,莫非姗拉朵的这面镜子也有类似功效,只是更进一步,把所有镜中之人都化为异族长相?如果是真,那倒是一件有趣的发明,自己将之索要了去,也可以吓师兄弟们一跳。
  不过,虚江子很快就察觉不妥,姗拉朵那太过惊骇的表情,让他发现这一切似乎并非玩笑,而是某个超乎所有人预期的意外。
  “这……这真的是我……”
  虚江子捏了捏脸颊,再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镜中的金发男子也回应以同样动作,这一切都显示自己眼中所见并非幻觉,但为了证明这点,虚江子还用力打了自己的脸一下。
  “啪!”
  连续两声响,但第二记却是姗拉朵亲自补上,她一个箭步窜前,重重打了虚江子一记耳光,把所有的困惑、不信都给打醒了。
  “怎么样?还觉得自己看到幻觉吗?我没什么时间陪你做梦,要崩溃或是要躲回被窝里哭,等一下你自己可以回去做。”
  姗拉朵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本身同样混乱的情绪,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唯一可以告诉你的,就是这不是我的设计。”
  理性上,虚江子想要相信姗拉朵的话,但在个人心情上,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挣扎了大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所以……我现在这情况,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需要吗?事实就是最好的解释,我配制的药物不会撒谎,更已经把事实真相摊开在你面前了,只是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去相信而已……不怪你,这种鸟事真的很难接受,就连我都还觉得无比荒唐,你……你居然不是中土人!”
  姗拉朵带着叹息的口吻,再一次让虚江子感到自己的理性正在崩溃,好端端的一个人,从小生长在中土,甚至一步也没离开过不周山,怎么会忽然之间就变成域外异族了呢?自己所熟悉的世界、所相信的一切,瞬间就化为乌有了,如果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能相信,这个世界还能信什么?
  虚江子蹲在地上,手捧着头,不住发出呻吟,姗拉朵就在一旁看着,心里同样剧烈波动,需要相当时间去厘清一切,良久,姗拉朵才缓缓开口。
  “依照目前的情形看来,你确实流着域外异族的血,而且有人知道这一点,从小就为你易容伪装,技术还相当不错,就连你自己都不曾发现……不过,我想你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多多少少,你有察觉,只是你不会往那边去想而已,你的特殊体质……我早就怀疑过你的出身了。”
  姗拉朵的话,在虚江子心中逐渐成形,诚如她所言,这一切并非完全没有徵兆,从自己发现体质不同于常人以后,也曾怀疑过,会否真如西门朱玉、姗拉朵所言,自己流着域外异族的血,或许自己的某一代先祖是域外异族也未可知,不过,“流着域外异族的血”和“完全成为域外异族”这两件事的震撼程度,怎样都不可视之等同啊!
  “替你易容改扮,扮到连你都不知道,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你身边最亲近的人!而且,再怎么耐用的易容道具,都没有一用十几年的,肯定是有人频繁在替你做维护,这个人……要嘛就是武功奇高,来去让你无法察觉,直接趁你睡觉时点晕了你;要嘛就是你最为信任,吃他送来的东西全不提防……内服或外敷,易容道具通常就是这两种方法。”
  “……我只想得到一个人……”
  话说出口,虚江子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沙哑干涩。在自己所知道的人里头,确实有一个人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那便是师父赤城子,自己从小便是蒙他收养,对被收养以前的事情全无印象,若他一开始就替自己“改头换面”那确实是连自己都不会晓得。
  赤城子武功既高,又是掌门兼恩师,自己经常与他共餐,若说他会在餐饮里头下什么药物,这点自己别说是提防,就连想都不曾想过。而要是这一切俱为他安排,那……那又是为了什么?
  “嘿,你脸色好像死人一样难看,这种事情想开一点也没什么嘛!被养大你的师父欺骗很了不起吗?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男人被原本计画要成亲的女人甩掉,他们的难受与打击,可一点也不比你好过啊!”
  尽管说法听起来很怪,但仍听得出来,这是姗拉朵努力地在尝试安慰人,以她的个性来说,实在是很难能可贵的行为。
  “而且,虽然这世上是很差劲,但也不见得什么事情背后都是黑幕,都是阴谋诡计,你师父这样做,可能是为了保护你啊!要不然,一个域外异族从小在中土成长,你要不要想想看那会是什么下场?要是能长成你现在这样,我就跟你姓!”
  这些话仍是安慰意义居多,恐怕连姗拉朵自己都不相信,不过,对现在的虚江子来说,却正是他所需要的东西。
  “谢……真的谢谢……”
  虚江子干着嗓子道:“但……那个……我的弟弟和姊姊,他们……也都和我一样吗?”
  “这个可能性还满高的,不过到底是不是,只有验证过才知道了,但看你现在这样子,如果这个答案被确认,你受得了吗?”
  姗拉朵才一问,虚江子立刻摇头,多知道一个这种“真相”并不会让自己好过,若因此让虚海月、虚河子受到和自己一样的打击,那就真是万死莫赎了。
  “我……我该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等一下我重新帮你把样子还原回去,你照样吃饭睡觉,一样上阵杀太平军,就当是做了场怪梦吧!”
  “你……我都知道真相了,你要我无动于衷,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真相?什么是真相?就算知道了这些,也不意味着你要改变现有的人生,现在你身边的这些师兄弟,搞不好也都是异族伪装的,里头有中土人、有域外人,说不定还有些根本不是人咧!”
  姗拉朵按着虚江子的肩膀,正色道:“平凡就是伟大!能在平凡中好好过日子,这才是真男人。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好好做你自己就好了。”
  凝望着那双碧绿如玉的眼眸,虚江子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感谢与轻松,忽然之间,他觉得……或许自己稍稍理解,为什么当初会喜欢上这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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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卷


【本卷简介】

原来坏人一开始都不是坏人,天妖以前连蚂蚁都不敢杀啊……
朝廷派来的特使团开始发挥助益,战事告捷,士气大振。虚江子域外之人的身分已得到证实,既然大家都把他往火坑推,那也就顺便来趟“寻根之旅”好了;只是这根都被灭光光了,能寻到什麽啊?最妙的是自己还得装特务老大,浩浩荡荡地带一团人,中途还要去当邮差、吸人血……连西门朱玉都逼他去……
唉,好人其实也不想当好人啊……


第一章 惊天誓约·麻烦亲戚
  在完全意外的情形下,虚江子发现了自己的“真面目”虽然说,自己从没有想过要隐瞒些什么,但眼前的情况,只能说“很多时候,人都未必真的了解自己”如果说这件事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就是自己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是与姗拉朵在一起。对很多人来说,姗拉朵是一个很糟糕的女人,可是虚江子却觉得,自己因为与她在一起,得到了救赎,她说的那些安慰话语,没什么独创性,都是陈腔老调,不过听在耳里,就是让自己安了不少心。
  如果没有姗拉朵,自己得知此事时,应该会更为慌乱、更不知所措吧?努力替自己打气、安慰的姗拉朵,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发着光的女神,是那么地圣洁与伟大……不过,这种比喻听在其他人的耳里,一定会很好笑吧?至少,西门朱玉要是听到,肯定会笑掉大牙。
  “我……我该怎么办?”
  发现了自己是域外异族的事实,在震惊之后,虚江子对自己的将来感到迷惘,过去所熟知的一切全都崩溃了,日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唔,你现在变成这样,是肯定不能回去了……”
  姗拉朵皱眉想了想,道:“看起来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逃跑了。”
  “逃跑?”
  虚江子觉得这不失为一个主意,但也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眼前不晓得有多少大事,自己哪可能扔下这些事情,说跑就跑?不过再想一想,姗拉朵本来就不是什么足智多谋之士,要指望她能说什么好点子出来,那是自己问道于盲,本身就有错了。
  “……万万不可,你要是这么一下子给跑了,后头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冷不防响起的声音,让虚江子、姗拉朵都是一惊,没想到有人潜伏在附近,把两人的秘密都看在眼底,这一下非同小可,但来人敢发话露形,便是有充分把握全身而退,两人就算想要杀人灭口,恐怕也是办不到的。
  幸好,虚江子和姗拉朵几乎同时认出了那个声音,对他们而言,这个人就算不是朋友,至少也不用归类在“有害”的那边,虚江子更是抢先打了招呼。
  “真难得,我还以为你每次出来,都会先把刀子亮在别人脖子上。”
  “哈哈,抱歉抱歉,仇家太多了,这种习惯只是为了确保安全,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这次被别人抢着先做了,我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一声低笑,西门朱玉从树上跃下,落在虚江子身旁一尺处,踏足地上的瞬间,无声无息,显示出身为中土第一淫贼的上乘轻功,而他所说的话,也代表他从虚江子、姗拉朵久别重逢的那一刻起,便一直跟踪在后,当了一只非常尽责的黄雀。
  “嘿!够义气的人可不是只有一个,听到天妖秘密离开北方战区的消息,我日夜兼程南下,就怕阿江兄你被宰掉,幸好你吉人天相,这样都让你活着出来了,真是好狗运,出来了马上还有美人投怀送抱,可真是让我羡慕到不行啊,哈哈……喂!人妖,有话好好讲,动手动脚是什么意思?”
  姗拉朵还真不是只有动手,是真的提起了脚,抬腿踹西门朱玉的后脑,西门朱玉挨了两下,终于提起抗议。
  虚江子不管这些,自己所有友人中最足智多谋的一个,如及时雨般出现了,正是自己的救星,自己与姗拉朵彷徨无计,或许他能……
  “西门兄……”
  “什么西门兄?你年纪比他大耶!叫他西门兄,太可耻了,叫他一声淫贼就可以了!”
  虚江子的话才出口,就被姗拉朵大声抗议,西门朱玉耸耸肩,倒是不以为忤,笑道:“名称不重要,要是人妖小姐觉得开心,叫我淫棍也是可以的,不过不管淫这淫那的,眼前的问题总要解决吧?”
  “西门……你有什么意见吗?”
  “意见没有,建议倒是有一个,那就是……大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西门朱玉说完,虚江子与姗拉朵面面相觑,西门朱玉瞧着叹气,闪电出手,在两人头上各敲一下,没等姗拉朵发怒还击,已经闪到一旁,笑道:“这有何难?人妖你能破解易容术,难道不能反向再帮人易容回去吗?只要你把阿江兄的样子照样再弄回去,有谁知道他不是人……呃,口误,不是中土人。”
  虚江子一震,道:“这……这样子行吗?我不知道怎么骗人……”
  “少来了!讲说什么不会骗人,还不是不声不响地骗了所有人十几二十年?连自己都骗了,这才是最厉害的骗子啊!”
  “喂!我之前也不知道,是无辜……”
  “无辜有辜不重要,阿江兄你只要老实说一句,你还想不想回复本来的生活?”
  西门朱玉的话,总是能准确命中人心,虚江子立刻沉默了下来,没过几秒,他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嘿,这样不就行了吗?这世上不怕难,就怕你没有那个心,只要你真的想做,大家总有一堆方法可以帮你的。”
  有了主意,有了方向,要执行起来就不是什么难事,尤其这边又有专业人才在,各种道具一应俱全,在姗拉朵的妙手之下,很快就替虚江子染发、改变瞳色,慢慢“回复”了本来面目。
  西门朱玉在旁频频提供指导,一下说发色过深了,一下说鼻子轮廓不对了,气得姗拉朵拔刀砍人,也拖慢了易容的速度,等到易容完毕,天色都已经快要亮了。
  在西门朱玉与姗拉朵的打闹动作中,虚江子注意到,这两个人虽然一见面就会起冲突,但感觉上并不是那种不共戴天的仇敌,因为姗拉朵再怎么生气,她的攻击动作中也不带杀气,看不出这两人平时针锋相对,彼此间……居然也有友情,这点自己会不会看错了呢?
  不过,当镜子里终于映出自己熟悉的长相,虚江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哪怕被人说是缩头乌龟也好,自己还是希望能维持现有的生活,不愿意失去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好啦,天都快亮了,等一下要是被人发现我们三巨头在这里,那可不得了啦,大家散伙吧!”
  西门朱玉想要拍拍屁股走人,但这打算却被同伴所阻止,姗拉朵轻咳一声,已挡在西门朱玉的退路上,就连虚江子都手握剑柄,一副不惜拔剑相向的样子。
  “哇哇,太过分了吧?我是专门跑来这里替你解危的耶,而且刚刚还替你解了危机,现在这么快就过河拆桥,果然名门正派不出好人啊!”
  “西门,别浪费时间,也别装小丑了。在个人的情感上,我很感谢你,但这次的事情不同,你应该很清楚,我不可能这样子就放你过去,最起码,你是得要交代点东西的。”
  虚江子的表情认真,面对这样的神情,西门朱玉知道自己不能再等闲以对,无奈地耸了耸肩,道:“这一关果然难过啊,早知道就不来当黄雀了,奔波半天,黄雀没份,却当了最衰的蝉……阿江兄,约法三章,今天我告诉你的事,你不可对旁人提起,否则……刚刚我看到贵派的几件绯闻丑闻,就怪不得我分成十段,在天桥底下对各路英雄说书了。”
  这是很毒辣的威胁,却也是虚江子的意料中事,反正自己与弟弟的秘密,都已落在西门朱玉的眼中,就算不拿来交换条件,也不见得就比较安全,答不答应都没有差别。
  “还有,与你说的话,是单纯你我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
  西门朱玉指向姗拉朵,道:“这个人妖必须走开,不然没得商量。”
  “不行!”
  斩钉截铁地驳回,却是姗拉朵主动说话,“听者有份,我人都已经在这里了,想把我撇开爆料,想都别想。”
  “那不然就拉倒,你这边我信不过,自己是大嘴巴不说,还是外族间谍,什么重要情报要是让你知道,怕明天就传遍中土域外了。”
  “我可以立下重誓,绝不泄漏给旁人,也绝不把这当情报传回域外,这样子行了吧?”
  “哦?什么毒誓?千刀万剐之类的老套,可千万别拿出来丢人啊,也别说什么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一类的,你这人妖仇家满天下,搞不好等一下就横死街头了,发这种誓对我太吃亏了。”
  听到死对头说要发誓,这点确实引起了西门朱玉的兴趣,他双臂环抱,饶有兴味地斜看姗拉朵,想听听她有什么特殊创意。
  “这、这个……呃……我……”
  姗拉朵皱起眉头,一时间说不出什么东西来,但瞥见旁边虚江子,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哈哈大笑,往虚江子肩上一拍,道:“有了,要是我把今天听到的事泄漏出去,将来老天就惩罚我,让我和这个家伙干一次。”
  “干、干一次?”
  无可否认,这个誓言极有创意,本来还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西门朱玉,满面震骇之情,甚至还吓得连退了几步,颤抖着手臂,指向姗拉朵,说不出话来。
  身为当事人,虚江子的反应没有那么激烈,只是皱起了眉头,但他也无法把这些话当成玩笑话来听,更何况,他实在不觉得姗拉朵是在开玩笑。
  “啧,拿我来发誓之前,起码也征询一下我的意见吧?说干就干,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啊?”
  “哎呀!好大的架子啊,送上门了你还说不要,你以为你是金子打的,特别珍贵,非你不可?”
  说话同时发动攻击,几乎一脚就把虚江子踹翻在地,姗拉朵居高临下,笑得有些狰狞,“给你脸不要脸,告诉你吧,小子,我平常说干谁就干谁,从来也不需要谁同意的!”
  虚江子一呆,还以为自己碰到了什么超级淫乱的荡妇,转念一想,这才记起姗拉朵的另一个形象,就是专门假扮西门朱玉去采花,以那个身份来说这句话,确实是很有资格的。
  “好!既然连这么悲壮的毒誓都发得出来,我如果视若无睹,就太不够意思了。”
  西门朱玉狂笑道:“那大家一言为定,苍天为证,要是人妖你泄漏了这里的秘密,将来就给阿江兄干上十次八次!”
  “……怎么突然之间多了这么多次?我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人妖你又不是吃亏的那个。”
  “……说得倒也是。”
  看着西门朱玉和姗拉朵几乎是一搭一唱,不晓得该如何介入谈话的虚江子,只能用他微弱的声音提出抗辩,“你们……不觉得这个话题很儿童不宜吗?”
  戏言日后居然成真,这是当时没有人想得到的事,但当承诺许下,轮到西门朱玉该正面回应时,他却显得支支吾吾,好像很难把话说出口。
  “呃,这个呢……该怎么说才好?大家应该也能理解,周围左右的亲戚之中,难免有一些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说得明白一点,大家总有些比较麻烦的亲戚,平时……”
  一番话杂乱无章,听得虚江子猛皱眉,“胡扯一堆什么废话?你该不会是要说,天妖是你的麻烦亲戚吧?”
  这只是单纯的回呛,虚江子自己都说得不是很认真,但脱口而出后,西门朱玉却突然静默了下来,半晌才道:“……就是那么一回事,他是我叔叔,一直都让我很头痛。”
  此话一出,虚江子、姗拉朵都是一惊,前者的脑里尤其乱成一团,在太平军营地里所发生的事,从脑海里头闪过,组成了线索,令他提问出口,“所以,你和天妖出自同门?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连串问题,西门朱玉还没有回答,姗拉朵已冷冷道:“魔门中人。”
  虚江子倒抽一口凉气,魔门在江湖上名声极大,要找个魔门中人也不难,但那都是不晓得辈分低到哪里去的小喽罗,连个街边的混混、扒手都可以说自己是魔门中人,毕竟东拉西扯之后,也还真能扯上一点关系,然而,真正魔门中的高手、干部,却极难一见,甚至连资料都很少,若非西门朱玉名气、本事够大,突然说自己是魔门中人,肯定会被认为是那种招摇撞骗的徒子徒孙。
  “你是魔门中人,那……西门你行走江湖,到底有什么目的?”
  “嘿,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虽然说是魔门的人,但我也只是到处搞女人,顺便搜集情报,定期写报告交回去而已,这也没什么吧?相比之下,这个人妖还是外族的间谍,我也不会比她更过分。”
  西门朱玉的这些话,虚江子只信一半,但他更在意另一个问题,“天妖也是魔门的人,所以,整个太平军国之乱,都是魔门在幕后操作?”
  事关重大,这些话问出口的时候,虚江子甚至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不过,西门朱玉则是露出尴尬的苦笑,否认了这个猜测。
  “不,说出来你们大概也不信,但这件事彻头彻尾,都与魔门没有关系,而这也是我今天之所以和你们说真相的理由。”
  西门朱玉解释,天妖自小体弱多病,修练武功进度缓慢,在以力为尊的魔门倍受歧视,这样的情形,一直到天妖成年之后都没有改变,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习武不成,整天只喜爱诗歌、文学的病弱青年,纵使没有英年早逝,大概也就庸庸碌碌过此一生。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数年前的一晚,天妖突然失踪,下落不明,魔门发动人手追踪,最后查到他从边关出了中土,进入域外,其目的没有人猜想得到,有鉴于这位文学青年平时的喜好,人们猜测他是想亲自去看看书本中大漠黄沙的景象,实际体验域外风情。
  在魔门众多高手的眼中,这位文学青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因此也没人在乎他的下落,直到一段时间以后,太平军国在中土起义,掀起动乱,魔门才发现太平军中那个所向无敌的绝顶高手,赫然就是在域外失踪的天妖。
  没有人知道在域外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在太平军中的天妖,完全脱胎换骨,一反昔日病弱的形象,不但把魔门绝学修罗劫大成,而且武功突飞猛进,连续败杀两大圣宗多名高手,锋芒毕露,纵横天下。
  “……天妖这个名字,是他从域外回来后自己取的,以前他的名字不是这个,个性也不是这样,他本来是个很温和的人,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
  说到叔叔的变化,西门朱玉甚是唏嘘,不过当被问到魔门在这件事的态度时,他耸耸肩,表示魔门上上下下,都感到莫名其妙,更生怕这个秘密外泄,让人知道天妖与魔门的关系,魔门就背上大黑锅,有苦说不出了。
  “这件事情如果让外界知道,我会有大麻烦,所以就拜托两位替我保密啦,反正大家现在都有秘密要守,你抖我的,我就抖光你的,对大家都没好处。”
  西门朱玉嘻皮笑脸,但虚江子一直听得很认真,最后开口问道:“秘密归秘密,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决太平军国,就必须要知道他当初在域外发生了什么事。”
  西门朱玉哂道:“不过,现在也猜得到大概啦,他去了域外,回来就搞出太平军国,而太平军国的背后又是域外异族在支持,肯定是他与那个异族谈成什么条件……这是猜得到的部份,其他的部份,就只有亲自往域外跑一趟,才会知道了,如果能够知道具体内容,说不定,就能用最小的代价,瓦解太平军国的势力。”
  西门朱玉这么说的时候,目光不住望向姗拉朵,后者则是像看不见、听不到一样,故意把头转开,刻意回避这个因为特殊身分而尴尬的问题。
  虚江子听着这些,忽然觉得奇怪。太平军国的兴起,重创两大圣宗与朝廷势力,对魔门而言,却并不见得是坏事,而且从天妖的态度看来,他对魔门还保有相当的忠诚与向心力,假若西门朱玉是为了魔门利益而行动,似乎大可不必如此针对太平军国。
  可是,打从太平军国举兵,全中土最着急的大概就是这个人了,不但特意闯不周山,让自己传话示警,后来还到处奔走,协助各方人马共抗太平军国,听说陆云樵能够迅速声名鹊起,号召群雄,背后也是有着西门朱玉的活跃,换句话说要是没有西门朱玉存在,太平军国搞不好已经打上帝都,雄霸天下了,他若不是为了魔门利益而行动,那这一切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一个东西我想知道,你让我交给天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看了会那么激动,立刻相信我的话?那是魔门中很高等级的信物吗?”
  “……信物?也可以这样说啦。”
  西门朱玉耸耸肩,道:“那是魔门掌门神功的首关心法,照理说,除了掌门之外,是不许别人修练,连看都要挖掉眼睛的,他……和掌门人有点小摩擦,听你说这是掌门人要你带给他的,大概会很高兴吧……唉,这搞不好是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西门朱玉的叹气,虚江子不太能理解,但回想当时天妖近乎是感动得快要落泪的神情,恐怕不是他与掌门人有什么摩擦,而是掌门人与他有大摩擦,至于西门朱玉为何认为这事做错,那就想不通了。
  “等等!掌门人才能修练的武功,为什么会落到你的手上?”
  姗拉朵一声怪叫,指着西门朱玉,惊愕道:“莫非你……”
  “说得太多了,再说下去,真要拔剑杀人灭口了。”
  西门朱玉一下翻身,跃出数尺,再一晃眼就已到十尺之外,移动奇速,虚江子阻拦不及,就听见西门朱玉的声音远远传来。
  “阿江兄,好自为之,下次见面说不定就是在域外啦……”
  长笑声以奇特内力传送而出,声音不算响,却像近在耳边般清晰,而眼中早已看不到西门朱玉的身影,虚江子心下叹服,明明自己还年长人家一截,怎么就没练成这等出色的武功?这算不算是同人不同命?
  “喂,你干什么这种表情?我可警告你,别被那家伙给迷上喔。”
  姗拉朵的表情,不是平常那种提到西门朱玉就嫌恶的表情,显得很认真、很严肃,“那家伙是几十万人中才出一个的异类,他散发的光与热,就像是直接把太阳丢到地上,无比灿烂,人们很容易就会被迷住,想要与他亲近、想要模仿他……他在这方面的吸引力,是不分男女的……”
  应该是最厌恶西门朱玉的姗拉朵,却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这点虚江子听起来,觉得实在是很奇妙。
  “不过,那家伙身上的光芒,太过令人耀眼,没有什么人注意到,那是因为过度压榨、透支生命,才会燃烧得这么亮。从我认识、跟踪这家伙以来,他表面上到处玩女人,行踪诡秘,其实是马不停蹄地到处奔走,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他这样的搞法,迟早会搞死自己,最好的下场也就是过劳死……所以,你做你自己就好了,千万不要迷上他那一套。”
  虚江子闻言苦笑,自己现在甚至不晓得自己是什么人,所谓的做自己就好,这种话听起来容易,作起来可难了。
  天色已明,晨光洒遍大地,姗拉朵说完了话,也站起身来,预备要告辞离去,虚江子见她站起,连忙跟着站起来,却被她伸手按在肩膀上压回去。
  “喂,你喜欢我也就算了,算你有眼光,不过……刚才我发的那个誓,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可以立刻忘掉,千万不要当真啊!”
  “……什、什么誓?”
  虚江子还没有意会过来,姗拉朵转身就跑,一下子就跑得没了影,虚江子这才想到,她是指与西门朱玉立下的誓约。
  “……没有那个胆子,就不要发那种誓嘛!事前也没有问过我,现在又要反悔,真是不知所谓。”
  虚江子颇有微词,但这惊心动魄的一晚过去,两个朋友也都离开,自己也该打起精神,面对这新的一天。
  从树林里出来,回到河洛剑派的营地,路上就看到师兄弟们如没头苍蝇似的找人,发现自己之后,这些师兄弟连忙围过来。
  “可找着你了,虚江子师兄,你都不是说去休息吗?怎么不声不响就跑没人了?”
  “抱歉,昨晚走着走着,太累了,躺在树林里头就睡着了。”
  这个藉口实在太烂,但比起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又给不速之客带到树林里密谈,这个藉口已经是最安全的说法,更何况……看到虚河子迎面走来,虚江子已经觉得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了。
  “大哥,你没事吗?你……你怎么回来的?”
  虚河子的口气中既有欣喜,又有焦急,但似乎完全不晓得秘密已经泄漏,这让虚江子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那边发生了大爆炸,我趁乱开溜,跑着跑着就回来了,回来以后就累得睡了,大家不用太在意。”
  这番话听得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任谁都觉得虚江子的话大有问题,但虚河子却表现得不以为意,连带也让众人不好多问。
  虚江子倒是猜到弟弟的心思,明明是两人一起被擒,他却被河洛派的秘密杀手给解救,把兄长一人扔在敌阵,弄出这等事来,想必心虚,当然也就不好再多问什么了。
  “大哥,还没有机会告诉你,姊姊昨天已经来了,她是来……”
  “这个我知道了,先不管这个吧,太平军阵地昨晚爆炸,死伤想必颇重,我们是不是该作点什么?”
  虚江子一说完,师兄弟们立刻大表支持,认为太平军遭此重创,损伤又大,对士气的打击无可估计,应该要趁胜追击,立刻发动主攻才对。
  “唔,趁胜追击,这当然是很重要的,不过……看大家的反应,你们好像还不知道,天妖已经从北方战场回来,亲自坐镇本地大营,我就是因为碰到天妖才被抓住的。”
  此言一出,周围陷入一片死寂,之前河洛弟子只知道太平军发动袭击,可能还出动了主力,才闪电般吞掉大山中的几支河洛派部队,这种事情虽然罕见,但也不是从没发生过,而且虚河子现身指挥后,也没对如何逃回做太多解释,众人又不好相询,哪知道是敌方的第一号人物来了?
  现在,一听到天妖之名,久违的梦魇又回来了,在场所有河洛弟子无不色变,状况严重一些的,甚至脸色发白,连兵器都握不稳了。
  严格说来,这些人并没有与天妖正面接触的经验,曾与天妖在战场上接触过的人,早已不是活人了。虚江子两兄弟率众参军时,太平军国已将主要攻击目标转往北方,天妖带着太平军的高手北上,未曾与这些新生代的河洛子弟沙场相逢,众人只是从老兵的口中,听到天妖的赫赫邪威。
  不过,有时候传言的效果,比亲眼目睹还要大,听多了有关天妖的各种传闻后,他在河洛子弟心中,早已不是人,成了妖魔,现在一听说他已回来,所有人脸如土色,虚江子看了一眼,便是心中有数。
  “……明白了,这样看来,趁胜追击之类的动作就省了吧,大家还是保守一点比较妥当。”


第二章 久旱甘霖·逆转关键
  虽然河洛剑派没有发动追击,但太平军受到剧烈爆炸所累,死伤惨重,还是让河洛剑派取得一“胜”面子上也算过得去,对外也能以“互有胜负”来做交代。
  太平军方面,也没有发动第二波攻击,反而缓缓撤出了大山,把兵力调回平地上的城镇,暂时采取守势。这种诡异的作法,令所有人大惑不解,但虚江子、虚河子商议之后,认为这是天妖已经离开的明显证据,太平军仍是决定暂时不管西南方的纷扰,把主力集中在北方的决战。
  这件事的后果,可大可小,虚河子不认为朝廷、两大圣宗完全没得到情报,但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发了一份报告书,用最急件发往北方,希望让恩师得到警告,提高警觉。
  报告书发出去,剩下的事情就只能祈祷,希望北方不要出什么大乱子,至于这边的战场……虚河子心里有数,这边无论胜负,都不影响大局,太平军虽然要在北方决战之前,先行处理南方的后顾之忧,以防久战有变,但除非发生什么惊天大变,否则河洛剑派纵使在南方连胜,也难以逆转北方的败局,更何况……河洛剑派的孤军尚处于劣势,别说连胜,就算想要一场大胜,也是极不容易。
  “现在这样的情况,要打赢实在太难了,彼此的条件相差太大,别说反败为胜,就算要撑下去都越来越难了。”
  虚江子也很清楚这些问题,其实上战场以来,一直面临同一个问题,就是敌我双方的技术、设备差距,如果不在这方面设法拉近,河洛子弟再怎么有斗志、勇气都没用。
  问题是,要拉近双方差距,一是摧毁太平军的设备,一是让己方拥有相同的设备。虚河子组织的研究队伍,日夕不停钻研,不知拆解了多少太平军的武器,不晓得翻阅了多少艰涩古籍,进展却始终有限。
  “……终究是太过勉强了,我们手头上的资源太少,既没有适合的研究人员,一切又是从头开始,这样要说能作出什么来,本来就不可能,我们又不是专门创造奇迹的。”
  虚江子着实感叹,听说陆云樵率众在北方活跃,干出了不少大事,有些甚至被人当成奇迹看待,这些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大概会很佩服,不过虚江子想也知道那是谁的功劳。
  但……奇迹之所以被认定是奇迹,一定是具有不可忽视的高难度,陆云樵没家世、没背景,为了要在短时间内奠定声威,需要干些夸张的事来打动人心,这也可以理解,可是群众的胃口被养大,期望变高以后,天天要搞奇迹来混饭吃,想必也是很辛苦的。
  况且,在对抗太平军国上,陆云樵所率领的北方义军,与南方这边所面临的窘境其实没多大差别,一样是在技术、装备上处于劣势,至于要打破这种僵局,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自行研发,但这点光看虚河子的失意,就该很清楚,除非是万中无一的天纵奇才,否则要凭几个门外汉无中生有,几年内追上人家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研究成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另一个方法,那就是得到朝廷的支持与协助。虚江子已不知道多少次听弟弟提起,朝廷秘密研究法宝技术,成就纵使比不上太平军国,也肯定远胜自己这些人的瞎子摸象,若是能得到朝廷的技术支援,彼此开诚布公,携手共抗强敌,怎样都会比现在这样有利。
  无奈,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虚河子多次上书朝廷,希望得到技术支援,但朝廷方面始终没有回应,无数奏疏如雪片般投去,又像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应,连续这样子下来,虚江子两兄弟都早已灰心绝望了。
  只是,转机往往就发生在人们已经绝望的时候。就在太平军从大山中撤出后不久,虚河子不晓得第几封奏疏预备发出时,从没有过回应的朝廷,突然派来了使者,说是有感于河洛弟子在南疆的奋战,愿意给予协助,调派最精锐的人才,作为特使团前来,共同进行研究。
  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发生了,虚江子、虚河子闻讯,都没有那种想抱着对方欢喜雀跃的心情,不觉得期待已久的美梦成真,反而感到事有蹊跷,朝廷哪可能突然开窍,答应原本一直忽视的事?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
  这个困惑在见到特使团成员时,变得更深,因为那些特使团的成员,看来都像是很资深的技术员,随行带来的工具,也都是己方未曾见过的新颖设备,虽然不晓得与太平军那边比起来如何,但至少比己方的现有程度要高得多,朝廷派出的这支特使团,确实不是敷衍了事,是真正有实力的精锐。
  在虚江子感到困局终于露出曙光时,虚河子看着特使们搬运设备下车,悄声道:“应该没错,这些人都是来自朝廷的秘密研究单位,朝廷终于把暗藏的资本拿出来了,但……是什么促使他们下了决心?”
  两兄弟讨论了几句,不得要领,正自疑惑,一个人突然从特使团的队伍走出,直直地走向他们。
  “久违了,两位,这次我的身分,是随团书记员,负责日常的文书联络工作,请多多指教。”
  这个青年看来甚是面熟,他特别来打招呼,虚江子、虚河子觉得他应该是旧识,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但看他说话言词和气,脸上却冷冰冰地没什么表情,让人难以生出好感,如此一来,两兄弟登时想起,他是两人初抵前线时,在医院里所遇见的那名参谋官。
  虚河子道:“我认得你了,你……你的名字是……银劫?”
  “正是我,很荣幸贱名仍为两位所记,从今天起有一段时间将要与两位共事,希望在这段时间里,彼此合作愉快。”
  银劫的语气谦和,态度友善,全然不似当日在医院中的冷漠,但虚江子两兄弟从旁观察,发现那个特使团的年老团长,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研究员,也许在学术领域有足够的领导威望,可是真正掌控这个特使团,负责向朝廷回报的人,却是这个担任书记员的银劫。
  暗地里,虚江子觉得奇怪,猜测这人到底是何来头,居然能够担任这样的重责要职,虚河子马上做了调查,并且很快就有了回覆。
  “大哥,本部有了回覆,这个银劫是军方新生代的杰出人物,文武兼备,一直从事幕僚工作,行事低调,纪录上并没有干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过……升官升得挺快,这种速度,背后没有人是不可能的。”
  虚河子道:“有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银劫的背后,有王室撑腰。某位手握兵权的皇子,在后头支持着他,虽然表面上他没干出什么大事,也没立下什么功绩,但……”
  “但私底下恐怕很活跃吧?在暗影里头干丑事的人,不需要赫赫之名,要是名气太响亮,只会死得很快。这家伙是危险人物啊,不晓得怎么会派这样的家伙过来?那个手握兵权的皇子是什么人?”
  “不清楚,对方也刻意低调,但……不久之前,银劫曾与武沧澜一起参与慈航静殿的那个训练班,有可能……就是那个武沧澜了。”
  “武沧澜啊……”
  虚江子对这号人物略有耳闻。当今天子有十几个儿子,虽然过半都是游手好闲的平庸之辈,但其中却不乏极具才干,在军、政方面担任要职,野心勃勃的人物,可是……那个武沧澜,在诸王子之中虽是个响当当的名人,绰号却是傻瓜王子,才能不算出众,整日干一些令人皱眉的荒唐事,放浪形骸,朝中大臣提到他就猛摇头。
  宫廷里的事情,无关江湖,虚江子也只知道这些,并不是很清楚王室的事,然而,一个刻意低调的幕僚军官、一个荒唐放荡的傻瓜王子,这两个人分开看,没有什么特别,放在一起……这里头就有些味道不对了。
  虚江子道:“怪怪的,我们该不会卷入什么王室斗争里头去吧?莫名其妙送来的大礼,令人放不下心啊……我听说,当今的皇上尽管立了太子,但诸王子心有不服,暗地里搞出了许多事,我们和太平军正打得焦头烂额,可没有多余力气被牵扯进去啊。”
  虚河子恨恨道:“太平军国都打到门口了,那些家伙还在争什么权,就算真的坐上王位又如何?将来被太平军国从陆地赶到海边,一个个全都去当海龙王吗?”
  同样的感想,虚江子也有,但这种事情抱怨了也没用,姑且不论这背后存在着什么阴谋,这个技术团确实是己方目前最需要的东西,如久旱甘霖,可解燃眉之急。
  特使团从马车上搬运下来种种仪器,虚江子看不懂,但也知道这些东西的重要性,叫来力气够大的师兄弟,帮着小心搬运,而在这个特使团中,除了银劫,还有一个特殊人物,引起了虚江子的注意。
  那是一个梳着两条长辫的黑发姑娘,容貌清秀,看上去非常年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在几乎都是成年人的特使团中,显得很特别,虚江子最初以为她是某个学者的弟子,为了侍奉师长而随行,哪知道这个少女的架子,大得异乎寻常,走到什么地方,那些研究人员就主动让开,侧身退至一旁,颇有几分见到长官的样子,虚江子一看,就知道这少女的来头不小。
  虚河子道:“那个女孩叫龙葵,资料上没有写明,但她好像出身王室……”
  “出身王室?”
  虚江子惊道:“你该不是告诉我,这个女孩子是公主?”
  “不,出身王室的意思,有很多种……”
  出身于王室,皇帝的儿子、女儿,自然是最尊贵的身分,但除了嫡系,还有庶出,一些没有被册封的私生子女,或者是旁系的旁系,不晓得已经传了几代的子孙,这些虽然也说得上出身王室,但身分就差得多了。
  虚江子皱眉道:“这又是搞什么鬼?怎么专塞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过来?”
  两兄弟正说着,站在数十尺外的龙葵,好像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一般,抬起头来,朝这方向瞥来一眼,那个眼神非常特别,虚河子心头困惑,看不透这个眼神代表的意思,虚江子却是心头一震,暗叫不妙,因为这正是姗拉朵每次看自己的目光,也就是……看实验对象的目光。
  这个凶险的推测,在不久之后不幸命中,特使团驻扎下来,与河洛派的技术小组正式交流前,龙葵便正式提出要求,想要替虚江子、虚河子检查身体,第一个要做的就是验血。
  若是往昔,虚江子当然不惧,但此刻心中有鬼,生怕验血验出什么不妥,自己的身世秘密为人所知,哪里敢答应?而虚河子的反应也差不多,表示无此必要,严词拒绝了。
  龙葵的要求被拒绝了,但虚江子反而觉得古怪,弟弟的反应与己相似,自己是因为怕被发现秘密,所以才不敢接受验血,他又是为何?
  “真是怪了,河洛剑派的两名少年领袖,名动江湖,更是近两年内唯一与天妖交手,全身而退的人,如此英雄豪杰,为什么听到体检就退却了呢?”
  戴着眼镜的辫子少女,向虚江子两兄弟发出质问,虚江子觉得不好回答,虚河子则是直接了当表示,自己的身体一切正常,完全没有必要接受什么检查,况且自己的血液落到外人手里,要是因此受到利用,那后果就很严重了。
  “哦?虚河子道长这样说,是不信任我们吗?”
  龙葵果然这么回问了,这在虚江子的意料之内,而他也觉得这个问题很难答,却不料这个看似单纯的少女,问完话之后,居然把手一摊,“不过,这证明你们并不是傻瓜,非常好,否则前面要与强敌作战,后方的同志全是蠢材,这种仗也打不下去……两位,从今以后好好合作吧。”
  语毕,龙葵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率性的表现,令虚江子大皱眉头,觉得这一位明显是麻烦人物,自己未来要与此人共事,恐怕是日日夜夜,如坐针毡了。
  “……不要太掉以轻心啊,真正的问题现在才开始。”
  银劫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旁,低声道:“龙葵小姐看上的东西,一向不会轻易放手,小心别松懈了警戒,不然……人头是不可能偷偷摘掉,但取几滴血,这却是没有问题的。”
  警告言之有理,确实让人不敢轻忽,但这警告来自银劫,让虚江子觉得困惑,不了解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又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这些话。
  “请不用在意,这只不过……世上有很多种人,有些人看到秘密,不把秘密彻底挖掘出来,就会觉得不舒服,相反地,也有些人看到黑暗里的东西,宁愿它永远见不得光,也不会特别想要把它挖出来……我想,我比较偏后面那种人。”
  银劫笑着说完,向两人拱手施礼,告辞而去,这个友善的态度,照理说该赢得不少好感,但虚江子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却很复杂。
  “大哥,你觉得……”
  “嗯,我相信他并不是后面那种人……希望我们双方的合作,能带来助益,而不是另一场灾难。”
  “对了,大哥,海姊说,她到了这里之后,我们一家人还没有好好吃顿饭,今晚她烧了好菜,要你一起回去吃饭。”
  距离虚海月抵达此地,已有数日,虚江子这几天来,有意无意地回避虚海月,虽然她像以前那样,请他回去一起吃饭,但虚江子藉口公务繁忙,始终没有回去赴约。
  虚江子自己也知道,这样做很不自然,只会更引人怀疑,但目睹了那晚的秘密后,自己便不敢面对虚海月,甚至连直视虚河子的脸都会胆怯。明明做错的人不是自己,可是自从窥见他们两人的秘密后,自己却无法再像过去那样与他们相处。
  除此之外,自己的身世之谜,也是一个大问题。打从懂事以来,自己就被告知,是自幼遭到遗弃,由赤城子拾回抚养,不知道亲生父母的身分,也没有任何线索,所以,要追查自己的域外血缘,根本无从查起。
  但……正如姗拉朵所言,自己的外貌易容,是从小就开始了,而且还需要时常补妆,这才有可能连本人都瞒过去。能做到这一点,并且知道所有事实真相的,除了赤城子之外……虚海月其实是一个更有可能的人物,每次想到这一点,虚江子就很想去找虚海月问清楚。
  假若这一切并非巧合,那么,流着异族之血的人,三姊弟中就只有自己一人吗?虚河子拒绝了龙葵的验血,这举动更令虚江子大启疑窦,可是……尽管他也明白这样很怯懦,但好不容易才又复原的“假象世界”他实在不想再次崩坏,纵使知道了“真相”一切又有什么好处?能维持住这个现状,才是最重要的。
  基于这个心情,虚江子选择了一再逃避,对于弟弟的质疑,他胡乱扯了个理由,“这个……公务虽然没有那么忙,但上一次与天妖对战,我领悟了不少东西,最近正在参悟整理,希望能创出一点厉害东西出来,到时候能派上用场。”
  这个理由,别说虚河子不信,就连虚江子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从来就不是那种天资聪颖的人才,日夕苦练就有自己的份,参悟上乘武学嘛……大概每个人听见都会想笑吧。
  “好吧,既然大哥你还需要时间思考,我就告诉海姊,最近先不来打扰你了,等你参悟有成,再来一起吃饭吧。”
  虽然不信,虚河子也没有太过进逼,而是顺着兄长的意思来办,但从虚河子的眼神,虚江子晓得他其实起了疑心,这点……就只有说声无奈了。
  其实,比起面对虚河子,虚江子真正惧怕的,反倒是虚海月。最近一连串发生的事,越来越让他觉得,这个姊姊很不简单,与自己一贯印象中的坦率、没心机,大大不同,或许……从小到大所累积的印象,完全是假象也不一定。
  自己最熟悉的亲人,戴了二十几年的假面具,这种事若是出自别人之口,虚江子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然而,现在连自己都戴了二十几年的假面具,已经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了。
  抱持着这样的复杂心情,虚江子开始了一段从军以来最忙碌、最充实的时光,透过与这个特使团的交流,让他完全体认到,朝廷在法宝技术方面的研究,还落后太平军一筹,但几百年的知识累积,也绝不是己方一堆门外汉在那边瞎子摸象可比。
  特使团抵达的隔天,就迅速接手河洛派研究小组的所有资料、数据,并且厘清方向,为陷入五里迷雾中的各种研究,找到了新的出口,还分解了从太平军那边所抢夺到的一些器具,提出了新的见解。
  “单单抢夺敌人的兵器来用,是不可行的,敌人起码有两重……不,可能做到了三重以上的锁定防护。”
  “锁定防护的方法有很多种,针对个人指纹、遗传讯息,甚至每个人身上不同的气,都有独一无二的气纹波动,以气纹作为安全确认的方式,是目前所知的最佳策略,但……那是纯以理论而言,如果从实际情况来看,这么做是不可能的,成本太过高昂,光这样就会给军费沉重负担。”
  “太平军国的战士,修练了特殊功法,他们所使用的法宝,在安全锁定上,可能是针对那项功法的气纹作认定,而不是认定每个人特有的气纹,否则成千上万人,每个人都做特殊认证,我会非常佩服太平军国的技术人员。”
  截至目前为止的说明,只是将虚江子、虚河子一直以来的疑惑,系统化说明,但只是这样,还没有解释所有的问题,因为先前的战役中,不仅是缴获敌人的法宝、军械,也曾经从敌人的俘虏口中,拷问出太平军集体修练的功法,但这些都还无法破解敌方法宝的安全锁定,用没多久就会爆炸。
  “……下一次再抓获俘虏的时候,送过来让我让我做详细的血液分析,除了针对气纹以外,另一个可能就是血液里有什么特殊变化,只要在饮食中下料,一定时间之内,都可以在血液里头验出,用这方法来做第二重的认证配合,是非常经济合算的方法。”
  负责向虚河子提出这些具体分析的人,就是龙葵。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女,名符其实地就是整个团队的领导人物,她提出自己的见解,叱喝团队中的成员行动,井然有序地处理每一个问题,在最短时间内,拨云见物,确认计画表中每件事的先后顺序。
  “不断接触、学习太平军的技术,这是我们克敌制胜的关键,不过,只有这样还是不行的,除了学习敌人强项,我们自己还要建立敌人无法学习的强项,才能真正逆转战局。”
  龙葵不是只说说口号而已,在实际来到此地之前,她已经特别研究过河洛武技的特色,并且设计配合的法宝,这次前来就是携带了大量零件,一来此地,经过实际测试,便开始组装,交给河洛弟子使用。
  “这些还只是试作品,稳定性不足,相关缺点就由你们的个人技艺来弥补吧,敌人虽然是持有高科技设备,但说穿了,也不过就是拿着优质装备的农民而已,现在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你们这些道士种田种不过人家,要是连比武都打输,那就别讲什么战争了,现在通通去死吧。”
  龙葵能力卓越,个性上也绝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温和派,辛辣的言词、不把人当人看的态度,令人敬而远之,如果不是因为极需要她的才能,不得不对她加倍礼遇,河洛弟子可能早就被她刺激得拔剑相向了。
  在所有人里头,虚江子是最忍得下龙葵言行的一个,这倒也不是他特别能忍耐,而是他根本不觉得龙葵的言行有什么问题,反正这些能力远超同侪的天才,一个个都是恃才傲物,把不如自己的人当废物看,龙葵要是表现得谦逊温和,那才是怪事,更何况……和姗拉朵比起来,龙葵也不见得特别没人性,这样一想,就可以理解了。
  观察河洛弟子操作法宝时,龙葵表现得非常没有耐心,只要碰到不如意的状况,“你们还是去死吧”就成了口头禅,如果不是虚河子曾经对所有河洛弟子下过禁令,肯定会爆发武力冲突,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有人无奈地开起了黑色玩笑。
  “以前的昏君,碰到老百姓没饭吃,会蠢得问说饥民为何不吃肉羹,听说这位小姐流有皇家的血统,要是让她登基当皇帝,饥荒的时候可就不得了啦,臣下报告说百姓没饭吃,她一定会回问,没饭吃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死?”
  这样的嘲讽笑话,在河洛弟子之间广为流传,为了避免冲突进一步爆发,虚河子特别委托兄长,全权处理与龙葵的连络、沟通,将这没人肯扛的重责大任交到他肩膀上。
  “……说来也怪,是不是研究这些法宝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啊?我遇到的这种女人,一个怪过一个啊!”
  虚江子喃喃自语,颇有几分牢骚意味,对于这样的一份任务,他并不是欣然接受的,只不过因为没有别人能接,自己不接不行而已。
  然而,随着几次小规模战役的进行,在军械方面得到技术突破的河洛子弟,连打了几场胜仗,还胜得相当漂亮,几乎是全歼战场上的太平军,这样的漂亮成绩,让虚江子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忍耐确实值得。


第三章 苍云之捷·非常之人
  如果不是身在最前线,河洛剑派与朝廷的合作,肯定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因为朝廷派来的这个技术小组,只提供技术与设备,其余的资金、所需素材,都是要靠河洛子弟自行筹措。
  为了制作法宝,需要素材配合,这时候便要用上从太平军方面所缴获的法宝,不管是完整的,还是残骸碎片,都能有所助益,假如只有这样,那也还好,但若要替河洛子弟量身订做兵器,那就需要配合河洛派的武技来设计,换句话说,河洛派必须交出心法秘笈,合作才能进行下去。
  金钱、俘虏、缴获的法宝,这些东西都好商量,但一牵涉到河洛剑派的心法秘笈,这就是大事了,稍微一个不小心,这就变成是朝廷藉此夺取河洛武学的阴谋,换作是平常,如此大事绝对没有可能通过,光是河洛剑派中诸长老的必然反应,就会把这种要求一口否决。
  不过,现在并不是平常时候,虚河子也很清楚,要是将此事传回河洛本部请示,后果纵然不是被一口回绝,就是要陷入三五个月的长期争辩,等到一切有结果,前线这边早就不晓得有什么变化,枉死多少河洛子弟了。
  基于这些考量,虚河子在银劫提出要求的隔日,一面派人将此事传信回河洛本部,一面先斩后奏,直接答应了银劫的要求,开始进行所谓的“交流”把河洛派武学心法交给特使团,研发设计新式法宝。
  这个作法,自然引起轩然大波,素来把虚河子当偶像支持的河洛子弟,为之大哗,纷纷争议此事的离经叛道,甚至说得上欺师灭祖了,然而,正如虚河子自己所料,这些争议的声音消失得非常快,甚至连一天的时间都不到。
  争议之所以消失,是因为这些河洛弟子很快便意识到,研究若是受阻,法宝不能如期开发出来,最终要倒楣的还是自己。和眼前的性命之忧相比,什么离经叛道的顾忌都是次要,更何况,这支特使团先前提供的试作品,已经在战场上展现实效,虽然损坏率偏高,使用时所消耗的能量也过大,不过与太平军对战,确实能消除双方在兵器上的差距,把河洛子弟的武学优势突显出来,连打了几场胜仗。
  面对生死的压力,加上胜利的甜美滋味,汇聚起来,冲破了人心的禁忌,变成了认同改革的呼声。尽管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但超过一半的河洛子弟,支持虚河子的决定,认为他扛起了责任,作出这个艰难的决定,是真心为所有战场士兵着想的人。
  “唔……这个样子,真的可以吗?”
  虚江子知道弟弟的无奈,但对于他的作法,着实也感到无奈,尤其是那个积极促成此事的银劫,身上有着太过明显的阴谋气味,与他合作,后果委实堪虑。自从这支特使团来到后,负责与龙葵交涉的人一直是自己,但在这同时,与虚河子交流的工作,却是全都由银劫进行,自己对银劫没有好感,还非常提防,可是弟弟不晓得为什么,明知此人危险,竟然与虎谋皮,与此人越走越近了。
  这几日,经常可以看到银劫与虚河子在营区内一同行动,远远眺望太平军的阵营,研究地势与战术,或是在营帐中密谈大计,一说就是老半天,大有相见恨晚的投契之感,虚江子看在眼里,心头暗自着急,生怕弟弟遭人利用,但眼看这情势,自己的劝说绝对没用,情急之下,只能抛开一切顾忌,求助于虚海月。
  “海姊,阿河他太年轻,朝廷的人居心叵测,我怕他被人利用,能不能由你出面,稍微提点他一下?”
  虚海月自从抵达前线之后,表现得非常低调,几乎都待在大厨房里,像在河洛本部时候一样,整天忙着煮饭烧菜,料理伙食,吃得所有师兄弟赞不绝口,认为这才是最派得上用场的后援。不过,虚江子怀疑,这个姊姊可能暗地里有在进行什么活动,因为最近几次出击,弟弟把太平军的布署、阵形、战术抓得极准,明显是在情报工作上大有突破。
  假如虚海月是利用煮饭烧菜的平凡形象做日常掩护,趁空潜入敌营刺探,那确实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而这也代表……虚海月多半就是河洛剑派的那名暗影刺客,月夜引路人。
  即使此刻站在虚海月的面前,小屋之中,看她坐在昏暗的角落,手拿针线,替师兄弟们缝补破损的衣衫,整个样子看起来是那么平和普通,虚江子仍觉得难以相信,这个姊姊会是深藏不露的一流高手?不过,眼前的重点是,她能否帮忙点醒虚河子。
  “江湖世道,人心险恶,阿河不是第一天出来行走江湖,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哪轮得到妇道人家说话?”
  虚海月平静的回答,堵死了虚江子的忧心,他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虚海月已抢先道:“阿河的事情,我不担心,倒是你……最近怎么样?身体没有什么异状吧?战场上冲锋陷阵,受伤难免,但如果有什么不寻常的异状,要当心啊!”
  虚江子闻言一愣,不明白为何虚海月忽然冒出这样一句,难道……自己的身体应该要有什么不寻常异状吗?她指的是什么?
  “你梦里的白色猛虎,还在月下狂啸吗?这个梦最近还有梦到吗?”
  虚海月的问题,让虚江子心头为之一震,月下白虎奔驰的这个梦境,自己已经连续梦了好多年,但除了对姗拉朵之外,几乎从没有对旁人说过,尤其是对虚海月、虚河子,记忆中从不曾提起,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惊愕的表情,被虚海月看在眼中,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看来是还有了……来自血缘与故土的呼唤,随着年龄增长,果然是越来越强,那个时刻看来也快到了啊……”
  “海姊,你在说什么?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虚江子错愕地提问,却只得到虚海月微微一笑,“阿江,你对于域外之地,有什么印象吗?”
  “域外……我应该要有印象吗?”
  “不,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毕竟你是在中土出生,从来也不曾踏上域外的土地,但……哪怕从未涉足过,血脉中的记忆,还是会自然引领着个人,血缘真是种可怕的东西啊。”
  虚海月道:“有机会,就到域外去看看吧,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应该也用不了多久,到时候,你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
  虚江子一头雾水,但隐约又感到长期以来怀疑的东西,答案就在眼前,正要追问,外头喧哗声起,赫然是太平军来袭,他不得不把问题放下,拔剑赶到外头,抵挡太平军的进击。
  太平军是因为最近几次战役,河洛剑客持用法宝上阵,连胜数场,因而心生警惕,趁着这些新式法宝尚未广为使用,主动来攻,虚江子身先士卒,率领同门师兄弟抵御,谁也没有料到,这场看似普通的战役,居然像野火燎原一样,把附近区域的敌我部队一一卷入,成了一场投入十余万人,打上半个多月的大会战。
  在这段时间里,虚江子调兵遣将,指挥部队,自己还不时上阵冲锋,别说在意身世,他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没时间去记了。最开始,河洛剑派落在完全的下风,特使团所提供的法宝毕竟数量有限,不可能做到人手一件,面对太平军在这方面的优势,战局只不过是延续长期以来的反覆程序,没有多大的改变。
  虚江子身为河洛剑客的领导人之一,自然是有份拿到法宝的。这种闪耀着紫芒的光剑,威力无俦,斩石头如切豆腐,虚江子拿在手上冲入敌阵,所向披靡,就连太平军所持的光剑都能砍断,令本身的河洛剑法陡然提升一倍威力,这些天来他能够率众闯阵,屡屡全身而退,这只光剑确实帮了不少的忙,然而,它对体力的消耗也不是一般大,不断汲取使用者元气的结果,有时候战得忘形,一剑砍翻敌人后,自己也双膝一软,差一点跪倒在地上。
  这些特制的法宝,确实帮了河洛剑客不少的忙,但试作品的品质到底是不足,这场战役爆发的七天后,那批试作品基本上已经全部损毁,就连虚江子手中的那一柄,都在连续砍杀之后,粉碎散裂。
  己方的法宝损毁殆尽,对河洛子弟自然是个不小的士气打击,敌我双方又回到原先的立场,一度拉近的差距,被打回原形,只要想到这点,很多士兵就气馁了。
  整个战局的转戾点,发生在战争爆发后的第九天。在虚江子率众奋战的同时,那些在后方阵地继续工作的人,并没有躺在那边吃闲饭,龙葵不辱天才之名,在短短数天之内,把几百本河洛剑笈整理出重点,凭此开发出新的制式法宝,这些改良的兵器以光剑为主,由于战情紧急,作完中阶测试后,立刻就大量组装生产,务求让水准以上的河洛弟子,都有趁手兵器可以使用。
  “这些只是第一步,暂且就这么用吧,等后头的东西生产出来,目标是人手一件,那时候……敌人也会有反应的。”
  龙葵说这些话的时候,因为过度劳累,脸色苍白,有若死人,虚江子也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不过,由于龙葵的努力,几千柄新式光剑及时被制造完成,分发给河洛弟子,成为新战力。
  这些光剑不只是锋锐,在运使河洛派的太极剑诀时,更会自动化刚为柔,倍增拖曳、吸扯的力量,无论是卸劲防御,或是为敌人制造破绽,都较之前更为容易,只要运用得当,等若让河洛弟子陡增三五年的剑技,人人都可以发挥出超水准的实力,实际测试出这个结果后,河洛弟子个个摩拳擦掌,虽然已是伤疲之身,却恨不得早点与敌人再决雌雄,一试身手。
  急切上战场的心情,千人万人地累积在一起,就成了烈焰般燃烧的士气,当虚江子再次率军出击,那个场面就成了猛虎出闸,而且还是成千上万头红了眼的凶猛恶虎,挥舞着光剑,高声吼喝,冲向敌人的阵势。
  所谓的势如破竹,就是这样的情形,太平军举兵以来,还是首次碰到这种状况,敌人的武器与他们几乎已是同一水平,彼此站在相同的基础上比拼,胜负就取决于其他方面的素质,在这一点上……河洛子弟积压许久的怨气,整个爆发出来了,从实际上战场以来,他们为了自己苦练多年的武功派不上用场,深感不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看着同门师兄弟一个个倒下,死得毫无价值;抱着他们的尸体痛哭,发誓要报仇,但隔天所能做的,就是持续地战败、惨败,在这样的状态下日复一日,连他们自己都以为,所有的豪情壮志都已如同死灰,化为行尸走肉了。
  但如今,复仇的力量被掌握在手上,一度熄灭的复仇烈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他们挥动手中的武器,把多年苦练的武艺发挥到极致,不再讲究什么王道之气,只是单纯地渴求着鲜血,剑起剑落,像砍稻草一样斩倒敌人,发泄着胸中的怒火。
  得到新型光剑的河洛子弟,与太平军相比起来,并没有完全拉平军械方面的劣势,太平军除了光刀、光剑,还有一些威力强大的爆破性武器,光弩、光炮一下子连环轰击出去,不管敌人手上挥舞着什么,只要沾着,就是粉身碎骨,血肉糜烂,除此之外,一些干扰性的法宝,影响重力,令敌人动作迟缓,这些也都还是太平军国的独占技术,难以防御。
  只是,再怎么难以抵御,河洛子弟都不是第一次碰上这些武器,他们本来就是在极度苛刻的环境下支持至今,过去没有强力武器辅助,都苦撑下来了,现在虽然仍是危险,却怎样都比当初要好得多,于是……后头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河洛子弟在猛烈的炮火中,留下了不小的伤亡,甚至说得上惨重,但其余能够突破火力网,与敌军短兵相接,展开混战的,则是挥出了光剑,进行强悍的反击。
  敌我的条件一旦拉近,太平军就完全不是对手,他们的武学根柢本来就不怎么样,平时的操练也少,只是倚仗法宝的威力,沉迷其中,更不愿多花功夫去修练,此刻这一战,让他们原本一直存在的缺点,全都暴露出来了。
  以虚江子为首的河洛子弟,早就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太平军的法宝其实很有问题。可能是法宝本身的缺陷,也可能是使用者操作不当,总之太平军在使用法宝战斗时,经常出现驾驭不住法宝的威力,发生爆炸,或是误伤友军的情况,这种现象已严重到快成为太平军主要死伤的源头,有时候甚至还超过与敌交战的伤亡数。
  河洛弟子很早便察觉到这点,但在敌人的强势武力,还有无法夺取敌人兵器的大前提下,就算察觉到也不能做什么,可是,现在一切不同了,取得优良武器的河洛弟子悍然反攻,再加上太平军素质低落,频频出错,猛扯自己人后腿,这些情况加在一起,就令无往不利的太平军兵败如山倒,在进攻号角吹响的一小时后,太平军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滋味,在敌人的猛攻之下,留下数万具残缺的尸体,沿途败退,被追出数十里,鲜血几乎把苍云山的大小支流都染红了。
  这场扬眉吐气的大胜利,得来不易,被称为“苍云大捷”是朝廷与太平军开战以来,最大规模的胜利,不但给太平军国一记重击,更缴获许多重要物资,擒下不少俘虏,对虚江子、虚河子而言,尽管大战过后,他们两兄弟身上的伤口多到痛至睡不着,可是心中的喜悦,却差点笑得流出眼泪来。
  “大哥,我们终于成功了,太平军在苍云山遭此惨败,死伤之重,足以令他们没有足够兵力固守南方的现有区域,我们挥军直下,取附近几个县如探囊取物,再加上这次得到的战利品,我从没觉得未来这么光明过。”
  庆功宴上,虚河子喝着美酒,兴高采烈地与兄长说话,虚江子静静地看着他,虽然没有太大反应,但心里着实欢喜,因为已不知道多久没有看过弟弟这样的表情,今晚的虚河子兴奋到有些失态,可是……这才是真正符合他年纪,符合他天之骄子身分的表情。
  再说,这次的胜利果实,确实称得上丰硕,比起占领区域的得失,虚江子真正欣喜的地方,是太平军在仓皇逃命时,无暇顾及而留下的法宝。过去两军交战,己方费尽心思,连偷带抢,所能够得到的敌军法宝,也不过就是光刀、光斧之类的手持兵器,至于那些威力强大的弩炮,一来接近不易,几次奇袭未能抢下,反而造成己方伤亡惨重,二来己方的水准未足,连光剑都仿制不成,抢来光弩光炮又能如何?所以被迫放弃。
  但这次的大捷,敌人遗下的光弩、光炮,在百具以上,这种超级大丰收,是以前所无法想像的,再加上有龙葵的技术小组作后盾,相信很快就可以破解其原理,进行制作,哪怕一时间做不到这一步,只要能把太平军的身分识别破掉,稍加整修,己方就可以反过来使用这批武器。
  一想到这些曾令自己提心吊胆,多次死里逃生的棘手兵器,从此能够变为己方的助力,虚江子就连作梦都会想笑,不过,仍有些事是他笑不出来的。
  “新缴获的那些法宝,要交给那个女人,这任务就有劳大哥你来扛了。”
  “喂!怎么这种任务都丢给我?我的专长是上阵冲锋,不是专门与问题人物谈判的。”
  “但是……大哥你明显很能胜任啊,环顾我河洛派上上下下,能担当此大任的,唯有大哥你一人了。”
  虚河子几乎是忍笑把兄长送出去的,近日来师兄弟之间有耳语传播,说龙葵眼高于顶,看到不顺意的东西便毒辣批评,之所以还能与虚江子和平共处,很有可能是看上了虚江子,或者是两个人相互看对眼了。
  从事实面上来说,这个传闻幸亏没有传进当事人耳里,要不然,虚江子还会耸耸肩,苦笑了事,龙葵的反应就很难说,大有可能是在河洛子弟上阵冲杀时,搞出所有法宝集体失灵的“小”问题也未可知。
  总之,虚江子从庆功宴的欢乐气氛中离开,负责与龙葵接触,当他离开热闹的营区,来到龙葵等人的驻扎地,闻到酒香,听见喧闹声,发现这边也正沉浸在欢宴之中,暗想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但环顾酒宴上的众人,却不见龙葵踪影,一问之下,才晓得她仍在工作室内埋首研究。
  “龙葵小姐,外头的气氛很好,这次的大捷很是难得,要不要……”
  虚江子不善言词,只是尽可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和气,然而,当木屋内传来急促脚步,连带好像有很多东西被扯得砸落地上,他就晓得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了。
  “不错嘛,你们也知道这次的大捷很难得,来之不易,我还以为你们一个个都被胜利冲昏脑袋,不晓得自己死到临头了。”
  龙葵的头发散乱,脸色苍白,更有着明显的黑眼圈,显然已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即使是在大胜利之后,她也仍在这小木屋中,画着一张又一张的图纸,进行种种研究,而虚江子的到访,对她来说,只是一种打扰。
  “被胜利冲昏头?这话从何说起?银劫先生足智多谋,机警应变,要是有什么不妥,相信他会先提出来的。”
  “……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就别拿出来当客套话说了,搞不清楚现实状况,顶多是死到临头,要是真相信银劫的话,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招牌名言一亮出来,虚江子也只得认输,自己一直感到好奇,龙葵和银劫到底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像是一伙人,却常常扯彼此的后腿,不过,听说朝廷的官吏本就是这样,官官相护,又时常暗地里捅同伴冷刀子,也许龙葵和银劫只是充分发挥这种特色而已。
  但……龙葵连说了两次死到临头,这只是单纯的辛辣毒言?或者是真的意有所指?虚江子想了想,终究担心,大胆地提出疑问。
  “你还不明白吗?难道你不觉得,太平军的动作很怪异?他们操作不当的缺点,不是今天才开始,也不是完全无可修正,但他们举兵至今,别说进行修正,就连尝试的想法都不曾有过,若非如此,会有今日之败吗?”
  龙葵淡淡道:“太平军国的主导人物,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一方面掀起动乱,让战火延烧整个中土,一方面却又好像不是很希望太平军当真拿下中土,所以放着潜在的致命伤不去管。”
  虚江子想起了天妖,再想到天妖与魔门的纠葛,隐约可以明白天妖的动机,只是若要详细解释,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如果太平军国的法宝技术,只到这个层次,从现在开始,它就只会越来越衰败,终至灭亡,若不是……这一场大胜利,只会把太平军国真正的技术实力给逼出来,届时,我们要面对的,就不会是这种儿戏的破铜烂铁了。”
  龙葵所说的话,虚江子以前曾在西门朱玉口中听过,当时的西门朱玉也是认为,在幕后支持太平军国的那个域外异族,没有把真正的颠峰技术传予太平军国,但若太平军国连吃败仗,那个异族不愿坐看太平军国灭亡,就势必要提供更高层次的技术与武器,这也会更直接地影响到己方。
  “龙葵小姐,你认为……敌人会拿出什么更厉害的法宝?”
  “我又没去过域外,没接触过敌人,哪有可能会知道?”
  “呃……你知道太平军国的背后,是那些域外异族在支持?”
  虚江子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发现,龙葵看自己的眼神也是诧异万分,“你这道士也知道楼兰一族的存在?真令我惊讶,照理说,河洛剑派的情报系统应该还查不到此事啊!是谁告诉你的?”
  没想到这一问居然问出祸来,虚江子连忙想办法解释,虽然从对方的眼神看来,自己的话她一句也不信,但她没有持续追问,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但说到最后,两人确实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除非能到域外,解决掉源头,让那个叫做楼兰的异族,再无法给予太平军国支援,否则是不可能消弭掉这场兵灾的。
  虚江子道:“敌人远在域外,我们在这里作战,鞭长莫及,就算有心,也做不了什么啊!”
  “说那什么鬼话,真要是有心,还管敌人在哪里吗?如果你是真的想赢,敌人在哪里,你就应该在哪里,管什么域外还是中土的?你觉得远,敌人万里迢迢过来打你,可没埋怨过半句辛苦。”
  龙葵的话,虚江子只能苦笑,因为这些话说起来容易,真要实行,随随便便都是九死一生,不过,他也没有反驳,因为在个人心里,他很明白龙葵说得没有错,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不能从根源来解决问题,不可能弭平太平军国之乱的。
  在交谈中,龙葵对于周围的所有男性,包括银劫在内的每个男人,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蔑视,虚江子心中感叹,这名少女如此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以后恐怕是很难找到伴侣了,姗拉朵的情况好像也相去不远,是不是这些拥有特殊才能的女人,都这么难相处啊?也不晓得要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龙葵心动了?
  这些事情,想起来没有什么意义,虚江子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就把这事问了出口,本以为会惹来龙葵的斥责,哪想到这个素来言词辛辣的少女,居然一下子沉默起来。
  “会让我心动的男人,当然不是你们这一种货色,必须是真正的男子汉才行!”
  虚江子闻言,耸了耸肩,这问题见仁见智,很难说,以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要说不是男子汉,大概很多人都会摇头,龙葵的看法自己无法改变,但世上总有公论的。
  “那……龙葵小姐眼中,真正的男子汉是什么样子?真的有这种人吗?”
  “当然有!”
  龙葵说得斩钉截铁,但眼神却一下子变得悠远,喃喃道:“……虽然大多数的人,都还没认识到他的真正价值,可是以他的雄才伟略,早晚有一天,这个世界会被他掌握在手中……他才是真正的男人。”
  虚江子听着,多少有些莫名其妙,觉得龙葵的形容太过理想化,世上哪来这种人物?不过,不管是怎样的男人,若说能够让龙葵这样迷上,应该就是很不得了吧。


第四章 叛派重罪·无名之师
  苍云山大战所取得的漂亮成果,着实令虚江子等人欢喜,尤其是虚河子,更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因为随着战局的变化,南北两边的战场,无形之中已经在相互较劲了。
  在北方战场抵御太平军的,除了两大圣宗的精锐战力,还有一批年轻人也在活跃,那是以陆云樵为首的青年组织,虽然同样在设备上屈于劣势,可是凭着灵活的战术、巧妙的设计,与太平军奋战至今,甚至还屡屡取得胜利,声势极盛,让虚河子感到很大的压力,直至此次大捷,虚河子兴奋之余,也纳闷北方那边会如何回应,如果能让陆云樵低头,主动向南方请求合作,这就可以宣泄长期以来的闷气了。
  结果,这个期待没有落空,只不过以另一种不同的形式发生。就在苍云大捷之后不久,一个消息传回虚河子这边,并且震惊了所有人。
  太平军在北方战场发动袭击,朝廷方面惨败,那种凄惨的状况,远比太平军在苍云山这边的伤亡还要更惨得多,不但近十万人丧命战场,两大圣宗更因此折损许多高手,河洛剑派阵亡了十余位长老,慈航静殿更糟,连掌门人都把命送在战场上,堪称是与太平军交战以来,前所未有的惨败,苍云之捷所赢回来的小小成果,一下子全输了回去。
  虚河子看到这个消息,呆若木鸡,伤亡名单之中,有很多是从小对他极为照顾、赏识的长辈,一下子全部阵亡沙场,要说是不伤心、不难过,那也是不可能的,再者,一场大战折损了这么多高手,对河洛剑派的影响可想而知,只要想到以后的状况,虚河子就脸色铁青。
  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河洛掌门赤城子,在战役中仅是身负重伤,被天妖的阿鼻血劫当胸打中,险险保住一命,不然两大圣宗的掌门一起殉难,后头的仗也不晓得要怎么打下去。
  “怎么会败得这么惨的?新式光剑的设计图,我们早就派人传过去了,就算还来不及大量生产,也应该生产了一批出来,帮得上忙啊,怎会……”
  虚河子的质疑,虚江子也同有感受,自从遇到天妖,亲自体验过此人的厉害,虚江子就对这一仗的战败早有预感,然而,天妖再怎么高明,他终究也只有一个人,能杀两大圣宗的高手,却不可能一个人杀掉近十万人,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其他的缘故。
  解答这疑问的人是银劫,明明大家都是同一时间接到消息,但他的情报管道多,硬是能比虚河子多知道一些战场上的情况。
  “苍云山吃的大败仗,让太平军有所警惕,或者说……惊动了太平军背后的那只黑手,这次的决战,太平军使用了新式武器,比过往的法宝还要厉害得多,谁都没有看过这样的东西,朝廷也不知如何应付,终于导致大败。”
  银劫解释,所谓的新式武器,除了更新、更优秀的手提法宝,还有一个几十尺高的巨大石人,无坚不摧,雄伟的身躯,没有任何法宝、武技能伤,当它迈开步伐,在战场上践踏而行,所有的反抗都被它轻易踩平。
  碰上这个独眼石人,多少万大军都如同蝼蚁,惨败是必然的事,太平军发动全面攻击,天妖也亲自出手,连毙两大圣宗数十名高手,最后更亲手击杀慈航静殿掌门人,震惊四方。
  “……独眼石人?那是什么东西啊?”
  听完银劫的解释,虚江子只感到茫然,无法想像那种几十尺高的庞然巨物,横行于战场时,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光景?西门朱玉和龙葵所料无差,最值得担心的事终于发生,太平军黑幕后的那只手有了动作,而且一动起来,就让己方几乎无法翻身。
  虚江子道:“那么,我们现在还可以做什么?万一那个大石人突然也出现在我们面前,除了大叫,总要想点别的东西来做吧?”
  面对这个问题,所有人面面相觑,敌方亮出的超强兵器,一下子打乱了敌我战斗的均势,像独眼石人这种东西,完全超出了己方的想像,临时问说要怎么抵御,这个是谁也答不出来。
  最后,银劫道:“不能力敌,便当智取,这个就是我们目前的结论了。”
  虚江子摇摇头,道:“真是废话。”
  在虚江子此时的感觉中,这个总是爱冷笑的青年,不但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还很会搞官样文章,明明就是无话可说,还要硬扯出几句话来过场,这种人如果不作官,那还真是可惜了。
  一直到许久之后,虚江子才彻底明白,银劫不但从不说半句废话,而且还是一个喜欢说话说一半的人,如果自己当时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后头或许可以让自己少些遗憾吧。
  这一晚的会谈,就在这种没什么进展的气氛中结束,隔天在战场上,太平军发动了反攻,虚江子率领河洛弟子抵抗,双方互有伤亡,但并不是那种规模很大的战役,虚江子疲惫之余,多少也松了口气,最起码敌人那边没有弄出什么很梦幻的超强武器来。
  以龙葵为首的技术小组,仍在日夜不停地赶工,生产出新的装备,提升河洛弟子的总体战力,但河洛派虽然资金充裕,可是生产法宝所需的一些材料与零组件,并不是光砸钱就能备齐的,有时候遇到材料欠缺,生产线也唯有停工。
  材料欠缺的这种情况,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经过调查,才发现是北方战区也在生产法宝,与这边两相竞争抢货下,当然原物料会有所不足。得知此事的虚河子气得牙痒痒,毫不避讳地在人前大骂陆云樵,认为他是存心与己方为难。
  认同虚河子的河洛弟子不少,但虚江子总觉得,现在正是战时,友军方面要制造法宝御敌,这也是很合理的事,双方抢原料,实属无奈,为了这个去责怪对方,似乎也没什么道理吧?
  不久,陆云樵的亲笔信送至虚河子手中,信上语气恳切,表达了北方的无奈之情,并且希望南方的同志能够体谅。这封信的到来,被视为陆云樵的低头,虚河子大大有了面子,但随之而来的另一封信,就让刚刚面上有光的虚河子,脸色铁青。
  为了开发适用河洛武技的法宝,虚河子选择与朝廷合作,把河洛派的心法秘诀、剑招,提供给银劫与龙葵,这件事虽然获得前线河洛弟子的支持,却不被河洛派的长辈认同,以赤字辈为首的师长前辈,纷纷痛斥虚河子的大逆不道,欺师灭祖,要以门规论处。
  这件事情可不得了,若是完全照门规处理,轻则废去武功、挑断筋脉,逐出门墙,重则以酷刑处死,惨不堪言。当然,若是寻常的河洛弟子承担这罪名,早就被剥皮处死,没有半点人情可讲,但虚河子身分特殊,就算不看他是赤城子的徒弟、河洛剑派下任掌门热门人选的身分,光只是考虑他身在前线,手握重兵,就不能轻易处置他,否则,即使前线的河洛弟子不因此哗然兵变,失去了虚河子,又有谁能接替他把仗打下去?
  基于这方面的考量,虚河子的存在尚称安全,没有谁敢轻易动他,但来自赤字辈众多长辈的压力也不小,最终迫使赤城子发信来斥责,甚至表明近日内可能亲至南方,详细了解整件事的经过后,再决定对虚河子的惩处。
  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引起了河洛弟子的群情激愤,他们纷纷表示对长辈食古不化的极度反感,无论如何,绝不能接受虚河子为此受处罚。
  “开什么玩笑?虚河子师弟是为了我们的性命着想,才做出这个决定的,要是没有他的决定,哪会有苍云大捷?要是他为了这个受处罚,这还有天理吗?这场仗还怎么打下去?”
  类似的怒吼,很快就在河洛军中蔓延,而且这些还算是比较客气的说法,有些比较口没遮拦的,甚至大骂说北方战区的前辈无能,只会打败仗,现在居然还想要扯南方的后腿,真是其心可诛。
  类似的言论,在河洛军中如燎原野火,迅速传开,虚河子虽然下令制止,但显然也没什么严格执行的意思,结果河洛弟子的怒气与不满,烧得直比天高,开始有人组织行动,要向北方的师长表达立场。
  虚江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比谁都要更在意虚河子安危的他,却没有什么太大的表示。在他看来,如果师父赤城子真的有意要严惩,根本不用大张旗鼓地来信斥责,只要悄悄前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夺了虚河子的兵权,将他处置后再现身公告,众年轻弟子纵有不满,在惊愕之下也是不及反应,哪会像现在这样,惩处未下,这边已然闹翻了天。
  事情很明显,是师父有意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既然师父的态度是这样,那就大可不必为弟弟的安危担心了。其实,当初虚河子决定与朝廷合作时,这些师兄弟也一度不能谅解,指责、议论从没有少过,只是因为拿了新式武器,在战场上享受到胜利的滋味,这才改变立场,站在支持的一方,毕竟如果虚河子倒台,朝廷方面可能中止合作,届时众人都会被打回原形,继续拿着落后的刀剑,打那种与送死无异的仗。
  之前所有人也是这么艰苦地战斗,从那种恶劣环境下坚持至如今,但现在如果要再回到先前的那种窘况,河洛军可能会战意尽失,全面崩溃,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意外的苦果。
  “伤脑筋啊……这样的情势,算不算得上内忧外患呢?”
  为眼前的处境而担忧,虚江子多少有些牢骚,不久之后,他发现眼前的状况又更趋恶劣,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相处甚好的银劫、虚河子,居然起了争执,甚至动手。
  虚江子从来没有信任过银劫,觉得和这人走得太近,早晚会出事,但眼下众人还坐在同一条船上,搞到翻脸未免太早,以银劫的智慧,不该做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所以接到通知之初,虚江子非常讶异,而当他闻讯急急赶往,要确认情况,抵达时战斗已经结束,银劫与虚河子各自负伤,一个肩上被割了一剑,一个胸口被打了一掌,分别在一边喘气。
  虚河子手执长剑,怒瞪着对手;银劫却是面带微笑,看不出有什么动怒的样子,两边的伤势情况差不多,但光看表情,就知道是谁挑起了这场战斗。除了这两人之外,龙葵也来到现场,却是两不相帮,站在一旁观战,见到虚江子抵达现场,马上掉头离开。
  “劝架不是我的专业,这两个人现在都性命无恙,后头就交给你了。”
  龙葵推了推眼镜,飘然离开现场,虚江子看看周围再无旁人,正要开口询问动手的原因,虚河子已经开口骂了出来。
  “你!你欺骗我们!从头到尾,朝廷根本没有派人来这里协助!”
  虚江子闻言一惊,银劫与龙葵之所以率领技术人员到此,是因为朝廷顺从虚河子所请,派他们来进行技术合作,但虚河子现下却说上当,难道他们不是朝廷派来的?那又是怎么来的?
  向虚河子一问,虚江子这才明白,在师父遣人送来的书信中,还附带了一张密函,信上表明,经过调查,朝廷从来没有派什么技术团队到南方战区,这一批口口声声来搞技术合作的人,身分可疑,极可能是来诈骗的骗徒,虚河子将河洛派的武学心法与之交流,多半已上了大当,要他务必搞清楚状况,否则谁也护不住他。
  “有、有这种事?”
  虚江子听了,一下子也惊呆了,银劫这一团人都有官方身分,又展现了实力,完成了新式兵器的制作,虽然除了技术,他们什么别的资源都不提供,但朝廷的态度向来苛刻,众人也不以为意,更没怀疑过他们的身分,哪想到这一切居然全都是假冒的?那……他们到底是谁?又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两位道兄,请稍安勿躁,不管有什么别的困扰,我们双方的合作绝无问题,河洛派专用的新式兵器,不是顺利生产出来,也顺利大破敌军了吗?你们所提供的资金与原料,全部投入生产与制造,绝没有半点被移作他用,这点虚江子道兄每天亲自监督,巨细靡遗,该是再了解不过了。”
  银劫作着解释,还顺势暗讽了虚江子一记。由于不信任银劫,担心他暗中做什么手脚,虚江子不管战场上多忙、多辛苦,每天晚上都会聆听报告,让负责监视银劫的河洛弟子,把各种相关报告呈上,仔细看过一次才能安心,当然,这种事情不可能瞒得过银劫,虚江子也没想过能瞒得了他。
  “朝廷官吏昏庸无能,贵派子弟在战场上抛颅洒血,守土卫国,所需要的援助,他们明明手上握有资源,却坐视不理,令得贵派子弟徒添伤亡,我对这种情形不能忍耐,所以……”
  银劫说到这里,虚江子、虚河子两兄弟不约而同地摇起头,露出不相信的表情,银劫不禁哑然失笑。
  虚江子看得懂这个笑容的意思。凡是大奸大恶之人,通常都貌似忠厚,让人没有提防之心,这样才能施其奸计,但银劫却不知是因为懒得作伪,或是长相问题,几乎每个人看到他都觉得危险,说什么都没人相信,真是天生不适合干阴谋家的料。
  “……要不然,我对贵派有不良企图,预备把贵派牵扯入我的叛乱阴谋中,要借助你们的力量,在打倒太平军国的过程中,壮大我自身势力,所以特别组团来寻求合作,这样子说……如何?”
  银劫笑得有些莫可奈何,虚江子两兄弟也看了出来,不过对他们而言,这个说法无疑是有说服力得多,于是两人一起点了头,而银劫的回应只有苦笑。
  这不能说是有共识,但至少两人可以明白,银劫本身相当重视这份合作关系,而在后头的解释中,银劫只是简单说明,朝廷内部斗争激烈,虽然大部分的无能之辈只会扯后腿,却仍有一些有识之士存在,并且看重河洛剑派年轻一代的新力量,愿意把希望寄托在众人身上,在幕后给予协助。
  银劫没有交代那位有识之士的身分,虚江子也明白这问不出来,至于这些技术人员,银劫表示他们都是受到那位有识之士的感召,愿意协助河洛剑派,共赴国难,这才到前线来工作,只是因为并非受朝廷派遣,没有资金、资源,这才只能提供技术。
  然而,就虚江子看来,如果说那些技术人员是受感召而来,那么,感召他们的人肯定是龙葵,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有识之士。在朝廷最机密的法宝技术研究组织中,龙葵肯定是最特异的一个存在,以其过人能力与工作狂的态度,折服了所有同志,当她要来南方战区,振臂一呼,就有大批研究人员脱离组织,随她同行。
  尽管他们一行人没有得到朝廷的支持,但以他们的特殊身分,说走就走,没有遭到留难与追杀,这本身就很不可思议,由此可见,藏在他们背后的那名“有识之士”确实有着非同凡响的能耐,不容小觑。
  最后,这件事就暂时被压下来,虚河子再次与银劫握手合作。与其说是尽释前疑,倒不如说是莫可奈何,因为事情走到这一步上,再也没法回头,只能继续把路走到底了。
  整个情势的发展,倒也不全是坏消息,在接到北方战区大败消息的第五天,南方战区收到了一个新的情报,勉强还算得上是好消息。朝廷在北方战场发动了反攻,成果算不上什么大胜利,但仍有效地暂时阻住太平军的进攻,激起了官兵的士气,对整个情势大有帮助。
  战场上胜胜败败,基本上都是常事,既然不是决定性的胜负,像这种规模的中小战役,虚江子本来不会在意,但这次战役的状况却很特别,吸引了虚江子的注意力。
  照理说,朝廷要在北方反攻并非易事,太平军气势如虹,乘胜追击,独眼石人所向无敌,什么法宝、高手都只有被石人践踏过去的份,寻常士兵早已被吓破了胆,一看到石人出现在战场,就再也不管什么长官号令,集体溃逃。在这样的情形下,要怎么激励士兵上阵作战,这是一件非常考验统帅者能力的任务。
  结果,朝廷这边所用的应对策略非常古怪,并不是设法激起士兵的勇气,而是直接换了一批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士兵”上阵。当太平军紧随着独眼石人的步伐,上了战场,发现对面的官兵争相逃跑时,太平军自然是万分欣喜,但没过多久,这份喜悦就变成一个僵掉的笑脸挂在面上。
  官兵快速地散开、逃跑,动作虽快却一点都不混乱,像早已有备的撤退,当他们迅速离开后,本来的位置迅速出现各种生物,有毒蛇、毒蝎,更有豺狼虎豹、猩猩大象,种类虽然有所不同,但有一点却是一致,那就是这些生物的外表都很奇特,长角、生翼,明显不是自然生成,而是经过后天的改造。
  撇开日后的情况不谈,至少在这个时间点上,人们对于法宝的印象,仅限于各种机械制造的法宝,没什么人想到,制造各种法宝的科学技术,竟能衍生出其他的学问技术,事实上,就是从这几仗开始,生物系法宝的存在始为人知。
  当那些毒虫猛兽联手发动进攻,太平军就碰上了前所未有的麻烦,尽管独眼石人的巨大步伐,还是照样践踏过去,把许多野兽变成血肉模糊,但情形却与对上人类时相差许多,照太平军本来的想法,野兽虽然没有智能,却也有本能,碰上强大的压倒性力量时,总会畏惧而逃跑,哪想到这些野兽居然悍不畏死,勇猛地持续冲来,扑倒人类,爪与牙立刻咬了下去,渴求着鲜血。
  当太平军意识到,这些野兽可能被注射了药物,精神处于不正常的状况时,已经晚了一步。南方的苍云大捷曾暴露出来,太平军在面对逆境时,会很快就显得不知所措的缺点,他们原本就训练不良,素质极低,当战况一下子失去控制,他们也就完全失控了。
  于是,在这些变种野兽的努力奋战下,战场上出现了一幕奇景,独眼巨人大步往前迈进,应该跟在后头的太平军窜逃溃散,变成石人独闯敌阵的奇妙情况。照理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石人本就有着睥睨众生,摧毁一切的至绝力量,别说是独闯敌阵,就算直踏到天边尽头,在人们心中都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当这个浪漫场面化为现实,并且出现在战场上时,就没有人能笑得出来了。独眼石人难以驾驭、控制不良的缺陷,在这一仗中完全暴露出来,明明太平军的阵形已散,士兵溃逃,但他们居然无法有效地控制石人,让石人回头,敌我双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石人直线走出去,险些撞山,最后也不晓得是用什么方法,很辛苦地才把石人弄回去。
  这一幕,确实让官兵信心大振,独眼石人虽然牢不可破,巍峨如山,但只要知道敌人其实也无法将之妥善运用,不过是一个笨重的巨大石块,士兵们在心理上就容易接受,再没有那么大的恐惧感。
  野兽战术的成功,开启了这场战争的一页新局,虽然还不到可以反败为胜的程度,但确实遏阻了太平军势如破竹的攻势,不然依照之前的败局,太平军突破北方防线,顺势直入,这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这一战的失败,对太平军而言,是一件非常懊恼的事,因为官兵在这场战役中学到了经验,并且在往后的几场战役中持续变化,为敌人送上新的惊喜。
  豺狼虎豹,这些基本菜色绝对是有的,毒虫毒蛇之类的也绝对不缺,后来朝廷甚至在地底下功夫,当太平军随着石人冲锋,进入朝廷部署好的区域,一脚踩下,惊愕发现地下松软,有若烂泥,脚整个陷进去了。若只有如此,倒是没有什么,但是脚一拔起,除了稀烂泥土,更有无数青绿色的蛆虫,附着鞋上,顺着脚往上爬,这一下的惊骇就非同小可了。
  这些绿色的虫子,不只是恶心,而且明显不是草食性生物,当它们接触到人类血肉,立刻便钻入进去,人们甚至感觉不到痛楚,短短十几秒内,就看到腿上血肉被啃食干净,仅余白骨,而痛觉在此时才被传到脑部,发出疯狂的嚎叫。
  独眼石人无物能克,不管再多的食肉蛆虫攀附上去,也无法在岩石外壳上留下痕迹,但寻常的太平军士兵可没办法,他们被这种惨状吓破了胆,再一次溃败逃散。
  值得一提的是,整场战役之中,除了被砍杀、被践踏身亡的人以外,太平军并没有因为那些食肉虫的啃噬,出现任何一名死者。这个结果绝非巧合,当人们解读出其背后目的,不禁为这毒辣的计算而寒颤,朝廷方面是刻意为太平军制造众多伤残,毕竟在后续处理上,处理伤残人士可比处理死者要麻烦得太多,设想出这等战术的人,阴损之至。
  虚江子看完相关记录之后,很快就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这场战役的幕后功臣,很可能就是自己的熟人。这个念头在不久之后获得证实,银劫方面所查到的消息,在北方战区活跃,并且主导出这几次生化战的人,是陆云樵麾下的一名女将姗拉朵。
  这个结果早在虚江子的预计之内,没有太意外,但姗拉朵这个名字,却是从此开始,震动中土各个战区,远扬四方。
  “……奇怪?一阵子不见,怎么忽然变成陆云樵的手下了?”
  虚江子摸摸下巴,沉吟道:“我该不会有情敌出现了吧?这……照理说不太可能啊!”


第五章 竭泽而渔·僵持不下
  姗拉朵为何会成为陆云樵的手下,这着实耐人寻味,但那几场战役的成功,还不算是她真正扬眉吐气的成就。
  没过多久,来自北方战区的一个捷报,再次让所有人感到惊讶。继各式各样的猛兽、毒虫之后,姗拉朵所发动的生物战,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里程,这次太平军在战场上所碰到的,不是豺狼虎豹,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巨木与藤蔓。
  两军甫一交战,官兵就有计画地往后退,进入了战场后方的一座树林,这让太平军相当忌惮,毕竟前一阵子的生物战,已经令他们伤透脑筋,现在眼前出现一座树林,天晓得里头藏了多少变种猛兽?鲁莽杀进去,肯定伤亡惨重。
  出动独眼石人,直接践踏过去,把什么变种生物都踩成肉泥,这当然也是一个策略,但在之前的会战中,独眼石人笨重、耗能巨大的弱点已经暴露,要是树林里头藏的不是变种生物,而是一个看不见的陷阱,独眼石人踩踏过去,陷入深深的泥坑,动弹不得,那就反而中了敌人之计了。
  进退维谷,最后有人出了一个看似聪明的主意,就是火攻,直接一把火放过去,把树林连同里头的陷阱、变种生物一起烧掉,太平军只要把守住树林外的出口,出来什么杀什么,便可稳立不败之地。
  这个策略很快通过,付诸实施,而它之所以只是一个看似聪明的主意,就是因为太平军方面并没有料到,放火烧林之后,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变种猛兽,而是浓得化不开的毒烟。
  黑色的毒烟弥漫十余里,像是一条咆啸肆虐的毒龙,把树林周遭的太平军都笼罩在其中,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出现了许多的伤亡。林中树木被火点燃,释放出了大量毒烟,除此之外,更形成了一幕不可思议的奇景,那些本来应该是不会动、没有感觉的树木,居然像是被火烧屁股的奔马,从火场中冲出,直撞向太平军的队伍。
  树木没有发声器官,不会叫喊,但它们以树根为足,飞快移动,疾逾狂牛,再加上惊人的体积、重量,还有身上正熊熊燃烧的烈火、释放的毒烟,这么一下冲锋过来,那可实在不是开玩笑的,平时官兵面对独眼石人冲锋闯阵时的恐惧,现在太平军也充分体会到了,他们惨嚎着想要逃跑,但在这种情况下,任谁想跑都不是那么容易,而再强的兵器,除了往同伴身上招呼,砍倒同伴开路,其余也帮不上什么忙。
  逃生之路绝不好走,不只有巨木、毒烟、烈火拦阻,当周围的高热烘烤脚下泥土,赫然还催生出一些快速生长的藤蔓,缠脚拦路,只要不小心踩到藤蔓,藤蔓就会喷出尖针状的种子,命中人体后产生麻痹效果……这效果没什么意义,因为大部分的死者早就亡命于毒烟之下,藤蔓真正产生的作用,主要还是挡路与缠脚。
  这一场战役结束后,姗拉朵的名声大噪,再一次成为中土家喻户晓的人物,风头之盛,甚至还盖过陆云樵本人,虚江子就看到许多人在议论纷纷,好像只要这个女人再继续威风下去,太平军就要给她一个人灭了。
  如果真能这样,那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只可惜,虚江子很明白天下没有这种便宜事。各种卓越的技术,能在战场上占到一时优势,甚至最终凭此决胜,但也不可能一路轻松获胜,天下事物无绝对、无完美,独眼石人那么厉害的兵器,使用上还是有缺陷,姗拉朵的生物技术要真是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早早用出来?
  很多战场上的内幕,寻常士兵接触不到,但虚江子身为高层人士,拿机密情报总是容易一点,很快他就从银劫那边了解状况,晓得事实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姗拉朵改造生物的技术,确实出神入化,但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一言以蔽之,就是竭泽而渔,那片被大火烧过的树林,诞生出那些异种植物后,数百年内将再也无法生长出任何东西,土地完全被污染、腐化,存有剧毒,要花很大的力气去处理,才能不让污染面积扩张,倘若这种战术多用几次,不必等太平军攻来,大武王朝就要灭了。
  至于毒虫、变种野兽,这些的遗害是轻得多,没有那么强的后遗症,但制造成本却非常要命,因为姗拉朵目前还无法直接制造变种生物,只能将捕获的野兽、虫类注射或喂食药剂,促使其变异,这个程序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无奈,姗拉朵所使用的药物中,有一个主成分无可避免,那就是大量的黄金。
  一群又一群的变种野兽,在战场上悍不畏死,勇猛地冲向太平军,太平军抱头鼠窜,这幕光景看在高层眼中,可没有什么人高兴得起来,只要把敌方伤亡数目,和己方花去的军费一除,得出敌方每个死者的平均耗资,军部高官就个个脸色铁青。
  耗资与后遗症巨大的生物战、笨重而耗能的独眼石人,这都是在敌人眼中无比威风,却令自己人胆颤心惊的危险东西。虚江子看完整个报告后,突然有种感觉,敌我双方好像已经是强撑面子在打这一仗,要是太平军继续使用独眼石人、己方再多搞几次生物战,那就不是在比谁先打垮敌人,而是在比谁先整垮自己。
  “这样子看,战况一时间陷入僵局,除非发生什么新变化,不然……”
  虚江子想不太出会有什么新变化,而来自银劫的新情报,则让他持续了解北方的状况,包括姗拉朵对于莫名其妙被拱上“战争英雄”的位置,甚为不满,多次试图毒杀陆云樵身边的一名幕僚,还有她不满归不满,却也没有忘记享受战争英雄所带来的光环,把配合她工作的女助理全部都勾引上床去,成就了另一方面的战绩。
  “……请问,给我看这种情报,有什么意义吗?”
  虚江子看着银劫的微笑,觉得他笑得说不出的别扭,但银劫也没多说,只是单纯表示“敝人以为道兄应该会对这些情报有兴趣,特意交给您看看”让虚江子心中七上八下,暗忖自己的隐私该不会已经被人知道了?
  银劫和虚河子“和解”之后,两人又继续像先前那样,时时密会,好像在商议什么计划。这个计画,他们两人应该已经筹备多时,箭在弦上了,正因为如此,就算对银劫提防甚深,虚河子仍不得不与他合作。
  虚江子不晓得他们的计画是什么,也不想去探听,但隐隐约约之间,觉得他们两人的计画,似乎刻意在瞒过自己,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因为以目前的立场来看,似乎没什么作战计画有必要瞒过自己。
  这令虚江子百思不解,弟弟不顾自己劝阻,与银劫越走越近,令自己忧心不已,不过,即使是这样,兄弟感情也还不至于发生嫌隙,只要自己紧盯银劫,不让这个人搞什么花样,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过……银劫那个人很精明,要和他斗智,我是肯定斗不过的,这点很伤脑筋啊,要是海姊肯站在我这边,帮我一点忙就好了。”
  虚江子这么感叹着,但不用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确实太过天真了,很多时候,两个人之间的亲情,是会受到外在环境影响而变化的,尤其是……当河洛本部的使者,悄悄来到他面前时。
  这名密使,并不是赤城子所派来,而是来自河洛剑派的几名长老,辈份很高,曾与虚江子见过几面,指点他几招武技。这几名长老认为,虚河子出卖河洛派武技给朝廷,大逆不道,而赤城子漠视此事,不做惩处,这也是逆施倒行,他们无法坐视,只要虚江子点头,他们就支持虚江子取虚河子而代之。
  虚江子几乎听傻了眼,自己从不曾想过与弟弟争什么,更别说取代他,尽管自己对弟弟的一些作为颇有微词,但也没到要站出来反对他的程度,那几位长老真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怎么会想要让自己出来取代弟弟?
  不假思索,虚江子以极严厉的口气,将这名担任使者的师兄给斥回,假如不是因为大家出于同门,他甚至还有将人灭口的冲动。
  其实,只要稍微想一想,虚江子倒也不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长老会看上自己。照理说,虚河子是自己的弟弟,此事河洛派上下人尽皆知,要选个人来反虚河子,怎么都不该挑自己,现在之所以挑上自己,主要的理由就是……没有别人可挑了。
  虚字辈最杰出的河洛九子,已在战争中阵亡数名,武功、名声能与虚河子相比的,就只有一个李慕白,但李慕白个性狂放不羁,一身武功多半靠自修得来,从不把什么门规、长辈放眼里,若是想用他来换下虚河子,恐怕很快就会变成搬石头砸脚的愚行。
  剔除掉李慕白,那能用的人确实也只剩下自己一个了。自己在南方战线声望极隆,身先士卒的作风,很受师兄弟们的拥戴,假若虚河子阵亡,肯定是由自己接替位置,率领师兄弟继续作战,长老们会看上自己,倒也可以理解,只不过,自己实在是没有这个心啊!
  突然碰到这种事,虚江子觉得很不愉快,自己虽然做了处理,但这事若走漏风声,传到弟弟的耳里,恐怕会掀起不必要的困扰,为了安全起见,或许该主动去说明一下。
  虚江子这么想着,但又不晓得该怎么开口,就这么烦了几天,他接到通知,去参加战术会议。进入虚河子所在的营帐后,不出所料,银劫已经在那里,正与虚河子、几名幕僚讨论战况,见到虚江子进来,银劫寒喧两句,把几份最新的战况报告交给他,虚江子简单瞥过,确认北方仍是那种互有小胜败的僵持状况后,银劫开口了。
  “现在的情形很清楚,要是太平军国仍这么源源不断地得到后援,根本无法推测他们还有多少厉害东西未出,这样持续打下去,朝廷不被打垮也会被累垮,所以……除非能断绝太平军国的后援,否则要平这场乱事,那是不可能的。”
  言论正确,但因为所有人都心里有数,因此,周围每个人眼中都只流露着“废话”的麻木之情。
  “各位请捧场一点嘛,亡羊补牢,纵使晚了些,但总是有机会去改变,我有一位旧识经常把这话放嘴边,现在我也有心效法……事情虽然不容易,不过只要迈开第一步,后头就好走了。”
  银劫道:“我建议,我们应该及早开辟第二战场,在这方面,人员不必太多,少数精锐比大军更有用。”
  虚江子皱眉道:“你所谓的第二战场……”
  银劫道:“就是域外,我们直接派人到域外,骚扰敌后,只要断绝后援,太平军国就不难料理了。”
  “……你神经病。”
  虚江子只回了这么一句。骚扰敌后,这只是好听的说法,比较实际一点的形容,就是深入敌后,九死一生,己方目前的兵力,就算要稳守南方战线都很吃力,如何有能力跨越万里长距,到域外去骚扰?况且,银劫还说是少数精锐,那最多也不过数百人,这点兵力到域外,恐怕一个小战役就给灭掉,根本是送死,哪有什么实际意义?
  本以为这些话已经够荒唐,没想到银劫点了点头,跟着又扔出一颗大炸弹来,令虚江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虚江子道兄,潜入敌后的工作,非同小可,也不是普通人能够胜任的,经过商议,我觉得道兄是最适当的人选,如果由你带领精锐,进入敌后工作,平叛之日可期。”
  银劫微笑说话,彷佛在说一件很合理、本该如此的琐事,虚江子却听得七窍生烟,自己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虽然也会畏惧,却从没有退缩过,不管是多危险的战场,自己都是领头冲在第一个,但……这种摆明是叫自己去死的任务,除非自己脑子坏了,不然哪有可能主动吞下去?自己可不是战斗狂,听见危险就会兴奋的!
  “呃……你刚刚说商议之后?”
  虚江子忽然感到不妙,道:“你是和谁商议的?”
  “是我!”
  应声的,是一直坐在旁边维持沉默的虚河子,这也正是虚江子担忧的东西,银劫不是笨蛋,不会贸然出口这种肯定会被拒绝的话,如果要提出来,他本身应该也有相当把握,而这份把握的根源,就是虚河子,再怎么说,虚河子统领南方的所有河洛弟子,假若是他同意此事,自己就不能把此事当玩笑看了。
  “这不是刚刚才想的,是前几天我与银劫兄商讨策略时,冒出的想法,不过只是有这想法,还没有确定……”
  兹事体大,虚河子也不敢直视兄长的目光,但话说到最后,虚河子仍是抬起了头,与虚江子对视,表示他的认真。
  “……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有这决定?为什么……非我不可?”
  虚江子实在是想不明白,照理说,自己是目前河洛军的冲锋箭头,每次作战,自己几乎都是第一个冲入敌阵,又是留尾断后的,假若自己不在,对全军士气必定有影响,尽管这边不是缺了自己就不行,但……应该也不是少了自己仍无所谓吧?
  北方惨败,南方战场的压力正大,敌人的强势反攻随时会开始,搞不好明天敌军就又弄出一个独眼石人来,踩在大家的头上。这么要紧的节骨眼,居然要把自己派去域外,执行一个根本没有希望成功的任务,这是哪门子的人事安排?该不会……长老们派密使来见自己的事,已经被知道了,弟弟把自己远调域外,藉此避免兄弟对立?
  虚江子心中忐忑,只是,这些疑问并没有得到回答,虚河子的解释,就是这个战术难度很高,一定要由最顶尖的人才来执行,而环顾当前河洛剑派的人才,除了虚江子之外,虚河子也找不出可用之兵了。
  年轻一辈最杰出的河洛九子,以李慕白为首的几人,都在北方奋战,这次惨败还阵亡了两名,至于在南方这边的几个人,武功、统帅能力还不如虚江子,从这点看来,虚江子确实是当仁不让,但……他本人仍觉得难以释怀,感到这些安排的背后,恐怕还是有着什么别的理由。
  最后,虚江子以“仍需好好考虑”的理由,暂时搁置了这个提案,虚河子和银劫也知道他不可能立刻有决定,便点头同意,大家各自散开,回去休息。
  当天晚上,虚江子在自己的茅屋中静坐,反覆思索,当茅屋的门一下子被打开,他晓得自己等的人来了。
  “你果然来了……”
  “你一早知道我会来?”
  “阿河会有那样的想法,固然是银劫的教唆,但应该也是得到了你的支持吧?或者说……根本是你的主张呢?海姊!”
  虚江子抬起头,看见虚海月缓步走进茅屋内。银白色的月光,照耀在虚海月的脸上,明明是那么熟悉的脸庞,看起来却有着陌生人的感觉。
  这一次,虚海月似乎是预备来说一些重要的东西,步伐、呼吸再无掩饰,虚江子一眼就可以看出,虚海月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很高,甚至还在自己之上,至于临敌战斗的反应,相信自己也比她不上。
  苍云大捷的那一仗,虚江子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但心中有数,战斗时,太平军多处重要的营地,忽然起火爆炸,又或者一些正在指挥中的太平军将领,莫名其妙暴毙身亡,给了河洛弟子可趁之机,这也是取得大胜的理由之一,当时虚江子就已猜到是虚海月在暗中活跃。
  自己这些年来转战各地,在战场上杀人无数,战斗经验丰富,早非昔日可比,但这位姊姊的专职是刺杀,总是与江湖好手对战,要比起战斗经验,她只会更在自己之上,现在这距离……要是姊弟两人翻脸动手,自己可占不到什么便宜,如果姊姊还暗藏什么厉害法宝在手,自己绝对没有生机。
  脑海中闪过这些计算,虚江子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但看着虚海月缓步靠近,自己周身紧绷,起了应敌的自然反应,还得要强行压下这些反应,避免彼此之间的尴尬。
  “确实是我向阿河建议的,时间已经到了,也该是你回去的时候了。”
  “什么时候到了?回去什么地方?姊,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还要继续掩饰吗?虽然你很巧妙地易容回现在的样子,但你的外貌,这二十多年来几乎都是我在维持,有什么变化,我不可能认不出来……那天,我看你的易容有变化,就知道你已经知道秘密了,后来你脸上的表情,更是把什么都泄漏了,你从小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
  虚海月道:“替你易容回去的人是谁?这个易容一旦被卸除,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弄回去的,事实上,它也不是那么简单卸下来的,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我很感兴趣,要是猜得没有错……该不会是上次的那个女淫贼吧?你的品味与喜好,真是很怪啊!”
  不再掩饰自己的武功与才智,虚海月几句话就说得虚江子脸色青白,没想到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事,在这个姊姊眼中,居然处处是漏洞,连姗拉朵牵涉其中的事都被看穿了。
  “果……果然,所有事情姊姊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要瞒住我?从小就替我改换本来面目,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生存啊,不然你以为会是为了什么?一个金发碧眼的小鬼,在中土这边晃荡,你以为能活得下去吗?如果不是替你易容化妆,你活得到今天?”
  “……我的真实身世,师父他知道吗?”
  “就是他把你抱回来的,能不晓得吗?”
  虚海月解释当年往事,就与虚江子从小听熟的过程差不多,只不过从捡回一个普通的孩子,变成捡回一个域外异族的孩子,赤城子不晓得这孩子的父母是谁,只是为了他的安全,将他的外貌易容改扮,甚至连他自己都瞒过。
  这些话,听起来都很合理,但虚江子听在耳里,却半个字都不相信,这些事情虽然不可能全部是假,可要说全都是真,这也绝不可能,只不过就算针对这点质问,虚海月也不会实说,大可不问。
  “掌门人曾经说过,你来自域外一个已灭绝的部族,那个部族虽然不存在,子民也绝嗣,但仍在域外留存着遗产,你到域外,若是能取得那些遗产回来,对于抵抗太平军一事大有好处,这也是非你不可的理由。”
  虚海月道:“听说,那些遗产存放的地方,只有那个部族的人才能进入,所以除了身为遗孤的你,别人也不可能进得去,这次派去域外的人选,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能胜任。”
  “……当年之所以收养我,就是为了今天吗?”
  虚江子很在意这个问题,但虚海月仍旧没有正面回答,道:“我得到消息,北方战场大败后,已经有人动起了类似的念头,准备进入域外了,要是被人捷足先登……”
  这件事情,虚江子不是很关心在意,什么遗产、宝藏之类的东西,在今天以前全都与自己无关,现在突然被提出来,听来也很不真实,没有什么感觉。
  “我和阿河……不,算了,没有什么。”
  虚江子很想问问,同为弃婴收养的虚河子,身世是否也与自己一样,这才是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但转念一想,问了又如何?假如弟弟真的也是域外人士,这个答案问出来了,自己会替他感到高兴吗?光是自己一个人的秘密,背负起来就已经很吃力了,更何况是两人份的秘密了。
  想到这一点,虚江子就把到嘴边的问题收了回去,但从虚海月的表情看来,她显然已明白了这个未出口的问题,只是……她并没有回答。
  “海姊,你所说的宝藏、遗产,真的存在吗?去域外取出遗产是一回事,去域外大海捞针又是另一码子事了。”
  “来自血脉遗传的呼唤,就是最好的寻宝图,你梦里的白虎,会引导你回到故土的,届时,沉睡多年的秘藏,便会为你开启。”
  虚海月说得非常肯定,斩钉截铁的程度,甚至让虚江子感到怀疑,不解她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不管怎么说,虚海月亲自开口,那个份量与虚河子是不同的,况且所提的理由也很正确,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虚江子不能不认真思考,前往域外的可能性。
  结论是,自己不答应还真是不行,因为当情势明显,除了自己没有别人能够担此任务,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能够推拖?况且,离开一段时间,可能真是不错的选择,要不然长老们不死心,又往自己身上动什么念头,那可就越描越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隔日,虚江子就去找虚河子,表示自己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到域外从事敌后工作,依照前一天虚河子的说法,进入域外的工作将由少数精锐执行,虚江子本以为,会是从自己所熟悉的师兄弟中挑选,毕竟彼此都是熟人,做起事来也方便,但情形却不若自己的想像。
  “虚江子道兄,有件事现在可以让你知道,朝廷为了反制那些逆党,早就组织人员,潜入敌后,在那边进行种种骚扰、破坏工作,你出月牙关后,抵达域外,自然会有那边的人员与你联系,减少你的危险。”
  银劫的这番话,让虚江子松了口气,但也暗自心惊。朝廷不愧是拥有最多资源的组织,居然早就在域外设立暗桩,比其他任何势力都要快上一步,而银劫连这等秘辛都知道,究竟是他消息灵通?还是他权位之高,更在己方猜测之上呢?这一切……可能都与银劫之前提及的那名“有识之士”有关系!
  这些东西安排妥当之后,虚江子就与熟悉的师兄弟告别。碍于这件任务的秘密性,一切不能大声嚷嚷,也不能明白告诉他们自己将前往域外,只是说北方大败,自己被派往北方支援,去看看状况,而这些人听说虚江子要离开,万分吃惊,连声追问,颇费了虚江子一番功夫。
  最后,虚江子终于出发,但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想到,半路上会遇到一名不请自来的送行贵客。


第六章 离奇失踪·特务头子
  本来若照预定,虚江子应是与“少数精锐人马”一同出发,但自从听完虚海月的解释,虚江子就心中有数,去域外战斗,这有可能带精锐人马同去,可是去域外寻找宝藏……这个肯定是自己一人上路,省得寻宝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真面目与真实身分暴露,又不可能杀人灭口,后果就是自己身败名裂,彻底完蛋。
  以精锐高手的角度来看,虚江子其实最想请虚海月同去。回思生平所见高手,这位姊姊武功奇高,可能已经是河洛剑派新生代中的第一人,如果再用上她的那些法宝,肯定连李慕白都不是对手,然而,自己走了,这边战场上更需要她亲自压阵,若少了她,虚河子与银劫的很多战术都难以实现。
  有了这个觉悟,虚江子也没有再多要求什么,独自一个人离营,朝边境方向前去,但才走出数里路,就有被人盯上的感觉。
  长期在战场上厮杀的磨鍊,虚江子此时早已是河洛剑派第一线的剑手,力量修为较诸赤字辈的师叔伯毫不逊色,实战表现更有过之,是出了名的猛虎悍将,早不晓得被太平军伏击、奇袭过几次了,这时一察觉自己被盯上,不慌不忙,佯装不知,继续奔走赶路,暗中感知敌人的数量与武功高低。
  这一下感应,却令虚江子暗自心惊,潜伏在前后盯着自己的敌人,共有七名,这数目还没创新纪录,但这七人所传来的气息,却不是普通的太平军好手。
  虚江子从没有忘记过,在刚抵达前线时的那一次遭遇战中,自己所见到的那些黑衣高手。对太平军了解越深,就知道那些故意以黑衣掩去外表形象的域外高手,才是太平军幕后真正的主导者,他们无论是本身素质、身上装备,都不是寻常的太平军战士能比的,接触到他们,才是接触到“真相”自从当初的那一战后,虚江子一直希望能够再遇到这些外族高手,从他们身上接触到幕后的那只黑手,只是这些人神出鬼没,不轻易出现在战场上,除了当初的那一次偶遇,后来竟从没再碰见过,现在碰上了,本该欣喜,但……虚江子突然觉得很荒唐,自己与这些人应该立刻动手厮杀?还是先拥抱一下,再认认亲戚?因为搞不好大家还真的是亲戚?
  这些事情想一想,连虚江子也觉得自己好笑,不过,当他正考虑是否要先发制人时,前方路上人影一晃,有个人拦在前头,阻住去路。
  “动手了?”
  虚江子一惊,却发现那道人影全无杀气,不像是要动手的样子,而且此人个头娇小,看上去竟然像是一名女子。
  太平军因为标榜男女平等,战士之中也有女性,偶尔会在战场上碰到,虚江子总是避开,让其他师兄弟去应付,但眼前的这个人影,看来没有任何威胁性,既不像武功强横,也不像装配厉害法宝,拦在自己的路上,随手一剑就可……
  这个念头才在脑中闪过,虚江子一下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心头剧震,什么动手的念头都飞到九霄云外,急忙收手,比看到了赤城子站在那还要惶恐,一下子用偏了力,脚下收不住,生怕撞着了对方,连忙用力顿足,想要止住冲势,结果就变成了滚地葫芦,连滚带跌地来到那人面前,灰头土脸,险险停住。
  搞得那么狼狈,幸好没有让这个女孩受半点伤,因为,她不但是自己的大恩人,自己欠了她很大的人情债未还,还是一个自己绝对不想也不能得罪的人,要是伤了她半根毫毛,那个后果肯定很严重。
  “泥,没事……吗?”
  不甚流利的中土语,刺激着虚江子的记忆,他还记得,这个女孩的名字叫沙玛,是绝代天妖所重视的人。
  一段时间不见,少女的肤色仍是惨白,面纱遮住了残缺的半张脸,露在外头的面孔,笑容可掬,流露着不属于战场的阳光气息。
  就算明知彼此立场敌对,虚江子仍无法对这名少女生出任何敌意,甚至还觉得有几分歉疚,自己上次才接受了人家的治疗与包扎,回过头就把人家营区给炸翻天,尽管那是姗拉朵干的,却也是因己而起,要是爆炸中不小心伤到纱玛,自己很可能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转头四顾,那七名域外高手藏身在附近山林中,似乎没有现身的打算,如果所料不错,他们并非是来伏击自己,而是担任沙玛的护卫。只是……自己与沙玛近距离相对,他们最近的一个也在五十尺外,若自己真有什么歹意,他们哪有可能挡得住?或者……他们因为某种理由,成竹在胸?
  不过,撇开这些问题不谈,这些人如果仅是护卫,并非刻意来狙击自己,那么,他们之所以出现在此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沙玛小姐,你找我有事?”
  虚江子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自己与这少女仅有一面之缘,彼此甚至算不上熟,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自己长得也不帅,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一见锺情之类的事,就算真的是,自己也没这胆子,否则给天妖杀到面前来,那就很难看了。
  不过,撇开玩笑心态,虚江子突然意识到一件很要命的事,沙玛找自己做什么,这固然是一个问题,但……沙玛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这个问题更严重,难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已落在太平军的眼中?
  虚江子大胆一问,答案果然把他给吓了一跳。那个秘密造访自己,并且带来长老们期望的师弟,原来没有能够成功离开,而是一走出去就被太平军给俘虏,逼问此行目的。
  这位师弟不是什么铁汉、硬汉类的人物,稍稍吃了点苦头,就把什么东西都说了出来。当这些情报被送到北方战区,天妖得讯之后,立刻就判断出虚江子只怕不能待久,很快就会被派往别的地方,因为南方战区的主导者,绝不可能容得下他这个潜在威胁。
  “……呃!你们,是这样认为啊?”
  虚江子闻言不禁苦笑,密使之事己方尚无人知,弟弟亦不知晓,派自己去域外也非关此事,太平军这样想根本是冤枉。不过,让敌人这样想也不是坏事,最起码好过让他们知道自己去寻宝。
  “那……就算我要离开战区,你们又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
  “踏说过,如果泥往北走,就是去北方战场,如果北方以外的方向,就是要去域外。”
  沙玛口中的“他”自然就是天妖,虚江子听得暗暗心惊,天妖不但武功高,见识也甚是不凡,猜出自己有可能前往域外,换句话说,天妖虽不知道遗产的事,起码也料到,自己去域外是直捣太平军源头,若是成功,将对太平军有重大影响。
  “……你带着这么多人来,该不会是来做掉我,不让我去域外吧?”
  虚江子担忧地一问,却被沙玛笑着摇头否认,还一掌拍在他肩膀上,说天妖讲过他是自己人,虽然沙玛也不明白自己人是什么意思,但总之是不用担心,而且,天妖还说了另一句沙玛不懂的话,要她带来给虚江子。
  “不用顾忌太平军国的存在,放手去做你该做的事,成就你的大功业……反正,也差不多到要和这些无知蠢货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这句话,别说是沙玛不懂,就连虚江子都不能明白,不晓得所谓的无知蠢货是谁。沙玛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压低了声音,这表示此话不能给护卫她的那些异族高手听见,那么,无知蠢货是指他们吗?
  隐隐约约,虚江子知道天妖所指的对象,恐怕就是太平军国,话中更带有预备放弃太平军国,任它崩坏的意思。但天妖身为太平军国的首脑,太平军所成就的王图霸业,尽属于他,在此节节胜利之刻,他有什么理由说出这种话?作出这种决定?
  刹那之间,虚江子想起了先前银劫说过的话,他说太平军国的行动极为诡异,不但幕后那只黑手时有保留,就连太平军本身采取的种种战略,都有些难以解释的地方,要不然,此刻纵使没有拿下中土,也该占领更多的土地,维持优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银劫的怀疑若属实,再对照天妖的话,难道……这个将中土卷入一片烽火的男人,居然意不在成王霸业?那他搞出这么多事,又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天生的破坏狂,喜欢看烽烟战火肆虐天下吧?
  正茫然不解,忽然听见沙玛说话,“踏说,泥的处境与心情,踏完全可以体会,就算泥自己没有那种意思,但只要泥的能力够强,自然就会被别人看上,这就叫……就叫……无罪……什么其罪……”
  “……是不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对!就是这个!”
  沙玛高兴得鼓起掌来,但从表情看来,她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虚江子颇感唏嘘,现在的一切,再非小时候那么单纯,随着自己能力的增长,就算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却仍旧对弟弟造成了威胁,这绝非自己所愿,却又没有办法避免,而且居然还是由天妖来解读出自己心情,想想实在很讽刺。
  突然,虚江子意识到一个问题,天妖似非如此多愁善感之人,会为自己这样一叹,难道是他本身也有这样的困扰?
  这样一想,天妖对魔门的态度,还有对自己这“奸细”的青眼有加,种种事迹迅速自脑海闪过,虚江子觉得自己好像猜到某些东西了。
  沙玛没有察觉到虚江子的脸色变化,自顾自地把话讲下去,虚江子心中乱糟糟的,没有听得很仔细,只是隐约听她说到天妖最近心绪不佳,为了某事甚是担忧、烦扰,好像很在意某人的想法,但日前虚江子所转交的那个东西,给了天妖不少信心,令他相信最终必能克服障碍。
  “踏高兴,沙玛也高兴了,真的很谢谢泥呢。”
  “呃……是吗?其实我也不太懂啦,能够帮得上你们,真是太好了。”
  嘴上这样说,虚江子却晓得此时的状况真是太不好了,这边距离己方的营区并不是太远,要是让人看见自己与天妖的女人这样谈笑说话,还说了这种话,叛徒的罪名只怕是怎样都赖不掉,后果严重之至,只恨自己急归急,一时间却难以脱身。
  不过,另外有件事情很不妥,相信西门朱玉也察觉到这一点了,那就是天妖如今所笃信的这件事。当初交到天妖手上的那件“信物”不管它究竟有多么珍贵,都没有作为信物的意义,天妖一直认定,那是他兄长的馈赠,但虚江子很清楚,事实不是这样。
  天妖此刻的心安,明显是误判情势,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后头绝对会为此遭受横祸。想到这一点,虚江子为之不安,特别是当天妖对自己还颇为关心,不但屡次释放善意,连此刻自己要去域外搞破坏,他都还让沙玛来打招呼,表示友善,自己受宠若惊,实在不忍心看他因为这个误会而出事。
  只是,几次话到嘴边,想到彼此其实是敌非友,再加上此事背后牵扯复杂,自己不好妄做主张。这样一想,已经到嘴边的话,就又吞了回去,反正,就算自己不说,知道内情的还有一个西门朱玉,那家伙足智多谋,算无遗策,由他来判断、忧烦这件事,应该比较妥当吧。
  “……那个,有件事情要拜托泥,不是踏的事,是沙玛的私事,可以拜托泥吗?”
  出乎意料,沙玛居然有事相托,虚江子心头一凛,仔细一听,原来沙玛是要自己帮忙,送封家书给域外的家人。
  详细情形,沙玛说得吞吞吐吐,不是很明白,但约略听来,似乎是当初天妖带沙玛离家时,走得太急,沙玛担忧这么长时间过去,自己在中土过得幸福快乐,族人却在域外担忧寻找,着实累人,所以想请虚江子带家书回去,说明自己平安,请他们不用担心。
  沙玛说这些话时候的表情,让虚江子心中犯着嘀咕,她那种幸福、腼腆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私奔成功的小女人,九成九是天妖带着她私奔到中土,她家人不知下落,还在域外到处找寻,而现在这个烂工作要扔到自己头上来了。
  问问沙玛为何不找别人送信,沙玛委婉地表示,天妖曾与她的家人有过冲突,闹得极不愉快,所以不会让她送信回去,这次她是得知虚江子要往域外后,临时起意,想请他顺便带家书回去。
  “……啧!这哪是单纯送信?要是解释得不好,我也会被当成诱拐犯,搞不好还要挨揍咧!可不可以把信直接扔给他们就跑?”
  虚江子觉得自己简直就成了烂好人,居然要替敌人头目的老婆,送家书到域外,还要面对女方家属对私奔的责难,连这种任务都答应,自己也未免……
  想归想,虚江子最终还是接下了这封家书,出于内心的歉疚感,他无法拒绝沙玛的请求,在不安的心里,他由衷地祈祷这个女孩能获得幸福。
  诸事委托已毕,在临别分开之时,沙玛突然冒出了一句“泥的弟弟是个好人喔”让虚江子非常错愕,不太敢确信自己听见的东西,但还来不及问些什么,沙玛已经在那些异族高手的护送下离去。
  照理说,自从那次被俘虏逃回后,虚河子与沙玛就不可能有再碰面的机会,当然也不会有联系,所以沙玛对虚河子的印象,应当只限那天的一面之缘。沙玛会说虚河子是好人,足见对他的印象不错,就是不晓得他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让人家小姑娘留下优良印象。
  “……追女孩子还真有一套啊,要是不当道士的话,可能就要去抢西门的生意了。”
  这话才刚出口,虚江子就想到,虚河子其实并不把出家人身分放心上,自己的这个但书根本不存在。不过,自己倒也不认为弟弟会变成花花公子,因为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所得,海河之间的这段姐弟恋,尽管不为世俗所见容,但两名当事人的本身,却是非常认真,令这段感情结合得极深,无可动摇,虚河子的全副精神都放在虚海月身上,绝不会多看其他的女子一眼。
  反倒是对于姊姊虚海月,虚江子就没有那么笃定,虽然觉得她对这段感情也很投入,可是她太过于高深莫测,自己完全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又是如何看待这段感情的,这令自己时时感到忧虑,因为自己其实已经决定,当有一天这件事被摊开在阳光底下,他们两人受到世俗责难的时候,自己将义无反顾地站在他们这边,支持到底。
  “唉……我哪有闲工夫替别人担心?自己的麻烦都有够大了,担心别人的感情有什么意义呢?”
  苦笑叹气,虚江子继续动身,朝着域外而行。可能是因为有人刻意放行的缘故,途中经过几个太平军的占领区,明明该处搜索严厉,自己却仍无惊无险地通过,到处墙上明明贴着对虚河子、自己的悬赏画像,可是巡逻的太平军总对自己视而不见。
  都已经玩到这种程度,再小心翼翼,就只能说是自己吓自己了,虚江子也不再挑什么僻静小路走,索性就大摇大摆,走官道穿街过市,更不用搞什么变装花样,偶尔累了还能在酒楼大快朵颐,吃饱了再上路。
  自从上战场从军以来,都没有什么机会好好吃饭,这段旅程虽然说是赶路,倒也是难得的轻松惬意时光,这是虚江子先前所未想到过的事。
  “……真是的,早知道这样,早就该来了啊!”
  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拎着鸡腿,虚江子在酒馆的三楼雅座大享口腹之欲,甚至突发奇想,哪怕自己吃饱喝饱后不付钱,跳窗逃跑,说不定都会有人来替自己买单也未可知。
  不过,玩笑归玩笑,虚江子也知道自己能轻松的时间已不多,因为附近的地形已经慢慢由山区进入平原,再没几天,就会看到干燥的沙地,自己即将进入边关,走出中土,正式进入域外……那个本该是自己故乡,或许还有亲人存在的地方。
  这趟返乡之路,由于是一个人走,所以也没有别人知道,随着自己越来越往域外靠近,那久违的梦境又回来了。
  梦里,那头夜奔千里的白虎,仍在旷野上狂跑着,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它的高声咆哮,听起来好像很舒服、愉悦,不像之前那样苦闷无奈。
  “……老虎啊,你是因为要回到家而高兴吗?”
  虚江子自言自语着,尽管自己不能明白那头白虎的心情,不过,有一点自己是很清楚,并且感到讶异的,那就是自己的心情。当初说要到域外来,自己心里甚为抗拒,不只对九死一生的任务没好感,也对那片土地甚为排斥。但随着目的地接近,呼吸着自域外沙漠吹来的风,自己赫然发现,心情没有预期的凝重,反而相当轻松、愉快。
  明明对域外没有任何印象,全然陌生,但为何……接触到域外的气息,会让自己心情很好?是否自己早已期待这一天?这实在是很难想像的事。
  不久,虚江子踏出边关,正式进入域外。原先预计的乡愁没有发生,因为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从进入月牙关,要出关到域外的那刻起,虚江子就觉得自己被坑了。
  在月牙关内,一批穿着银色制服的军官,好像已等待多时,一见到虚江子就围了上来。虚江子本以为遇到了什么麻烦,可能要动手,哪想到这些军官居然一起朝他躬身行礼。
  “虚江子长官!我等向您报到!”
  如果只是说“致敬”那问题可能小一点,但他们说的是“报到”这就让虚江子察觉事情不单纯,而他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银劫肯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一问之下,这个猜测得到证实,银劫先前曾经提过,朝廷在域外成立了情报组织,专门从事敌后工作,但银劫没有说,这个挂在军部名下的组织,其实是由他出资、出力组建起来的,一直是听从他的命令在活动,而这一次,所谓“派遣少数人员配合你行动”的实质作法,就是一声令下,把整个组织扔给虚江子处理了。
  “那家伙疯了不成?建立一个情报组织,应该也花了他不少心血,不是随随便便弄起来的,就这么扔给我?他疯了!”
  用理智判断,虚江子也晓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这些家伙口口声声说以后归自己指挥,但多半自己这边命令一下,他们马上就会传信给银劫,让银劫来判断执行与否,然而,自己既然有下命令的权力,能做的事情就很多,若真是有意搞破坏,有可能重创甚至毁掉银劫的这个心血结晶。
  这种事,银劫不可能不晓得,却还是下了这个没必要的命令,难道真是吃准了自己心慈手软,作不出让人故意牺牲的事?
  “伤脑筋,我周围左右都是一些精神不正常的家伙,怎么好像整天都在替人收烂摊子啊?”
  如果抵死不从,不接受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礼物,那也可以,但这不过是推推拉拉,浪费自己的时间,并无意义,更何况这个组织所能提供的,正是自己最需要的东西,拒绝没什么好处。
  “本来是道士,后来去从军,现在又变成特务组织的头子,以后不晓得又会变成什么?人生搞成这样,也未免太多采多姿了吧?”
  这与其说是感叹,根本已经快变成自暴自弃了,但接下这个担子,确实也是有帮助,透过阅读他们送上来的资料、所做的解释,虚江子在最短时间内了解了域外的状况。
  从资料上看来,域外的沙漠幅员广大,分别被几个大部族,还有千百个中小部落所占据,除了他们生存活动的区域,还有好大一片无人荒漠,那是不适人居的死亡绝地,这就是当前域外的势力分布,但虚江子反覆看来看去,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部族中虽然不乏势力强大的,可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有哪个部族势力大到能支持太平军国作乱。
  “……太平军国的背后有域外部族在支持,这点你们应该已经知道,那有没有线索是什么势力在支持他们?”
  “根据推测,应该是域外传说中的圣族,楼兰一族。”
  这个名词不陌生,也不是首次听到了,虚江子继续查阅楼兰一族的资料,了解这个以凤为图腾,几乎不与其他部族往来,神秘莫测的部族,在查阅中,他也特别留意有没有以虎为图腾的灭绝部族,结果,现今仍存续的部族中,起码有五六十个,但以白虎为标志的,却是一个也没有,甚至连曾经存在过的都没有。
  “这样啊……”
  虚江子记得,虚海月说自己的部族已灭亡,所以自己应该是在已灭亡的部落资料里查,现在查不到,这代表……自己的部族,可能也是一个非常隐密的存在,这才查无可查。
  “什么叫跟随心中的白虎,就会找到方向……我就知道其实是骗我的!到了域外,什么也找不到,还扔了个乱七八糟的组织给我。”
  越来越觉得自己上当,但中了这种计的自己,实在笨得可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现在都来不及了,算了,就先干吧。”
  抱着这样的觉悟,虚江子开始进行了敌后工作的生涯。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河洛军营后几日,掌门赤城子秘密来到,发现虚江子不在,大发雷霆,下令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召回。
  只是,掌门人的这道命令,没有获得实现,因为众所周知,虚江子是被派往北方战区支援,而各路急追虚江子的使者,在路上都没有找到虚江子,也没有发现他的相关踪迹,于是事情一下子变得严重起来。
  河洛九子之首,战功赫赫的虚江子,就这么从中土武林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下落,也没有人看到过他,一时间传出了许多谣言,但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他是被太平军国所擒杀,这才会神秘失踪。
  在众多谣言中,也不乏有人认为,虚江子的失踪,牵涉到河洛剑派的内斗,因为名声与实力日强一日的虚江子,渐渐威胁到了其弟虚河子的地位,尤其是在这种战时,说不定就是虚河子感觉受到威胁,这才设计铲除兄长,一时间,中土武林闹得沸沸扬扬。


第七章 浴血而战·白虎神牙
  河洛军冲锋队长虚江子神秘失踪,这消息震动中土武林,掀起了好大的风波,无数江湖人士臆测纷纷,都在对这件悬案作出推测,尤其是“赤城子极度重视虚江子,有意秘密策立他为掌门人选,取代虚河子”的传言一出,更让这桩失踪案增添强烈的阴谋色彩。
  虚江子在河洛剑派的人缘极好,他的失踪着实惊动不少人,惟独他本人却对此事一无所知。尽管身在域外,但他并不是普通的旅行者,手上还握有一个情报组织,中土发生的大事,定期都能传到他手中,要知道中土的情报,照理说是再容易也不过。
  不过,实际情形却不是这样,虚江子接收到的中土情报中,大大小小的都有,部分甚至还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可是关于他失踪所闹出的风波,报告里只字不提,虚江子也不晓得此刻正有许多人为了自己的失踪,紧张失措,坐立难安。
  理所当然,这些都是银劫的命令与安排,刻意不让他知晓此事,虚江子先前虽然也料到,银劫一定会动些手脚,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他还是无能为力,被蒙在鼓里。
  撇开这点不谈,虚江子在域外的工作还算顺利。在中土被传为失踪的他,在域外却一下子有了十几个身分,靠着每种不同身分的切换,与域外的各部族接触,试图在最短时间之内,了解域外的人文风土。
  虚江子最初的认知,自己是来域外搞破坏与寻宝的,但实际进入域外之后,他赫然发现,对这片土地一无所知的自己,不管想做什么都是寸步难行。中土人在域外活动,甚至比域外异族在中土活动更显眼,作什么都被人瞪大眼睛盯着,根本不可能搞破坏。
  结果,虚江子体会到一个道理,那就是,天底下不管做什么都没有半调子的,要当一名优秀的情报工作者,不是武功高就行,最起码,要能“融入当地”基于这个理由,虚江子接受了化妆改扮,时而化身旅行商人,时而成为走方医生,或者干脆就成为一名牧民,赶着牛羊,从这个部落来到那个部落。
  “……真是要命,本来脸上就已经是易容的,现在又涂上新的东西,这样子易容加易容,会不会易到后头,连自己长什么样都还原不回去了啊?”
  想到自己的处境,虚江子有着这样的感叹,但比起易容的问题,语言其实是更大的障碍。要实地融入域外的环境,最起码要能说域外部族的话,而域外最普遍使用的语言起码有三种,自己时间不多,要尽快把这些语言学会。
  学习语言,除了努力听与说,就是多看多背。过去二十几年,日日辛勤练功不辍,虚江子没有叫苦过,但现在要他看书背书,这难度比练武高得太多,当意识到横亘在眼前的这道难关时,虚江子脑里轰的一声,差点晕去。
  不过,事实证明,奇迹也是会偶尔发生的,那些原本抱着看笑话心理的特务属下,目瞪口呆地瞧着虚江子在两个月之内,由说不出半个完整字词,变成精通域外十余种语言的行家。
  “想不到,我居然还挺有语言天份的,要是早点发现,干脆不当道士、将军,直接来当学者算了。”
  说着流利的异族语言,配合易容改扮,虚江子令所遇到的每一个异族牧民,都不怀疑他的身分,这出色的成果,某方面来说也折服了现在的这些手下。
  两个月内,精通十余种语言,这不但是语言天才,更是一种奇迹了,虚江子可以理解他们的惊叹,不过,自己心里也很清楚,这个奇迹绝不是凭空冒出。
  最初接触到那些语言教材时,自己心里叫苦连天,勉强翻了十几页,念了一些诘屈聱牙的文字,就累得沉沉睡去,醒来时,那些陌生而艰涩的域外文字依旧,但自己却好像有了改变,脑海中源源不断地涌现各种语文知识,包括这些文字的读音、意义,全都在脑海中流过,那一瞬间,自己其实已经会说了,只不过发音不太流畅准确,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练习,才把这些语言掌握住。
  因为不想被人当怪物看,这些事情,虚江子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而他绝不相信这是什么奇迹、异遇,脑中涌现那些语文知识的瞬间,那种奇特的感觉,不像是凭空出现什么东西,反而……像是一些被遗忘许久的记忆,刹那间又回来了。
  伴随着这些语言技巧所出现的,还有一些糢糊不清的画面,这些画面有模糊的人影、山川地形,彷佛要告诉自己什么,但实在消失得太快,又太过不清晰,无法判读,不过,光是这些画面出现的本身,就证实了虚海月的话。
  只要来到域外,隐藏在血脉中的遗传讯息,就会一点一点地苏醒、释放,让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径,虽然还不够清晰,但是时间一长,或许就能……
  不过,能够把遗传讯息隐于血脉之中,还能把语言知识用这样的方式留存、苏醒,如此异能与技术,虚江子闻所未闻,要不是太平军国之战令他眼界大开,对新奇事物能迅速接受,还真不敢相信,世上有这种荒唐事。由此说来,自己出身的部族,绝非寻常,可能还拥有足以与楼兰相匹敌的技术。
  那些糢糊不清的画面,是重要线索,可是要等到有朝一日能看清这些画面,不晓得要等到何年何月,完全被动,虚江子决定主动出击,在迅速熟悉域外风土的同时,他也尝试调查两个目标。
  其一是自己出身的源头,那个与白虎有关的神秘部族,就算已经毁灭消散,但只要存在过,域外就该有人知道它的相关情报;其二则是一个目前仍存在的东西,传说中至高无上的楼兰圣族,这个的情报就多了,但几乎都是一些近似神话的传闻,人们口耳相传着楼兰的种种神秘、荣耀,却没有什么人亲眼见过。
  从搜集到的资讯听来,楼兰一族是一个完全封闭的部族,族人从不与外人来往,也不屑与外界来往,他们掌握着无数神奇的器械,还有奇特的异能,移山倒海,遁地飞天,有若神人,高高俯视着地上众生。
  问起楼兰一族的确切位置,域外没有人答得上来,要不是楼兰一族偶尔还有使者到来,命令域外的大部族臣服、献贡,不然便予以诛灭,虚江子就真是无法肯定,楼兰一族是真的存在,抑或只是域外部族想像出的一个童话。
  “……域外会同时存在两个很强的部族吗?这种见鬼的技术力,如果再多几个,就不只是天下大乱,而是天地毁灭了。”
  出现在眼前的线索,虚江子不得不认真考虑,自己或许是楼兰一族后裔的可能。但虚海月说过自己的部族早已灭绝,而楼兰一族崇拜的图腾是火与凤,并非老虎,或许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在域外活动的这段时间,破坏工作没有什么进展,因为域外普通的部族,根本没有能力威胁到中土什么,而真正有威胁性的楼兰一族,却连接触都接触不到,更别说破坏了。
  倒是在各部族之间流浪,熟悉他们的生活以后,虚江子发现了许多以前从不知道的事。域外各部族的生活以游牧为主,除了少部份绿洲的住民,其余大部分牧民的生活都极其清苦,虽是如此,他们却很少埋怨自己的生活,虚江子与他们把酒言欢时,发现他们乐天知命,对贫乏的生活环境没什么怨言。
  这些人……感觉上都是好人,尽管也常会有火爆冲突,但比起在中土的勾心斗角,域外这边的情形已经和平得太多。
  最初听到太平军国的背后,有域外异族支持时,虚江子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中土听到的域外状况,诸多异族过着非常落后的生活,怎么可能有那种实力与技术,支持太平军国呢?后来与太平军国交战,被打得落花流水,这才不得不承认,或许自己以前读过的资料、听过的传闻全都错了。
  现在,事情再一次回到原点,虚江子发现,自己原先所知的那些域外传闻并没有错,域外异族确实过得很苦,一切的偏差都只来自楼兰一族。
  “奇怪,彼此都是域外的居民,为什么楼兰没有协助你们呢?明明他们就有那么先进的技术,只要能传授你们一点,提供一些机械,域外的情况会比现在要好很多的。”
  虚江子不只一次向人提这个问题,但牧民们却都以惊恐的表情,要他不可妄语,因为楼兰一族是域外至高无上的存在,近似神明,维持域外的秩序,一切只能由他们给予,域外的子民没有任何资格要求,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听到这个答案,虚江子也愣住了,无话可说。然而,看着这些自己的“同胞”过得贫寒清苦,几乎是在挣扎求生的地步,时间一长,他越来越觉得很不好受,或许……自己能替他们做点什么……
  这样的念头,总是一闪即逝,但出现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最后连虚江子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是来这里搞破坏工作,结果变成亲善大使,与当地人越混越熟不说,还担忧起他们的生活环境……要是有一天,这种感觉从同情心变成同伴意识,那时就……
  不过,在域外的流浪生涯,倒也不是完全都在聊天泡茶喝酒,还是有遇到一些比较惊险的场面,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替沙玛送的那封要命家书。
  沙玛的出身很特别,当虚江子问起属下“桑德族”之名,人人都是一副惊愕表情,表示桑德族神出鬼没,行踪莫测,时常迁移,是域外非常诡秘的一支部族,普通人根本没机会知道“桑德族”这个名字,虚江子会问桑德族的事,令这些特务干员非常奇怪。
  由于桑德族太过神秘,善于迁徙、匿踪,相关资料实在太少,查无可查,众人对于这个部族几乎一无所知,虚江子在问不出什么的情形下,唯有完全照着沙玛的委托来办事。
  沙玛的委托书信中,并没有提到桑德族会时常迁移,只是让虚江子到一个地方去送信。虚江子照信中指示,来到一处山谷,在连串藤蔓中找到一块平滑如镜的大石,将大石搬移转向,让阳光照在大石上,再折射于山谷中的一块蛇形岩上,当蛇形岩的阴影被光亮所驱散,周围的气氛赫然有了变化。
  山谷中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但虚江子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被窥视,四面八方都有人朝自己看来,而且这些人藏匿得极好,自己寻来找去,居然无法从山壁上找出他们的存在。
  “厉害啊!域外虽然土地贫瘠,但果真卧虎藏龙,桑德族不愧是桑德族,传闻中隐藏踪迹、气息的本事,我在中……我以前都没见识过这么高明的。”
  虚江子的武功,在中土已属高手之列,若说有什么超级高手隐藏气息,他察觉不到,这丝毫不足为奇,毕竟人外有人,但此刻被人注视的感觉如此强烈,潜藏在附近山壁上的起码有数百人,明知道他们存在,却找不出确切位置,就不能不使他啧啧称奇。
  为了打破僵局,虚江子用自己所知道的域外语言,高声喊话,表达自己是来此送信,并没有别的意思。话用多种语言喊过一次,空谷寂寂,没有任何回应,虚江子无奈,唯有把信留在大石之上,自己先行离开。
  虚江子前脚才走,桑德族马上就有人来读信,或许这封信里的内容,相当具有刺激性,因为当虚江子走到谷口,突然听见后头有脚步声,既乱且杂,为数不少,有很多人正从后头追赶上来。
  回头一看,几十名赤裸上身,穿着野兽皮裤,脸上涂油彩,发间插鸟羽的大汉,朝这边奔跑而来,口中叫着虚江子所不懂的语言。最初,虚江子以为他们像别的异族一样,热情好客,对于自己远道而来,万里送信,这些纯朴而善良的人们想对自己表达谢意。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受到挑战,尤其是看到那些人拿刀拿剑,杀气腾腾地冲上来,咬牙切齿的凶狠模样,虚江子马上明白自己的想法有误。
  “呃,信里说了什么吗?大家怎么这副表情?我……我可不是诱拐犯啊,只是一个送信的,你们别……”
  虚江子大叫误会,但却没有别人理他,刀枪剑棒一股脑地招呼下来,两边莫名其妙地打起来。一开始,虚江子没把这种小场面当回事,他一眼就看出来,桑德族人尽管力大、勇悍,却没修练过武术,动作之间满是破绽,自己要应付他们简直轻而易举,就算不能把他们全都打倒,要自保总是不成问题。
  两边混战在一起,情形也正如虚江子所料想,他轻易控制住战斗节奏,满脑子想的事,就是如何不伤到人而脱身,直到几回合过去,虚江子且战且走,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来到一处凹地,脚下松软,似是泥沼,这才发现不妙,这些野蛮人看似粗豪,竟然也会使用战术,将自己诱导至险地。
  与太平军长年恶斗,虚江子身经何止百战,这种困人脚步的烂泥沼,哪会放在他眼里?心中暗笑,就想要纵身跃起,从泥沼中脱困,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他真气不畅,竟然无法顺利凝运真气,这一跃没能跃高,反而在泥沼里头陷得更深。
  “发、发生什么事了?”
  虚江子心中暗惊,但几次提气,丹田之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剩下,真气提不上来,一身修为瞬间化为乌有。
  这种情形,过往没发生过,但也听人说过,可能是运功走火,又或是中了什么极厉害的散功手法、药物,从目前的情形推测,多半是中了什么毒,像桑德族这样的部族,尽管落后,可是若说藏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神秘药物,那不足为奇,这类情况在域外部族比比皆是。
  “……真是不该轻敌的啊!”
  内力顿失,这下情形就不同了,面对四面八方的刀剑夹击,虚江子只能凭一己臂力招架,换作是其他武者,可能几招之间就送了性命,但河洛剑术本就擅长借力打力,以柔克刚,就算没有内力在身,凭着精湛的剑术,虚江子挺剑平击,顺势引导,将敌人砍来的刀剑推斜,撞上旁边的敌刃,就这么让周遭的敌袭你砍我、我撞你,没有一柄能招呼到虚江子身上,还被他借引敌人兵刃上的力量,回输体内,一下子从烂泥沼中拔出身体,飞腾跃起。
  纵身跳跃,如飞龙横空,虚江子居高临下,被阳光一照,消失的内力忽然又回来,而他从高处俯视,看到桑德族人包围网的位置、周围山石的排列,隐约暗合某种秩序,看起来很像是河洛弟子平时练习的剑阵。
  “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啊,这么落后的部族,居然也会摆阵……”
  令虚江子吃惊的事连接而来,桑德族所会的东西,不只是单纯结阵攻击,有效利用群体之力,而且附近的山石、树木,以奇特的排列组成第二重阵势,凝聚起特殊能量,作用还看不出来,但……虚江子开始怀疑,自己刚才失去内力,并非受药物所害,而是被这奇异阵势所影响。
  若这个推测没错,桑德族便握有一门神奇的技术,中土还未有得传,要是把这种技术学会,抵御太平军就又多了一个筹码。
  “难道……沙玛是为了让我发现到这点,才让我……”
  虚江子一瞬间生出这样的想法,但很快便察觉是自己想太多,因为桑德族人见他脱困,前仆后继地冲来,那种誓要他把性命留下的气势,虚江子不敢小觑,不管沙玛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应该都没有必要用到这种方式。
  看看桑德族人的模样,有很大可能是把自己当成了诱拐犯,再不然,就是他们根本就不让任何见过他们的人活着离开,这才会摆出一副不惜牺牲,也要追杀自己到天边的架势。
  虚江子不想放手大杀,更何况敌人实力未明,天晓得还有多少诡秘技术没用出来,要是自己再一下不小心,中了什么埋伏,搞不好就这么死在这荒山野岭,有够冤枉。
  基于这样的担忧,虚江子豁出全力,朝外头突围,但由于不辨方向,在大批桑德族人的喊杀声中,几次误入歧途,竟然在这山谷中绕来绕去,整整两天两夜都不得脱困,甚至还被诱入更大的奇异阵势,让他一身力量发不出来,陷入危险局面。
  两天两夜的追逐战,在不愿意杀人伤人的自我束缚下,虚江子撑得格外吃力,当初因为要保密,没有带任何手下来此,也没有把要来此地送信的事告诉任何手下,如今孤立无援,要闯出生天便只能靠自己。
  要是实力完全,情形倒也没有那么糟糕,以往在与太平军作战的时候,别说连打两天两夜,最长纪录十天没阖眼,这种苦战也是有的,可是在失去内力的情形下,伤痛、疲劳都没法镇压,逐渐累积起来,连战上两天的虚江子,脑袋昏昏,只觉得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已快到崩溃的边缘。
  “……开什么玩笑,没死在太平军的手里,却在这里被土着干掉,这是什么鸟人生啊?”
  虚江子看着身上的伤口苦笑,正彷徨无计,却忽然生出一股很奇特的感觉,明明全身上下再没有一丝力气,可是……一股莫名之力,却从体内深处迸发出来,直涌向四肢百骸。
  这种奇特的感觉,过去也曾经有过,每次生出这种感觉,接着就是失去意识,然后整个人狂暴化,直到再清醒过来,才会愕然瞪着周围的满目疮痍,懊悔不已,很少有例外。
  但这一次,这种奇异能量与感受虽然弥漫全身,自己的神智却仍清清楚楚,完全没有要昏迷的感觉,倒是与那天许多语言知识一下子涌现脑中的感觉类似。
  意识到这一点,虚江子其实有些欣喜,因为每次失去意识之后的力量激增,固然威风八面,但因为全无印象,事后也无法归纳整理,让己身凭此提升力量,实在是一件憾事,偏偏这种失控状态不是自己想要就能进入,自己等这一天真是等好久了。
  不过,清醒归清醒,当虚江子察觉到,自己的手在全然不受控制之下伸出,拔剑挥斩,他就晓得情形不妙,一切并不如自己想的那样,现在虽然能维持清醒,可是却控制不住身体,这样子下去……
  紧跟着,虚江子最担忧的事情发生,自己既然无法控制身体,那在这种狂暴的情形下,会发生什么事也就不难想像了。
  血腥的屠杀随即上演,虚江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有若野兽,力大无穷,抛去长剑,赤手空拳冲向人群,拳、爪过去,血肉横飞,尽是破碎的残躯,还有人被自己硬生生一爪捏爆头颅的。
  短短半分钟过后,虚江子看见自己双臂、上半身沾满鲜血与碎肉,尽管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这模样像野兽多过人,甚至还杀得性起,高仰举首,纵声长啸,入耳的根本不是人声,完全是虎啸之音,虚江子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怎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而这声虎啸所吓到的,不仅是自己,更还有桑德族人。
  听见这声虎啸,桑德族人的脸色骤变,那个样子似是恐惧,却又更为深刻,不像是害怕眼前的性命之忧,倒很像……某种深埋在记忆里的恐怖传说苏醒了。
  为何这些人有这种反应,虚江子是想破头也想不出,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让他隐约猜到了一点端倪。
  在疯狂杀戮下,伤害并不是单单发生在桑德族一方,虚江子自己也被他们砍得伤上加伤,原本经历了两天的苦战,已经处于失血过多的状态,再加上这一轮伤害,虚江子的意识虽是清醒,却慢慢被一种渴求所感染,觉得自己好像非常需要某种东西,急切到整个身体为之颤栗的程度,可偏偏就不晓得那是什么。
  脑子不晓得的东西,身体却是非常清楚,无视于意识的反对,直接采取了行动,当虚江子注意到身体的动作,他发现自己的手,正掐在一名桑德族人的脖子上,一声吼喝,便把那个人的脖子撕开,鲜血喷出,自己凑到那个人的颈侧,大口大口地吞饮鲜血。
  身体大量失血,这不是大口饮血就能弥补的,或许因为如此,在饱饮一顿鲜血后,虚江子觉得自己的饥渴仍在,完全没有被满足,而身体在这股饥渴的催促下,也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又是一个桑德族人被擒下,虚江子满心苦楚,以为自己又要做出断喉饮血的可怕行为,没想到这次的情形有所不同,自己抓住那个人之后,掌心发劲,也不是使用武功,像是发动某种……能力。
  刹那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虚江子发现有某种东西,正快速由对方体内进入自己身体,火热灼烫,似乎是……
  鲜血!
  闻所未闻的神奇技术,原来自己身上也有,纯凭着肢体接触,就能从人身上吸收血液,这种事情匪夷所思,而且,从掌心源源不绝吸收过来的,除了鲜血,还有一种莫名的能量,充满盎然生机,当这股能量进入体内,精神大振,整个人伤疲尽消,甚至飘飘欲仙,前所未有的舒畅。
  只可惜,这种感觉维持的时间不长,仅有短短一瞬间,接着就被一股天翻地覆的晕眩与痛楚所取代。吸纳入体的鲜血,引发了强烈的排斥反应,体内一切循环倒转而行,不只把那些吸纳而来的鲜血排出,就连本身的血液都从各处毛孔疯狂溢出。
  这一下,虚江子所受到的伤害,比之前两天半的总和更大,体内各处经脉都受震荡,筋断骨折,腑脏俱损,几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要说这一下重伤有什么好处,那就是虚江子发现,自己终于重新掌握身体的主导权,心念一动,手指也跟着握紧。
  身体又能自主,这点可喜可贺,但虚江子稍一定神,就晓得眼下状况的恶劣,自己伤势重得无以复加,就算压下痛楚,勉强行动,也不过就是几下呼吸的功夫,若不趁这短短时间突围逃命,那就真是十死不生的收场了。
  浑身喷血的模样太过吓人,这点倒是因祸得福,让桑德族人一时间惊疑不定,没敢逼上前来,虚江子把握住这一闪即逝的空档,强提一口真气,压下伤势,狂吼一声,纵身跃起,不顾一切地突围。


第八章 试剑留字·楼兰溅血
  围在附近的桑德族人,还没从惊骇中回复过来,这是虚江子能够突围成功的最大理由,他完全放弃防御,连运了几门河洛剑派的特殊功法,催迫出自身潜力,力量都集中在快速奔冲上,碰到什么阻碍就直接撞开,数十秒内冲出大半里,却在快要出山谷的地方,体力不支,狂喷鲜血,摔坠在地上,晕死过去。
  虚江子再醒来时,看到周围满满都是人,吓了一跳,以为落入桑德族人的手里,这下就算不被大卸八块,大概也很难维持人形,直到他听见周围的人喊“首领”并且认出了他们的面孔。
  “唔,是你们……我怎么会在这里?”
  道理是很简单的,虚江子前往拜访桑德族的事,虽然没有告诉任何人,但他身为特务组织的领袖,本身的行踪也受到监控,负责监视的人员见他入谷后两天不出,便跟了进去,才进入山谷,就看到他喷血摔坠,后头还有一大群狂呼大叫的土着,挥舞兵器,追赶上来。
  虚江子的手下连忙进行抢救、接应,与桑德族爆发战斗,两方面各有死伤,但总算成功地把虚江子抢救出去,交给医师治疗,整整发了三天的高烧,这才清醒过来,回复意识。
  这一次的重伤,虚江子整整疗养了二十多天,才能够行动如初,但关于这次与桑德族接触的事,无论底下的人怎么问,怎么旁敲侧击,他一句也不曾泄漏,没有提到桑德族的任何事。
  即使这一次的拜访,搞到自己重伤疗养快一个月,虚江子却不恨桑德族人,觉得这一切多半出于误会,自己搞不好被当成诱拐犯,沙玛的家人找不到她,把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这也是可以理解,更何况在冲突中,自己也杀了不少桑德族人,两边都是杀红了眼,没什么好怨恨的,也没必要为此大张旗鼓,带人去偷袭、剿灭桑德族。
  让隐密的东西归于隐密,虚江子并无意去打破桑德族的安宁,更何况,这次的混战中,也发生了一些属于虚江子个人秘密,他并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
  在自身清醒的情况下,发生狂暴化,虚江子这次清楚记下力量是如何涌出,又是怎样行遍体内,但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仍是吸血那一瞬间的极乐感受。
  那种感觉……彷佛饥饿了千百年,一下子咬着一口大块的美肉,什么生命意义、人生至福,全都在这一瞬间被满足,飘飘然有若神仙,这辈子从来就没有那么快乐过……如果这种快感不是靠吸血得来的话。
  虚江子及时警觉到不妥,开始克制、对抗这份快感,咬紧牙关,用尽意志力,不向这份对鲜血的极度渴望屈服,否则只要心神失守,自己将从此变成意志尽失的嗜血狂魔。
  这样的意志力对抗,殊为不易,虚江子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双拳握得死紧,连掌心出血都无所觉,滴水不进,眼睛直直地瞪着天花板,外表看来如痴如颠,甚是怕人,也是因为这样,他这次疗养康复的时间,拖得特别久,直调养了二十多天,才能回复元气。
  二十余日的时间,虚江子压下了对鲜血的渴求,但他也很明白一点,若是在桑德族中,自己以掌吸纳生人鲜血的过程,没有因为出现排斥反应而被打断,自己尝到吸食血中生气的完整滋味,那时……自己还能否克制、压下这股渴望,就真是难说得很了。
  “……真可怕啊,差点就变得不是自己了。才吸到一半,就有这么强的后遗症,要是整个吸光,没有发生排斥反应,那后果……”
  后果不单是严重,虚江子还想到了另外一点,假若这种吸取鲜血的异能,是出于自己的血缘,那么,自己的部族之所以会灭亡,那就是一件在情理之中的事了,这么危险的种族若是长久存续,大地上哪还有其他种族生存的空间。
  与桑德族混战时,他们见着狂暴化的自己,那个表情非常怪异,好像认出了什么,这绝对是一条重要线索,因为当自己跑遍域外,对自己的部族仍查不到半分线索,桑德族的这个反应,就是难得的指标。
  不过,这条线索目前也难以把握,因为桑德族人与己等若结下深仇,再到他们面前露脸,会是什么结果,这不用想也知道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虚江子再一次怀疑起自己与楼兰一族的关系。无人知晓的灭绝部族、深不可测的天神部族,同为域外最神秘的存在,虚江子不信两者之间毫无关系。
  “怎么办呢?我找不到楼兰一族,难道要让楼兰一族来找我?”
  虚江子暗自盘算,一时间想不出办法,倒是属下频频献计,说是在域外制造大破坏、大屠杀,搞出事来之后,留字立威,向楼兰一族挑衅,这样有可能逼出楼兰一族。
  “鬼扯!这是哪门子的烂招?连这种小人步数也用,太可耻了!提也不要提!”
  虚江子严词驳斥,将属下训了一顿,挨了骂的部属着实嘀咕,明明是干见不得光的黑暗工作,这名首领却事事强调无愧良心,光明磊落,自从他上任之后,整个组织的行动几乎陷入停顿,所有进行中的破坏工作,全都被他喊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叫人还怎么做事?不如回家种田算了。
  只是,抱怨归抱怨,这些特务人员对虚江子并没有真的怨恨,尽管虚江子在这个组织中的身分有些怪异,但他的实力与表现却有目共睹。武功方面就不用说了,已经是新生代江湖中佼佼者的虚江子,其武技与战斗经验,并不是他们能望其项背,而真正令他们感到震撼的,则是虚江子在战斗中的表现。
  虚江子叫停了大部分的破坏工作,因为对普通的域外部族搞阴谋,毫无意义,但还是有些调查、刺探情报的任务,需要人们犯险,这时虚江子往往会暗中跟随,见到属下遭遇什么危险,马上出手抢救,多数时候会连他自己也被牵扯进去,就看他一个人掩护所有部属,直到每个人都安全撤走,他才会离开,而那通常都已经是身上添上多处大小新伤口以后的事。
  这种事情,虚江子本身不以为意,反正在与太平军战斗时,这种事情天天发生,自己只是照着习惯来干而已,但在这些特务人员的感觉里,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一次、两次……累积起来的人情债,他们嘴上不说,心中却着实感动。
  虚江子本身没什么架子,就算坐在领导人的位置上,还是大剌剌地没有官威,闲着没事就是找部下喝酒问话,当双方混得熟了以后,终于有人乘着酒意,大胆提问,问他明知道接下这个职务,是出于别人的算计,为什么他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与这些全在监视他的人和睦相处。
  “这个啊……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不管你们怎么样,大家终归是要相处一段时间,与其整天提心吊胆,防来防去,还不如想开一点,和和气气。”
  这个答案,不知道该说是想得太开,还是精神错乱,听到这话的监视人员个个表情错愕,被虚江子反过来拍拍肩膀,以示安慰。
  总之,虚江子凭着自己的人格魅力,成功赢得了属下的尊重与忠诚,尽管他不认同这些部属的提案,但诱出楼兰一族的构想,基本上是没有错的,他也预备换个方式来实行,只是没有料到,被人抢先了一步。
  “呃……这是怎么回事?”
  虚江子瞪着手中的报告发呆,上头记载有一名青年闯到白水族,挑战白水族最强的刀客,一招将之击败,这种决斗类的消息,在域外天天发生,除了显示那名青年武功高强,没有什么特别……如果不是那名青年另行留字的话。
  普通的留字,通常是为了侮辱败者,但这个青年的留字,却与白水族没有任何关系。短短数日内,这个青年连续挑战三族,击败该族的最强者之后,都留字示,内容大同小异,“楼兰一族吃屎”、“楼兰一族是@@”这样的文字,用朱红大笔写在墙上,还用中土、域外文字各写一遍,挑衅意味十足。
  虚江子接到报告时,这名青年正朝着第四个部族前去,继续他的挑战之行。消息传出去,各部族都知道这号人物,域外武风强盛,晓得有这么个狂妄之人在挑战各部族作武道修行,纷纷摩拳擦掌,预备收拾这个到处挑战的小子。
  楼兰一族在域外人的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那个青年侮辱楼兰一族的留字,就等于是侮辱所有域外人,光是这一下,后果就非常严重,不过,所有人也都很好奇,不知道楼兰一族会有什么反应。
  几天时间又过去,楼兰一族什么反应也没有,好像是一头冬眠了的熊,对那个青年的挑衅不作反应,这让域外所有部族都大吃一惊,连虚江子都暗觉诧异,庆幸自己没有执行这条计策,否则现在进退维谷的人就是自己了。
  只是,那个青年似乎不感到为难,在这几天里头又挑战了三个部族,败了几名刀剑手,照样留了字。本来这也没有什么,但这几天下来,除了他所使用的剑术,惊神泣鬼的天仙三剑,名传域外,他本人的另一项长处,也同样令所经过的部族鸡飞狗跳。
  说出去让人难以置信,也不知道那个青年用了什么妖法,他所挑战过的地方,总有女子无视他给本族带来的@@,为他的风采所倾倒,几日下来,已经结下一些@@@@,甚至为了保护那些女子,又与她们的族人发生流血事情。
  事情搞到这个地步,就像滚雪球一样越闹越大,域外不管是大绿洲或沙漠角落,都被此事所震动,就连本来不知那青年身分的虚江子,都在阅读完报告后,明白了整件事。
  “……环顾我生平所见,对女人有这种诡异吸引力,又这么没节操、无耻、下贱的人,只有中土一男一女的两大淫贼……”
  虚江子长声慨叹,很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以不速之客的层次而言,如果来的人是姗拉朵,那还好一点,但偏偏来的就是西门朱玉,虚江子想不通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外人搞不清楚状况,可能会以为西门朱玉远来域外,仅是为了试剑扬名,又或者根本是来这里猎艳的,反正他是中土第一淫贼,逐美女而居,中土的美女名花被他摘采遍了,就跑到域外来换换新口味,这也是情理之中。
  但虚江子绝不会这样想,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西门朱玉看似悠哉的外表下,其实随时都会忙到过劳死。这个男人的肩上扛了太多责任,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事忙,连脑子里都有数不清的计画有待实施,最近他辅佐陆云樵,奋战于北方战线,就算没有焦头烂额,也该忙得不可开交,哪可能有时间到域外来猎艳?
  从西门朱玉的行为来看,他很明显是针对楼兰一族而来,难道他也是想要直取太平军国幕后的黑手,来个釜底抽薪吗?但要对付楼兰一族,他孤身一人,又能做些什么?还是说……在看似莽撞的行动中,已经有什么万全之策了?
  要弄清楚这些事情,光在这里思考是想不通的,有必要亲自与西门朱玉见上一面,但西门朱玉虽然在挑战域外各部族,本身行踪却飘忽不定,想要把他找出来,并非易事,得要花一些功夫才行。
  虚江子动员手下,四出探访,想要找到西门朱玉的踪迹,他希望这次能开创一个新例,因为过去每次都是西门朱玉神奇出现,没有任何预兆,一下子就来到自己面前,只有他找人,没有别人能找着他,这次自己找着他以后,也偷偷出现在他面前,吓他一跳,就能扳回过往的颜面,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好歹是特务组织的头子,要比找人、要玩神出鬼没,总没有理由会输人吧?
  只可惜,理想一向是美丽的,实施起来总是比预期中困难。寻找西门朱玉,这件事问题不大,因为西门朱玉自己好像也不想掩饰行踪,但要抢先一步,冷不防地出现在西门朱玉的面前,这个就不容易了,当虚江子在基地等待手下的报告,西门朱玉已经尾随而至,那些要回报西门朱玉确切行踪的探子,甚至还来不及讲上一句话,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
  “啊哈,阿江兄,久久不见,你看来人五人六,混得不错啊,但扔下河洛掌门的位置不坐,跑来当特务组织的头子,这个生涯规划让人难以索解啊。”
  一听到西门朱玉的声音响起,虚江子就猜到是什么事,肯定是西门朱玉发现了探子的行迹,来个反跟踪,一路跟回来,发现了这里。不过,西门朱玉说些什么河洛掌门的,这些虚江子就听得一头雾水,当他是在开玩笑了。
  “西门,你怎么会来的?你不是正在……”
  要是有得选择,虚江子其实很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家伙,西门朱玉本身的名声就有够烂,这次到域外来试剑留字,还外兼勾引妇女,都快要变成过街老鼠了,自己要是与他沾在一起,以后别人找他报仇找不到,搞不好就会找到自己头上,这就实在有够衰。
  不过,西门朱玉一现身就直接喊得那么亲热,就算自己想要撇清,也已经来不及,只有先问问他想要干什么了。
  西门朱玉对虚江子的情形一无所知,但看看这里的状况,很快就判断出大概,“很匪夷所思的转职,不过,河洛剑派不会凭空在域外搞出这种东西,所以恐怕是……银劫搞的鬼吧?这家伙……真有一套。”
  从西门朱玉的口中,虚江子更了解整件事的全貌,也再一次听到“武沧澜”这个名字。那个看起来事事诡秘的银劫、古里古怪的龙葵,这两人背后存在着共同的主脑人物,武沧澜在当前的诸皇子中,似乎不是特别杰出的人才,但他派遣银劫到处活动,又在域外组建这样的情报系统,足见此人鸭子滑水,早晚会有大作为。
  至于虚江子离开后的中土情势,也透过西门朱玉清楚传达。本来虚江子以为,自己一直掌握着中土的最新情报,但听了西门朱玉的话,他才晓得银劫瞒了自己多少东西。
  “……所以,阿江兄你来了几个月,除了敦亲睦邻,什么也没干过?这么说,银劫把你搞到这里来,根本不是为了让你来这里做什么,只是想把你从那里调开……这也奇怪,有什么事情非得赶开你才能干的?你什么时候这么碍事了?当然啦,你老兄长相是挺碍眼的……喂,说着说着你就用脚踹我,怎么你们两公婆都喜欢来这一套?”
  虚江子没有举脚踹人的习惯,只是明明自己正在苦恼,这家伙还来调侃,忍不住出脚踢西门朱玉的背。
  但西门朱玉所说的话,也正是自己最困惑的地方。银劫怎么想,这点是不可能想得通的,可是银劫的所作所为,肯定得到虚河子的支持,否则自己也不会乖乖离开,那么,弟弟为什么要把自己调开呢?
  从时间点来看,自己离开没几天,师父赤城子就抵达南方战场,虽然是秘密前来,自己也完全不知,但对银劫与虚河子而言,这事真是秘密吗?他们该不会就是因为师父要来,这才把自己调走,不让自己与师父见面吧?但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什么掌门继承人之争的谣传,只有外人才会相信,师父从没有那么器重过自己,自己也从来没有和弟弟争什么的打算啊?
  皱眉苦思,虚江子想不出端倪,本来还想问问西门朱玉,听听他的分析与判断,但这家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问了也白问。
  “对了,你这大忙人跑来域外做什么?中土的美女够多了,没必要专门跑来这里猎艳吧?”
  “错错错,哪有人会嫌美女多的?域外的美人有独特风情,是中土所见不到的啊。”
  西门朱玉笑嘻嘻地说话,虚江子也不多言,直接叫来手下,下了命令,“把这淫贼包围起来,不惜一切将他拿下,为社会除害,然后……喂他吃狗大便,吃饱为止。”
  这道命令的可行性如何,姑且不论,至少威吓性是足够的,西门朱玉听了马上就换了表情,举手表示投降。
  “其实……这趟到域外来,是来看看环境,替下一次的造访作准备,如果可以,就顺便救个人……不过这不是主要目的啦,只是顺便,太麻烦的话就不救了。”
  话中有话,虚江子不禁皱眉,“救什么人?”
  西门朱玉看看左右,悄声在虚江子耳边说话,“不久之前,变态人妖失踪了,本来以为是偷跑去什么地方劫色,但根据追查所得的线索,发现她是被人带往域外,我一路追来,进入域外后失去对方踪迹,后头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什么?有这种事?”
  “嗯,要是我没料错,楼兰一族在背后支持太平军国,变态人妖和我们一起对抗太平军,几场生物战打得漂亮至极,楼兰一族终于忍受不住,跳出来惩治叛徒了。”
  虚江子闻言大惊失色,这才晓得事情不妙,根本不是像西门朱玉最初讲的那么轻松。姗拉朵本是出身楼兰,在中土活动,搜集情报,会搞到与太平军敌对,已属不该,更别说大张旗鼓地亮出名号,重挫太平军前进的脚步,这样当太平军向楼兰提出抗议,楼兰就必须做出处置。
  西门朱玉与姗拉朵之间的关系,看似恶劣,整天起冲突,其实彼此间也有友谊的存在,更何况姗拉朵目前的技术力,是西门朱玉绝不可缺的要素,姗拉朵被抓走,西门朱玉岂肯干休,第一时间尾随追赶,一路追赶到域外,因为失去目标的踪影,只好用这种方法试图引出楼兰一族,为此不惜大闹域外。
  “那……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的?”
  虚江子焦急提问,没想到这一问正中西门朱玉下怀,“有!其实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中土那边我不能离开太久,太多事情要顾,我若不在中土,随时会生变,但域外这边的事若没人处理,变态人妖就死定了,幸好,碰上了你,算是死人妖命不该绝。”
  “等等,你该不会想把事情全扔给我吧?我对域外的状况不是很熟,虽然来了几个月,但连楼兰的大门在哪都没摸着,就算你把事情扔给我,我也……”
  “哈,照你这么说,只要让你摸着楼兰的大门,那你就责无旁贷啦!”
  “呃!”
  虚江子瞬间有强烈的中圈套感,事实上,西门朱玉确实是挖了一个很漂亮的坑,而为了姗拉朵,自己也是不能不往下跳。
  西门朱玉在域外几日,其活动能量之大,更在虚江子所知之上,他连续多次挑战留字,楼兰一族看似毫无反应,其实已经有人找上他,双方还短暂交手。西门朱玉因为发现那几名楼兰使者实力有限,不过是小角色,便以高绝剑法轻易击败他们,加以侮辱,希望引出级数更高的人物,藉以进入楼兰。
  这个策略进行需时,偏偏西门朱玉最欠缺的就是时间,幸亏虚江子及时出现,把这个战术接手下去。
  “我上次痛扁了楼兰一族的几个喽罗,还约了他们时间再斗一次,现在我没法赴约,就你替我赴约吧,反正大家都是用剑的,赴约起来都一样啦。”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与你体型相貌差那么多,剑法路数也不一样,你在域外到处惹事,好多人都认得你的长相,除非楼兰一族的那几个人是瞎子,不然怎么可能认错?”
  “他们是与瞎子没两样啊……呃,我是说,我办事,你放心,既然我敢让你代替我去,对方就绝不可能看到你就掉头走……不要推拖啊,否则变态人妖就真的死定了。”
  因为西门朱玉的这个保证,虚江子不得不把烫手山芋给接下来,但当他出现在决斗地点,他这才明白西门朱玉那些话的意思。
  楼兰一族派来的使者中,有三人明显负伤,皆盲一目,确实是与瞎子没有两样,更重要的是,从那三人完好的一目中,所流露出的刻骨仇恨,让虚江子暗骂在心,西门朱玉下了那么重的手,楼兰一族哪肯善了?这些人见不到西门朱玉,当然不可能放自己走路。
  “……这个大王八蛋,总是挖坑给人跳,事先也不说一声。”
  事已至此,抱怨无用,面对传说中的楼兰一族,虚江子唯有自己想办法应付,而一场对战是免不了的,所幸河洛剑派的太极剑不露锋芒,双方一场混战,打了小半个时辰,仍能维持不胜不败,没有制造更多伤亡。
  只是,当楼兰一族的真正高手终于出现,并且使用了远远超过太平军现今技术的法宝时,虚江子瞬间就败得不明不白,成了楼兰一族的俘虏,被擒捉回去。
  当俘虏虽然狼狈,却也是本来的计画,西门朱玉把这最辛苦的一部分工作扔给虚江子,自己逃之夭夭。虚江子在被擒回楼兰一族的路上,遭到连番拳打脚踢的时候,固然是悔恨不已,可是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在进入楼兰时,虚江子惊愕地发现,楼兰一族对于擒获的俘虏,除了搜身,居然还抽血作检验。
  相貌可以伪装,验血是假不了的,而那份验血报告显然很惊人,虚江子发现周围的楼兰人表情立变,对待自己的态度整个不同,尽管分不太出友善与否,却可以肯定他们将自己当成重要人物看待。
  “……该不会……真的变成来这里认亲戚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虚江子多少有些忐忑,但西门朱玉神机妙算,或许也是因为算出这个可能,才让自己来涉险的。
  这份期待与揣测,就在见到那个一副尊贵气派,被称为太阳王的首领时,完全被打破。
  “……真是有趣,白虎一族不是灭绝了吗?怎么还有死剩种傻呼呼地跑到这里来?这也好,今天就让白虎一族再灭一次!”
  听见太阳王的话,虚江子心里快把西门朱玉骂上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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